“是。”
老大陈星捧出那碗只剩下一半的青精饭。
沐钰儿看着被凌乱收拾过的饭,顿时目光一凝,伸手捏着正中的饭粒,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青石脂。”
“这是什么?”唐不言止咳,沙哑问道。
“炼丹的服石。”沐钰儿嘴角紧抿,“剧毒。”
小巷口安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之前不曾检查。”唐不言问道。
“梁菲把青石脂揉在饭中。”沐钰儿终于明白哪里奇怪。
那碗饭不是寻常盛饭摊开的样子,反而被揉成一团,想一个小山丘,青精本就有木香味,自然可以盖住那个味道,而且它破重。
只是梁菲一开始就太过悲伤,那种悲伤让她所有不合理的动作都能找到借口。
她作为王兆心上人来探监,出现得太过及时,也太过平静,瞒过所有人的疑心。
——王兆。
所以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会有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这可如何是好?”张一急了,“三日后就要问斩了,现在人死在北阙暗牢里。”
之前陛下并未召见沐钰儿,沐钰儿便心有不妙,现在人死在北阙,这事便算办砸了,别说升官发财,北阙大概要提早关门了。
完了,这事要命了!
“司直现在还打算和某合作吗?”
背后传来唐不言薄凉的声音,听不出讥讽,但也没落井下石的意思,但瞧着也不是好心。
沐钰儿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很快就有了决断,慢慢吞吞转身,能屈能伸:“若是没出意外,正打算去给别驾送供词的。”
唐不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对她的话不可置否。
沐钰儿立刻露出笑来,上前一步,连忙扶着他的另一边胳膊:“走走,去我北阙坐一会儿,咱把这事情缕一下。”
“怕是来不及了。”唐不言咳嗽一声。
沐钰儿耳朵一动,就像小猫儿飞了飞耳朵,警惕问道:“怎么来不及了,还有三天时间呢。”
她特意伸出手指强调了一下。
唐不言捏着指骨,若有所思:“东北方向是哪?”
“那不是多了去,几乎要横跨整个洛阳城。”沐钰儿嘟囔着,“这里是承义坊,最西南位,有厚载门和定鼎门,定鼎门又是城南最大的城门,往外走就能出城门,若是夸张点说,整个洛阳都在东北方向。”
“去国子监也该走东北方向。”唐不言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
沐钰儿眨了眨眼,脸上懒散之意顿消。
“而且刚才梁菲与我说了两个字。”唐不言抬眸,看着她轻声说道。
“什么字?”
沐钰儿升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刘畊宏跳槽跳忘记了,救命、
是谁说辣个黑衣人是乌漆墨黑的黑奶茶的,出来挨打!
那个背单词的同学,你背几个了!
第30章 金生案
玉佩
“玉佩?”
沐钰儿坐上熟悉的唐家豪华马车, 自袖中掏出之前瑾微递来的羊脂玉佩,放在手心看着:“这个吗?”
润白玉佩在夜明珠的照亮下,冰晶清韵, 水色润透,算是精品。
唐不言沉思,反问着:“我记得还有一块必品阁的玉佩。”
沐钰儿点头:“王舜雨屋内有一块纯白色玉佩,王兆交代这是梁坚的东西, 他为了嫁祸王舜雨, 这才连着白布和巫毒娃娃一起放进去。”
唐不言沉默,眉间紧锁,若有所思。
“她说的是哪块玉佩?”沐钰敏锐问道:“这块是邹思凯之前被梁菲拿走的玉佩, 王舜雨屋内找的这块王兆说是梁坚。”
“邹的玉佩倒是说得清,但王舜雨那块玉佩, 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你之前说是必品阁的次品玉佩, 价格不菲,我让王新查过这个玉佩, 必品阁每卖一样, 都会登记购买人员和价格,我查过那个玉佩, 并非梁坚本人购买。”
唐不言捏着手指, 抬眸看她。
沐钰儿点头:“这块玉佩是一个扬州商人买的, 今年不少地方读书人都是商队护送到洛阳的,我们查过那个商人,这个商人就和扬州学子在同一条船上来洛阳。”
“他和梁坚有交集?”唐不言问。
“还有一个风流韵事, 说是那商人本打算把女儿嫁给梁坚, 可梁坚贞洁烈男, 死活不同意,还闹出要跳海的动静,被同床的人劝下来,这才没有闹出命案。”沐钰儿啧了一声。
“不过两人自上船到下船一直关系亲密,后来那商人见梁坚实在不松开,就在春闱结束前就回去了。”
唐不言疑惑地嗯了一声。
沐钰儿不解:“怎么了?”
“你是说他在春闱还未公布名单前就打算把女儿嫁给梁坚。”唐不言反问道。
沐钰儿点头。
“自来就是榜下捉婿的说话,可没说见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读书人就要招婿的。”唐不言淡淡说道。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梁坚长得还算好看,也却又几分糊弄人的才学,兼之能说会道,确实会让人押宝,商人不就是做这么投机生意的嘛。”
“可梁坚持才傲物,脾气不好。”唐不言似笑非笑,“榜下捉婿说来是美谈,可说到底是一桩生意,不论是高官还是富商要的是一个读书人未来的价值,一个桀骜不驯,整日生是非的人不是最佳选择,更何况当时并没有人看好他成为状元。”
沐钰儿坐直身子,一脸严肃:“你是觉得那个商人有问题。”
“那个商人叫什么名字,何时离开的?”唐不言沉吟片刻后问道。
“陆星,三月初就离开了。”沐钰儿说道。
唐不言蹙眉:“扬州没有这号人。”
沐钰儿大惊:“可确实是扬州上的船,在商会上也登记了,同船的人都可以作证。”
“瑾微。”唐不言敲了敲车壁。
帘子外,瑾微的声音立刻响起:“郎君。”
“去查一个名叫陆星的扬州商人,此人在二月初离开洛阳。”他低声吩咐着。
“这次来洛阳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在南市出过三次,其中一次就是买玉佩,但如果是这样的,我怀疑名字生意全是假的。”沐钰儿在一侧补充着。
唐不言颔首:“无妨,这人只要真的在扬州待过,必会落出破绽。”
沐钰儿眨眼看他,突然殷勤说道:“果然是扬州别驾。”
“司直不也完全拿捏住洛阳两市。”唐不言眸光带着笑,可嘴里的话,莫名令人觉得嘲讽。
沐钰儿有求于人,一向是能屈能伸,立马把怀中的王兆供状交出来:“这是王兆的口供,我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别驾看看。”
唐不言看着恭恭敬敬被递给的证词,慢条斯理说道:“原来司直带在身上。”
沐钰儿义正辞严解释着:“不是说了等会打算给别驾送来吗,这是我特意手抄了一份!”
唐不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说道:“原来如此,诚意满满,是某小人之心了。”
沐钰儿无辜睁大眼睛看着他,最后又心虚移开视线,动了动膝盖,整个人往后靠去:“赶紧看看,时间也不多了。”
王兆的供词不足有十张之多,他把所有事情交代地格外详细,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只字不提梁菲,也怪不得沐钰儿在一开始根本没想到梁菲也在其中插了一脚。
唐不言看的格外认真,修长如玉雕的手指捏着纸张仔仔细细翻看着,时不时会在某一处停留好一会儿。
沐钰儿盯着他的手指好一会儿,莫名坐立不安起来。
——太像老师再批改作业了!
唐不言看着纸张上时不时晃动的影子,不由蹙眉:“某这椅子上有刺。”
沐钰儿立刻坐直身子,眼观鼻子鼻观心地眨了眨眼。
唐不言抬眸,却直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撞在一起。
“怎么了?”他不解问道。
沐钰儿眉心紧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有种被老师检查作业的慌张。”
唐不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下一秒就压平嘴角,冷淡说道:“不敢当司直老师。”
“为何?”沐钰儿不解,谦虚奉承着,“别驾的学问,当我老师绰绰有余。”
“这字有碍观瞻。”唐不言把那叠证词放在茶几上,漫不经心说道,“某怕被气死。”
沐钰儿脸上笑意一僵,最后拉着脸,强词夺理着:“也不是很丑的,你看这一笔一划不是都有吗?”
唐不言颔首:“确实,毕竟狗爬也有两只爪。”
沐钰儿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白白净净,瘦瘦长长。
她气得咬牙,偏又有求于人,只能把这事狠狠记在心中。
唐不言咳嗽一声:“梁坚被杀的案子确实可以结案了。”
沐钰儿哼哼唧唧一声,也不接话。
唐不言抬眸看她。
沐钰儿立刻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我自然知道人就是王兆杀的,梁菲不过是有唆使之疑,因为她一进不去曲园和国子监,二也没有力气顶衬梁坚,吊死王舜雨,这封供词并没有任何问题看,所有细节都对得上,唯一的问题就是王兆心甘情愿把梁菲所有的心思都抹去,别驾也该看出来,此事北阙确实有些过错,但也不算大错。”
唐不言黑漆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随后自暗格中拿出一碟糕点拼盘,白瓷上各色糕点颜色各异,被人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就像一朵五彩斑斓的花。
沐钰儿眼睛忍不住飘了过去。
唐不言把碟子放在她面前,沐钰儿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好香啊。
百合、莲子,绿豆……
“新做的。”唐不言收回手,淡淡说道,“司直不妨替某尝尝。”
沐钰儿立刻嘴角扬起,受了他的求和,故作矜持说道:“那多不好意思。”
唐不言对她的口是心非不可置否,只是自暗盒中抽出一支芦苇硬笔:“此案确实证据确凿,可某还有几个问题并未得到解答。”
“请讲。”沐钰儿一边抓着一块洁白如玉的百合糕,一边点头说道。
唐不言盯着她唇角的糕点沫子,后又移开视线,自一侧的暗格中抽出一张宣纸,用那只硬笔在上面写下两个人命。
“第一、梁坚和程行忠双双毙命,他们的过往纠纷不得而知,但梁坚因为程行忠要泄露名单之事,就急迫地在曲园杀人,可见他是知道名单重要性的,可这东西如今遍寻不见,到底去哪了。”
沐钰儿探过脑袋来看,惊讶发现小雪人竟然格外好看,落笔云烟飘逸,婉转却不失劲健,放在课堂上可以被裱起来的那种。
——被嫌弃字丑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沐钰儿看着他理出来的几条线索,眉心紧皱。
唐不言盯着那纸忍了好一会儿,最后伸手把沐钰儿的脑袋推开。
沐钰儿咬着一块绿豆饼呆呆得看着他,最后手忙脚乱用手挡在下巴处,委屈说道:“这个糕点太粉了,没有之前的好吃。”
原来那糕点粉是压制的熟粉,为了保持蓬松,口感细腻,粉被磨得极细,可水也加的不够多,导致只要咬一口粉质就簌簌往下掉。
唐不言垂眸,去看碟子。
还不错,少了一半。
“我肚子饿。”沐钰儿三下五除二地把糕点塞进嘴里,抱怨着,“你家换厨子了?瞧着手艺下降好多,之前那个厨子的东西就很好吃。”
唐不言用帕子仔细把纸张上的粉扫干净,淡淡说道:“阿娘做的。”
马车内倏地一静,随后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唐不言嘴角微微扬起,可随后还是悄悄扯平,好心为她倒了一盏茶。
“你是不是又挑食。”沐钰儿小声嘟囔着,“又扔给我吃。”
唐不言手指敲了敲茶几,继续说道:“看梁菲刚才所说之话,东西比如不在她那边,甚至她也没找到。”
沐钰儿也不敢再吃那碟糕点,连忙给它小心盖上,嘴里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说起来,两人在闹翻后,程行忠扬言要当众拆穿此事,这才导致梁坚一刻也等不了,下定决心在曲园杀人。”
沐钰儿顺手捞了一个帕子擦手,继续说道:“若是当日梁坚忍下这口气,或者安抚下程行忠,那王兆饶了这么一大圈,不就白等了。”
唐不言指着其中一张供词:“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他在这章供词里说,他是提早准备了绕手的白布,国子监的腰带,可见是确信能碰到他,白布好馋,腰带却是不好糊弄的,一直带在身上的风险也太了。”
“王兆在供词里说他当时没想这么多,若是没等到人就离开。”沐钰儿哂笑,“黄雀在后也等了许久,可王兆却如此幸运,一来就真好碰到梁坚出来,这运气怎么不去考个状元。”
唐不言提笔在纸上写上‘王兆’二字,并把他和梁坚程行忠的关系做了一个简单的备注。
“第三,此案三具尸体,两个凶手,所以前期困难重重,司直经验丰富但也百思不得其解,却在出现王舜雨疑似自杀事情后,所有案情突然清晰起来。”
他又写上‘王舜雨’三字,朝着三个方向画出三条横线。
“所以,这人才是这起案件的关键。”
沐钰儿目光一凝:“是,按照常理三具尸体,推出的线索只会越多,越理越乱,可此案王舜雨的死却是我们揭发所以事情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