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拿开手机一看,确认没有打错电话,放回耳边继续听。
佟尧清有意无意打量着她,一边状若随意言道:“最近有个项目在做招标准备,多家竞争,今天这个约见,明天那个约见,忙都忙不过来。”
话里话外却是暗示。
没想到赵兮词不接招,只好心地说:“那是忙得很了。最近气温高,又过立秋,天干物燥,佟总也要注意多休息才是。”
钟时叙伸手取来桌边的台历,查看月份日期。
她倒是有闲情,这都操心到别人身上去了。
佟尧清注视她半晌,笑了笑:“赵小姐温柔贴心,不禁让人羡慕钟总的好福气。”
赵兮词却轻笑说:“这话应该反过来,恐怕在多数人眼里,如今的际遇是我的福气。我当然也知道,彼此身份有别,不应该奢求他太多。”
她话中留白,意思却分明。
佟尧清有些意外地挑眉,正想询问究竟。
赵兮词忽然说:“抱歉,我走开太久,领导该找我了,失陪一下。”
也不给他出声的机会,赵兮词转身找林见霜去了。
佟尧清忽然有些看不透了。赵兮词的每句话,三分客气三分诚恳,若即若离,不知哪句是无心,哪句又是有意。
他曾经栽倒在她的温言软语里,半推半就信了她的“少女情怀诗”。
如今她一句“身份有别,不应奢求”,又让人有了想象的空间。
钟时叙这人向来重利多过重情,亲大哥都能算计,不指望他用情多深。
再加上彼此身份不对等,的确难以长久,这是天然的一道鸿沟,既然有了鸿沟,那么被他乘隙而入,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赵兮词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哄得来。
刚才看她那个态度,似乎对他手上的项目未必有多在意,她如果真的想要,其实和钟时叙说一声,之后有钟时叙出面,他多少会给面子。
何必跑到他面前来虚与委蛇?
佟尧清啧一声,有些烦躁。
这件事本该由他掌握主动权,等赵兮词来讨好他才是,怎么到头来反而自己在原地打转,琢磨来琢磨去?
后半程,赵兮词几乎和林见霜寸步不离,不让佟尧清再有接近的机会。
赵兮词因为要开车,所以手里拿的一直是茶水,反正茶汤颜色和大家手中的酒相差不多,昏黄灯光下,轻易就蒙混过去。
杨小果跟在林见霜身边喝了不少,原以为杨小果自由散漫惯了,来到这种正式的场合会一时水土不服,结果出乎意料,她交际的本事比赵兮词出色太多。
原先赵兮词还有过不解,杨小果事业心并不强,做事认真是一回事,却偶尔犯浑,例如她的科目二,现在应该考虑科目三了。
可是她为什么能够一直留在林见霜的身边。
这下明白了,杨小果是一支潜力股。
直至酒会结束,赵兮词负责将两人送回去。
杨小果酒量很好,一个晚上过去越发地然神采奕奕,甚至提议去吃路边的烧烤,“酒会那些东西做得太别致,吃完没有饱腹感。”
林见霜靠在座椅上连连感慨:“年轻就是好。”
一晚上下来,她都快累死,喝了点酒,胃里翻江倒海。
赵兮词看见前面有一处烧烤摊,问道:“怎么决定?吃不吃?”
林见霜原本不欲搭理杨小果的,但是她现在反胃想吐,于是说:“停吧,我休息一下。”
于是赵兮词方向盘一转,直接停在路旁。
杨小果一下车就撒欢,先去占位置。
林见霜在路边压制呕吐感,赵兮词不放心,留下来照看她,等她感觉好了一点,两人才过去。
杨小果已经下完单,“不用再看了,保证够吃。”
林见霜有气无力赖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瞥她一眼,“你以为谁跟你一样?自己点多少自己吃完,”又补充,“吃多少自己买单!”
赵兮词给林见霜拿了一瓶水,刚坐下,手机就来电话,她起身到路边接听。
那边问:“还没结束?”
赵兮词一愣,“什么?”
钟时叙说:“我问酒会还没结束?”
“你怎么知道?”
他没说,只是问:“几点回来?”
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表示他已经在楼下等她。赵兮词说:“可能没那么快。”
“要多久?”
赵兮词大概估计了一下,“吃完烧烤,还要送她们……”
他声音淡淡,“你没完没了了?”
钟时叙如果心情愉悦,单听语气可能辨别不太出来,但是如果他不高兴了,言语之间就很容易流露,至少对她是这样。
赵兮词说:“只准你忙得找不到人,不准我晚一点回去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
赵兮词又说:“不烦你等我,晚安。”
杨小果见赵兮词一脸平淡回来了,问道:“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是不是打电话来询问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居然都让她猜中了。
赵兮词一时无言。
林见霜可不敢委屈自己老板,她摸摸肚子,虚弱地说:“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叫代驾也是一样。”
赵兮词却忽然倔脾气上来,“不用管他。”
林见霜倒吸一口凉气,胃更不舒服了,惶恐发问:“怎么能不管他呢?”
杨小果插嘴道:“当然不用管他了!男人千万不能纵容,越纵容越坏,就是要驯他!”
林见霜咬牙,“喝多了吧你?懂什么?”
杨小果说:“我当然懂了,我前男友就是这样,不听话打一顿!”
林见霜切齿,“这能一样么?”
杨小果问:“都是男人,怎么不一样?”
赵兮词稳坐不动,甚至吃起了烧烤,林见霜觉得她执迷不悟,也就懒得劝了。
杨小果还在怂恿,“就是就是,不能受男人压制,我们要压制他。”
等她们烧烤吃完,林见霜还是叫了个代驾,让代驾先送赵兮词回去。
杨小果还想猛进谗言,被林见霜一个眼神震慑,于是乖乖闭嘴。
最后车停在小区门口没开进去,赵兮词怕黑,快步往里走,在快到楼下的时候,发现了钟时叙的车,她微微顿步,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了。
赵兮词走到主驾驶,敲一敲车窗,结果车门开了。
钟时叙从车内下来。
赵兮词问:“你等多久了?”
钟时叙牵起她的手往楼道走,一边说:“没看时间。”
不知道是刚睡醒仍有些困,还是其他原因,钟时叙看起来有些疲倦,一进屋就在沙发躺下。
赵兮词关好门,在门边看了他一会。
大概是许久没等到她过来,他睁开了眼,朝她伸手。
赵兮词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想了想说:“是不是因为,我在酒会挂了你电话,所以你才不高兴?”
一提到酒会这件事,钟时叙就有精神了,他没解释,只问:“今晚这么多应酬?”
她说:“当时正好在跟人说话,就没接你电话。”
他问:“跟谁说话?”
赵兮词迟疑了一下,虽然没必要隐瞒,但是他正气头上,她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提,仓促之间,她下意识糊弄,“一群人。”
钟时叙沉默半晌,说:“你自己看一下通话记录。”
赵兮词狐疑,拿手机翻开通话页,看见置顶一条已通话的记录,觉得没道理,再点进去详情页,里面还有具体的通话时间。
她顿悟。
再看钟时叙,他已经闭上眼睛不理人。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过两日应该能早点更了
第43章 心疼
他躺在沙发, 闭着眼不理人。
赵兮词不由坐近几分,“都是一些场面话,你什么生气?你没说过吗?”
钟时叙嘴角一弧淡写般的笑,说:“就怕你有一天能耐大起来, 管不住你四处留情, 闹得我后宅不宁。”
赵兮词一时又无语, 不知道应该先反驳他哪一点, 干脆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既然你已经是正宫了, 凡事大度一点……”
他睁开眼, 眼底的情绪不多。
却也难免让她心头打鼓, “看什么?本来就是。我都四处留情了, 这么多人,总要排资论辈,自然就有大有小。”
没想到他认真起来,开始一一算账, “先有个前任同事, 再来个姓海的副教授,又来个姓王的小警官, 姓佟的不算, 接下来还有什么?”
赵兮词故意说道:“你记得很清楚嘛, 凭什么姓佟不算?”
钟时叙轻描淡写,笑问:“他算什么?”
这话听起来似是他的自傲, 语气又像是在存心调侃她。
赵兮词回他一句:“没错了, 钟老板风度洒如, 顶天立地, 以后就算来再多的海先生,王先生,某某先生……”
他说:“你倒是挺会给我找事做。”
赵兮词起了身,边说边往卧室去,“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她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洗澡去了。
钟时叙坐起来,扯下领带,解开两边袖口,经过赵兮词的书桌,看见电脑旁放着一本绘本,他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舊shígG獨伽,都是一些建筑手绘,建筑右侧特意留了位置做简要注解。
他一页一页翻看下去,翻过一小半,返回扉页。
扉页偏下的位置只写两个字:般般。
赵兮词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在看她以前的设计,挺有几分专注的样子,她默不作声,坐在了书桌旁的那张椅子上,觉得自己像一个乖学生。
他手上短短几页纸,纳入她太多心思。
她莫名有一种,内心正在由他逐步拆解的紧张感。
一抬头,发现钟时叙已经看她半晌,目光一触,他忽而笑了。
赵兮词有些恼羞,“你笑什么?”
钟时叙把本子递过来,指着扉页上的两个字,问什么意思。
她说:“外公给我取的小名。”
他想起某列传上面那句“般般,文彩之貌也”,嘴上却说:“般般入画,很不错。”
她又解释:“我外婆说,诗词歌赋般般好。后来不久就给我取了现在这个名字。”
他合上封面,说:“望女成才,自古而然。”
赵兮词把绘本收进抽屉,一边回道:“不过是希望我学一门本事,以后……能有个地方安身立命罢了。”
毕竟二老离开以后,她就孤身一个了。
他挪近几步倚在桌沿,伸手将她揽过来,掌心轻抚着她的后颈。
赵兮词额头抵住他的腰,待了片刻。
钟时叙心不在焉地想,她卖句可怜,他要心疼半天。
哪一天完全栽她手里了,未必能够自醒。
他掌心摸到她下巴,抬起来落一吻,再将她抱起。
她问:“干什么?”
他轻笑一句:“进屋疼你。”
赵兮词不好意思地细抿一下唇,说:“建议你先洗个澡。”
钟时叙洗澡的时候,赵兮词坐在床头看一本通鉴,这本书他闲暇会时不时翻看,所以就一直搁在床头,方便他拿取。
他进屋时,赵兮词还一门心思看书,他握住她脚踝轻轻一扯,拉到床边,再埋下|身去亲她。
唇舌温湿,却是寸骨寸肤之间处处点火。
这般亲昵,极尽温存。
听ta一句句轻声微吟,如丝弦缠得太紧,一股痒麻快意浸遍脉络,骚入骨髓。
夜半睡不着,赵兮词安安静静卧在他的胸口,眼睛一眨一眨,睫毛上下扫,扰得他心头方寸间隐隐动乱。
钟时叙抱着她翻身侧躺,调整一下位置,终于好些。
次日晨早起晚了,赵兮词险些迟到,也就不打算在路边下车,直接坐到负一层停车场,她下车前匆匆忙忙说道:“你别太快跟过来。”
钟时叙依言不动,只开口说了句:“在我这呼风唤雨?”
她回道:“我先走了。”
赵兮词堪堪赶到,打卡及时,捏了一把冷汗。
才走进办公室,组长就扔过来一份文件让她到商务部跑个腿,赵兮词刚坐下又起来。接下来几日仍是如此,也不知道谁惹到这位组长,他专拿赵兮词出气,但凡有跑腿送文件的工作,净找她来做。
只是给个别部门送送文件,赵兮词不会介意,正愁没时间锻炼。
这日上午,组长又派她跑腿,给林见霜送一份绩效材料。
赵兮词接过来就走。
走到林见霜办公室门前,正准备叩门,就听见里面的女人冷冷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接着是一道男人低柔的嗓音,“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赵兮词一愣,欧阳工?
欧阳珣近日时常出差,因为市政工程在外地,他一出差就是好几天,赵兮词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他了。
林见霜说:“你还没做什么?我昨晚相亲你捣什么乱?”
欧阳珣的口气听起来颇理直气壮,“我正好路过。”
“路过?”林见霜信他就怪了,“路过不会假装没看见?”
欧阳珣沉默了一会,问道:“看见就是看见了?为什么要假装?”
赵兮词莫名觉得好笑。
这句反问实在很符合欧阳珣本人唯我独尊的气质。
反观林见霜气到失语,待片刻后冷静,她说:“欧阳珣,我们分手很多年了!”
欧阳珣说:“我知道,我记得比你清楚。”
林见霜:“那你能不能别来插手我的事?”
欧阳珣:“分手而已,又不是没感情。”
“……”
赵兮词听到这里,觉得再继续下去该冒犯人家隐私了,所以打算悄然走开,结果一颗脑袋从她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
赵兮词差点惊吓出声。
杨小果蹲在下面,还抬起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办公室的门开了。
杨小果的本体呆住不动,三魂七魄吓得连滚带爬已经跑远,尽管如此,某一瞬间她仍有心思感到惋惜,她只听见最末一句“分手而已,又不是没感情”。
更引得她的探索欲蠢蠢欲动。
赵兮词心虚,不敢直视出现在门口的欧阳珣,她拿着文件进去,放下就跑。
留下杨小果在欧阳珣冷淡的逼视下,噤若寒蝉。
午饭三人一起用餐,杨小果两只眼亮晶晶,里面全是求知的欲望。
林见霜一开始置之不理。
然而两天三天,杨小果热情不减,林见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就是情情爱爱那点事,她很干脆地说:“没错,我跟他以前是男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就在一四年世界杯那件事。”
赵兮词想起那晚的画面,林见霜的表现分明是难忘旧情。
杨小果立时就问:“为什么?难道……”
林见霜打断,“别乱想,没有什么第三者插足的事发生,也不是因为家庭方面的压力,这样的结果纯粹源自内因。”
赵兮词想起来,“是了,欧阳工也说过,你们还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