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写蔷薇——砚丞书【完结】
时间:2022-12-07 15:27:21


  最近天昏得快, 才5点多钟, 就垂垂暮矣。
  秋天的傍晚不若夏日霞光漫天, 它是溪云冷焰, 又远又淡如浮生梦。
  赵兮词倚着阳台的门看了一会,身后不知道哪, 传来说话的声音, 隐隐约约, 一瞬间又具体了, 她回头看过去,钟时叙听着电话从浴室出来,身上的衬衫微微敞着襟。
  没走……
  “不肯老实交代,那就趁早交给警方。”他到沙发坐下, “这点口供对我来说作用不大, 查来查去,结果和我心里的答案差不多。”
  原来茶几上放了这么多文件, 还有一部电脑。
  赵兮词进屋时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位置的情况, 这是把工作都搬进她的屋里来了。
  从他家里人出事到现在, 赵兮词未曾亲眼见过他狼狈难过的模样,那段时间他不见踪影, 谁也不晓得他经历过什么样的心境。
  也许他就是不喜欢外人插手家事, 所以赵兮词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现在最亲近的人已经脱离危险, 他不回公司处理公务, 反而日日夜夜跑来叨扰她干什么?
  钟时叙从坐下开始,一整晚就没挪过地方,整幅身心都在眼前的电脑上,时不时再接个电话,交代点事。
  电话里,他询问□□那边的公告进度。
  手机那头的人说:“已经向相关监督机构和证券交易所作出书面报告,另外公司那边这两天也会收到通知,应该不久将予以公告。”
  他听完只沉默地扔下手机。
  赵兮词那张书桌和沙发是面对面,她坐在椅子上,正好能够直视对面。
  只言片语中,赵兮词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直至晚上9点多,赵兮词终于忍不住上前问:“你吃饭了没有?”
  他忙忙碌碌,头也不抬,只回两个字,“不饿。”
  既是没吃了。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赵兮词下了一锅饺子,煮熟,盛一碗出来,直接搁在茶几上,说道:“锅里还有。”
  钟时叙这才有空闲抬头看她,却只来得及瞧见她回卧室的背影。
  赵兮词在床上辗转许久才睡过去,但她向来浅眠,稍有动静就能惊醒,所以钟时叙上床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仍打搅到她。
  她睁了一下眼,又闭上。
  一时半刻无法入眠。
  不多一会儿,身后的人拥了过来。
  钟时叙单凭她的呼吸,轻易就能判断出她是睡是醒,他问:“早上不是说,不跟我闹别扭么?”
  赵兮词无言以对,只好一动不动继续装谁。
  又过一会,他说:“老太太这件事有些蹊跷,我最近在——”
  她终于有了反应,转过来问:“有蹊跷?不是在家里……”
  不是在家里的浴缸出的事么?难道有人潜进屋里,害一位老太太?她之前只是单纯猜测也许老太太精神不太好,洗澡的时候一个没看住,才溺入水里。
  他面色冷淡,令她欲言又止,不敢靠近。
  钟时叙回过神来,把她拥得紧一些,下巴抵在她额头,说:“这段时间,你和那边少一点接触。”
  那边指的应该是钟正川。
  其实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除非上面有什么任务派下来……
  周日一早,赵兮词仍是要去公司加半日的班,项目落实的前期准备工作她必须全程参与,所以没太多时间可以休息。
  集团上下大部分员工都在双休,整栋大楼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部门里的人忙进忙出,尤其是总工办。
  顶头上司多日来杳无音信,林见霜最近愁得上火,午休时吃中饭,一粒花生都硌得她牙疼,“当老板的未免太潇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神龙见首不见尾,舊shígG獨伽难为我们这些手底下做事的人。”
  赵兮词默不作声,毕竟人就在她屋里。
  而且听林见霜这么一说,她莫名觉得自己好似金屋藏娇。
  杨小果说:“钟董今天心情也不太好,早上开会还骂人了,祝清枝告诉我的,说钟总把总工办这些人惯得无法无天,现在又丢下个摊子不闻不问,说要整治呢。”
  这事林见霜居然不知道,她闻言变了脸色,“具体什么情况?”
  细问之下才知道,早上那一出不过是钟正川借题发挥罢了,虽然贵为董事长,但集团内部某些区块,并不是谁股份多,就任由谁随便拿主意。
  钟时叙这人领域意识很强,自己的东西不容人插手。
  哪怕他现在人没在公司,但多年来的影响却一直在,一时半刻,哪有人撼动得了半分。
  这日过后,万盛内部的股权结构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楼下的员工日复一日地忙碌,楼上的暗涌逐渐升级为激流,股东大会上,一个个大小股东面色各异。
  原因是有人增持股份,比例之高,已然造成威胁。
  万盛的股权虽然集中,但并不是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漏洞可钻,暗中加仓这种事并不少见。这段日子里,钟时叙人不在公司,动作却不少。
  现今他增持万盛股份,目前比例已达15%。
  一举杀到万盛第二大股东的位置。
  有人喜闻乐见,有人心思惶惶。
  这一举动闹得高层好一阵动荡,立时召开股东大会。
  钟老太太居家也闻到了风声,慌得一下子摔了茶盏,她拍着桌咬牙切齿,“他这是要干什么?这么多年钟家哪一点对不起他了?!”
  钟家的大媳妇儿不太管集团的事,听见婆婆发脾气,赶紧躲得远远。
  会议上,有人提出议案,比如定向增发适量比例的H股。
  有人却认为,这项议案会导致某些股东的权益会被摊薄,建议回购A股……诸如此类。
  “股份这个东西,增持减持是常有的事,看谁手里的钱多罢了,今天他第二,世事沉浮,明天又不知道在哪个位置了。”
  “秦老这话说得有道理,那你手里有多少?”
  “……”
  中高管理层之中,向来有人见风使舵,视钟时叙为豺狼虎豹,这么多年无法拉他下马,只能处处压制,尤其是这些时日,趁他不在,总想着搞小动作。
  结果现在有人被挤下位置,自然心有不甘。
  会议过半,吵得越来越热闹。
  就在这时,钟时叙推门而入,慢慢迈步入内,拉了张椅子坐下,靠着椅背说:“不好意思,去了一趟医院,来迟了。”
  他突然现身,众人没反应过来,等听见他说话才回神。
  秦老冷眼瞧着他,笑一笑,说:“阿叙啊,你年轻气盛,做事容易激进,古往今来一直是站得越高摔得越狠,我良言劝你,不要太骄傲。”
  钟时叙仍是不紧不慢,“秦老说的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向你请教怎么做人。”
  姓秦的讨了个没趣,干脆不再出声。
  钟正川这时站起来,说:“好了,既然你回来,手上肯定有一堆事要处理。”
  钟时叙回公司的事,不知怎么的,瞬间闹开。
  他消失多日,又出现得让人措手不及,底下员工凑在一块八卦,越说越离谱,什么江山易主的话都说得出来。
  下午,钟家老太太在家坐不住,闻着风声赶来,一上总经办就撞见了正准备外出的钟时叙。
  她站定冷笑,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真是难为你,自己的生母在医院里不省人事,你却还有心思惦记公司的股份。”
  钟时叙面色不改,只说:“比不上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腿脚活络,为一点小事跑上跑下,可得当心着点。”
  钟老太太进了钟正川的办公室,劈头就骂:“他搞出这么大动静,你事先就没有一点防范?”
  钟正川已经为这事头疼不已,现下语气也不耐,“妈,这种事防不住!”
  钟老太太又骂道:“你好歹比他多吃几年饭,进公司也早,还拿他不住?养虎为患,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进钟家的门!”
  钟正川看了她半晌,忽然说:“妈,你老实告诉我,徽姨那件事,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钟老太太面色一狠,抄起桌上的文件摔过去,“混账东西!你这算什么态度?”
  下午6点钟,钟正川接到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放学了怎么没人来接孩子,他挂了电话,冲自己母亲说:“妈,小杰还在学校。”
  钟老太太这会儿烦得透顶,坐在那念念叨叨:“大小都不让人省心,你老婆一天到晚外出聚会,也不知道管管孩子,丢给我一个老人家照顾,我看你们夫妻俩是嫌我命太长。”
  孙子的大小事一向由这老太太拿主意,现在又反过来怪夫妻俩不管事。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赵兮词。
  她上来交一份文件。
  钟正川也懒得再麻烦母亲,接过文件后问:“你是不是下班了?”
  赵兮词说是,“您有其他事要交代?”
  他轻咳一声,说:“那麻烦你,替我接孩子放学。”
  赵兮词拿着地址,茫茫然地问:“接到哪里?”
  钟正川看一眼仍是不管不顾闹脾气的老太太,面色不虞地说:“你先去,接到人再说。”
  赵兮词只好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楼打车去了钟少杰的幼儿园。
  钟正川事先联系过幼儿园的老师,说有位姓赵的小姐会过去接孩子,赵兮词到了以后,仍是联系了钟正川,通过电话才得以进入。
  赵兮词见到钟少杰时,他正蹲在教室昏暗的角落里,落寞可怜的小小一只,她过去把人拉起来,问:“你怎么了?”
  钟少杰见来的人是她,一下子有些高兴,站起来却皱了下眉头。
  赵兮词随他低头,发现他膝盖有伤,隐隐冒血,赶紧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回头望老师。
  老师也慌了,“我……我不知道啊,今天下午还好好的。”
  钟少杰不哭不闹,也不说原因。
  赵兮词只好先把他带出来,正准备联系钟正川的时候,发现钟老太太来了。
  这老太太不放心,所以赵兮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过来。
  到了学校以后,她发现孙子受了伤,面色立时冷下来,质问旁边的老师:“你们学校怎么照顾孩子的?好端端地一只脚伤成这样?原因找不出来?”
  一旁的女老师急得直哭,确实不知缘由,所以只能一个劲道歉。
  赵兮词劝道:“太太,还是先带孩子去处理伤口吧。”
  钟老太太看她一眼,抱起孙子往外走。
  上了车以后,钟少杰却还惦记着赵兮词,“让阿姨也一起上车。”
  钟老太太探头打量一眼车外的人,冲那边喊道:“你也上来。”
  赵兮词原本已经准备走人,无奈又返回去。
  所谓人微言轻,任人拿捏。
  司机问老太太去哪。
  钟老太太原本想就近找家医院,处理一下,但是话到嘴边,临时改变主意,说道:“姓商那女人在哪家医院?”
  司机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市医院。”
  “就去那吧,也不远。”
  赵兮词听见这话,忽然想起来,钟时叙的母亲不就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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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置气
  赵兮词在副驾座心神不宁, 不知道这老太太想干什么。
  这里去市医院的确不算远,大约半个小时就能到,路上钟少杰对自己膝盖的伤口一点不在乎,一直找赵兮词说话。
  赵兮词时不时回头应两句。
  连钟老太太都好奇了, 小家伙何以对一个女职员这么亲热, 即使在公司接触过几面, 也不至于让小家伙对她这么热情。
  要知道她这个小孙子难搞得很, 个个都躲着他走。
  她问:“你姓什么?”
  赵兮词只好回过头, 说姓赵。
  钟老太太的兴趣也仅止于此,问过姓以后就没再理会, 看着安全座椅上的钟少杰, 她说:“行了, 你安分一点, 伤口疼不疼?你告诉奶奶,是谁欺负你?”
  钟少杰却闷不吭声。
  她又安抚,“你不要怕,是谁欺负你, 奶奶为你做主。”
  钟少杰闷声说:“没有人欺负我, 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桌子上跳下来……”
  “真的?没骗奶奶?”
  “是……”
  钟老太太面色微微一沉,说道:“我猜也是没人敢欺负你。”
  到了医院直接进急诊部, 老太太走在前面, 赵兮词牵着小家伙跟在后头, 司机忙着排队挂号,折腾了一阵终于轮到钟少杰。
  赵兮词带他进清创室。
  医生检查了一下, 对老太太说:“伤得不严重, 擦破皮, 面积有点大看起来吓人而已, 您要是觉得有需要,我就开点药,别碰水,回去用两天基本就好了。”
  钟老太太一颗心才放下,“那就照医生说的办吧。”
  处理完钟少杰的伤,钟老太太却不着急回去,对司机说:“你去打听一下,姓商那女人在哪间病房。”
  司机应一声,麻溜往导诊台去询问。
  一会司机回舊shígG獨伽来,在前面带路,乘电梯上楼,一直到一间独立病房门前。
  钟老太太转过来对赵兮词说:“你看好小杰,在外面等我……”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开了,是一个老妇人,她一见这阵仗就满脸戒备,“你们来干什么?”
  钟老太望着她,冷冷发笑,“是你啊,我来探病人,麻烦你让一让。”
  邹姨挡在门前,质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钟老太定定望住她,说:“阿柔,三十年前你从钟家出去的,让你去照顾个精神病人,不是让你过去效忠姓商这个女人的。”
  邹姨口气冷硬,“我只知道做人知恩图报,更要讲礼义廉耻!”
  这话不知怎的刺激到钟老太,她手往病房内一指,“礼义廉耻?她有么?她……”
  钟老太立时意识到这里是公众场所,身后还站着个外人,于是小声说:“一个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者,你该问她礼义廉耻怎么写!”
  邹姨不甘示弱,“那是你对不起人家在先,怎么,只准你欺负别人,别人不能讨回公道么?贼喊捉贼!”
  赵兮词悄声走开,给钟时叙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她一下子心急如焚。
  这时查房的护士从另一间病房走出来,提醒道:“医院禁止喧哗,有话进去说,别在这里吵,影响到其他病人。”
  护士说完匆匆离开。
  钟老太命令司机把邹姨拉开,径直进去。
  赵兮词担心要出事,赶紧也跟上去,进屋就看见病房上躺着一个消瘦的女人,双目紧闭,口鼻戴着氧气罩,浑身上下挂满仪器管子。
  钟老太冷眼打量,并且绕着病房走了半圈,要走近时,邹姨忽然冲过来推她一把。
  “你想干什么?”
  钟老太往后一踉跄,跌在身后那张陪床上,她挣扎着起来,阴沉着脸愤愤道:“你敢对我动手?不知好歹的老东西!阿威——”
  她喊司机的名字,“把她拉开!”
  司机听命行事,甚是嚣张地把邹姨拉得远远。
  再过去时,赵兮词却适时挡在面前,“太太,有什么事等钟总来了再说,何必为难一个不省人事的病人?”
  钟老太眯眼打量,不曾把她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东西?小杰和你多说两句话,你就自以为在我面前有什么分量了?还不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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