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心中一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他只觉得一股劲风直冲自己面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自己身上剥离。
这一刻荀以顷的神情肃穆,“……天符到处,永断不祥。上帝有敕,敕斩邪妖。火铃一震,魔魅魂消。急急如律令!②”
《斩邪咒》最后一句落下,那佩剑尖头距离小成的鼻尖只有一指宽,稳稳定住。
收回佩剑后,荀以顷吐出一口浊气道:
“水鬼缠身已破,以后它不能影响你了。”
小成摸了摸身上,又撩开裤角,惊讶叫道:“太神了大师,我脚踝上的手印好像变淡了!”
摄像师忙凑近了,让镜头拍摄那处。
只见原本还十分清晰的青色淤青,短短十来分钟后就大为不同了,现在小成的皮肤上只能隐隐看出一点残留的痕迹。
周围的看客都被震住,直播间内的弹幕也激增:
【荀大师牛P!!直接把水鬼给破了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后面的选手没事儿干了哎。】
【之前看前两季那些所谓的大师做法,我隔着屏幕只想笑,因为真的很滑稽,但是我看荀以顷做法的时候气儿都不敢喘,他真的好正派!】
【谁之前说荀以顷是二流能力来着,脸都打肿了吧,这身法这剑法哪一个不厉害?】
【妈耶那个手指痕真的变淡了好多,这也太玄乎了吧!】
【……】
评论探讨中,3号老僧,9号禾芈涂上场后,也都感觉到了一些小成身上的阴灵气息。
但因为荀以顷已经驱除了水鬼,他们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多。
10号奚海红是走无常,这次她也一眼看出小成被水鬼缠身过。
奚海红道:“我看你身上的阳气有些弱,我还在你身上闻到了淡淡的地府阴气,你家最近一个月里应该有亲人去世,办过白事吧?”
小成小溪有些惊讶,“是的,您是第一个看出这件事的,半个多月前我家里的太爷爷去了,我们回老家为得就是去参加太爷爷的丧礼,去送一送老人家。”
“嗯,我感觉到了。”
一般来说头七鬼已经归纳入了阴曹,身上会带有地府特定的气息。
它徘徊在自己的葬礼上时,那些淡淡的气息就会在亲朋好友身上留下一些,一般来说是不会影响生人的气运的。
这种气息在丧礼结束最多一个月就会消失。
而像奚海红这样常年勾魂送魂的阳间使者,也常常会行走于丧礼上,遣送头七鬼返回地府,对这种地府的力量再熟悉不过。
奚海红道:“正因为你们刚刚参加完白事,周围的气场还有些弱,所以去到水边才会那么容易就被水鬼勾命。”
“现在那个水鬼已经离开了,如果你们还想见见它,我倒是可以把它召来。”
姐弟俩心有余悸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们没什么话同它说的。”
大刘:“好的,辛苦我们的奚海红选手了。”
“接下来有请最后一位选手:7号顾之桑。”
【终于等到桑姐!每次都最后一个出场排面好足。】
【这一场还得看荀以顷吧,他都把水鬼驱除了,顾之桑上来了也无计可施了。】
顾之桑一上场,就感觉到了四周残存的力量波动。
她有些惊讶:“刚刚有人做法事了?是荀以顷吧。”
语气并不是问句而是带着些理所当然,直接点出了荀以顷的名字。
大刘:“怎么说?”
“做法者所用符的力量刚劲,仍有残余,应该是传统道家武法一派,所有选手里属于此派的人只有荀以顷了。”顾之桑语气平淡,说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小成道:“他应该是替你做的法吧。”
“水鬼托秤,寻以替身。”
直播间内的观众见一个照面,顾之桑不仅连小成身上的问题都解决了,还直接看出了做法者的身份,不禁感慨‘你桑姐还是厉害’。
大刘也满脸赞叹,追问道:“顾之桑选手能看出两位求助者的关系吗?”
“他们两人的面相上有相联的亲缘线,你们能看到他们的眉形和眉峰走势大抵是相同的么,那里是兄弟宫位,说明你们二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顾之桑说。
大刘:“太厉害了桑桑,你全都看出来了,既然这样的话,本场求助任务到此也就圆满完成……”
“等等。”顾之桑眉头一挑,止住了大刘的话,“谁说已经解决了的,这小孩儿身上不是还有一份孽力么。”
大刘观众们姐弟二人:?!!
大刘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不是,桑桑你是说,缠着小成的水鬼还,还没有离开?”
顾之桑蹙眉道:“水鬼是离开了,可他招惹的鬼物可不止一个。”
“丧葬礼,散花文,孝子孝孙来绕棺。”顾之桑说着,看了眼神情有些呆住的小成道:“你再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在丧礼上干了什么事情。”
这时观众们也想起了小溪说的话。
姐弟二人之所以非逢年过节回老家,为得是参加老家太爷爷的丧事!
听顾之桑的话,难道是这个男生在祖辈的葬礼上还碰上了什么东西?!
【!!我就知道顾之桑不会空手而来,事情刺激起来了!】
【顾之桑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花纹花坟的,根本听不懂……】
【自己招惹的??弟弟看起来挺正直老实的啊,还舍命救姐姐,应该做不出什么坏事吧?!】
【是‘绕棺散花’,我老家是贵省的,这是我们那边办白事时候的一种丧葬习俗!】
第39章 2更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直播间内的观众们不明所以。
很快不少知道这个丧葬习俗的贵省观众们自发在直播间科普起来,再加上导演组工作人员给力,迅速从大数据中找到了相关信息,插播到了直播间中。
原来在贵省地区,每逢家中地位高的长辈去世时,后代小辈们都要在丧礼上行绕棺之礼。
省内各地的习俗略有差异,但‘绕棺散花’这两项大抵都是一样的。
前者为‘打绕棺’。
在死者下葬的前一天,请附近的阴阳先生对棺材进行封棺仪式。
封棺之后阴阳先生在前,而后让家中的小辈们从大到小依次排列,紧随其后,围着死者的棺材形成一个圆圈。
在先生的带领下小辈们开始围着棺材绕圈。
或手拿铃铛一边跑一边晃,伴随着哭丧和丧歌;
或让长子次子拿着招魂幡,双手端着灵牌,其余孝子孝孙奉香一炷,每绕至棺前便朝着棺中死去长辈行礼……
有的地区绕三五圈,而有的地区能绕十二圈。
这个环节是在表示家中后辈们对死者的不舍,尊敬,也有送丧之意。
后者为‘散花文’。
子孙后辈绕棺之礼后,来参加丧礼的亲朋好友们会围坐在棺前,听法师或阴阳先生举行散花仪式。
一般情况下散花文所唱的内容都是歌颂亡者生前的事迹,又或是对他们转生的祝福。
【我倒是贵省本地人,也听过一点这种习俗,但这是土葬才会弄的仪式,现在很多人都选火葬,白事也没以前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讲究了,我还真没见过绕棺的。】
【尊重各地文化和礼仪,但我还是想问问,大半夜绕着棺材哭丧真的不觉得吓人吗?我恐怕是看一眼就能晕过去的那种……】
【第一次听说这种丧葬仪式,感觉挺隆重的。】
【所以这个弟弟到底干什么了?】
听到顾之桑说出丧礼上所做仪式,姐姐小溪抿着唇说道:
“我太爷爷的白事确实是按照最传统的那种办的,他一辈子没出过村,年龄又大,在村子里地位很高。我们回去的时候半个村子都去祭拜了,光是丧宴的席就摆了三天。”
她扭头瞪着弟弟,冷着脸呵道:“你自己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小成支支吾吾,有些心虚。
他从小不喜欢这个太爷爷,去参加丧礼也确实不情不愿,干了点让他有些心亏的事。
但那件事实在是太隐秘了,他确定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方面是在镜头前羞于说出,另一方面他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这个选手只是在诈自己,她怎么可能连那件事都知道呢?!
小成道:“我没干什么啊姐,丧礼上你不让我笑也不让我冷脸,我是哭也装了,人也喊了,你全程不都在我旁边瞅着么,我能干啥啊。”
“你还嘴硬?大师都说了让你反省!”
见弟弟梗着脖子嘴硬,小溪又急又气。
就在这时顾之桑开口了,她并没有直接戳穿小成,而是看着姐弟两人的面相说道:“我观你们姐弟二人的额面都平整,从天庭穴到边城穴连成了一条线,这一片额面有正中和福堂,用面相上十二宫位来说,就是父母宫和福德宫。”
“二宫平整空旷,又没有明显的父母线,说明你们二人的父母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就双双去世,这也导致了你们年少时处境不太好,没享过什么福。”
姐弟二人没想到她忽然提到父母,表情都怔住了都。
顾之桑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靠里的位置,说道:
“有没有说过你们这里的毛发比较旺盛,而且很杂乱。”
“经常有人这么说……”小溪点头道:“我和我弟弟都是从小发际线低的,而且还有一圈胎毛一样的细小绒毛,我弟头发短混在一起不明显,我长发扎头的时候,这一圈绒毛就特别明显,有时候炸毛了就显得有些乱,其实我是不喜欢的。”
顾之桑勾了下唇角,“那一处是天仓位,也是常说的迁移宫。”
“你们姐弟二人迁移宫多杂发,参差不齐,说明幼年时常常变换住地,或寄人篱下或流离失所,这也是你们心中最为难过的一段经历,所以才会具化在你们的迁移宫中。”
“正是因为这些经历,才会导致你们姐弟远走他乡,讨厌回到那个地方,见到那些人,我说的对吗?”
沉默许久,小溪苦笑一声道:“虽然我不知道顾大师提起这些前尘往事做什么,但你都说对了。”
“其实我们家小的时候挺有钱的,我爸妈在县里租了个铺面开面馆,虽然没有在县里买房,但也吃喝不愁,是几个同宗亲戚里最有面儿的。”
在小溪的记忆里,她和弟弟每天都有两三块钱的零花钱,逢年过节回村里也是新衣服和零食最多的小孩子。
然而一切都终止在一场意外中。
“我九岁我弟弟五岁那年,我爸妈外出进货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事故,双双去世,从那之后我们两个小孩子就被同族的长辈接回了家里,轮番在那些叔叔婶婶家里生活。”
“我们像被踢皮球一样这家住三个月,那家住半年,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不用说大家也能想到,总归是要看那些长辈们的脸色生活,后来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带我弟离开那边了。”
小溪说的时候神情冷淡,很显然是和那边的亲戚有着很深的矛盾。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弟弟,“你,你不会因为以前那些事,在太爷的丧礼上做什么不敬的事了吧?”
这次小成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回想起小时候那些吃的苦受的委屈,愤愤道:
“他们那些人也称得上亲戚?咱爸妈死了之后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干过一件人事么?他们都不怕死了之后被咱爸妈戳脊梁骨,都不怕遭报应,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几乎是变相承认了,他的确在丧礼上做了什么。
“你!”小溪气得瞪圆了眼,狠狠拍了两下弟弟的肩膀,“我不是说了就去走个过场,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你怎么就不听话!”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了,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眼瞧着唯一的亲人生气了,小成着急了。
“我说,我都招了不行么,姐你别生气。”他犹豫片刻,看向镜头咬牙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做的不地道,节目播出后网友们要骂要说我都认了,但是我今天也得把那些人的脸皮撕下来,让全国人民看看他们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从小成的口中,众人听到了两人童年遭遇更细致的版本。
原来他们家是四世同堂。
两人的爸爸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上一辈一共五个孩子,他们爸是五家中唯一一个走出山村,在县里落脚生活的,当时家庭条件最好,平时逢年过节都照应弟妹,对此妈妈虽然颇有微词但也并没有阻止。
而他们的爷爷辈中,只有爷爷一个孩子,再往上就是爷爷的父亲太爷,一大家子人当时以太爷为大家长。
父母出事后,小溪才九岁多,而小成刚刚六岁;
两个孩子有亲戚有叔伯,自然不可能送到福利院去,于是太爷和爷爷就把家里其他人叫来,商量着几家人一起把两个孩子养大。
从前接济他们的时候一口一句兄弟,如今一听要养孩子,几家人都开始推脱了。
恰巧害死他们父母的事主是当地一个开厂子的,找到家里说要私了,两个大人一共赔偿二十万。
十多年前的二十万对黄土村民来说,无异于天降巨款。
尽管爷爷坚持要报警,但家里的几个叔伯婶婶都不停地劝阻,说他们的爸妈人都死了,还不如要些赔偿也好养大两个孩子。
最后他们求到了太爷爷的面前,沉默不语的老人看着破败的院头,面黄肌瘦的孙辈,最后敲板私了。
小溪小成姐弟俩懵懵懂懂,就被安排好了以后的命运。
几家商量好,用这笔赔偿款一起养孩子,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让兄弟留下的孤儿受苦受难。
但实际上两个孩子只是勉强温饱,家里的表哥表姐吃肉他们只能喝喝汤,也再没了零花钱新衣服。
还要打扫家里的卫生,喂鸡养鹅,被各家的小辈欺负嘲笑。
甚至有一年姐弟俩偷听到,某个叔叔说村里有个光棍,想让小成过继过去给自己当儿子,承诺给他们家五万块的‘过继费’。
他们大吵大闹,跑到爷爷和太爷爷面前戳破此事,说他们姐弟绝对不会分开。
两个老人的确很生气不同意,把那叔叔骂了一顿,但自此之后两个小孩儿的处境就更难了。
每每他们开口要书本费的时候,是觉得最难堪的时候,叔伯婶婶会指桑骂槐地说他们偷偷圈钱,连声叫苦说养一个孩子有多亏本。
但他们看到的却是几个叔伯家短短几年,用不知道哪里‘赚’来的钱盖了新房子,买了新家电。
太爷爷手上留着的所谓的‘未来给他们读书’的钱,也被其他孙子孙女软磨硬泡,‘借’了个精光。
他心疼其他孙辈,所以默认了这些行为,可是却寒了姐弟俩的心。
到小溪高三毕业的时候,她的成绩特别好,可以去一个很不错的一本。
但是要到拿学费的时候,家里一个婶婶竟然让她别上大学了,说已经给她在村里相了门好亲事。
那婶婶说:'你以为我们哪还拿的出钱哦,把你和你弟弟养那么大已经很良心了,你不要揪着什么二十万说事情,现在二十万能干个啥子?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人!我给你介绍的这个人你别看是中专学历,可人家家里可有钱了,就你这条件要不是年轻长得还不错,人家还看不上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