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的小溪气得直留眼泪,最后一咬牙带着弟弟离开了大山。
她打零工打暑假工,又问以前的高中老师借了钱,才租了个小公寓凑齐了学费了。
这几年她的学费和小成的学费,大头都是她平时兼职加暑假工挣出来的。
小成说到这儿已经哽咽了:“我和我姐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几块肉,家里的活儿都是我们干,就这样他们还想祸害我姐!这种人根本不配称为亲戚,我看见他们都觉得恶心!凭什么死了还要我们回去哭丧?”
要不是那些不要脸的叔伯拿他们去世的父母说事,说他们这是大逆不道不孝顺,爹娘在地底下都要被祖宗骂,他们才不会回去参加什么丧礼。
顾之桑说道:“所以你其实一直心中有怨,你讨厌他们每一个人,这份厌恶直到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到‘打绕棺’的那个时刻达到了顶峰。”
小成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对,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很可笑可憎!”
原来在他们那个山窝窝里,在‘打绕棺’的时候还有一种仪式,就是在死者棺材前放一个铜盆子。
在绕棺的过程中,小辈们会在阴阳先生的带领下一边绕圈,一边把真金白银的人民币往盆子里丢。
据说这是在祈求死者在地下保佑他们财源滚滚。
往盆子里洒得越多,财运就越好,他们那儿也叫‘转金盆’。
事后这个‘金盆’里的钱,阴阳先生会抽走三成作为辛苦费,剩下的就当作第二天抬棺下葬,或宴请宾客的钱。
或许是为了在大半个村子面前的展示自家过得好,有钱,又或是真的孝顺太爷,真的相信丢得越多财运越好,那几个叔伯每家都在‘金盆’里丢了不少。
有六千六的,还有一两万的。
这么粗略一估计,那阴阳先生做一趟法事就能拿到一两万块!
周围的村民们都在咂舌于这家的后辈有钱,孝顺,但小成在一旁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他作为父亲这一脉的代表人,要站在最前头。
当前面的阴阳先生敲锣打鼓,绕着棺材转起圈时,他觉得这种所谓的仪式真的很可笑,也很蠢。
小成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后面的表弟妹也带着笑,跑着洒着,手里红艳艳的钞票飞了满地,周围是村民和那些叔伯的喧哗声。
他看着那一张张脸忽然觉得很不公平。
凭什么他和姐姐每天累死累活,只为了活下去,而爸妈用命换来的钱却被这些所谓的亲戚拿去挥霍,盖房子享受?
他们还在为了明年的学费努力时,这些人办个白事就给阴阳先生送几万块。
小成心里的愤怒愈发强烈,那一刻他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拿了那个盆里的钱。”
小成说出来后,心头一直隐隐压着的大石头反而松懈下来了。
他苦笑一声道:“我知道这样做是偷,是不要脸,可是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这是我爸妈的买命钱!是我该得的。”
'金盆’里的钱要倒扣在棺材后的地上放一夜,那天凌晨两点多,小成起身去了灵堂。
灵堂黑漆漆的,正中的棺材格外阴森,他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咬着牙钻到了棺材后头。
小溪:!!
“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你是要气死我吗?”
小溪眼泪气得直流,是恨铁不成钢。
当问清楚弟弟拿了多少钱后,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小成面对盆里的几万元只拿了三千八百块。
他的成绩不是特别好,再加上高中期间一直想打工减轻姐姐的负担,心思并不在学习上,最后只考上了一所普通二本院校。
听到学费一年要七千多还有住宿费,他当即不想读书了,想直接出去打工。
因为小溪一个人要付自己的学费,要付两人的生活费和房租,就算加上他打工的钱,还是差四千元左右。
但小溪不同意,坚持说绝对不能不上学。
前些日子她一直在愁怎么凑上这笔钱。
小成也因为自己的学费问题,每天打完工躺在床上,一闭眼就在想要怎么凑。
所以那天晚上他才鬼使神差地去动了那个铜盆子。
他心想:
是太爷爷以前自己说的,要把那笔钱留着给他们姐弟俩当学费,可是太爷爷却食言了;
自己现在只是在履行当年的承诺。
所以小成没有多拿,甚至没有想过要拿去挥霍。
也正是因为他拿得并不算太多,第二天那些亲戚和阴阳先生忙着抬棺下葬,根本就没发现少了些钱。
哭完之后,小溪红着眼眶道:“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教育好你,明天咱们就去把这笔钱还了,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我去给他们道歉。”
“要道歉也是我去,是我当时鬼迷心窍了。”
小溪还是担心,因为这个数额不大不小,但如果那些亲戚看了节目恼羞成怒,去告小成,他的人生就完了。
就在这时顾之桑缓缓开口:“你要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别忘了去报个警。”
“我没记错的话夏国法律是不允许重大事故私了的吧?只要死了人,就一定得量刑,更何况你们俩才是受害者的直系亲属,那些亲戚没经过你们的同意就拿了肇事者的钱,这不是什么私下解决,而是拿了贿赂包庇犯罪。”
“要算账,这笔十几年前的账怎么也得一起算算清楚。”
姐弟俩观众们:!!
【!!对啊,主播说得对,刑事案件是不允许私了的!那些亲戚也犯法了!】
【啊啊啊桑姐我爱死你了!我差点以为弟弟要完蛋了,有了这一茬那些亲戚怕是要求着他们‘私下解决’了。】
【太狠了这些亲戚,都是亲兄弟的娃怎么下得去手的?真不怕遭报应吗?】
【十几年前的二十万,都相当于现在的上百万了吧!】
意识到此事的小溪心中稍定,但她仍然很生气,“我说过人穷志不能短,你真的让姐姐很失望。”
小成反复道着歉,还很真诚地对着镜头道歉,说自己愿意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让镜头前的观众们不要学自己。
小溪又问:“顾大师,所以是他拿了棺材后面的钱对太爷不敬,才惹太爷生气了吗?”
顾之桑神情有些古怪,“确实是这个原因,那天晚上正好是它的头七夜,它回丧把你弟弟撞个正着,但你们家那个长辈似乎并不是很生气,正相反它对你们的感情还挺复杂,挺愧疚的。”
“它之所以让你弟弟的气运走低,应该只是觉得小辈做这样的事不好,想教训一下你弟弟,吓唬吓唬他。”
姐弟俩愣住了,“他……愧疚?”
人老了之后,总会回想以前的事情。
其实他们这个太爷爷一直记得两个小孩当年的境遇,也知道他们心里头埋冤自己,一直觉得愧对早死的孙子孙媳。
它想给两个小辈道歉,但伤害已经造成了都太晚了,而且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份愧疚一直到它闭上双眼,带进了棺材。
结果头七夜它迎面撞上自己那曾孙子,偷偷摸摸跑到棺材后面摸钱。
顾之桑失笑道:“你被水鬼缠身的时候,之所以只是受了些伤,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村子,其实是你太爷爷也一直在保护你,在阻挠那个水鬼害你。”
“这老爷子还挺矛盾。”
所以小成说的,有时候睡觉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其实不一定是水鬼,也有可能是跟在他身边的太爷爷的鬼魂。
听到这儿,姐弟俩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顾之桑问道:
“它应该是想用这种方法补偿你们?或是减轻自己的愧疚,你们想见它么?”
第40章
姐弟俩还没说话,反倒是主持人大刘瞪大了眼睛:“想见就能见到吗?现在吗?”
顾之桑点点头道:“老爷子死后一直滞留在人间,不过它生前没什么执念,死后变成鬼威力也一般,能和水鬼搏斗应该耗费了不少力量,现在应该在附近的某个向阴处偷偷观察这边。”
“如果两位求助者有这个意愿,我可以把它召来让你们相见。”
大刘打了个哆嗦,视线忍不住四处打量。
他忽然觉得远处树荫下晃动的影子,都很像太爷爷潜藏的鬼魂。
姐姐小溪看向身旁的弟弟,说道:“你觉得呢?”
犹豫片刻,小成抿着唇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见它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见或者不见又有什么区别?我感激它老人家保护了我,我做错了事情我也道歉,但过去十多年我们姐弟吃的那些苦和酸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我也永远不会原谅那些所谓的亲人的所作所为!”
顾之桑挑眉道:“好,我想那老人家应该能听到你这些话。既然这样我就帮你把身上染的阴晦除一除,你后面几天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其实对于已经过去的磨难,你们没必要让它成为无法愈合的伤口,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们姐弟以后的人生也会一片坦途的。”
从他们二人的面相上看,姐弟二人经历了童年的苦难后并没有自暴自弃,相反他们的心智比同龄人更成熟,也更踏实能吃苦。
后面他们会凭借自己的能力越过越好,情感和事业都很不错。
至于那些占人家财,诽谤辱骂,坏人前程的恶亲戚,生前气运难辨,但死后到了阎王殿前,一定会被细细评判功过。
轻则百年不得轮回,或下辈子投入畜生道,重则下十八层地狱遭受酷刑。
姐弟俩再次向顾之桑道谢,小溪道:“谢谢顾大师把这小子做的事告知我,不然我真怕他以后长歪了,走上邪路!”
小成讪讪道:“我知道错了姐,我真的是一时脑热,这不是特殊情况么……”
他也老老实实对着顾之桑鞠了一躬,“谢谢顾大师。”
本场求助塞到此,姐弟俩对此行表示非常满意。
大刘满脸感慨,对着直播镜头念起了结束词:
“各位观众朋友,第二场求助赛到此圆满结束,本期直播也到了该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经过一天的直播考核,每一位选手的真实水平都呈现在了镜头前,节目组没有任何剪辑,想必大家心中都有了自己支持的人选。”
他将剩下的选手们请了上来,所有人站在一排等待后台反馈投票结果。
几分钟后,一名工作人员递上来一个信封。
大刘拿在手中道:“经过激烈的投票环节,我们后台一共统计了六百多万张来自观众的投票,每位选手的具体票数都公示在节目组官V,没有任何作假。再加上本期节目各位选手的积分和导演组评判,最终这次被淘汰之人的名单已经到了我的手里。”
小小卖了关子后,大刘公布了最终结果。
“经投票综合显示,我们的3号选手:老僧排名位居最后,将遗憾离开我们《灵事》后续的拍摄。”
听到淘汰者名单不是自己,徐富松了口气。
但当时在婆式村醒着的,亲眼看到苦行僧以血液引出蛊虫的几个选手知道,他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擅长这种比拼方式。
被淘汰后,老僧人也没有失落不满,他双手合十,笑眯眯和每一位选手行礼道别。
“此行贫道收获颇丰,多谢各位。”
【我好喜欢僧人爷爷来着,感觉他慈眉善目的特别温和,有点舍不得他离开。】
【最开始上场的时候我还觉得他肯定是王者,没想到一直没什么出彩的时刻,感觉佛家的人在这些环节上挺吃亏的。】
【为啥不淘汰那个8号,他明明也是个大划水怪……把姐弟说成恋人,一看就是神棍啊!】
【……】
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熙熙攘攘中,摄像镜头彻底关闭了。
很快平台热搜上的词条再一次更新,前排被本场节目相关的内容占领了。
后半场姐弟俩的一些信息,以及他们老家的亲戚都被扒了出来。
姐姐小溪今年刚从某一本大学毕业,现在正在大厂实习。
一些同村的人也陆续发表评论,证实两个孩子的确是孤儿,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确实挺可怜的。
趁着这个热度,两人某个叔叔的前妻出来控诉前夫婚内出轨,骗取钱财,占用侄子侄女的遗产等等……还暴出许多前夫,以及前夫的兄弟几家是怎么对待小溪小成两姐弟的。
她甚至写道:
'把兄弟的孩子过继给老光棍当儿子都算好的,有的人畜生不如,还打过卖孩子的心,说要趁着男孩子年龄小还不怎么记事卖给有钱人家,这样对孩子也好。我呸!要不是家里的前公婆还有点人性阻止了,现在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条博文引起广泛关注。
对于姐弟二人的原生家庭,以及弟弟的做法是否有错,网友们议论纷纷。
无论如何在贵省老家那边,小溪小成的几个叔伯婶婶家的名声算是臭了。
村里的人看到新闻奔走相告,议论纷纷,都说这些当长辈亲戚的心未免也太黑了!
傍晚,村东头几栋相隔不远的瓦房大门紧闭,院子里一群中年男女阴沉着脸聚在一起。
一个妇女拍着大腿哭嚎着:“我不活了啊,我好心好意给侄女儿相了个顶好的亲事,让她嫁过去享福,现在变成了恶婶婶了!你们听听村里那些长舌妇说的话,我真是冤啊!”
另一个男人冷哼道:“二嫂你那算什么,我一个大男人现在被网上的人追着骂,那两个兔崽子也太狠了,编出这些瞎话。我要是真是个坏心眼的早就饿死他们了!”
“我儿子也给我打电话了,说网上的人都扒到他了,给我狠骂一顿,要我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是,那两孩子既然六亲不认要逼死咱,咱还给他们留情面?明天就去县公安局报官!告那小子行窃,让他蹲大牢!”
妇人有些迟疑:“别……你没听网上那个大师让他们去报警,要告我们收贿赂包庇犯罪呢!”
她丈夫骂了一声:“蠢婆娘你懂什么!十几年前的事了那边路段的摄像早就没了,那开厂子的老板早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谁有证据证明当时收钱了?老爷子也死了,更没人能证明那钱被我们拿了。”
“我可听说像这种十几年前的案件,拖个十五年二十年的就没法查了,还怕了那俩小兔崽子?”
几个亲戚基本都被说服了,但仍然有人心中迟疑,道:
“可是你们没看节目上的大师说,咱爷爷向着那小子么,要不还是算了吧。当年那事儿本来就是咱们做得不地道,以后见了咱哥嫂也不好交代啊。”
“老三你脑子被门夹了吧,网上那些一看就是演的,什么鬼啊魂的都他娘的是放屁!老子就在这儿等着,我看谁敢来报复!”
“……”
打定主意要报警的一行人商量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县城警局。
当晚他们在自己的房子里呼呼大睡。
下午叫嚣得最狠的中年男人辗转反侧,半醒半梦间总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
他在梦里一睁眼,就看到远处一个形容枯槁,神情阴森森的老头正死死盯着自己;
正是死去的爷爷!
“爷……”
“你想告谁啊老四?你当叔叔的真不怕死了去地府无颜面对祖宗?”老人说着,指了指他的身后,“你看看谁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