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陆弥——林不答【完结】
时间:2022-12-09 15:11:37


  蒋寒征明白她的意思,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警,可以绕过所有人攀到她的房间去拿她的行李。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好,我去帮你拿。你在这里不要动。”
  陆弥乖巧地点头,“好,我不走。”
  蒋寒征看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怜爱,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她的脸很小,他伸手过去,几乎能从下巴开始整张脸都包住。他极小心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泪痕,柔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陆弥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而后就不再动了,轻轻地“嗯”了声。
  蒋寒征下车后又从外面将车反锁,一步三回头地查看了好几次,才迈开脚步跑远了。
  车里,陆弥点开手机,看见祁行止发的微信,和那通她没接的视频电话。
  她心无波澜地读完,打字回复:“不小心睡着了,没来得及回复。”
  祁行止回到自己房间里,坐立难安,手机冷不丁一响,他连忙查看,却看见陆弥不痛不痒的回复。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不可能,直觉告诉他不可能。大年三十集体出去,陆弥前脚独自回来林茂发后脚就跟上,这一切都不寻常。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他担心极了,又怕是陆弥自己抗拒讲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了想,只好委婉地问:“怎么那么早就睡了,有什么事吗?”
  手机静了好一会儿,陆弥回复:“没有,就是困了。”
  祁行止还没来得及再问,陆弥又发来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这四个字让祁行止心里堵得慌。他完全确定,林茂发一定做了什么。
  可是他做了什么?蒋寒征究竟有没有及时赶到?陆弥现在在哪里,她是否安全?这些,他通通不知道。陆弥完全不打算告诉他。
  祁行止在对话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还是无力地长按删除键,把那些自己都觉得狗屁不通的问题删了,留下四个字——“新年快乐”。
  陆弥很快回复过来一个“冲冲冲”的表情包。
  祁行止看着屏幕里元气满满的体操少女表情,终于什么也没再说。
  他和陆弥隔着屏幕建立起一份吊诡而苦涩的默契,这个新年,是一场噩梦。而陆弥想要忘掉它。祁行止别无选择。
  祁行止整夜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光大亮,他终于收到蒋寒征的短信,寥寥几个字:没事,她很安全。
  祁行止绞起眉,直接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寒征看着坐在登机口长椅发愣的陆弥,偏过头压低声音说:“没什么,她不想说,我也不方便告诉你。”
  祁行止所有的问题都堵在喉咙里,默了良久,他说:“…好,没事就好。”
  蒋寒征说:“嗯,我在这,你放心。”
  祁行止笑笑:“好。”
  蒋寒征挂断电话,低头看了看身边的陆弥。她坐在出发大厅的椅子上,手指不断地抠着那张登机牌。
  他走近一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仍旧很烫。但她不肯去医院,执意要买能买到的最早飞回北京的机票。蒋寒征从包里拿出临时买的药,拧开矿泉水,一起递给她,“来,把药吃了。”
  陆弥扭头看他,忽然问:“你拿行李的时候,看见一个竹蜻蜓了吗?”
  蒋寒征拧眉回忆,那个房间里一片狼藉,他走得又急,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摇摇头,“没有。”
  陆弥眼神黯下去,又收回眼神。
  蒋寒征牵住她的胳膊,笑着哄道:“乖,吃一片就好。”
  陆弥看见他手心的圆圆的小药片,很顺从地拿起来放进嘴里,又喝一口水咽下。咽下去之后,还认真地看着蒋寒征说:“吃完啦。一片。”
  蒋寒征牵住她的手,捏了捏,笑道:“好。”
  中午,在房顶上守了三个多小时的祁行止终于看见红星福利院大门被打开,林茂发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背着一个蛇皮袋,被林立巧送出了巷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沿着梯子跳下楼,堵住往回走的林立巧。
  林立巧容颜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见他,心虚地撇开眼神。
  祁行止问:“陆老师呢?”
  林立巧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先留出两行泪来。
  祁行止沉着气,仍旧问:“陆老师呢?”
  林立巧终于说:“…回学校了。”
  祁行止顿了顿,几乎有些不敢问,“她…有没有事?”
  林立巧终于绷不住,掩面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摇头,呢喃着:“没有,没有……”
  祁行止得到了回答,心里却并没有轻松的感觉。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擦着她的肩走了。
  路过红星福利院门口时,他看见垃圾箱边的一袋碎玻璃,和一只竹蜻蜓。
  竹蜻蜓断了半截翅膀,头部也从中间裂开,沾了说不清究竟是黑色还是褐色的污渍,邋遢、难看。祁行止看着这只竹蜻蜓,就像在看自己那点懦弱又龌龊的心思。他还以为,装个隐蔽的摄像头,就能保证她的安全;他还自以为是地感到愧疚,心想万一是他想多了,岂不是既冤枉好人又侵犯隐私?
  多可笑。他既不够坦荡又不够决断,以至于事情到了这一步。
  祁行止自嘲地想笑一声,却笑不出来,僵着脸伫立良久,弯腰把那只折毁的竹蜻蜓捡了起来。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陆弥。
  作者的话
  关于小祁在竹蜻蜓上装摄像头这件事,稍微解释一下。首先,这当然是非常不磊落也非常错误的行为,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能这样做,所以文里写了在出事之前小祁一次都没有打开看过也一直良心不安。但我这样写,是因为我觉得面对林茂发这个“疑似的”、“潜在的“危险人物,以小祁16岁时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他一定是会想着默默解决的,不会和任何人商量。另外,虽然小祁很稳,也不要忽略他现在才高一的事实嘛,高一男生谁还没点中二病呢,看多了点悬疑电影推理小说,总会对”摄像头“这个东西有点滤镜,还天真滴觉得自己能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件大事。(哈哈本亲妈没有吐槽小祁的意思,就是强调一下,他也才16岁啦。)

第31章 陆弥听到了她短暂而破碎的职业生涯中最整齐洪亮的一声“老师再见——”
  2018 年,秋。
  祁行止一直盯着小路尽头,直到确定向小园的继父离开了露营地,才略微放松了绞起的眉毛,转身往回走。
  向小园的帐篷里亮着暖黄色的烛光,映出两个小姑娘趴着依偎在一起翻动书页的剪影,像童话故事里的画面一样温暖美好。可就在十几分钟前,向小园才带着一脸的惊慌与警觉脚步匆匆地回到营地。
  祁行止一看就知道是她继父的问题,于是安抚了小孩之后,正面和毛胜才对上,给了他一番不算直接、但也绝不客气的警告。
  他知道向小园害怕继父、抗拒回家,但她的家庭具体是什么情况,祁行止并不清楚。向小园来梦启的时间并不长,不足两年,是由她爷爷送来的。祁行止记得,她刚来的那半年里,表现得尤为乖巧,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甜美而讨好的笑容,就连在食堂打饭时都会主动对梁大妈说“我吃得少”,让她少给她夹菜,很令人心疼。
  好在梦启的老师都有耐心,孩子们之间感情也好,渐渐地,向小园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放松下来,才展现出真实的个性。
  她其实性格内向,不爱和人玩笑,总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但她外冷内热,懂得照顾人,所以和其他孩子们的关系很好,即使不爱说话,大家有什么吃的玩的,也绝不会落下她。
  明明是个,很应该被捧在手心里惯着的小姑娘。
  祁行止心里叹息,想着什么时候该和 Jennifer 商量一下,弄清楚她家里到底出过什么事。
  一转身,段采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神情严肃,似乎有事情要说。
  祁行止语气平常,问:“这么晚还不睡?”
  段采薏一点不客气:“不想和她一个帐篷。”
  祁行止并不在意,轻描淡写道:“那就再搭一顶。或者去看看 Jennifer 那里能不能挤一挤。”
  说完,他转身要走。
  段采薏委屈极了,从祁行止说他亲过其他女生起,她就开始无法控制地猜想。这个“其他女生”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陆弥。但他们俩看起来明明还没有在一起,陆弥甚至对他有些避之不及。她无法想象,祁行止那么冷漠疏离的人,怎么会主动亲吻一个甚至对他无意的女生?
  想到这里,眼泪就不争气地逼出眼眶。
  段采薏叫住他:“祁行止!”
  祁行止顿住脚步,回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段采薏。”
  他的声音无奈而疲惫,沉沉的,段采薏满腔的委屈和冲动一瞬间就偃旗息鼓了。她知道,这一声“段采薏”,已经是拒绝。
  而她不想再听到更直接的拒绝了。
  于是她艰难地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摆摆手,“没事没事!就跟你说声晚安!”
  祁行止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走了。
  中秋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下来,银杏落了满地,冬天不知道在哪个时刻,偷偷乘着一片落叶来了。
  陆弥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北方大陆性气候的冬天,一时有些不适应。天气又干又冷,喉咙像火燎似的疼,一说话嘴里呵出来的却是凉凉的白气。
  这天她含着西瓜霜含片抱着教案去上课,一推门,暖气直往她脸上烘,顺着干燥的鼻腔一团火似的直冲天灵盖,陆弥被呛了一下,拿教案挥了挥流通面前的空气才缓过神来。
  抬眼一看,才发现一群学生聚在教室后门的角落里不知在做什么,全班只有向小园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陆弥惊讶地扬了扬眉,同时递给向小园一个问询的眼神。
  向小园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耸耸肩,表示不便透露。
  陆弥对她卖关子的行为不太满意,撇了撇嘴,比了个“嘘”的手势,打算自己一探究竟,轻手轻脚地往教室后门走。
  “干嘛呢?”陆弥冷不丁问。
  “啊!!!”
  一群学生反应巨大,惊恐地尖叫着弹起来,反而把陆弥给吓了一跳,足足往后退了两步。
  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人是龙宇新,他一脸惊魂未定,回头看清是陆弥,才松了口气,“是你啊!”
  那语气,还有点既嫌弃又怪罪的意思。
  陆弥有点不爽,莫名道:“到我的课,不是我是谁?”
  低眼一扫,才发现他手里拿着本《爱伦·坡短篇小说集》。陆弥这才了然,原来是凑一块看恐怖小说呢,怪不得会被她吓着。
  龙宇新觉得有点丢面子,尴尬地把书往回收了收,嘟囔着“上课上课”,起身要回座位。
  陆弥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个主意。露营回来后,这群学生虽然对她客气了很多,课堂上会主动参与了、课后偶尔也能和她开一两句玩笑了,就连龙宇新这个刺头也不再阴阳怪气了,但陆弥总觉得还差点什么,课上起来也不够有意思。
  今天恰好被她撞上,也许是个机会。
  “别啊,”她下巴努了努,指向龙宇新手里那本书,“看完了没?”
  龙宇新没好气道:“还没。”
  陆弥又问:“看的哪一篇?”
  “《黑猫》。”
  陆弥煞有介事地点头,笑眯眯地问:“那要不我直接告诉你结局?”
  “不行!”学生们异口同声,严阵以待拒绝剧透。
  陆弥笑得更欢了,点点头说:“哦,那继续看吧。”
  “啊?”大家摸不着头脑了。
  “继续看啊。看完再上课!”陆弥一脸随性,甚至还催促,“快点,抓紧时间。”
  龙宇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狐疑地瞅了她好几眼,也没瞅出来这老师今天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
  但不看白不看,他还怕她使诈不成?龙宇新一屁股又坐回板凳上,大手一挥,豪迈道:“来!看!”
  其他人在陆弥肯定的眼神下,也纷纷把脑袋凑过去,很快又陷进小说里紧张的氛围。
  陆弥把教室后面的空间留给他们专注阅读,又想起刚刚看到向小园脸色不好,回头一看,小姑娘果然趴在桌上捂着肚子。
  “着凉了?”陆弥坐过去,轻声问。
  向小园听见动静,直起身,回头看了眼发现其他人居然还在看小说,狐疑地问:“你要干嘛?”
  “上课啊。”陆弥卖着关子回答,又仔细看了看向小园的脸色,发现她嘴唇苍白,眼下乌青,额头上还有些细细密密的汗珠,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她紧张了,拧着眉正经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向小园下意识地拂开了这只陌生的手,往后躲了躲,“没有,就是肚子痛。”
  陆弥的动作僵在空中,她的关切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向小园的躲避也是习惯性的反应,这让两人都有些尴尬。
  尴尬之余,陆弥竟然还觉得有一点点失落。她原以为,至少在这群孩子里,向小园算是和她最亲的一个。毕竟,她不可谓不用心地送过她一套书,后来还有好几次,向小园主动来请教过关于发音的问题。
  见鬼,她为什么要失落?陆弥短暂地恍惚了几秒。
  向小园眼神闪了闪,说:“…您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吧。”
  陆弥没反应过来:“…嗯?”
  向小园直白地说:“你脸好红,鼻子也好红。比猴屁股还好”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两秒后,抬起手覆在陆弥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又收回来。
  然后更加肯定地说:“看,发烧的是你。”
  “……”
  陆弥被噎了一下,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行,那下课我们一起去医院。”
  向小园抗疫:“为什么?!”
  陆弥一锤定音:“因为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看完了!”龙宇新刚好一嗓子报告了进度。
  陆弥起身,回头说:“好,那我们开始上𝓜𝒜𝓛𝓘课?”
  龙宇新看了眼壁挂的钟,问:“就剩十几分钟了,能上啥?”
  陆弥站到讲台上,似笑非笑地说:“不管我上什么,你都得先乖乖回座位上坐好,明白吗?”
  龙宇新跟她对视一眼,不知怎么居然服软了,嘟囔了句“坐就坐”,非常能屈能伸地坐回了位置上,连坐姿都比平时规矩些。
  陆弥抿着嘴唇偷偷笑了下,才清了清嗓子,问:“《黑猫》好看吗?”
  龙宇新故作老成,答了句:“还行吧。”
  陆弥又问:“恐怖吗?”
  这次是雷帆抢答:“不恐怖!我还以为有多吓人了,也就那样!”
  一副阅尽天下恐怖片的模样,仿佛刚刚被吓得弹出两米远的不是他。
  陆弥也不戳穿他,继续问:“那我们把它演出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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