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夜晚——殊娓【完结+番外】
时间:2022-12-10 15:03:47


  以前提到歌词,只会觉得歌手唱得如何如何,并不会去想,作词人是谁。
  现在仔细想想,那位作词人很狂妄嘛。
  好像他在歌词里说,世界上本无风水可言,每日都有消亡,所以处处为墓场。
  回去路上,狄玥把歌词的事讲给梁桉一听。
  他似乎微怔,却未置一词。
  车子驶入底下车库时,狄玥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其实在被“禁足”的20天里,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安过。
  有时候会想,梁桉一会不会在这期间,约见了别的女孩。
  也会猜测,会不会等她再次去到他家里,又会发现一些新的变化,就像那盆突然出现的红玫瑰一样。
  他们相识的时间加起来,总共不过4个多月。
  很难想象,梁桉一会为了这么短的情分,不去见另一位“红玫瑰”。
  胡思乱想这种东西,可能不分人的。
  狄玥顶着个高学历,也还是浮想联翩,揣测他是否另有佳人。
  直到走进玄关,狄玥发现梁桉一家里确实多了样东西。
  那是一幅画,画架立在一株散尾葵旁。
  油画或者丙烯、水粉,和艺术相关的事物狄玥统统分不清楚。但画面上的图案,她倒是很熟悉。
  淡红色的,形状似一尾鱼。
  狄玥下意识抬手,去碰后颈上的胎记:“这画......”
  “闲时画的。”
  梁桉一走到她身边,撩起她散在锁骨处的发丝,触摸她的后颈,“你这‘大狱’蹲得有点久,等得无聊,想到什么画什么。”

第16章 2014.7(3)
  红玫瑰已经过了花期,只剩稀疏茎杆,顶着边缘锯齿的椭圆形叶片,在空调风下轻轻晃动。
  那幅画未完,画笔凝着颜料,搁置在一旁。
  狄玥盯着画面上浅淡的红色,看了几秒钟,突然转身。
  她眼眶一定是红了,很痒,眼前梁桉一的样子水雾迷蒙,什么都看不真切,可她胸腔里从未涌起过这样丰沛的情感。
  她说:“梁桉一,我想见你。”
  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在过去的、‘禁足’的20天里,她想见他。
  非常想。
  可她哽咽了,话也说得没头没脑。
  理智里的那些顾虑,早已经为她铺够了层层阶梯做退路。哪怕某些情愫未能窥见端倪,狄玥也隐约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洒脱,不该再继续......
  可梁桉一吻上来时,那些思想斗争全线崩塌。
  唇齿纠缠,呼吸搅在一起。
  狄玥如踏入水中晃荡的游舫,重心不稳,紧紧攀附着他的手臂,却又喃喃:“梁桉一,我...我得去洗个澡,我......”
  扣子被挑开,感受到他的手,她难捱地停顿片刻,才继续说,“......我中午淋雨了。”
  狄玥的顾虑是,淋雨会有细菌。
  继母有些洁癖,在她很小的时候,如果淋了雨回家,继母都会嫌恶地把她丢进浴室,叫她去洗澡、把衣服洗干净。
  可梁桉一停下来,帮她理了理衣摆,关注点却放在另一件事上:“有没有着凉?”
  他放过她,让她先上楼去洗澡,叮嘱她别冲凉,水温调高些,免得生病。
  狄玥一步三回头,犹豫着:“那你......”
  梁桉一靠在楼下,唇角弯起一抹弧度。
  他说:“我等你。”
  把身心熨帖得舒畅的,不知是他吐出的那三个字,还是密密淋在皮肤上的热水。
  那些怅然退却,狄玥竟然蒸汽氤氲中的浴室里,突然哼了句什么调子。
  她很少听音乐,也就认识梁桉一之后,那首《Fly me to the moon》循环听了几十遍,成长过程中的其他曲目,统统不太有记忆。
  顺着哼唱两句,还是印象浅淡。
  绞尽脑汁,才堪堪想起来由。
  那好像是在她初中毕业的暑假,继母给她找了补习班,每天8节课,提前学习高中课程。
  那时候狄家对她的要求是,高中必须跳一级,15岁参加高考,以此博人眼球,好让他们面子上有光,让人夸“狄家家风就是厉害”。
  有那么几天,天气热得要命,天气预报高温预警频发,补习班的同学大多都请假,家长们再注意成绩,也还是怕自家孩子身体吃不消。
  最终班里只剩下狄玥。
  那么热的天,老师也不愿意跑出来上课,委婉和狄玥说,让她回去通知家长,气温太高,补习班要停课几天。
  结果这位老师被继母在电话里责备得面红耳赤,不得不把集体课程改成一对一,冒着暴晒到场,单独给狄玥辅导。
  老师受气,把气撒在狄玥身上,渐渐眼含埋怨,不再悉心教导。
  天气热,汗流浃背,再加上继母和辅导老师两边不待见,狄玥也不大有精神。
  那天吃过午饭再去补习班时,狄玥有些中暑,不太舒服。
  大热天的,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到某一站时,上来一个染了火红短发的姑娘,那姑娘穿得清凉,叼着棒冰,坐在狄玥前面的座位,打开手机公放音乐听。
  狄玥迷迷糊糊,被她的音乐声惊得猛然睁开眼,她揉揉太阳穴,坐直些。
  她记得那姑娘手机里的歌放了一路,倒是不难听,偶尔一两句歌词,狄玥还有点喜欢。
  “人类是,群居却又难逃孤独的动物”“不过是烟火人间的行尸走肉”......
  狄玥哼着歌,把沐浴露的泡沫揉在身上,由歌词,联想到作词人,最后想到身为作词人的梁桉一。
  夜还长,想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她心率开始过速。
  她一定在某个自己都记不清的梦境里期待过,他的抚触,他的体温。
  再下楼时,狄玥只穿了睡袍。
  梁桉一家的舒适,是不分季节的。
  2月天气还凉时,他点燃壁炉,在炉火旁摆一张茶几,喝茶饮酒,煮热乎乎的汤面,听唱片。
  现在燕城进入7月,酷暑难耐,他家里开着空调,懒人沙发换成了凉席和蒲团,茶几上承一颗网购回来的南方佛手柑,满室幽静清香,又闲来绘画。
  这个人,真的太会享受。
  也许因为天气原因,落地窗被厚重的织花窗帘遮挡,严丝合缝,依然尽责地粉饰掉屋外下过雨的痕迹。
  梁桉一不喜欢下雨天,但他愿意在雨天出门,带她去吃饭。
  他也愿意在不为人知的时刻,找一份她专业课的视频,独自揣摩。
  甚至......
  狄玥的脚步在那幅画边停下,用手抚了一下画布上已经干了的颜料。
  甚至她不在时,他画的画也关于她。
  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变软吧?
  狄玥在属于梁桉一的空间里,慢慢踱着,最终在厨房寻见他的身影。
  他正靠在料理台旁,在擦一把看上去材质很不错的长刀。
  “你......”
  梁桉一举刀挥了一下,吓唬她:“怕不怕我灭口?”
  狄玥也跟他玩笑:“那我很冤,你只说你是作词人,连是哪个作词人都没说,我就要被灭口了吗?”
  梁桉一笑了两声,说他想起冰箱里有朋友寄来的甜瓜,味道不错,刚好可以切来给她尝尝,清凉解暑。
  后来狄玥想,她那时候一定是太心急,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太想要事事周全,太想要做个理智的聪明人。
  可当局者迷,当她内心反复挣扎时,其实对梁桉一的喜欢,早已是燎原之势,迅速扩散、蔓延。
  不然,她不会在他吻她时,那样意乱情迷。
  那颗甜瓜应该如梁桉一所说,味道不错,他的刀子切下去,已经能嗅到那种甜丝丝的味道。
  但梁桉一轰她,说让她去客厅坐着等。
  其实晚饭时,狄玥有一件事没有和梁桉一提及。
  她的计划不只是肄业,她其实还想要换个城市生活。
  留在燕城是行不通的。
  狄家人是颜面大于天的,不会让她顶着“狄”这样的姓氏,在燕城的教育行业,做一份薪水普通的工作。
  而且她也厌烦了这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厌烦了干燥的空气里人人拼杀、都想做人上人。
  她想要去南方,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定居。
  而这些,她都没和梁桉一提及。
  如果终要告别,她希望告别的时间晚一些。
  以后应该会很怀念这间如小型收藏馆的房子吧,狄玥走在柜格旁,慢慢走,慢慢看。
  梁桉一家里陈设太多物件,很多她之前都没留意,这次才发现,他居然还有一台老式的打字机。
  机身是奶白色,颜色温柔。
  “60年代产的。”
  身后突然响起梁桉一的声音,狄玥吓了一跳,回过头,却被喂了一块甜瓜在嘴里。
  他的指腹在她唇上一扫而过,掀起波澜。
  瓜是脆脆甜甜,很好吃。
  可是面前的小机器,居然已经有五十多岁的高龄了吗?
  狄玥去摸那些圆形的字母按键,问梁桉一:“它还能用么?”
  梁桉一从背后靠近她,手臂越过她,指尖落在她的手指上,声音在她颈窝处响起:“是好的,可以用。”
  他带着她的手指按动下去,60年代的老机器便运作起来,“咔哒”。
  狄玥还以为,这种打字机和现在的打印机差不多,是需要装填充墨水的,但梁桉一说,只需要装色带就可以了。
  他们挨靠在一起,影子交叠,体温相融。
  毕竟是旧物,机械锈蚀,按下去总要稍费一些力气。梁桉一带着她一起,把英文字母一个个敲在牛皮纸张上,“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效率比手机电脑要逊色太多太多,可看着它打字,又有种朴素的古雅。
  狄玥面对着那台小机器,字母渐渐连成句子,最后,他带她敲下问号。
  梁桉一敲下的那串英文是:
  “Sex with me?”

第17章 2014.7(4)
  梁桉一的呼吸近在耳边,狄玥想要强做淡定,可发颤的指尖出卖了她怦然而来的心动。
  “咔哒”,只需要在打字机上按下一个“y”字按键,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后面再想去按其他字母时,手指被梁桉一握住,他拉她转身,倾吻她的额,然后托着臀把人抱起来,向楼上走去。
  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怀疑,那块梁桉一喂给她的甜瓜,是酒精渍过的。
  不然怎么只是被他抱着走了几阶楼梯,区区这种隔着衣料的相触,就让她昏了头,微醺薄醉般,下意识用手环住他的脖颈。
  卧室门半掩着,梁桉一抱着她走过去,把门踢开。
  狄玥第一次见他做这种近乎粗鲁的动作,居然莫名兴奋,整个人微微发颤。
  梁桉一看她一眼,浅笑问:“喜欢这样?”
  她羞于承认,把头埋起来,当自己是鸵鸟。
  原来梁桉一这间卧室极大,至少是客卧的3、4倍,里面绿植丛生,宽大的叶片占据每寸墙体边缘。
  如果拍下来给那些设计专业的学生看,一定值得一番讨论。
  可她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只看清长绒地毯上躺着把木吉他,人就已经落入一袭柔软衾褥。
  狄玥的所有衣物不过一件睡袍,不经折腾,散落开。
  紧张,但没有做作地拢好衣襟,而是坦诚地看着梁桉一,等候发落。
  他们没开灯,黑暗中梁桉一模糊的身影跪立在床上,他脱掉衬衫,丢在一旁,不知衣扣落在什么物件上,发出一丝类似于轻拨琴弦的嗡鸣。
  大约是砸中了那把吉他吧。
  弦乐渐歇,静谧空间里只剩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人生如寄,也许该快乐时,就要这样快乐。
  狄玥顺应内心地闭上眼睛,关掉视觉通道,其他感官便会异常灵敏。
  她喜欢梁桉一口腔里淡淡的薄荷味道;喜欢他掌心干爽地覆盖在她皮肤上,游走,点燃每一处欲念。
  梁桉一始终凝眸望着她,在狄玥紧张得嘴唇发抖时,倾身,用深吻温柔地安抚。
  此刻思维不算敏捷,但狄玥调侃地想,如果这屋子里的光线再亮些,兴许他能看见,她红得像一只阿根廷红虾。
  梁桉一很有耐心,一直在等她放松下来。
  当双膝被分开,狄玥把头埋进被子里,被子上也许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她像失去嗅觉,只感觉得到他的轻捻与浅探。
  即便足够情动,她仍在某个瞬间难耐地仰头,感受砭骨刺肤、痛入骨髓,忍不住噫嘤,然后偏头,狠狠咬在梁桉一手臂上。
  过去的21年里,狄玥从不过生日。
  每一年的成长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生活不过是被摆布、被牵着鼻子走,一岁一枯荣。
  但今夜,她于枯朽中重生,舒展开,抽枝发芽,肆然蔓生。
  恍惚听见楼下传来虫鸣,是那座钟在尽职提示,已经是午夜12点。
  可那时,她不知今夕何夕,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欢愉的空白。
  隔天,狄玥像骨头都被抽掉似的,懒在被子里,不愿起床。
  如春酲尤在。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梁桉一那天晚上,真的是已经足够收敛克制了的。
  真正醒来,是上午10点钟。
  卧室窗帘只留了一道缝隙,窗边植物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摹于地毯之上。
  床上当然只剩下她自己,狄玥用被子蒙住大半张脸,总觉得耳畔残留了梁桉一的声音,那是于她喘噎时,他的轻哄......
  如果有一个可以收纳回忆的匣子就好了,她可以把那些心悸的细节统统收好,珍藏起来。
  那天后来,是梁桉一端了红酒烩牛肉和米饭上楼,像伺候祖宗一样,用勺子一口一口把午饭喂给她。
  她也佯做安之若素,乖乖张嘴,吞咽得很大口。
  “饿成这样都不起床?”
  “不是,我要补充体力的。”
  梁桉一笑得差点把勺子掉在地上。
  那时候狄玥猜想,可能她是梁桉一见过的最矫情的女孩子了吧,只是一场情.事而已,做过之后连饭都不要自己吃了,还需要人喂,真的太难伺候了。
  可是这样也好,他能记得她久一些。
  吃饭时走神,总归不是好事,一大块牛肉没认真嚼,囫囵打算咽下去,结果被噎得差点辞世。
  梁桉一蹲在床边,又是拍背又是端水,倒是没有嫌弃她,只说让她慢点吃,又没人和她抢。
  “靠垫要么?”
  梁桉一给了个贴心建议,但狄玥脸“唰”一下红了。
  卧室里确实有几个方形靠枕,很随意地摆放在长绒毛毯上,在昨晚,它们其中某一个被他拿起,垫在她腰下面。
  靠枕是很原始的亚麻料子,布料稍粗糙,被冲撞时触感也刻骨铭心......
  像是她的每一分心事他都谙悉,梁桉一用指背碰碰狄玥发烫的脸皮:“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想啊!”
  越是心虚的人,嗓门越大。狄玥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转到那把见证过他们缠绵的吉他上,“梁桉一,你会弹吉他么?”
  “还行。”
  “要不,你弹吉他给我听吧。”
  梁桉一当时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说,“厉害了,吃饭还得有人奏乐了”,但说完也还是拿起了吉他,拨动琴弦,弹曲子给她听。
  窗帘敞开,满室阳光明媚。
  红酒烩牛肉的香气弥漫,他弹吉他时,目光深邃总落在她身上。
  那可能是她所经历的、最迷人的7月了。
  实验室那边事情不多,导师也没强制要求狄玥过去,只发给她一些文档让她处理。
  下午时,狄玥仍留在梁桉一家,借了他的电脑,窝在客厅沙发里做事。
  真正同梁桉一相处久了才发现,他还真不是个闲散人员,忙起来也是一声不吭的冷漠模样,戴着眼镜,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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