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聪走了,周中擎才收住了怒火,往厨房来了。
英招在烧火,安六合在杀鱼,小杰蹲在地上,小爪子剥着周聪丢下的大蒜头。
周中擎那颗暴躁的心,瞬间就宁静了下来。
他站在门槛那里,嘴角止不住上扬:“媳妇,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什么?还不是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这辈子可算是圆满了。”
“这就圆满啦?爸,你得有点追求,起码让我妈再给你生一两个小兔崽子,也让你尝尝洗尿布的滋味。”英招蔫坏蔫坏地拿他寻开心。
周中擎老脸一红:“小孩子懂什么?洗尿布有啥难的,我回去就给蕾蕾洗。”
以前是没有正当理由,现在好了嘛,他也是蕾蕾的爸了,洗个尿ᴶˢᴳᴮᴮ布天经地义。
就当练手了。
安六合被这爷俩臊得耳根子滚烫,菜刀一扔,不管了:“让你们贫嘴,这鱼我不做了!”
周中擎哈哈笑着,走过去把鱼连砧板一起抱去了水井那边。
他还不舍得看他媳妇劳累呢,便让安六合去把煤油灯点上,拿过来让他借个光。
安六合把灯点上,看着男人蹲在井台边上认真刮鱼鳞的侧脸,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周团长,这鱼就交给你了,我去弄些玉米棒棒,秧苗,山药什么的出来。”
“行,你去吧。”他知道她是要准备明天考核的道具。
玉米棒棒,大概是考验手动脱粒的速度。
秧苗嘛,那就是考验插秧的速度。
山药的话……嗯,山药估计是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怎么应付汁水带来的瘙痒。
他媳妇虽然神通广大,可要是想无中生有,损耗还是挺大的,所以他特地把院门锁上,免得周聪咋咋呼呼的过来,打断他媳妇的正事。
安六合进了东屋,从窗口看了眼煤油灯光笼罩下的男人,笑着提醒道:“你记得把鱼剁两段,一半做香辣的,一半做糖醋的。”
“糖醋的?那我不会啊。”周中擎回头看着她。
皮肤白皙的女人站在窗口,身后是烛光微弱的黄色光晕,这一幕真有种等待夜归人的感觉,周中擎看得心里一热,恨不得丢下手里的刀和鱼,让他的心和身体都回归她的身边。
安六合见他傻愣愣地盯着自己发笑,面上一热,咬了咬嘴唇,道:“那你就做香辣的,糖醋的等我来。”
“好。媳妇你可真好看。”周中擎顾不得被孩子们听到了,这可是他发自肺腑的赞美。
他真想现在就上床休息,一种别样的休息。
他大胆地露骨地打量着他的女人,窗口的女人臊得不轻,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一扭头,躲起来了。
逗得他哈哈大笑,杀鱼的动作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安六合很快准备完,周中擎的香辣大白鲢也做得差不多了,另外一口锅里是刚做好的玉米粥。
等他把鱼盛起来,才说道:“诸葛鸣的老子是个实在人,这条鱼只收了我五毛钱,以往周聪吃掉的那些,加起来也就收了十块,怕别人以后说嘴,还特地叫上村支书一起做了个见证。今后这事就过去了,只要周聪不乱来,咱们就不跟他翻旧账。”
“好。”安六合从善如流,既然事情已经摆平了,那确实不该抓着不放了。
周中擎把锅刷干净,战场留给他媳妇。
安六合把没用完的朝天椒放回碗里,拍了生姜大蒜,把后半段大白鲢切段儿,花生油下锅,丢进生姜大蒜爆香,随即把大白鲢也倒了进去。
翻炒几下,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便赶紧催促周中擎去收衣服。
周中擎收了衣服周聪也来了,一个劲地拍门:“哎呀,让我进去嘛,我不白吃你们的,我带了一瓶二锅头呢。还有一篮子韭菜,三个鸡蛋,快开门呐老三,我知道你在里面。”
周中擎过去开了门,周聪一溜烟跑到了厨房,香到两眼放光。
可等他看到安六合在往锅里放糖的时候,他又吓跑了,去堂屋围着那盘香辣口的,忍不住想伸筷子。
周中擎拍了一下,他才老实了:“尝一口都不行,切。”
周中擎嫌弃得不行:“有你吃的,急什么?再急干脆别来了。”
周聪赶紧求饶:“不急不急,我等。”
周中擎不放心他,把英招和小杰叫了过来,盯着,跟防贼一样的。
随后拿起篮子里的韭菜,去井边处理。
开饭的时候,周聪已经口水直下三千尺了。
原本他是对那盘子糖醋鱼敬而远之的,可他发现,周中擎吃居然得有滋有味的,两个小孩也赞不绝口。
他忽然有点心痒,舔了舔嘴巴,伸出了筷子。
却被安六合一筷子拍在了手背:“说多少次了,用公筷。”
“你不是吧,这么讲究,那老三没用你怎么不说?”周聪气死了,怎么总是针对他啊。
安六合的理由合情合理:“他是我男人,我跟他不分彼此,我跟你可不熟,你用不用公筷?不用我可撵人了啊。”
周聪赶紧投降:“好好好,我用公筷,用公筷!”
什么人啊,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啦!
可是还真别说,这糖醋鱼可真好吃。
入口微甜,甜中带酸,嚼上一口,酥脆香滑,绝美。
他没忍住,连着吃了好几块。
安六合嫌弃得很:“你给我孩子留点。”
“嗯嗯,留的留的。”周聪只得去吃韭菜炒鸡蛋,唔,怪了,平平无奇的食材,怎么到了这个女人手里,就这么香呢?
他刚想说让安六合教教谷雨,安六合就白了他一眼:“韭菜鸡蛋是你三弟做的。还有,想吃自己学,没长手吗?”
啊?
周聪委屈死啦,要自己学啊。
真讨厌。
可是这饭是真的好吃,先不管了,吃完再说,再喝一口小酒,美得冒泡。
吃完周聪自动自觉洗了碗刷了锅,进来一看,人家小俩口正亲嘴呢。
便识相地退了出去,打着饱嗝走了。
周中擎出去关了门,回来到院子里帮忙给俩小子冲澡。
等孩子们去西屋睡下了,他才折回院子里,拿起毛巾帮他媳妇擦背。
他厚颜无耻地亲了口媳妇的脸蛋,笑道:“躲什么?刚才是谁说的,跟我不分彼此。”
第54章 我听你的(一更)
烛光摇曳, 暖黄色的光晕里,两个灵魂随着身体的接触而靠近。
常言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已经陷入爱情里的两个人, 压根没有心思琢磨情从何起。
夜风从窗口进来,卷走了燥热, 随着雨点的落下狼狈而逃。
雨声阵阵, 情话声声,与彼此的呼吸应和,与屋后的蛙鸣合奏。
第二天一早, 周中擎又是精神抖擞的,早早起来张罗着做饭喂娃。
英招和小杰睡得早起得也早, 两个皮猴子, 对于这种乡下环境没什么不适应的,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身边熟悉的孩子不多, 两人又得了爸爸的叮嘱不敢出院子野, 所以玩来玩去, 也就是泥巴好玩。
刚刚下过雨的院子里,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坑, 兄弟俩光着脚丫子在里面蹦来跳去,很快就弄得一身泥泞。
周聪提着一篮子豇豆过来的时候, 猝不及防被追着狂奔的兄弟俩来了个前后夹击,也跟着噗通一声,倒在了泥地里。
瞬间玩心大发,顾不得捡起地上的豇豆, 双手掬起一捧黄泥汤, 追在两个小崽子后面要报仇雪恨。
周中擎听到那狂野的笑声, 不满地出来骂了两句,周聪顶着一脸的泥巴糊糊嘿嘿傻笑着:“你文明点,小心你媳妇嫌弃你粗鲁。”
“老子就是个粗人,你给我小点声,听到没有!”周中擎手里举着炒菜的铲子,恨不得给他丫一下子。
周聪看着他那怒目金刚的样子,脖子一缩,老实了:“行行行,我当哑巴。”
等周中擎进了厨房,周聪才蹲在角落里跟英招嘀咕道:“你妈是不是还没起床?”
“对啊。”英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个伯伯。
周聪领会精神,坏笑道:“啧啧啧,说不定明年这会你们又要多个弟弟或者妹妹咯。”
英招倒是挺乐意的,趁机往他脸上抹了把泥,笑着跑开了:“那你可得准备好份子钱,满月酒啊,百日宴啊,周岁啊,你跑不掉的。对了,年底蕾蕾就一周岁了,你跟着去了海岛,少不得要表示表示,你可以现在就琢磨起来。我爸眼里我妈大过天,你哄好了蕾蕾就等于哄好了我妈,哄好了我妈,我爸就是再不待见你,起码还是能让你蹭点饭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才几岁,鬼精鬼精的!你过来,你快说,蕾蕾哪天生日?”周聪真没想到,这小子连玩的时候都不忘帮他爸妈秀恩爱。
可羡慕死他了。
他家那口子,哎,说多了都是泪。
周聪抹了把脸上的脏污,也捧起一滩子软乎乎黄了吧唧的泥巴,追了上去。
英招回道:“你记好了啊,我就说一遍,我爸六月初九你知道的吧?我妈九月初六。我们三个,我生日最早,六月初六,小杰九月初九,蕾蕾十月二十八。记住了啊,都是农历,咱中国人,不玩洋人的公历,每年都不一样,不好记。”
“呦呵,你们这一家五口,生日还分布得挺均匀嘛?只有蕾蕾一个人是十月的?那感情好,我先准备你和你爸的得了。”周聪算了算日子,哎呀,今天已经是农历四月十四,阳历六月五号,那不是快了吗?
最接近的,还是英招的生日。
周聪想到今天就要被撵去岛上了,便琢磨着到岛上再准备,不过他还是问了问英招:“臭小子,你喜欢什么,二伯先给你把礼物准备着。”
“我?”英招想了想,他这些年生日都是主人陪他过的,每次都会给他做一份美味ᴶˢᴳᴮᴮ的鲜花饼。
所以他老实不客气地回道:“鲜花饼,你会吗?以前都是我妈给我做的,你要是想学,可以等她醒了问问。”
“那我怕是来不及了,你妈到现在都没起来呢。”周聪可不想学做饭,他琢磨着送点别的算了。
英招无所谓地丢下手里的泥巴:“随便你,反正我最爱鲜花饼,你要是送我点什么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也不是不行,总之是你的一份心意嘛。”
“这还差不多。”周聪笑着进了厨房。
不玩了,蹭完这顿饭他就该走了,他跟周中擎说了一声:“谷雨和霜降我都带走,那我老婆孩子怎么办?你也知道,我弟还没对象呢,家里没了我们三个帮衬,总归是有点不放心。”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周中擎才没空什么都管呢。
带走谷雨和霜降本来就是他媳妇的意思,至于周聪,他是觉得留下来是个祸害,干脆带走。
其他的,他没空过问。
周聪蹲在门槛那里发愁:“哎,算了,反正周海还在学电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找媳妇可以晚上两年,不急。就是我媳妇和孩子……”
“你要是在海岛混得好,到时候可以接过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别指望我给你走后门,一切看你自己。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服,你这个样子,可别把我的碗弄脏了。”周中擎看着泥猴子一样的周聪,嫌弃得不行。
周聪已经被锅里的早饭馋得流口水了,立马撒丫子跑了回去。
再来的时候,谷雨和霜降也跟着了。
他吃完早饭抹了把嘴,拿起周中擎给他的信,带着两个妹子走了。
临走时,谷雨想跟安六合告个别,可安六合被周中擎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睡得很沉,根本起不来。
谷雨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上午十点半,安六合才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醒了。
她猛地惊坐而起,想起今早要进行的比赛,懊恼地捂着脸,糟了,睡过头了。
等她着急忙慌换上衣服到了院子一看,周中擎正在参赛呢。
原来他见她一时半会醒不来,便直接找了老段,让老段来主持比赛了。
村里胆子大的,或者有进步心的有追求的一些年轻人,都跑了过来比赛。
其中还有几个女同志,老段原本想撵她们走的,说古往今来就没有女人当族长的先例。
可周中擎却把她们留了下来。
他说道:“谁说女人不能当族长了?我看不光可以当族长,当村长,还可以当乡长,当公社书记!新中国的各界各层,都可以有女性领导,都可以有女性领头人。段支书,你也是当干部的,意识形态可不能出问题啊!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难不成咱们这些下里巴人比主席还英明?”
老段被他怼得没口开,只好点头:“那就一起比试吧。”
安六合出来的时候,已经比完了。
老段正低头统计得分,安六合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东红,笑着点了点头。
统计结果出来,整个周家庄一共十一个大家族,过来参与族长选拔的一共九家,最终有两家是女同志胜出了,其余七家因为没有女同志参赛,新任的组长依旧是男同志。
周中擎毫无意外,当选了周家最新的话事人。
院子里外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周中擎却因为身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而回眸。
笑意在眼中荡漾,他转身,搂着刚刚睡醒的女人,把人摁在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随后抓起了她的手,高高举起:“谢谢我媳妇的提议,谢谢各位乡亲们的见证,从今往后,我一定会跟我媳妇一起,带领周家把日子红红火火地过下去。”
人群又扰攘了一会儿才慢慢散去,周家的人留了下来,一个个地引颈期盼,等着安六合昨天许诺的好处。
安六合晚上就准备好了,她折回屋里,把几桶稻种取了出来:“按照工分来领,只算今年的,因为数量有限,所以一千个工分可以兑一两种子。”
她算过这笔账了,一个成年劳动力,正常劳作一天的工分是二十分,一千分就是劳动五十天的量,今年才过去四个多月,按四个月算,那就是百二十天,她不介意凑个一百二十五天,这样一个正常的不旷工的劳力,就可以兑换二两半的稻种。周家是大家族,一共五百来口人,除去老弱病残不做工的,也还有三百多个劳动力。
所以她起码要准备八十斤左右的稻种。
为了防止有超出预期的情况,所以她还是往多了准备的,一共一百斤出头。
她找老段要来记工分的账簿,周中擎在一旁负责称重。
周家的老老少少们,对这个睡懒觉的媳妇是很不满的,可看到新稻种,他们有再多的意见也只好憋回了肚子里。
领完稻种,才敢去外面的路上嘀咕两句:“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的?好吃懒做得很呢!听说饭是大旺做的,衣服是大旺洗的,睡觉睡到十点半,可真不害臊!大旺娶了他,跟娶了个奴隶主一样,啧啧啧。”
东红正在路边跟人说事,闻言直接走上去开怼:“说什么呢你们?这么喜欢打抱不平,那别要人家的种子啊!又拿人家东西又要碎嘴,可把你们能耐坏了!真是可笑,想想你们自己吧,哪个不是嫁人之后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饭是你们做的,衣服是你们洗的,孩子是你们生你们带的,男人只管洞房的时候哆嗦一下子,就可以让你们当一辈子的奴隶,你们还当是福气呢!怎么,现在安同志不跟你们一样任劳任怨当奴隶,你们就不乐意了?有时间在这里当个红眼病,不如回家跟你们的男人算账去!臭不要脸的一个个的,再嚼舌头就把人家的种子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