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婶,你怎么样?这几年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嫁了那么个男人,一辈子看到头了。”东红的婚事很是叫人唏嘘。
谁能想到,她这么一个侠义心肠的人,当初居然是婆家用一头带崽的母猪换回去的。
娘家原本是要钱的,可最终还是贪心不足,看上了人家的母猪。
母猪多值钱啊,还是带了崽子的。
要是一次下个二十来只,那就发了啊。
结果娘家哥哥太懒,嫂子一个人忙里忙外又顾不过来,居然活生生把母猪憋死了。
剖开肚子才知道,母猪难产了。
这下可真是亏得哭爹喊娘,吸血鬼娘家不甘心就这么赔了,又闹着要她婆家再给一头。
她夹在中间两头受气,腿就是拉架的时候被她哥打瘸的。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跟娘家走动过了。
别人问起来,她就一句话:“我是孤儿,没有娘家!”
好在她男人还算贴心,可她男人是个瞎子,本来就是因为娶不到媳妇才狠心用母猪换女人的,能帮衬她什么呢?
为了不让自己生了孩子再多一份负累,东红早就偷摸结扎了。
这些年过去,熬死了公婆,家里就剩她跟她男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听完她的遭遇,安六合很是唏嘘。
苦命的人各有各的苦法,可想要活得顺心,法子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先顾自己。
东红感叹道:“我难道就不想要个孩子吗?可是我不能啊,我嫁了这么个男人,等于给自己找了个好大儿,还要上工挣公分养家,我忙不过来啊。”
“婶,你太不容易了。我这里有些不错的种子,你拿去种着玩玩。”安六合一向有着兼济天下的心肠,再者这个婶子人不错,又是帮过周中擎的,她这个做媳妇的帮着自己男人回馈回馈也是应该的。
她不光把那些变异的蔬菜种子给了她一些,还把薄荷,党参,当归,天门冬等一些容易种植的中药种子给了她一些。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新品稻种了。
她问过了,生产队是按家庭总工分排的名次,东红因为家里有个拖后腿的,所以没分到新品的稻种。
安六合决定帮她一把。
“我看你们这自留地还算充裕,这些蔬菜草药你就都种上一点,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花钱去买药了。稻种你别跟别人说,到时候他们惦记上了,反而坏事。”说着,安六合去仓库找篓子取种子去了。
东红很是感激,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周中擎劝道:“你就收着吧,也不算我白吃了你几顿饭。”
“你这孩子!”东红满是唏嘘,她知道周中擎是好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她没孩子,不然都不用等他去参军,她能厚着脸皮跟他爷爷定个娃娃亲下来。
现在她放心了,她很是宽慰:“你媳妇人不错,我看到她这么为你着想,我是真的开心,你爸妈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嗯,我媳妇很好,世上最好的!”周中擎当然知道安六合是因为他才这么大方的。
所以他心里暖暖的。
不过东红是个眼尖的,瞅着小杰不太像周中擎的孩子,还是问了问:“你跟婶子说实话,她是不是二婚的?”
“婶,你这都能看出来?”周中擎没什么好瞒的,不过没人问他也就没必要特地说出来。
东红叹道:“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吗?你要是早就结婚生子了,能到今天才把人带回来吗?肯定是刚有了着落,立马把人领回来了。也就你那些叔伯舅姨看不出来,一个个挖空了心思想喝你们夫妻的血,哪里顾得上考虑别的。”
“是,我部队的结婚申请刚下来,怕后面太忙,所以就带她回来了。”周中擎并不觉得二婚低人一等,所以大大方方地介绍了一下两人各自的情况。
东红听罢,倒是没有什么偏见,她只是有些感慨:“哎,我瞧着你俩挺有夫妻相的,要是一开始就遇上就好了。”
“没事,好事多磨嘛。”周中擎笑笑,他不是个耽于过往的人。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别人的媳妇了。
那时候自然是没有别的心思的,他也没想到两人会弯弯绕绕结为夫妻。
东红想想也是:“你耽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个媳妇,肯定是十分的珍惜,她守过寡知道人情凉薄,现在有你疼着,也会加倍对你好。这样也挺好的,我看你俩一定可以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嘿,那我求之不得了。”周中擎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腼腆的笑。
看得东红直乐:“你这傻小子,你这叫傻人有傻福,你媳妇我看了,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女人,你可得好好珍惜。还有啊,你媳妇这么俊,你可得小心点周围的臭男人!我倒不是怀疑她会变心,她这孩子看着就是个实心眼的,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我是怕那些狗男人趁你出任务欺负她,你可千万悠着点!到了部队,多交些可靠的兄弟,哪怕你出任务了,也要留两个信得过的,帮你照看着点。”
周中擎想想也是,他媳妇虽然本事通天,可也有使不上力的时候。
就比如她怀着蕾蕾的时候,修为是极大的被限制住了的ᴶˢᴳᴮᴮ。
这事他还是今天天快亮的时候才知道,当时他和她刚刚圆房,她才歇了会就懊恼地说道,应该准备点避孕的汤药的,不然要是怀孕了就糟了。
他还以为她不想怀他们的孩子,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还是她看出来他的神伤,才解释了一下怎么回事。
现在想来,国家正是需要她出力的时候,确实不太适合怀孕。
可有些事也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要是昨晚真的有了,那他就守着她,等她生了再出任务。
要是组织上不答应,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怕。
他郑重地点头:“放心吧婶子,我肯定时刻小心。”
只听到小心二字的安六合,提着好几个篓子走了进来,好奇道:“小心什么啊?又有人闹事?”
“没有没有,我跟中擎说呢,坟地那边荒草多,去的时候要小心草里有蛇。”东红赶紧打了个哈哈,有些话说出来给小媳妇听到了不好。
周中擎也觉得这种事情自己操心着就好,说出来反而伤了媳妇的尊严,便附和道:“回头我拿根竹竿扒拉扒拉再走。”
安六合恍然,原来说这个呢。
她把沉甸甸的五六个篓子都塞给了东红:“婶子你等等,我拿件旧衣服给你遮起来,别人问你你就说里面都是石头,捡回去垫院子里的路的。”
东红连连应好,等安六合进去拿衣服了,又跟周中擎竖了竖大拇指:“你媳妇真仔细!一般人学不来她这细心的劲儿。”
周中擎与有荣焉:“那可不,我媳妇不是一般人。”
东红被他臭美的劲儿逗得哈哈大笑,等盖上衣服,周中擎亲自送她出去。
到了院子外头,东红才小声提醒道:“你媳妇二婚的事你先别声张,咱这的人嘴碎,还爱立牌坊,你看村里几个改嫁的,哪个不是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反正你们也不常回来,要是有人问你小杰怎么不像你啊,你就说孩子像妈,不要跟他们兜底。”
“嗯,我心里有数,婶子你慢走。”周中擎并不怕这些议论,但他知道东红是好心,所以随口应付了一下。
瞒是瞒不住的,海岛上就有他们公社的人在开荒,回来了肯定会八卦。
小杰和蕾蕾既不姓周也不姓安,早晚被人注意到。
索性就顺其自然,真有人知道了也不怕,他的女人孩子,他还护不住吗?
他转身,看着窝在院子里满脸哀怨的温青露,视线移开,只当不认识。
温青露没敢靠太近,没听到东红说了什么,但她看到安六合去仓库拿篓子,还看到了里面满满当当的种子。
她急了,哭道:“中擎哪,我可是你亲姨,你们两口子能给她那么老些种子,就不能给我一点?”
周中擎反问道:“我去征兵体检的时候东红婶子帮我照顾过我爷爷,你做什么了?”
“我……我给你钱你不要的啊!”温青露理直气壮,错的不是她,是周中擎!
周中擎冷笑:“对,然后再挨顿打,哭哭啼啼跑过来让所有人知道。你那一毛五分的,拿在手里比要我的命还难受!”
温青露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她委屈死啦,哭着骂他没良心。
周中擎反问:“我没良心?你的钱我都还你了吧?我可是一分没拿。”
“你!你!”温青露找不到话反驳,只好打感情牌,“姐啊,你走的早,是我没用啊,不能帮你照顾好你唯一的骨肉,孩子恨我啊,都怨我没本事啊……”
眼看着这个女人越哭越来劲,大有哭塌长城的架势,安六合恼了。
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闭嘴!”
温青露消停了,两眼放空,傻不愣登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不想再由着她闹下去了,便索性给她种下寄居心草,做个恶人。
她命令道:“回去,把婚离了,男人要是打你,你就报警,找妇联!”
“还有!离婚之后,去给中擎的姥姥守坟,去她老人家坟前忏悔,你都做了什么恶,造了什么孽,你亲自说给她老人家听!”说罢,安六合冷哼一声进了屋。
时候不早了,两点四十了,夫妻俩收拾收拾,叫上两个傻小子,准备去上坟。
因为要去好几处地方,东西有点多,所以两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提着。
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谷雨急乎乎地跑来说道:“不好了,大伯跟我哥为你的事打起来了,三哥你快去看看啊!”
周中擎烦得不行,本来不想管的,结果安六合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他便改变了主意。
“也好,我就顺便混个族长当当。”他笑了,还是他媳妇计高一筹。
第53章 让我妈再生一两个兔崽子
周甲志跟周聪打架, 说起来是为了周中擎的事,其实还是为了利益,为了钱。
谷雨跟在后头, 吭哧吭哧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这事也不知道该怪谁, 我哥是先跟我爸吵起来的,为了我和霜降去海岛的事。他们爷俩你也知道, 经常斗嘴, 当时也不知道大伯在院子外头,所以我哥就说了你和三嫂要给我家新稻种的事。结果被我大伯听见了,他跑过来问, 是不是我家一早就跟你串通好了,一起做戏气他呢, 我哥当然说没有啊, 可是大伯不信, 还用拐棍打人, 我哥那臭脾气, 哪里受得了那个窝囊气, 抄起扁担就跟大伯干仗。”
这跟周中擎的猜测大差不差,他跟安六合交换了一个眼神, 便叮嘱谷雨去请昨晚的那位太叔公。
谷雨没有多想,以为她三哥只是找个长辈过来压一压大伯, 便掉头往前村跑去了。
周中擎领着媳妇孩子,很快赶到了周丙滔家。
院子里是真的在鸡飞狗跳,看门的大黄狗对着周甲志可劲狂吠,而旁边鸡圈里的公鸡, 则被打架的声音吓得不断扑棱翅膀, 想飞出来。
加上院子里还有在哭的, 在劝架的,在看戏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周中擎站在外面淡淡地看着,等周聪注意到他的时候,周围的人早就自动给周中擎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里头有不少昨天去周中擎那边看戏的,也有刚刚跟着温青露起哄的,所以这些人有点忌惮周中擎,总觉得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叫人战战兢兢。
周中擎没跟他们啰嗦,连招呼都没打,径直招呼着女人孩子一起往矛盾的中心走去。
英招和小杰一左一右抓着他的大手,安六合则神色平静地走在他身侧,这一家四口,那气度,那派头,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很稳很沉得住气。
到了堂屋门口,周中擎还是没叫这些长辈,只是问了周聪一声:“怎么不打了?接着打,正好我们一家四口没什么娱乐活动,看着乐呵乐呵。”
周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愤恨地扔了手里的扁担:“我才不想打呢,我还想去小河里捞几条鱼找你和你媳妇做顿好吃的呢。”
这话不假,周中擎看到了院门口竖着的钓鱼竿和抄网,还有一只木桶,桶里有刚挖的红蚯蚓,钓鱼正好。
但只能去小沟和野河,有生产队负责的河不行。
他自来熟地进屋,搬了几张凳子出来,自家媳妇先坐下,然后才是他自己。
夫妻俩一人搂着一个孩子,半点不把自己当客人,可把这些看戏的人看傻了。
心道这外头做了大官的就是不一样,反客为主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其实,周甲志心里是不痛快的,这么多人看着,这老三不叫他就算了,老三媳妇也不把他当回事,他的面子往哪搁?
可他有求于人啊,还惦记着那稻种呢,所以也发作不得,自顾自气得肝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周中擎也不管他,扯了个不相干的话题:“说起来,咱们周家庄在永安公社也是个大庄子,光是生产队就九个,能赶上别人家三四个村子加起来的人数了。可咱周家庄在公社的排名居然是垫底的,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怪这洪水,这么多良田全都淹了。”周甲志不乐意了,他可是周家的族长,周中擎这小子张嘴就拿整个周家庄来打压他的威严,他可不得把面子找回来?
周中擎知道他会狡辩,也不搭理他,只问周聪:“没记错的话,去年咱们周家庄排名也是垫底的吧?”
“啊……嗯,早两年是按照总产出排的,前年开始,就按照人头均摊之后的单位产出排了,咱们周家庄就再也没出过别的名次。”周聪也觉得丢人呢。
周家庄可是十里八乡有名有姓的大庄子,早年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就属周家庄的地最好,良田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七十。
可没用啊,别的村里的人勤快,踏实,为了赶超他们周家庄,不断地挖边,垦荒地,还填平了不少沟沟坎坎。
很快就把他们甩在后头了。
就连现在村里的男人说媳妇,都比别村的男人矮ᴶˢᴳᴮᴮ一个头。
别提多丢人了。
周中擎看了眼周甲志,等着他反驳。
果然,这小老头子满肚子的借口,他气得用拐棍敲地:“这还不是怪咱们村的青壮年全都跑出去了?别的不说,就大旺你家摊派到的田亩,居然托付给诸葛鸣家里照料,人家到底不是周家的人,会好好给你照料吗?类似的事情还不少呢,张家的儿子去海岛开荒了,田亩就给邻居照看,王家的婆媳也走了,留下家里的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根本没有力气干活。”
周中擎冷笑:“是吗?那我们把段叔请过来,问问他咱们村的青壮年留乡比例是不是公社垫底的。”
这可不经问啊,谁不知道周甲志是在死鸭子嘴硬呢,真要是老段过来掺和一下,他这张老脸就捡不起来了。
可周中擎本来就没打算给他留脸,便默不作声地看向了周聪。
周聪多机灵的一个人,赶紧撒丫子跑出去了,在院门口推上自行车,去请老段过来。
周甲志想阻止也是来不及了,气得面色铁青,骂周丙滔蠢货,也不拦着点。
周丙滔这些年一直当他大哥的狗腿子,一时半会还真改不了浑身的奴性,立马叫霜降去追周聪。
可霜降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娇娇,早就在院子里打起来的时候躲着哭去了,这会儿红肿着眼睛,走路都一步三晃的,哪里追得上骑车的周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