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她男人做给她吃的,她自己都没吃到呢,就被这货全给独吞了,太气人了,后面让他挑大粪,也不见人影了,脸皮这么厚,就该拉他去当城墙。
安六合盯着他,见他把筷子伸向了番茄,只得别过脸去偷笑。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聪又嫌弃得喊叫起来:“怎么又是甜的,天哪,老三你怎么回事嘛!你明知我不爱吃甜的,故意气我是不是?”
周中擎不理他,安六合笑道:“那还真不是,你早上不是嚷嚷要我做饭吗,这顿饭就是我做的,你爱吃不吃吧。”
她自己吃得挺惬意的,白糖哎,在这个年代可是奢侈品。
要不是周中擎身份特殊,还弄不来呢。
就这,周聪还挑三拣四的,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她继续吃自己的,可苦了周聪了,他有点害怕,看着那中间那盘子清炒小青菜,不知道要不要下筷子,万一又是甜的呢?
安六合也不告诉他,就由着他在那发愁。
后来还是周中擎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还匀了点炝黄瓜过去。
他吃一口青菜,美得不行:“唔,这个才对味,好吃。”
再吃一口炝黄瓜,简直美得要冒泡了:“唔,这个最好吃,比我家谷雨做的地道多了。老三媳妇,这炝黄瓜该不会是我家老三教你的吧?”
“用得着教吗?有手就会。”安六合平静地陈述着客观事实。
周聪却觉得这是在挖苦他,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筷子一拍,不吃了。
可他嚼着嘴里的,又觉得回味无穷,没骨气地再次拿起筷子,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
安六合淡淡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算是把他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
吃完饭,周中擎照旧让周聪去洗碗,也许是吃人嘴短,虽然看着还是不太情愿,但到底是没有再嚷嚷什么男人不该洗碗。
安六合把板凳收拾起来,去东屋看了眼橱柜上的老座钟,已经下午一点了。
“几点去上坟?你姥姥姥爷那边也要去的吧?”她还不知道温家在哪里,要是隔得远,还是早点动身的好。
周中擎早就算好时间了,跟安六合一起把八仙桌搬回靠墙的位置,应道:“还早,两点半再去吧。”
大中午的,天又热,他们回来也不是为了改造家园的,所以他没同意安六合去后院折腾,连哄带劝的,把她骗回屋里去了。
两个小子起得早,这会儿也困了,便回到西屋睡个午觉。
周聪瞧着自己也是时候溜了,便识相地把院门关上,出去了。
周中擎打了两盆水进来,一盆洗手,一盆擦汗。
拾掇清爽后,他腻腻歪歪地跟着安六合上了床,右臂虚搭在她腰上,看着她的侧脸,眼中的笑一波一波地溢了出来。
他挠了挠她的咯吱窝:“我知道你在装睡。”
她笑了:“没有,我睡着了,我不理你。”
他又挠:“理我一下。”
“不要,理你的代价太大了,我吃不消。”安六合背对着他,故意耍小性子呢。
周中擎乐了,干脆趴在她ᴶˢᴳᴮᴮ身上:“那我自己来了?”
“你干嘛?”安六合猛地转身,双手试图把他往外推,“不准打扰我午睡!”
“谁说要打扰你了?我是说我来搂着你啊。”昨晚光顾着撒野了,两人都没有搂在一起睡过觉呢。
他把她往怀里扒拉,手臂从她脖子下面穿过去,眼中满是期许:“我就想当你的枕头,恒温的,全天候的,全年上岗无休的,好枕头。”
“美得你!你胳膊这么粗,我枕着落枕怎么办?”安六合其实是很开心的,她可喜欢抱着他的胳膊了,那一块一块的肌肉,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所以她嘴上嫌弃着,身体却很诚实,已经抱住了他的大粗胳膊,不肯撒手了。
枕在上头,确实有点硬,她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靠,这下好多了。
男人的回答让她啼笑皆非,他说:“不会落枕的,实在不行你可以枕我的小臂嘛,那里不算粗,高度也正好。”
“不要,太远了。”女人家一旦真心实意想跟这个男人好,那就恨不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哪里能忍受那么长的距离呢?
实在不行,她就不枕了,只要后脑勺能抵在他的臂弯里,就跟枕头没区别了。
但有一点,她要近,足够近。
所以她二话不说,直接钻到了他怀里,隔着单薄的衬衫,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我睡咯,你不准再挠我了。”
“嗯,不挠。”想挠也得忍着,他不宠着她谁宠呢?
她可是他的媳妇啊。
他美美地吻了吻她的头发:“睡吧,到时间我喊你。”
他的计划是很完美的,只可惜,很快就有了不速之客,打破了午后难得的宁静。
周中擎听着门外的呼喊声,看着怀里刚刚睡着的小媳妇,很有些烦躁。
他起身出去,一看来的是他小姨,就一句话:不见。
第52章 当她的后盾(二更)
温青露今天故意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老式粗麻衬衫, 土黄色的袖口连着好几个破洞,正好可以把她手臂上的淤青露出来。
肩膀上也有个豁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下来的, 露出里面好大一块血斑。
至于下半身穿着的灰色粗布裤子, 也是褴褛不堪,左腿裤管刮成了布条状, 腿上大大小小的烫伤和鞭痕都露了出来, 右腿相对好一点,但也裂开了,走路的时候一动, 就可以看到藏在布料子下的血窟窿。
隔着摇摇晃晃的木板门,生怕周中擎看不到她的惨状, 便往旁边的栅栏那边稍稍, 从栅栏的缝隙里往里看。
见周中擎转身要走, 赶紧喊道:“中擎啊, 你别走啊, 你姨夫知道你回来不知道多高兴呢, 他就是太忙了,没空过来, 你看,他亲手准备了这么些好东西, 让我送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不用。”周中擎面冷心冷,对他这个小姨是半分感情都没有了。
他不傻,看得出来她今天的打扮有点刻意为之,连他最后的一点仁慈都想利用, 这个小姨认与不认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他继续往屋里走, 温青露只好拔高了嗓门大声喊:“中擎?中擎哪!你听姨说啊, 你不是带了新媳妇回来吗?按着咱们这边的规矩,你是要带她见长辈给长辈端茶孝敬长辈的。我知道你疼她,不忍心看她受这个罪,这不,我跟你姨夫商量着,就不用你们跑这一趟了,我去你们屋里喝也是一样的。”
周中擎可真是听乐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到时候是不是还要说他媳妇不懂事,居然让长辈屈尊降贵来见她?
与其这样,倒不如六亲不认,老死不相往来!
周中擎猛地转身,冷眼打量着他这个小姨,她这个人窝囊没有主见,这么九曲十八弯的馊主意必定不是她出的。
她这是被人当枪使呢!
不过人各有志,她愿意当这个傻子他也管不着。
他绝情地说道:“端茶?孝敬?你们也配?我爸妈虽然没了,但我也会带我媳妇去坟上磕头。至于其他的不相干的人,那就趁早给我走远点,别上赶着自讨没趣!”
“中擎哪,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男人,不管你有什么错处,总会有亲眷帮你在外头撑着面子,可你媳妇是女人啊,她要是哪里做的不好,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挑剔呢!你要是不带着她见见长辈,像什么样子?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害她留下一世的骂名,不值当嘛。”温青露头头是道的劝说着。
周中擎半点面子没有给,连话都不回了,直接进屋去了。
温青露见他油盐不进,只好照着她娘家哥哥出的第二个主意,跑到木板门边上,就那么往地上一赖,坐着呜呜地哭。
不一会有人路过,好心地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也不说,只把身上的伤口露出来,博取同情。
很快,院子外头的路上就围满了人,这个打听那个议论,闹哄哄的。
还有人搁那一惊一乍地喊:“哎呦,不得了哎,你男人又打你了?这次是为了什么啊?”
温青露不回答,继续低头呜呜的哭。
不一会,温卫民的儿子跑了过来,假意劝她:“小姑,你在这哭有什么用?他周中擎翅膀硬了,心也狠了,就是不肯上门认亲了,你能拿他怎么样呢?我也知道,姑父被人议论,抬不起头做人,所以才拿你出气,可你也不能到人家门口哭啊。你以为你哭上一哭人家就认我们了?不可能的我跟你讲,你这样反而是把姑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温青露也觉得丢人,哭得更大声了。
有了她侄子的挑唆和拱火,乡亲们对周中擎的意见很快汇聚成了风浪,民怨沸腾。
温青露恰到好处地说道:“哎,你们别骂我家中擎,是他媳妇太娇气了,离不开他,这不,睡个午觉都要他陪着,他哪里有空出去走亲戚呢。再说了,人家可是专家,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是我太不识好歹了,不该来丢这个人现这个眼的。”
她抹了把泪,扶着她侄子起来,一瘸一拐的,假装要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走了过来,她穿得特别破旧,身上打满了补丁,腿还瘸了,走路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格外吃力。
她的到来,让所有人都闭了嘴巴。
有人嫌弃地让开一些,有人忌惮地敬而远之。
而温青露,在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眼泪忽然就挤不出来了。
她没有勇气跟这个女人对视,视线一再闪躲,连带着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退缩着。
到最后,愣是被这个女人逼到了角落里,后背硌在了院门口的一株老海棠树上,生疼。
她有些不安地攥着衣角,还想找个地方继续躲,面前的女人却并不给她机会,而是猛地撕碎了她的衣袖,扯断了她的裤腿,露出她满目疮痍的四肢。
女人冷笑一声:“嫂,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啊,逆来顺受地让他打你,任劳任怨地做他的走狗。怎么,今天又盯上了你的亲姨侄儿,要败坏他和他媳妇的名声?嫂,你也是女人,你也是有女儿的,你就不为你的女儿想想吗?也对,你怎么会想呢,你连当初拼了命去帮你的人都可以背叛,你眼里只有你那个男人,只有你的宝贝儿子!”
女人的质问一声急切过一声,竟臊得温青露没有口开。
她实在是找不到地方躲了,干脆两腿一软,身子一矮,给这个女人跪下了:“东红,是我不好,是我害你被赶出家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我那也是不得已的,我要是不顺着你哥,我的孩子怎么办呢?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啊。”
叫东红的女人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所以她的心里毫无波澜。
她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哀其不幸?不,都是这女人自找的。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不会再为这个女人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但是,她看不惯这些人围攻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媳妇!
她撇开温青露,走上前去,眼中满是鄙夷和嫌弃。
她也不跟这群人绕弯子,直接骂道:“你们这一个个的,不是公公扒灰,就是男人跟小姨子鬼混,要么就是某家的媳妇嫌弃男人喂不饱自己,每个月不重样地偷汉子养汉子,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男人弄死了推到河里,大放厥词说是男人打渔的时候自己掉下去淹死的。还有村口的胡麻子,最喜欢偷人家小媳妇的裤衩子,村后的张三,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谁家丢了鸡蛋都可以去找他。更多的我就不一一指名道姓了,我就想问问,你们自家屁股上的屎疙瘩擦干净了吗?怎么好意思到人家门口来指指点点的?你们是老几啊,谁给你们的权利?我劝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给子孙积点德,不然将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东红骂完就走了,哪怕身后洪水滔天,她也ᴶˢᴳᴮᴮ不怕。
她刚走出去没多远,周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年轻的军官面若寒霜,冷冷地打量着这些嚼舌根的人,视线一扫,吓得不少胆子小的脖子一缩,躲到了后面。
他要记住今天在场的这些小人,不管今后是发达还是落魄,他都不会给他们任何的好处任何的帮助。
至于刚刚那个婶子,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好人。
他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赶紧让英招去把人拦住。
随后把门彻底敞开,冷笑开口:“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一群红眼病!我媳妇也是你们能议论的?知不知道我们军区的邵政委见到她都要客客气气的?你们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这么能耐,小鬼子当初来扫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去保家卫国?”
说着,周中擎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络腮胡子:“你,当初鬼子进村,你把你的姐姐妹妹全都推出去了,自己躲在水缸里,你真以为村里人不知道?”
“还有你,鬼子给你两个桃就把你乐得找不着北了,给鬼子带路的时候那么积极,没想到最后连自己的爸妈都被鬼子给宰了,每天晚上你躺在床上有没有问问自己的良心,怕不怕你爸妈找你索命?”
“还有你,内战的时候可没少帮着反动派干坏事,怎么,新中国成立了,主席们首长们宽大处理,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还嘚瑟起来了?真以为这江山是你们打下来的?真以为自己有资格指指点点?”
“看看你们家里的救荒粮,看看地里的新稻种,那踏马都是我媳妇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给你们赶出来的,她这么瘦,你们瞎了眼了看不出来吗?还好意思诋毁她,还有脸编排她?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今后不管是谁说三道四,只要让我听见了,我周中擎绝不善罢甘休!”
骂着骂着,周中擎很有些刹不住车,他甚至抄起了门边的铁锨,准备揍几个龟孙杀鸡儆猴!
好在安六合已经醒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那一颗暴躁的烦乱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丢了手里的铁锨,不耐烦地吼道:“看什么看?都踏马给老子滚!”
看戏的人群立马做鸟兽散,英招则领着东红折了回来。
温青露也没走,任务没有完成,她还不敢走。
她憋憋屈屈地缩着脖子,跌坐在树下,目瞪口呆地看着。
等东红被安六合牵着带去了院子里,温青露才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紧追不舍地跟了进去。
周中擎原本想撵她出去,安六合却阻止了他:“没必要,随她去吧。”
周中擎松开手,将破旧的门板一摔,再也不肯多看温青露一眼。
到了堂屋,安六合热情地给东红端了凳子:“大姐,坐。”
“喊姐就差辈儿了,喊婶婶吧。”东红是温青露的小姑子,姑嫂俩闹掰之前,还是有过短暂的融洽时光的。
后来……说多了都是唏嘘。
周中擎跟她是老熟人了,叮嘱英招去看着点小杰,随后也端了个凳子,坐在了旁边:“原来是东红婶婶,差点没认出来。”
“你这些年不在家,我又老了,当然不认得了。”东红当年接济过周中擎,是他身边为数不多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的人,虽然他们是因为温青露才拐弯抹角沾亲带故,但东红是个热心肠。
后来他去参军,把爷爷送去医院住着,东红也会时不时去盯着点。
不过这些她都没说,是周中擎有次回来探望的时候,护士告诉他的。
所以周中擎还挺开心的,难得见到一个顺心的老熟人,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