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冲龟苓膏来的。
“也别说本夫人欺负你这个老百姓,那方子,我出银子跟你买,十两。”曹夫人说着,凑到了陈念莞跟前,压低了嗓音,“你乖乖将方子说与我,那日后,你这在府城的糖水铺,我给你罩着,谁也不会给你找麻烦!”
陈念莞笑了笑,“那么,我若是将龟苓膏的方子卖与曹夫人,曹夫人能也罩着咱的冰铺吗?”
“冰铺?”曹夫人怔了怔。
她来糖水铺几次,都爱摆知府夫人的架子,就如今儿跟陈念莞说话,便是让雅间的人都给退下。
陈念莞不得已,每次见着曹夫人的马车,都让店里头的夫人姑娘们暂且挪到郎君区,为了表示歉意,还都会每人额外赠送一份小吃食。
来糖水铺光顾的夫人姑娘们,自然是对曹夫人略有耳闻的,甚至有相熟的,知道曹夫人的性子,所以也很配合。
到底是知府夫人,得卖几分面子,何况还有陈东家额外赠送的饮子或吃食,都没意见。
陈念莞知晓府衙有自己的冰窖,不会主动跟曹夫人提自家凉冰铺的营生,而其他人亦极少有机会在曹夫人跟前提这事,是以曹夫人还不知晓,这陈东家经营着一家冰铺的事。
今儿,陈念莞算是主动戳破了。
“对啊,凉冰铺,是ᴶˢᴳᴮᴮ我跟江府的江大公子共有的产业。”陈念莞笑着道,“说来,我这糖水铺开得起来,也是多亏了江大公子的冰铺在背后援助,若非如此,我区区一个老百姓,怎能做起糖水的营生?怎么能承担糖水铺里这么大冰量的开销呢?”
不是不想背靠楚州知府这棵大树,便是想靠,也得找棵枝繁叶茂,又没有虫蛀的树。
这知府夫人贪婪成性,嚣张跋扈,既蠢且笨,明面上都敢仗着自己知府夫人的身份欺压人了,她怎会奢想,牺牲一点点利益,就能换来她的庇护呢?
更何况,知府,未必就能在楚州府一直干下去。
听说,今年是曹知府上任的第三年,本朝官员三年一任,是该到述职、决定升还是降,亦或是留任的当口,要想她主动讨好,也得端看曹知府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曹夫人听说陈念莞手头上还有一家冰铺,本想冷嗤。
府城里头,要论冰,谁家的冰能比得上府衙?
可听说,那冰铺是这陈东家与江府的江大公子合作的,曹夫人惊了。
在楚州府,能让知府忌惮的人物不多,宣平侯祖家算一家,江府,也是一家。
谁不知道,后宫里的那位贤妃娘娘,姓江,正深得圣上宠爱呢?便连她膝下所出的三皇子,也简在帝心。
作为贤妃的娘家,一般人,没人敢随便招惹江府的人。
这陈东家,居然能跟江大公子合作营生?真的假的?
曹夫人惊疑,而后想起来,那日在江府花厅里头,江夫人叫江大公子专门跑一趟,要这陈东家的龟苓膏,结果江公子没要着,江夫人也不生气,而后,而后就给她们引荐了这家糖水铺。
这,这这……
曹夫人一时慌了起来。
这么前后想想,这江夫人对于陈东家,倒是客气得很,那江公子,居然会跟陈东家合作生意,怕,也是对陈姑娘不差。
莫非这陈姑娘来头不小?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区区一个老百姓,若只是凭我孤身娘子一人,怎么做得起冰窖跟糖水铺的生意呢?”陈念莞依旧笑吟吟的,“要知道,这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囤起来的,这糖,也不是什么几文钱的贱价货,你说是吧?曹夫人?”
曹夫人咽了咽唾沫。
“还有那龟苓膏的方子,不是我不卖与夫人,实在是,教我做龟苓膏的那位贵人,如今儿是去了京都,可离开之前,跟我说过,这方子,没得她同意,万万不能卖,不然,会惹大麻烦。”陈念莞鬼扯。
她口嗨起来就不管了,反正扯的旗越大越好,最好能让这曹夫人知难而退。
反正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做龟苓膏的,既然龟苓膏是宫中才有的稀罕物,那自己有个贵人师傅,又有什么奇怪的?反正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我自己惹麻烦那就算了,可要是把大麻烦带给了曹夫人,可能祸及知府大人,那可就不太好了。”陈念莞道,“您说是吧?曹夫人?”
曹夫人额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是了,是了,听说,这龟苓膏不是什么人都会熬制的,所以才一般专供宫中,那会熬制龟苓膏的厨子,据说如今也是宫中得脸的御厨。
所以,这陈东家会做龟苓膏,是那御厨教的?
若,若真是如此,万一,这事传到宫里头……
想想,喜吃龟苓膏的贵人们,曹夫人忽而后怕起来,再瞟了陈念莞一眼:“罢了罢了。既然你这般说,本夫人也不好强人所难。”
“夫人真是仁心,为了感激夫人,等夫人筵席那日,鄙店送二十碗龟苓膏给夫人,夫人看,这般可好?”
不想在这棵大树下乘凉,可也不一定就要,砍掉它。
浇浇水,友好相处,也是可以的。
“哼,还算你有孝心。”
曹夫人怏怏然离开了糖水铺,可毕竟是官家夫人,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一上马车,就叫来了管事:“去,给我查查,这陈东家背后,有什么人?”
“还有,那冰铺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江府也开起冰铺来了?”
管事照吩咐行事。
毕竟是府衙的人,打听消息比寻常人快多了。
曹夫人在这天晚上便得到了关于陈念莞的一切情报。
“夫人,陈四是抚宁县人士,在府城开的两家陈家河粉店,也是她家的!”
“夫人,陈四的父亲,据说是朝中范大人长子的救命恩人!”
“夫人,传闻河粉店的幕后东家之一,是朝中兵部尚书彭家!”
“夫人,陈四的商铺是江府卖给陈东家的,到府衙办房契的,正是江府的一位管事。”
“夫人,陈四确实开了一家冰铺,叫凉冰铺,那冰窖还是江府的管事张罗着找人建造好的。”
“夫人,如今府城里许多人家都到凉冰铺卖冰,据说陈四家的冰,二两银子一块。”
“夫人……”
“夫人,陈四是否是宫中那位御厨的弟子,咱得派人专程去一趟京城?还是传信让京城的曹家人帮忙调查?”
曹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管事不用管了。
这陈四姑娘,果然好本事啊!
不仅攀附上江家,连范家跟彭家都跟她牵扯上了。
不说江家,便是范大人跟彭尚书,都是京官,随便拎一个出来,她夫君也是不够看的。
她还居然想在陈四手上捞点好处。
这事要让陈四说出去,届时夫君若调任回京,那她自个儿,岂不是提前在朝中给自家夫君竖敌了?
曹夫人冷汗直冒。
难怪那陈四,对上自己还那般有底气,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曹夫人这就猜错了。
陈念莞才不是有恃无恐,她就是知道自己无甚可恃,所以才想借分店到处培养金大腿,恨不得跟各处分店背后的大佬们沾亲带故,又在开店之初,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找棵大树。
嗯,不得不说,找到的江府这棵大树,还真是很有用的。
自从那日说破了自己在跟江府的大公子做生意,那曹夫人再来糖水铺,不搞特殊了。
不需要特别给她清场子了,而是像旁人一样,选个带屏风的雅座坐下。
再跟她说话时,也客客气气的,不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陈念莞就觉得,啊,世界又清爽起来了。
她还不知道,曹夫人把自己给调查了一番,被她莫须有的背景给吓了一跳。
也不怪曹夫人被蒙蔽了,有江府王管事跟陈四来往甚密的铁证,曹夫人哪里知道,那什么京中大佬,多数是陈念莞在狐假虎威呢?
要怪就怪陈念莞太会扯大旗,口才好,更关键的是,假中带真,真中带假。
你要说陈念莞跟朝中的范大人没关系嘛,可她父亲确实是为了救范大人的儿子丢了性命,她未来夫君还是范大人父亲收的弟子,
你要说陈念莞跟朝中的彭尚书没关系嘛,可彭家抚宁县的茶居就在河粉店旁边,据说还真有人见着彭东家跟陈念莞谈合作,
你要说陈念莞跟府城的江家没关系嘛,可商铺是江府卖给她的,冰窖是江府的管事帮着建起来的,连江夫人都帮衬她的糖水铺,她本人也亲口承认,江大公子跟她合伙了,
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是当事人,谁会那么清楚?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
这日陈念莞将应诺下来的二十碗龟苓膏送到曹夫人跟前,曹夫人呵呵呵笑着收下了,转身就让奴婢给陈念莞付了二十两银子。
“曹夫人,先前说好了,这是鄙店送夫人的。”
“不用了不用了,陈四姑娘你的心意,本夫人心领了。”曹夫人摆手,“你一介老百姓做营生不容易,我们做父母官的,当然要体恤。这银子是你念云糖水铺应得的,你且安心收下吧!”
陈念莞点着头笑:“那我就谢过夫人了。咱们知府大人有夫人这般体恤下情的夫人,真是三生有幸。”
曹夫人得了恭维,心里受落,笑着离开。
陈念莞跟着两位跑堂帮忙将那龟苓膏送到了曹夫人的马车上,一脸带笑跟头挥别:“知府夫人慢走。”
将回店里头时,见着左右两旁都是抻长了脖子朝这边观看的人,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施施然推门而入。
“啧啧!”
那原本不敢吱声的人,都围在了一起,眼里羡慕嫉妒恨着,去瞟偌大的“念云糖水铺”牌匾。
方才那是谁啊?
听说就是这糖水铺的陈东家。
方才被陈东家送上马车的是谁啊?
没听陈东家嚷嚷吗?那是咱父母官的夫人,知府夫人。
啧啧,听说不仅仅是知府夫人,来帮衬陈东家生意的,都是城里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户的夫人姑娘们。
有见过世面的,都认出了,不仅有林家的,石家的,便是那不得了的江家夫人,也是这糖水铺的座上客。
难怪这铺子改建得就不像是做寻常营生的,敢情来捧场的,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亏他们当初还说这个糖水铺的东ᴶˢᴳᴮᴮ家,不是做生意的料,原来人家早把主意打得响当当的,压根儿不缺主顾呢!
认识这么多家世家的夫人们,这陈东家来头不小哇!
看她跟知府夫人如此谈笑风生就晓得了,这陈东家至少跟咱知府家是相熟。
啧啧!
附近的商家都对这糖水铺怀着一股子忌惮,带着艳羡嫉恨散去了!
曹夫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也成为了陈念莞莫须有的一棵大树,回到府衙,恰好见着自家的夫君曹知府换了官服,带着随从出门会客。
这些日子,府衙里最大的事便是这届秀才的岁考了。
虽然主考官是今年新上任的学政,可他作为楚州的知府,责无旁贷地成为了副考官之一,明日的科考,他还得上场监考。
科考是关系着考取了功名后的秀才们,能不能正式进入仕途的第一道门槛,而最终出来的排名,不仅关系着秀才们的才文高低,也跟朝堂上的势力制衡息息相关。
坐到知府这个位置,为官多年,曹甫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故而,虽不敢明面动手脚,但前次自己任主考官的府试里,便开始暗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只是科考,有宋学政在,倒是不好出手,就希望自己看中的秀才,争点气,届时不要都折戟沉沙了。
第99章
科考过后,休息充足,张二郎才第一次来到五柳巷,亲眼见着陈念莞开的冰铺跟糖水铺。
前些日子他一到府城,就一门心思应考去了,根本无暇他顾。
柳青不是没有听说过表妹又新开的铺子,但跟张二郎一样,把重点都放在学业上,虽然都同在府城,都没有来过,今儿终于科考完事,听说张二郎要过来五柳巷,于是也要跟着来瞅瞅,这一瞅,便咋舌。
“表妹,这冰铺,不,这冰窖,当真是你建造起来的?”
“这还有假?”
柳青看着得意翘起鼻子的陈念莞,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没想到啊,柳家这么多儿郎,还不如一个表妹能干,柳青感叹:“可惜了表妹这般聪慧,要跟儿郎一般念书科考,怕是比我们都厉害。”说着拍了拍张二郎的肩头:“这般好的表妹,居然被你小子捷足先登了。”说着摇摇头,不免惋惜。
若是当初早知道自己能拿下秀才功名,大胆冒进一些,听阿娘的,怕跟这般能干的表妹定亲的,就是自己了。
张二郎抿嘴笑了,握拳遮了遮嘴角,压下差点破腔而出的笑声。
可不是!
他一度差点以为柳青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呢!
幸好,他近水楼台,先得了月!
要陈念莞知道了柳青此时的念头,准会说一句咱近亲,成亲,不太好吧?
等带着他们细细参观完冰窖,陈念莞便带着两人来到糖水铺。
说来奇怪,陈念莞明明是考虑到来帮衬的食客有娘子也有郎君,所以还特意贴心的分了郎君区跟娘子区。
可如今到糖水铺里头帮衬的顾客,基本上不是夫人们就是娘子们,从来没有来过郎君。
那特意招回来的两位专门招呼郎君食客的跑堂,每日啥事没有,不仅尴尬,还得担心东家会不会因为见着没有郎君上门,他们没了用武之地,干脆就解雇了他们!
毕竟,这糖水铺的跑堂,月俸高啊,别处一个月普遍也就才二百文,陈东家却给他们开了三百文的高价!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两套订制的工装,每天儿都能吃上一份免费供应的小吃跟饮子,那味道不要太好!
等到月底了,东家说了,要进项好,盈利高,还会额外发钱银奖励他们。
看着每日殷勤招呼上门光顾的夫人娘子们的其他四位女跑堂,两位男跑堂的眼睛都冒出火来了。
额外的钱银他们是不想了,毕竟都没有正儿八经的郎君食客给他们招呼,他们只要保住这份活计就好啦!
毕竟,这么好的铺子,这么好的东家,还有这么好的福利,他们不想走哇!
所以张二郎跟柳青上门儿的时候,是第一次见着郎君上门的,两位跑堂简直恨不得拿出十八般武艺来招呼他们俩!
“两位公子这边请,这边请。”
“这边是专门为公子们配制的座位,来来来,两位公子想吃什么?瞧,墙上都挂着咱店里的招牌糖水,想好了,尽管跟咱下单。”
两位跑堂如金刚一般,一人对着一位郎君,脸上的笑容从他们进店后就没消失过。
糖水铺子里这会儿还有女客,隔着屏风,她们瞧不见张二郎跟柳青,但都听到跑堂的招呼声了,先是心头一紧,而后想到,两处有屏风隔着呢,雅座也还有小屏风,不由得便放下心来。
有大胆的姑娘们,还忍不住从屏风那头探出个头,去看看进店的郎君是什么模样。
张二郎不消说,自然是有着一副好皮囊的,那柳青也相貌堂堂,又刚得了秀才功名,是以两人都焕发了一股昂然的气度。
待见着是两位青衫的郎君,样貌不凡,那姑娘们偷偷笑着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得知自己还是糖水铺的第一批郎君食客,张二郎跟柳青都讶然,而后又很快释然。
毕竟,糖水么?一般说起来,都是姑娘家比较爱喝的,郎君喝糖水,总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子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