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堂屋,堂屋旁边是主厢跟一间耳房,西边是一间次厢带耳房,东西厢房各两间,东厢靠门口一间是灶房,没有倒座房,所以空出了一个小小的庭院,因为长年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靠墙栽种着的一棵枣树倒是生机勃勃,此外还有一口水井,整体类似农家的四合院。
单这么看,除了主屋跟几间厢房里的床榻,整座宅子简直就是个空壳,啥都没有,真正要住下来,还得自己添置不少东西。
但因为布局合理,面积又够宽敞,陈念莞很满意。她平日里干活那么辛苦,对自己好一些,住个好房子是应该的。
不满意的是房子后头,堂屋连着进去还有多出来的一截空地。
据说旧时房子后头是没有这截空地的,时代变迁,城县重新规划时,原本是街道的地方弃用,刚好被纳入曾家扩建的房子,于是建成了府邸亭台楼阁的一部分。
到最近曾家人重新分割宅子时,府邸上的亭台楼阁占地也纳入规划,一分为几,其中一部分就成为了如今陈念莞看到的模样。
说是后院又太小,再建一进房子不够空间,拿来种点啥也没有肥力,真是干啥啥不行,就是鸡肋。
因为多了这一截靠墙左侧带着半拉子假山的空地,这间房子就要多一两银子的租金。
于是这房子不仅不好卖,也一直没能租出去。
原本这空院子一年六两银子就远远超出了陈念莞四两的预算,如今居然还要多掏一两,放在以前,陈念莞加柳氏两人一年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谁的钱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愿意平白花一两银子租这等于没用的地方?
柳氏也不愿意。
她昨儿看房子时就手脚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就是陈鸣在的时候,她跟着夫君一家子也只能住在陈家一隅的厢房,更别说做女儿时也没自己独立的闺房。
如今跟着女儿看的都是七八间厢房的院落,租下来后自己这个长辈可以独得一间,心里的兴奋劲简直无法明说。
可就这样,她心里还是担心租子太贵,如今听说这没用的空地也要花钱的,怎么能依?
柳氏已经看过几间房子了,跟昨天不一样,是有点见识的人了,看牙行伙计似乎把她们当冤大头,抓着陈念莞的手直摇头。
“别说,我看夫人跟姐姐都是讲究之人,这里完全就可以当个小后院嘛,你在这处搬个木桌木凳什么的,再在假山这处栽点小花小草,看着多美。”牙行的伙计推销。
陈念莞在空地上走了一圈,毕竟是一两银子一年的空地,丈量出这空地其实也不小。
宽度也近四五米了,换现代,格局就算屋后带了个超大的阳台空间。
这处虽然看着鸡肋,但如果把那假山挪走,不不,假山现成的,合理利用就行了。
现代的时候陈念莞知道一些房屋改造,有些意动。
“莞莞,我们还是到别家看看去。”
陈念莞看了一眼柳氏,跟牙行伙计道:“你能跟主家谈谈吗?若是价格能降到六两一年,那我便租下来了。”反正这房子空置着租不出去,或许主家愿意呢?
“莞莞?”柳氏难以相信。
“阿娘,我们反正是要长住的,这房子幽静,而且出入方便,便是多住几年也不怕。”陈念莞道。
其实最主要是燕来巷住的除了曾家人,便都是跟她们这般租住的房客。
一年花得起六七两银子租房子的邻居,总不至于是像花婶子那般眼皮子浅的人吧?
住在这里头,大门一关,就可以谁都不管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没人来拖自己致富的后腿,正中陈念莞下怀。
至于这房子太旧,找泥瓦匠补补刷刷就好了,后面那空地恰好可以利用起来。
所以等柳氏再跟她嚷太贵,埋怨那空地没用时,陈念莞干脆就跟她说开了:“阿娘,那空地其实有ᴶˢᴳᴮᴮ用的。”
“什么用?”柳氏不相信。
“等将房子租到手,您就知道了。”陈念莞神秘地笑道。
“可也太贵了。”
便是陈鸣在,按他的收入,那也去了一年收入的一半。
“阿娘,您放心,等房子租下来,我们不仅卖鱼腐,我再多想几个挣钱的营生,好吧?”陈念莞安慰。
累死累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住豪宅,出入有车,手里有钱,想吃啥吃啥,想上哪上哪。
如今好不容易看中个心水的房子,又在心里做好了规划,不租下来,就如同看见新上季的包包,不剁手买下来就总是觉得人生有缺憾。
两日后,陈念莞才得到牙行伙计的通知,说是主家打听过她们母女的情况,同意六两一年将房子租给她们。
柳氏还惴惴然,不敢相信事情当真就这么成了,陈念莞却高兴坏了,抱着萱萱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招呼上柳氏出门。
去牙行签契书见到的曾家人是位公子,在家中排行第四,也是曾家最小的儿子,旁人都唤他曾四公子。
是个斯文还带着腼腆的小郎君,看模样也就十五六岁,见着陈念莞脸还微微泛红。
双方彼此寒暄几句后,那曾四公子就率先签好了契约,轮到陈念莞这一边,抓着毛笔杆子的她犯难了。
她向来写的是硬笔字,毛笔字小时候有学,可许久没写过,几乎忘记如何提笔了。
况且,她名字,古体怎么写?
陈念莞偷偷看了一眼曾四公子的签名,看出一笔一捺好看得很,像印刷体的宋体字,很明显是繁体。
不得已,陈念莞偷偷看向柳氏:“阿娘,不偌,您来签?”
陈鸣是秀才,柳氏嫁过来后原本目不识丁,在陈鸣熏陶下也学着认字算数,毕竟陈鸣得靠自家娘子管家,所以柳氏也不是全然的文盲。
柳氏赶紧摆手,“这事你做主。你不是跟你阿爹学过认字么?莫不是连名儿都没学会?”
哦,对了,原身也跟着陈鸣读书认字的。
陈念莞到底是记起了原身写自己名儿的回忆,照着脑海里依样画葫芦,总算把契书签好了。
办理好手续后,拿上契书,陈念莞跟柳氏回了石头巷,就张罗着搬家了。
隔壁王嫂子在她们看房子的时候就知道她们要搬走了,恋恋不舍。
萱萱对于这个经常照顾自己的小嫂嫂也不舍得,一边看着阿娘跟姐姐收拾东西,一边跟王嫂子有说不完的话,还特意将前天才买到的泥人分了一个给王嫂嫂。
对这位经常帮柳氏跟原身的嫂嫂,陈念莞也颇有好感,把落脚地址说与了她,让她有空去做客。
至于她们一定要带走的东西,除了床底跟砖墙里藏的铜钱,新买回来的炊具,还有便是从明海大师那处搜刮来的所有香料。
最后,还是王嫂子帮着搬搬抬抬,又租了一辆骡车,才将所有的东西搬走了。
因为先前陈念莞并没有声张要走的事,四合院里除了王嫂子一家没人知晓,现在看着柳氏母女忽然就搬出去,都相当惊讶。
“这,就走了啊?”花婶子也惊诧,而后没好气地说,“她们能搬到哪里去?说不准啊,以后住得比我们这里更差,您说对不对?卢婆婆?”
“哼,那等没福气的人,住哪儿都没出息。”卢婆婆不屑道。
燕来巷里头,陈念莞与柳氏将自家的东西全部归置进去,还是空荡荡的。
但搬进来的母女仨都很兴奋,挑了自己住的厢房,就开始里里外外洒扫起来。
柳氏自然分了主屋,带着萱萱一块儿住。
萱萱看姐姐属于自己的一整间厢房,不情愿跟阿娘合住,也要自己挑一间,柳氏跟陈念莞答应了。
结果萱萱挑了西厢的一间房,可后来入夜送她去一个人睡时,又害怕不愿意了,最终还是暂时跟柳氏一起住。
陈念莞在收拾时,发现了原身留下的纸墨笔砚,搬过来后就特意翻了出来,学着磨墨,用毛笔蘸着在纸上涂涂抹抹。
柳氏过来喊水烧好了,让她去梳洗时,看到她画得看不出样子的东西,忍不住好奇:“这是啥啊?”
“就是空地那块。”陈念莞不好意思地说。
“现在能跟阿娘说了吧?你这孩子想拿那块空地干嘛?”
“养鱼。”
第12章
陈念莞如今做鱼腐营生的,食材主打便是鱼。
而且还必须是新鲜的鲮鱼。
陈念莞没有考虑养殖鲮鱼,只是想在有备无患的时候,买回来的鲮鱼可以多养几天。
而屋后那块空地,既然有假山,那她可以因地制宜,在右侧垒出一个专门养鱼的池子,做美观一点,那样既能暂时储备食材,又能成为一景,一举两得。
听陈念莞的打算后,柳氏直夸女儿聪明。
只是若是日后还是只卖鱼腐,如今没了月满楼的进项,明海大师送的鱼没了,香料也快用完了,算上成本,保守估计一年会有十二两银子的收入,刨去房租,便只剩下六两。
这六两里头还得包括母女三人日常开销,节省着花,这般每年能存下四两已经很不错了。
而圆满完成第一个小目标的陈念莞,下一个小目标,是买一间房子。
她跟牙行偷偷打听这个路段的四合院价值几何。
嗯,就如她们如今住的这间房子,恐怕也要二百两。
二百两。
她一年存四两,存够二百两要五十年。
而这个时代的百姓平均寿命,最长也就是这个数。
哈!
真好笑。
陈念莞哭出了老泪花。
所以仅仅卖鱼腐是没有前途的。
况且深秋一过,鲮鱼活跃度降低,难以捕获,市面上买不到多少鲮鱼,这鱼腐的生意就要暂歇了。
她必须想想其他的营生。
并且必须是旁人没有,肯定有竞争力又确实能赚到银子的营生。
但她目前只有自己跟柳氏两个人,即便想出了能赚钱的营生,也没有人手,只能够边想法子边找帮手。
在现场勘查过屋后的那些假山,实际量过尺寸,计算好池子要怎么垒,垒多高,解决了换水清洁等技术问题后,打算找靠谱的泥匠帮忙时,柳氏惊诧:“你王嫂嫂的夫君就是瓦泥匠,你要找别人帮忙,不如直接问他?”
陈念莞想起他帮自己垒的土灶,虽然只用了一次就被毁了,但确实好使。
若是能叫王大哥过来垒个池子,不如干脆叫他在院子里多垒一个土灶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点头,那柳氏当下就带着萱萱出门了。
如今没了明海大师给的鲮鱼,那鸡蛋,玉米粉跟油盐酱醋等等跟香料也要重新添置,更何况还有铁锅,菜刀,铁铲等等炸制鱼腐的用具还得去铁匠铺打制,所以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前,陈念莞不准备出摊。
柳氏知道女儿手上有钱银,再加上之前出摊赚的五百多文钱都在自己手上,所以也不急。
搬过来后过足了自己住单间房的瘾,又闲不住,几日都在打理院子,将前头院子里的杂草拔了,打算开辟出来种点啥,就是小葱小蒜也好。
这不,刚种下两日,葱苗就开始冒绿了。
只是眼看仲秋到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估计长不了几茬。
柳氏趁着这段时日,去扯了布给一家三口做衣裳,袜子,鞋子,秋衣跟冬衣都有。
顺便还将用了好些年的旧被单都换了。
以前做这等针线绣活,最好的都留着卖出去给别人,现在总算可以做最好的衣裳给自家人了。
柳氏还想拉着陈念莞一起做衣裳。
可陈念莞自从芯子换了以后,以前还过得去的绣活如今是一点儿不会了,但不敢跟柳氏托底说自己拿不了针,只含含糊糊说自己撞伤脑子那回不太记得怎么绣活儿了,又说自己在考虑下一个挣钱银的项目,没空,推托掉了。
柳氏信以为真,也不纠缠女儿,叫王德——就是王大哥,王嫂子的夫君做活时,干脆一并叫上了王嫂子来家里做客,顺便一起做针线活。
陈念莞落轻松,偶尔到月满楼那头指点厨子,大多数时候涂涂画画,而后监工,时刻留意房屋的修缮进度。
泥瓦匠王德平时固定跟着工头管事做活计,当然,空闲之余也会自己接单做。
那日听说柳氏租的房子要修房,当即跟着过来了。
进了屋后,听陈念莞说了一通要求,得知要在假山周围修个池子,当即有点诧异,再看看她们租下的齐整的四合院,倒是没说多余的话,问详细了要求,点头表示能做,要用的红砖青瓦也表示可以自己到砖窑买回来,再问工钱。
“三十文一日,包一餐,晚上不出工,你觉得怎么样?”陈念莞想起还住在大杂院的王嫂子,工钱也给得大方,“就是上工时怎么砌怎么垒,得全听我的。”
王德吃了一惊。
他跟着管事做活,技术好,一日不包餐,一般也只有二十五文钱左右,当即点头。
其实陈念莞给这么多工钱是有原ᴶˢᴳᴮᴮ因的,想着反正人都请回来了,除了垒池子,顺便修葺一下整间屋子,破瓦的败墙的,该修修,该补补。
还有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土灶。
她再弄一个营生的话,就怕如今的那两个灶子厨房不够用,干脆先建一个大的。
王德当即便爬上屋顶去细细查看需要补漏的屋檐,而后再找出要修整的地方,又结合陈念莞的要求,估算了一下需要用到的砖量等原料,给出一个数额后,又道,“不知道陈四姑娘急不急着修好?要想短时间内做好,我一个人恐怕做不来。”
“所以你是还想请个帮手?”
“就是个小伙计,平日我出口带在身上混口饭吃的,工钱不用太高。”
陈念莞看了一眼那预算,不到一两银子,算上王德的工钱,推测五天能做好的话,拢共需要一百五十文,再出五十文,还在自己的预算之内。
“你那小伙计,我给十文钱一日可以吗?”
“可以,自是可以的。”王德大喜,频频点头。
于是次日,王德直接从砖窑带着一骡车砖瓦过来的时候,有个十岁模样的半大少年也找了过来。
听王德介绍,这少年叫小佑,原本是街上的小乞儿,有一次捡了王德的荷包物归原主后才乞要一个铜钱,王德看他不贪心,给了他几文钱,又请他吃了一碗面,两个人就算认识了。
后来王德上工时,赶工期,深夜不归,凑巧被小佑见着了,于是撸起双手帮忙,手艺还不错,那之后王德忙不过来时就叫小佑帮忙。
发展到后来,王德每次忙不过来,就找小佑帮忙。
小佑每叫必到,也不奢望工钱,就图个温饱。
只是王德每次都会从自己的工钱里分三四文钱给他。
小佑穿得破烂,却很干净,看着瘦瘦弱弱的,人也沉默寡言,但机灵得很。
上梁攀房王德还要爬梯子,小佑则不声不响,从地上嗖地一声便攀沿着上了檐顶,简直就是只野猴子。
那萱萱稀罕得很,每天不玩儿别的,就跟前跟后,等着看小佑灵巧地翻墙落地,如鹞子般起落,拍着小手掌笑着嚷:“小佑哥哥好厉害!再来一个!”
一师一徒热热闹闹干活的当儿,那王嫂子也在屋子里跟着柳氏做衣裳,做好了自己跟王德的衣服后,王嫂子回大杂院也没事,就帮柳氏缝制,等王德收工了再一块儿回去。
王嫂子手脚麻利,针线活也好,做得比柳氏也快,柳氏过意不去,想开工钱给她,王嫂子拒绝了。
“陈三嫂您别客气,反正平时我也就一个人呆着闲得慌,我给您做衣裳,您陪我说话解闷,正好。”王嫂子道。
虽是贫贱夫妻,但王德对自己这位小娇妻好得很,都是自己出门赚钱养家,没舍得让王嫂嫂干粗重活。也是因为这样,养得王嫂嫂性子单纯,没啥心眼,柳氏也是信得过她,才会愿意有事时放心托她照顾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