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阿娘给她们准备的衣裳不够,迟些时候得再置办一些。
冒着冷风,一行人慢慢在这内城逛了一会儿。
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内城跟外城还是有区别的。
内城的宅子建筑比外城来得恢弘大气,内城商业区看起来也比外城更繁华,宽敞的青石砖板铺就的街巷随处可见,气派奢华的宝马香车随处可见,便是如织行人,啧,一看那身上的白狐羔羊袄子跟绮丽花纹的锦袍,就知道是很奢华的有钱人。
不愧是本朝核心啊!
陈念莞瞧着瞧着,小心肝激动得抖了起来!
据说内城住的,都是天底下身份地位最最尊贵的王族勋爵,权贵世家,毕竟,这里就是距离东来紫□□宫最近的风水宝地。
要能在这里开一家商铺,何愁财源不滚滚啊?
陈念莞不由得搓了搓手,恨不得马上就能大干一场。
走,去买铺子!
咱可是身上带有两个半万贯的大大富婆!
陈念莞跟人打听了一下京城里有口碑的牙行,就照着地址寻了上去,那牙行倒是宽阔得很,一群人就这么呼啦啦地涌了进去。
那牙人一看来这么多主顾,脸上笑盈盈的,再听陈念莞如此大口气说要在内城买酒楼,笑得就更可掬了,麻利地拿出了出沽的酒楼册子,恭恭敬敬地就捧到了陈念莞跟前。
陈念莞翻开看了一页,又看了一页,而后看了两三页,翻完了,原本进牙行前的意气风发全没了!
好贵!
这里头瞧着在中心商圈的铺子,酒楼,分分钟就是万两起步价。
便是她理想的两层酒楼,最便宜的,也要三万两。
三万两!
她来京城,全身上下也凑不够三万两!
陈念莞攥着册子,眼角抽抽,心里遥遥呼唤柳氏。
阿娘,您没说错,别看一个万贯两个万贯很多,在京城,确实是多少钱银都不够用的。看,现在女儿连买一家像样的酒楼也不够!
陈念莞忽然就觉得家底已经勉强达到三个万贯的自己,在京城原来也就只是一介穷人!
牙行伙计见着陈念莞的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脸色不变,却笑眯眯地问,这里头有没有合适的酒楼?陈念莞要买的酒楼条件如何?目标价位多少?
陈念莞讪讪然,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出了自己的理想酒楼,虽然机会渺茫,可万一,就是有呢?捡漏也不是说不可能。
内城。两层楼。二万两。
“好的,这位陈娘子,请留下你在京城住址,等稍后咱们有合适的铺子,会有伙计及时告诉你的。”
陈念莞跟柳风等人不好意思地笑着走出了牙行。
一出牙行,柳风就啧啧不已:“表姐,就咱家那样儿,在京城这圈儿就是乞丐啊!”
陈念莞也点头,啧!
可不是,自己三个万贯的富婆都变穷人了。
“东家,您既然都有那么多银子,何必要开这么大的酒楼?”四丫不解,“您要不开酒楼,在外城买个宅子,余下的钱也够买个大宅子了。”
Nonono,小妹妹,笔账不是这么算的!
陈念莞在心里头摇成拨浪鼓:“四丫,这你就不懂了!”
买宅子,也就是买来住吧!
本朝还算河清海晏,安居乐业,所以这宅子买下来是没多大增值空间的,如今有沧公子友情赞助,一百两银子一年的宅子住,干嘛想不开要买宅子呢?
何况她刚刚瞥了一眼那京城宅邸的价钱,也不便宜啊!
买商铺就不同了!
首先商铺买下来,就是自己不做营生,也可以租出去啊!
这就可以慢慢回本了。
其次,ᴶˢᴳᴮᴮ自己做营生,要像在抚宁县跟府城那般成功,可就是买了一个生金蛋的鸡,每个月都有进项,这不就是钱生钱了么?
“可是,万一,酒楼亏本呢?或者,遇上啥事,你酒楼倒闭了呢?”四丫实在担心。
哗,东家说要买二万两的酒楼啊!
二万两,那可是得多大一笔银子了?
居然全拿来买铺子!
是她的话,就全拿来买个小宅子,然后其他的全拿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十辈的子孙后代都能快快活活过一生了。
“四丫,做营生,哪有不冒险的呢?”陈念莞自然不怕的。
前儿几次,开店开冰铺开糖水铺,哪次不是冒险呢?富贵就是得险中求的啊!
柳云、柳风跟柳青其实也被陈念莞说得价位吓一跳!
二万两啊!
自家表妹/表姐啥时候不声不响赚来那么多钱银?
这也太能干了吧?
简直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一笔大财富!
要是拿回柳家村,整个柳家村方圆百里的地儿跟村子都买下来都还有富余,可以几辈子人做富豪乡绅不在话下,结果在这京城,表妹/表姐却还连家酒楼都买不起?
柳云、柳风跟柳青都跟陈念莞一般,对富有的概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跟打击。
嘁,皇城!
柳熊跟柳狮更不用说,简直呆了!
“要不,表妹,反正你手头也这么多银子,不买,租也是可以的吧?”柳青问。
就像他们现在,没买宅子,租沧家的院子也不错啊!
“那,租了商铺,剩下的银两呢?”陈念莞苦恼地问。
总不能压在自己手里啊,压手里生不出小崽崽。
她就是觉得花光光才能有更多金崽崽养出来啊!
“存起来也行啊!”
“或者买外城的酒楼吧?或许外城的酒楼会比较便宜!”
……
众人纷纷给陈念莞出主意。
陈念莞看今日街也逛够了,于是打道回香桂街,出内城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看着那香榭楼台一脸幽怨。
等到了外城,迎着呼呼的冷风,才想起让柳熊柳风去多买几车炭薪柴火回院子里头。
听说京城的冬季比抚宁县冷太多,虽然有火炕,可火炕也得烧柴烧炭呐!
还是先早早准备好取暖的工具比较好!
还有米面油盐跟菜蔬也是。
在京城里可没有柳大舅不时送粮食给她们,平时在抚宁县压根儿不用去买谷米,光收柳大舅家里头送过来的口粮就堆满地窖都不够地儿放的,在京城只能自己去买了。
要等过冬前一阵那会儿买,这米粮可不仅贵,还怕买不到。
柳熊跟柳狮应了下来,回头去找七木管事。
*
陈念莞恹恹然回到了香桂街的时候,张二郎跟曾四也回来了。
他们今日凭着范山长的名帖跟引荐信,成功见到了梅麓书院的刘山长,由其亲自考核后,得到了准许进学的资格。
梅麓书院不是官学,但也算是京城名列前茅的私塾,由此出身的进士也不少,刘山长亦曾为翰林院大学士,所以是排名并不靠前的举子优先选择的进学之地。
但梅麓书院并不在城内,而在东郊,所以求学的读书郎都得统一住到书院里。
明日,他们就要搬到梅麓书院念书去了。
春闱在来年二月初十,现在已经是十月了,短短四个月的时间,算是张二郎科考以来,能念书精进最充裕的一段时日,他得好好抓紧了。
张二郎已经知道陈念莞买商铺不顺利的事儿了,用过膳后,见陈念莞又在扒拉那些没有整理的行囊,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用炭笔埋头划拉着什么,走了过去。
“莞莞!”
“嗯!”
被京城高价商铺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陈念莞,正盘算着如何调整自己的商业计划,听得夫君唤自己,头也没抬,敷衍地应了一声。
张二郎心里有愧。
从认识莞莞至今,对于莞莞要做的事情,但凡遇着麻烦,他都无力解决。
便是如今考取举人功名了,除了能让莞莞一家子跟柳家买的田地都挂在自己名下免一笔税务,似乎也没起多大的作用。
那来京的开销,还都是花着莞莞的。
就是身上的钱银,能交梅麓书院的食宿银两,笔墨纸砚的开支,都是当初她送自己带分红得到的。
原以为高中之后,能让莞莞有所依仗,结果……
陈念莞见旁边一片阴影投射下来,遮挡了她的视线,抬头,却见着张二郎蹙着眉,神思不宁,不由得问:“怎么了?”
张二郎轻叹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小本本,伸手,将陈念莞的手抓着,按到了自己脸上。
“莞莞,是不是觉得夫君我,很没用?”
陈念莞心知肯定是今日自己去牙行见着酒楼钱银不够的事让他知晓了,笑,“怎么会没用呢?”
张二郎不语,看着她。
陈念莞干脆双手捧住了张二郎的脸:“首先呢,我不会看中一个没用的人做夫君的,其次呢,你如今只是暂时没有钱银,可你运气这般好,一路从县试到了举人,已经比很多人有用多了!”
“我的举人功名,对莞莞来说,当真有用?”
“有用!”陈念莞点头,“先前我开的铺子,借来借去,都是别人家的光,未免总是心虚,自从夫君你是举人老爷后,我也敢跟人说这是举人夫人开的铺子,你不知道,在府城,很多人知道我的夫君是举人,都要对我客客气气的,就是店里头的伙计,也比别店的身份高一些,这都是拜夫君你所赐!”
张二郎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依然踌躇,“可,我得的钱银……”
“你赚到的钱银,很大一部分是你应得的。”陈念莞笑,“你忘了?你可是帮忙撰写了陈家很多商品的招牌,那也算是技艺之一,不可或缺的,如今每个分店都在用你的墨宝呢。我当初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合伙的机会罢了!夫君,你也是靠实力赚到的钱银。”
张二郎哑然失笑。
他原本是想来安慰安慰一下娘子的,没想到反被安慰了。
“那你的店铺,有夫君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陈念莞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要需要用到夫君的时候,我肯定会提出来的。”
“那酒楼,你打算怎么办呢?”
“先到外城看看吧?”陈念莞叹了口气,抓起自己的小本本,“内城的酒楼实在买不起,要租的话,也要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只能两个打算了。”
陈念莞再度感受到了贫穷带来的压迫感。
“莞莞有办法便好。”张二郎对营生不在行,只能束手旁观。
“夫君你要好好念书,要是明年考了状元,说不定咱家的酒楼就能靠你扬名了。”陈念莞笑道,“到时候还可以叫状元楼!”
“娘子既然说了,为夫自然要尽力的。”张二郎点头。
可不是,从一开始莞莞支持他靠功名,盼的就是自己中状元吗?
虽然以自己目前的才识来说,未必能行,但谁能料到,经过四个月苦读,自己没这个可能呢?
再说,他运气向来不差,指不定,这一次就撞大运当真能考中呢?
抱着这个想法,张二郎与曾四在次日一早,就被送到了梅麓书院。
东西都是用驴车运过来的,两人各自骑马跟过来。
那梅麓书院就在山脚下,书院里头也有专门为书生的马只配用的马厩,只要交钱银给了书院,自然有马夫照料。
陈念莞与柳青一起送他们过来的。
陈念莞是好奇张二郎就读的书院是啥样的,柳青是对京城知名书院的向往。
陈念莞看柳青一脸羡慕,问:“这梅麓书院,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就读的吗?”印象中,应该都是通过入学考核就可以成为学子了吧?
“这不一样,京城里的书院,无论国子监还是其他书院,像我们这等毫无根基的读书人,除非成绩特别优异,根本没有参加入学考核的资格。”
但像陈念蹇,靠州府乡试前五名的成绩,无须任何引荐信,均可以到国子监参与考核,成绩优异便可进去就读,从此便为监生。
柳青叹气。
天下读书人如此之多,而京城知名的书院如此少,便连进学名额,也有限得很。
那张二郎跟曾四若不是有范山长的引荐信,凭他们的乡试排名,亦是难以获得梅麓书院的考核资格。
*
且说张二郎与曾四办理好了入读手续,跟着书院的斋夫去到了学子们住宿的庭院。
这里学子们多是两到三人住一间的,张二与曾四虽是一起拜见刘山长,一起通过考核的,但却没有安置在一起,等送曾四到他住的厢房后,斋夫才再送张二郎到另一处厢房。
张二郎走进那一排厢房的院落,见里头布置讲究,甚至比他们住在香桂街的院子还要雅致几分,未免心中感慨,等进了厢房,更是吃惊不小。
这厢房里竟是不像普通学子的念书清修之地:多宝阁上古玩瓷器琳琅满目,案桌上摆件多过于书籍,ᴶˢᴳᴮᴮ还有一旁放着的雕花软榻,墙上挂着弓箭,花鸟兽纹的屏风,露出一角的紫檀木床角……
倒像是哪户富贵公子的寝房。
张二郎打量了一番,而后越过这一片奢丽,走到了被逼退得只在靠墙一角的窄窄一张床榻跟一张案桌前,微微蹙眉。
看来,跟自己同一个厢房的,该是个不好相与的。
就不知道是京城哪家的公子?
张二郎才放下包袱,那厢房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跟说话声。
“严兄说得没错,要书院届时不休沐,咱们哥几个就随便找个由头请个假,到时候跟去皇家猎场秋狩,那都是小事一桩的事情。”
“杨兄,届时你可要务必将我们带上。”
“到时候我看看吧!”
“听说今日又有四位通过考核的举子入学,你们打听过他们的身份来历了吗?”
“嗐,有啥好打听的?肯定都是各州府排名缀后的举子,没得进国子监,就跑这边来了,不过我听说,有个南方来的举子,好像安排到咱这边的厢房里来了,就不知道谁那么倒霉,屋里头得多一个……人?”
说这话的人看到了从屋里头忽然冒出来的张二郎,吓了一跳。
“杨兄,是你倒霉,人安排到你屋子里头来了。”其他学子哈哈幸灾乐祸。
叫杨兄的人嘁一声回头,见得张二郎时,忽而猛地退后了几步,脸色发白:“你,你你你,你谁?”
“在下楚州张玉郎,今日起入书院就读,请诸位学兄多多指教。”张二郎朝这一众学子拱了拱手。
“张玉郎?没听说过!”
“就是新来书院的四个举子之一吧?”
“是来京城考来年会试的?”
学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杨季山依然死死盯着张二郎那张脸,额上虚汗直冒:“你叫张玉郎?与永昌侯府有什么关系?”
张二郎看着这位显然吃惊不小的同窗,不明白他何以这般发问:“永昌侯府?我是第一次进京,并不认识永昌侯府的人!”
他应该跟永昌侯府有关系吗?
张二郎看杨季山还死死瞅着自己的脸,下意识伸手抚了抚。
这人,是见着自己的脸,才这般吃惊的?
对了,先前在鹿鸣苑,亦有大人见着自己的脸震惊的。
如今这位同窗又这般问,莫非是,他与永昌侯府的什么人,长得相似?
张二郎这么一想,算是对当时庞眷和大人的反应释怀了,没再往心里去,回屋里头去整理床榻,收拾案桌去了。
却不知道,身后,杨季山看着他的背影,脸色绯红,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他出了屋子,那先前跟他形影不离的两位学子也跟了上去。
“杨兄?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