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步迈开,走在了沈冰灵前面,这样她就能稍微借着点他的力,由他拉着她往上走。
果然,沈冰灵就知道他是装的。
后头这一段路,她也没再客气,两只手都抓在明缘手腕上,全然由他拖着上了山顶。
第90章
耀眼的阳光从上头洒下,落在流景亭伞盖一般撑开的朱红色亭顶。
流景亭在南山顶,是一从乱石上搭建起来的一座亭台,两面都是松柏翠竹,松涛竹影,随风而动,亭子掩映在其中,让人分不清季节。
山顶的风尤其大,呼呼的风声绕在耳边,吹得两人的衣袍都灌满了风。
站在亭中,极目远眺,远山如晴眉,山色与树影,皆在眼下。
好不容易爬上来,两人在亭子里的长凳上坐着休息了一会。
沈冰灵在脑子里复盘着今日在山上所见种种,又在心里和景玉山的那篇文章中的写到南山的一小部分内容做了比对,这才可见她的神色放松下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倏然松快下来的松弛感。
她这几日一只紧绷着,心里大概藏了许多事情。
“大人可是找到证据了?”
“算是吧,我们明日便可回去。”
沈冰灵心情颇好,语调轻快。
但不过片刻,又被明缘的动作弄得有些无语。
明缘偏着头凑过来,沈冰灵见状僵直着背往后退,才平复的气息骤然紊乱,她急急道:“你又要做什么?”
他抬着袖子落到她额头上,“擦擦汗,山上风大,大人当心吹着凉了。”
“我自己来。”沈冰灵挡下他的手,自己抬手擦了擦脸。
“明日就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明缘一只手慢慢收回,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语气幽幽。
沈冰灵一头雾水,“舍不得什么?”
“衙门里的床又冷又硬,睡着不如这儿的舒服。”
他将目光从手心上移开,落到沈冰灵脸上,语气缱绻暧昧,让人心口一跳。
他哪里是在说这儿的床舒服,话里话外,分明是在遗憾回了姜城之后便再不能同她一起睡觉。
沈冰灵长袖一甩,从他手边划过,面红耳赤地急道:“你胡说什么!”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要往下走,但这亭子是建在乱石上的,方才两人走上来时,就走得格外小心。她此时有些恼怒,便讲这些忘得一干二净,起身走了两步便崴了脚。
沈冰灵吃痛地扶着一边的柱子。
她听见明缘叹了口气,旋即揽了衣袍蹲在她身下。
他这套动作倒是行云流水,难不成是经常有姑娘在他面前崴脚?
还是说其实他动不动的就要挑逗撩拨别人,所以这些事情做起来如此熟练。
沈冰灵不知在执拗些什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有些恼怒他诸多轻浮的、不甚庄重的举动,但更多的是恼怒被他带着走的自己。
两人分明还没什么关系,但想着他不知道之前对着谁也做过这些事情,也如撩拨她一样撩拨逗弄其他姑娘,她竟有些吃味,
“大人?”他背对着她,伸出手往后摸索着她的裙角,用力拽了拽,“快上来,我腿要麻了。”
沈冰灵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不情不愿地上前,慢吞吞地靠在了他背上。
明缘揽住她的双腿站起身,听见她在耳后冷哼了一声,他不禁有些委屈。
她定然是将他当做了什么情场老手,风月惯犯,才会表露出如此神情。
他背着沈冰灵往山下走,又经过刚刚一起携手上来时路过的风景。
这时的风也轻柔,光也温和,空气中是山谷里干净怡人的疏朗气息。
他一步步走得稳健。
“我没背过其他姑娘。”
山风送着师爷的话传到沈ᴶˢᴳᴮᴮ冰灵耳边,她这才注意到,明缘的耳廓发着红得厉害。
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对师爷好像有了新的认知,他这人虽嘴上十分不着调,但大概是笃定了她会一直推开他,斥责他,所以才这般无所顾忌。
她压着头往下靠,悄悄地往前凑近,头发丝拂在他脖子上,他好像骤然缩紧。
隐隐听见明缘渐渐变大的心跳声。
步履也有几分微不可查的错乱。
这会儿看他,倒觉得他好似还有几分纯情。
原来是只纸老虎。
她笑了笑,一双眼睛弯起,染上几分明暖可爱的娇憨稚气。
沈冰灵的心情顿时好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那句没背过其他姑娘,还是因为自己这个了不得的发现。
方才那一些古怪的酸涩的情绪也一扫而空,于是语调带着微微上扬的愉悦,“可我被其他男子背过。”
他突然停住脚步,声音冷涩,“杨砚?”
沈冰灵摇头。
“修竹?”
沈冰灵继续摇头。
他这样盯着,还让其他人钻了空子,他真是越想越气,停在原地绞尽脑汁地想还有谁。
沈冰灵看见他脖颈上的一根血管突突地跳起,紧紧绷着侧脸也不再说话,正要与他说她是开玩笑的,那人却像是做了什么极大的自我劝解一般,从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往前走,“算了,但是以后只能我背你。”
他是做好了准备,沈冰灵定是要拿话来堵他的。比如她大概会叫他以后不要再说这般没分寸的话,或是对他这般死皮赖脸的行径表示鄙夷,抑或是直接不理他。
他等了半晌,走出去好几棵大树的距离,沈冰灵没说话
看来是懒得理他了。
明缘又走出去一段山路,绕过两个大弯,沈冰灵突然开口。
她说:“好。”
长空中飞过几只阳雀儿,鸟啼声伴着沈冰灵的这道‘好’,毫无征兆地砸在耳边。
“大人是什么意思?”
他听见自己擂鼓一般不停的心跳声,这一句确认的话语,问得小心谨慎。
沈冰灵的声音如飞泉鸣玉一般,她说:“以后只让你背我。”
他压抑隐忍着,却也没能抵挡得住,那股笑意,从胸膛发出,带出一阵阵轻颤,连带着肩膀也细细抖动,震在沈冰灵靠在他肩头的下巴上,传来一道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大概意识得到,沈冰灵对他是有几分好感的。
今日王萱兰说她吃醋之后,他觉得这几分好感大概还要比他想的跟深些,也许能算得上是几分喜欢?
但沈冰灵如今的性格,又好强,又坚硬,真正要完全接纳他,只怕是不知要等多长时间。
凡人寿数本就短,他舍不得,更不想像前两次那般浪费那样多的时光,便死皮赖脸地凑近。
只是他也不是什么外放的性格,他从小在法照跟前长着,被养得寡言、沉默、喜怒不形于色,事事藏于心间。即便是因为前两世与她在一起的经历让他逐渐变得有些朝气了。但他也断然没办法突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样大胆直白,不讲道理地靠近。
但为了沈冰灵,他还是这么做了。
然后一次次被沈冰灵拒绝,甚至于感受到她的几分厌弃。
那日在景玉山家中同塌时,她说他,不知分寸,不分场合地往上贴时,他开始惶惑不安,也害怕是否会将她越推越远。
但还是无法自控地一次次靠近,直到感受到她对他渐渐的好感和喜欢,和今日做出的‘只让你背’的类似承诺的回应,那些压抑的情绪如野草一般疯长,叫他再也无法遮掩。
沈冰灵双手交握着盖在他胸前,手心向下的朝向感受到他左边胸膛的剧烈跳动。这股无规则的跳动中交杂着某些未曾显露的情绪传到后边,沈冰灵也跟着陷了进去。
靠在他的肩上,背上,感受到他的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如潮水一般涌来,她也弯了唇角。
沈冰灵时常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前路未卜的人,踏上一条不见归途的荆棘路,本该冷心冷情,踽踽独行。
但今日和他一道从南山下来,沈冰灵见了景玉山笔下的鹤径、松台和流景亭,同时站在山顶,俯瞰众山,也感受到天地之浩渺,一人之渺小。
人生百年,世事无常,该珍惜眼前人才对。
既然生了妄念,那便成全自己,也成全他吧。
此刻天边的日光愈来愈柔和,照在身上,再没了一开始那般的温暖灼热,但沈冰灵整个人都淌着热气,生机勃勃,神采奕奕。
“师爷,你累吗,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会?”
他背着她走了一路。
这上山的路,她方才自己走着都累得不行,如今他还要背着一个人,走了这半天愣是一声没吭。
“大人从前可夸过我体力好的。”
他气息听着倒还稳健,声音也清亮。
“你在我面前重活都未曾干过,我哪里有机会夸你体力好?”
沈冰灵有些莫名,她不记得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重活谈不上,但是力气活倒是真的。大人想不起来便算了,只是日后我若与大人做这力气活,大人也要记得夸我才是。”
“好。”
她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了,格外好说话。
在南山折腾了一天,这会下来,太阳都渐渐地下山了,留下半个身子横在天际,四周草木笼罩在金色的暖光中,一点夕阳余温洒在两人身上,在山路过道上拖出两道细长的人影。
到了早晨与车夫告别的地方,明缘将沈冰灵放在路口的一块大石上,自己蹲在一旁看她的脚伤。
罗袜下的脚踝肿起,明缘几根手指按上去,便听到沈冰灵自头顶传来的吸气声。
他用掌心细细揉着,为她散着淤血。
她倒是十分悠闲地靠在石块上,欣赏起落日余晖的美景来。
“大人。”他唤她。
“嗯?”她坐起来。
“能不能加一条?”
“加什么?”沈冰灵往下凑了半寸,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除了只能让我背你之外,再加一条”他突然将沈冰灵的脚放下,双手撑在石块上,撑在沈冰灵的身侧,俯身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事,停两天,周四恢复!!
第91章
落日在身后一寸寸往下,夕阳无限,草木沐浴柔光。
明缘双手撑到冰凉的石块上,石块上的尖锐不平和粗糙磨喇透过手掌心传来。
他无暇顾及,只感受到少女唇瓣的柔软温暖。
他一寸寸地往前,她被他压着往下,先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僵硬,后是渐渐反应过来的生涩的回应,直到他撬开她那一张平日里最会指摘人的巧嘴,坚硬如沈冰灵,也化作一滩水。
她被他带着在莫名的情绪浪潮里浮沉,如同潮水一阵阵拍在岸上,前所未有的失控感一层层漾开。
于是无法自控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发出一丝丝可怜的呜鸣。
那是她从未发出过的声音。
她求饶一般地抓着他后领处的衣服。
他终于停下来,额头抵着,气息灼热,“再加一条,只能让我亲你。”
沈冰灵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金黄色的夕阳落下,照在她眼里。
她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发出小兽一般的喘息声。
他唇角摸索着往上,落在她的眼皮上,声音里带了一丝哄骗:“好不好?”
“好。”这个字一说出来,沈冰灵自己都吓了一跳。
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娇,太柔,听起来就好像在撒娇一般。
那人从喉间传来一声低笑,“大人不要这样说话,我怕我会把持不住。”
沈冰灵有些羞赧地偏过头去,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后面路上远远的牛车的影子。
她忙不迭地将他推开,瞬间又恢复成那副清醒的模样,她提醒道:“车来了。”
他这才意犹未尽地蹲下,继续给她揉了一会脚,等牛铃声停在耳边时,才替沈冰灵穿好鞋袜,抱着她上了车。
回了景玉山家,王萱兰早已做好了饭菜,等着两人回来。听说二人明日便要启程回姜城,她心中十分不舍,用了晚饭拉着人又聊到了月上中天,才放了他们回房。
沈冰灵简单梳洗过后,便坐在床榻上翻着明日要带走的几本景玉山的笔记。
明缘拿着王萱兰送来的药酒,蹲在一旁,揉在她脚踝上。
“还疼吗?”
他一边揉,一边问。
“比白天好了不少,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她把书放下,撑着双手,偏着头,看着摇摇晃晃的烛火光中,蹲在身边的人的面容。
他半蹲着,沈冰灵的脚被他按在怀里,她往前踢了踢,“别揉了,我好多了。”
他突然将她的腿按住,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喑哑,“别乱踢。”
“抱歉,我是不是踢到你兄弟了?”
她说着便将腿往后缩,然后飞快地躺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冰灵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红着脸起身,将沈冰灵散在床上的ᴶˢᴳᴮᴮ书收进了明日的行囊中,转身熄了桌上的烛火,便也跟着上了床。
沈冰灵规规矩矩地躺在里面,一如那晚两人第一次同塌一般。
但他知道,如今不同了。
便肆无忌惮地往里凑。
“大人。”他靠在她耳边唤她。
沈冰灵故作镇定,“何事?”
“可以抱你吗?”
沈冰灵偏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师爷的一双眼睛如曜石一般,带着一股奇怪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于是鬼使神差地回他:“可以。”
沈冰灵正发着冷,冰凉的手被他拉着带到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将她的手按在他的腰侧,冰冷麻木的不适感终于渐渐被温暖替代。
“可以亲你吗?”
这一句没有回应,因为怀里的人抬起头,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笑着往下,等到一番餍足之后,他又问:“大人,回了衙门,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沈冰灵:“不行。”
“那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可以再亲一次吗?”
沈冰灵:……
第二日一早,两人没惊醒王萱兰,收拾了东西,留下些从姜城带来的吃食放在桌子上,悄悄地就出了院子。等坐上回姜城的马车,沈冰灵才拉开车帘,仔仔细细地回望这个只呆了三日的陌生又熟悉的庐州。
当初说起要来景玉山的故乡,她心中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真的找出什么证据,替景玉山翻案。只是被逼到了那个份上,已然没有办法,便只能尽力一试。如今踏上回程的路,她心中也开始翻起久久难停的浪潮,隐隐还有些期待,到时候开堂的场景。
车厢里,她的裙摆被撩起,一只雪白的脚被握在明缘手里,他手上擦着药酒,掌心按在她的脚踝上,耐心细致地替她揉着,车厢里漫散着一股淡淡的药酒气味。
沈冰灵还在看景玉山的札记。
看着她这副认真专注的模样,现在就如此,只怕是到了姜城之后,忙着公务,便是更要将他这号人物忘到天边去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沈冰灵闻声望了过来,“师爷怎么了。”
他凑了过来,将手摊开,掌心泛着红,在她耳边吐气:“手酸。”
“那我替师爷揉揉。”沈冰灵将书放下,托着他的手,轻轻按揉起来。
只是本来说好揉手的,不知怎么的,揉着揉着,那只大手渐渐不安分起来,落到了沈冰灵背上,腰上。车厢里算不上大,他压着沈冰灵,将她挤到了轿子的凹角,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沈冰灵脸上。他的气息一下比一下沉,喷洒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