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枝自己心下都惊讶起来,虽然自己一直知道赫连羽想娶自己,但这么短的时间还能备齐这般丰厚至极的聘礼,显然不是一日之功。
郁华枝嘴角微扬,又想起嬷嬷提醒要庄重矜持,便在进前厅之前将笑容隐了下去,裙裾微动,不疾不徐地迈入前厅,连步摇都未惊动半分,郁文亭见状也露出满意之色。
赫连羽早在她从厅外时便捕捉到了她轻巧的脚步声,眸中漫上柔色,望着浓妆淡抹自有一番绝色风姿的小娘子,眸色深深,不错眼地盯着她行礼安坐。
他心中有种不受控的想法,若是她嫁与旁人,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强抢,即便罗敷有夫,也难奈他何。不过还好,她要嫁的是自己。
二人在厅中相对而坐,眼神你来我往,却听郁文亭笑着开口,
“呵呵,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将军愿意迎娶华枝,我便再放心不过。只是小女愚笨,若无意冒犯将军,还望将军海涵,我定会好好管教于她。”
赫连羽收回视线,垂眸饮茶,缓缓道,
“华枝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何来愚笨一说?”
郁文亭讪讪一笑,心里暗道,自己也不过是谦虚一番,谁成想他如此护着华枝,连说一句都要替她驳自己的面子,这可真是……
“呵呵,这个是自然,多谢将军抬爱。”
“既然婚事在京城办,将军在京城并无长辈,我便派些下人过去帮衬着,也不叫将军缺了人手,这般可好?”
赫连羽嘴角微扯,轻声道,
“太子殿下遣了许多人手过来,这个便不劳大人操心了,大人只需打点好贵府上下,顺利送华枝出嫁便好,其余的我会安排。”
郁华枝忍住笑意,看着一本正经的赫连羽,还有旁边讪笑的父亲,无奈摇了摇头,赫连羽想必心里也是看不上自己这位便宜老爹的,只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勉强同他说话罢了。
郁华枝悄悄朝赫连羽眨了眨眼睛,惹得他轻咳一声,目光移开了去。
郁文亭惯会看人眼色,便从善如流地开口,
“将军说得有理,这婚期便听将军的,定在下月初九,这满打满算一个月,倒要仔细张罗起来了。”
赫连羽点了点头,摸索着手指笑着道,
“细节之处不日便会有大监过府商议定下,时间自然是够的。不过照我的意思,这些聘礼全数充作华枝的嫁妆,此举也可表明大人对女儿的重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郁华枝听了这话,又看见父亲吃了苍蝇般的脸色,当真快要破功,只想放声大笑一场,但嬷嬷在身旁轻拍了华枝的背,她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恢复了平静。
郁文亭干笑两声,艰难开口,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待事情商议定下,郁文亭便借故离开了前厅,给两人留些独处说话的时间。
待父亲走远,郁华枝仍在原处坐着,双手搅弄着锦帕,有些不习惯这般安静的气氛,便柔柔开口,
“你这些时日很忙吗?都没空过来……”
赫连羽见小娘子言语中略显嗔怪,便轻笑着走过去,温声解释道,
“不是不想来看你,但父亲这几日在军营里整顿军务,所以只能强忍着不来,但心里却是一直念着你的。”
郁华枝听他解释清楚便消气了,只哼哼着开口,
“那你的伤,可都好了?”
赫连羽存心逗她,便凑过去诉苦,
“没有你给我上药,总还是有些痛……”
郁华枝见他没个正形,便轻锤了他一拳,狠狠骂道,
“赫连羽,你当我说你流氓是在夸你吗?”
看着气急败坏的郁华枝,赫连羽轻笑出声,
“原是我不对,待嫁给我之后,夫人可要好好管教我才是。”
郁华枝本来瞪着他,却一不小心破了功,清亮眸子里荡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让人也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赫连羽牵过郁华枝的手,仔细嘱咐道,
“这个月你安心备嫁,我找了绣娘为你准备嫁衣,至于头面首饰一类的,也都给你准备好,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郁华枝闻言点头,显得十分乖巧,但还是开口道,
“嫁衣倒是不必,我姐姐已经把这个差事揽过去了,总是她的一番心意,况且姐姐绣工乃京城一绝,也没几个绣娘比得过,定会让我漂漂亮亮地出嫁的。”
赫连羽自然顺着她的意思,便联想起一事,
“你姐姐的绣品倒不只是精致,意蕴也深远,太子殿下的书房里便摆着一幅,想来他也是极喜欢的。”
郁华枝心头虽然有个疑影,但也并未多想,便笑着应了。
因时辰不早,还有许多事要准备,赫连羽这就要回去了。他便牵过郁华枝,轻轻在她耳边开口,略带蛊惑,
“华枝,我还有事要先行一步,但怕自己实在想你。“
”我走之前……你亲亲我,好不好?”
[1]化用自何逊《赠王左丞》
作者有话说:
提问:如何追到姑娘?
赫连羽:谢邀,没脸没皮方为上策,当然,你得长得好看。
第57章 三章合并
谁能想到, 堂堂萧国大将军竟然这般低声细气地朝姑娘家说话,还是如此羞人的要求。
郁华枝闻言也是一惊,但要是说实话, 自己这几日见不到他,心里也是念着的……
只怕之后既要筹备婚事,赫连羽还有各种军务要处理, 各自忙起来想来会有段时间不能见面,心霎时就软了。
郁华枝探头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门外,回头凑到赫连羽面前,飞快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还没等赫连羽开口说话, 她便像是个偷香的小贼, 唰地跑到门口,一溜烟就没了踪迹, 只留下自己在原地眼眸含笑,连以往冷肃的身影都覆上了一层柔和之气。
待赫连羽在郁府外上马离开,这消息便如张了翅膀一般飞进宫墙之内, 飘进了魏齐霄和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才来到乾瑞宫内, 便听见殿中传来杯盏破碎之声, 紧接着便是魏齐霄的低吼,
“滚,都给朕滚出去!”
殿内伺候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 得了领便都赶忙退下, 到殿外见太后驾临, 又赶忙跪下请安,
“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原本听见皇帝这番动静颇为不悦, 但她听说了这个消息实在高兴, 面色稍霁,抬脚入殿。
太后刚入殿中,魏齐霄头都不抬就将一个杯盏甩过来,
“听不懂朕的话吗?给朕滚出去!”
杯盏应声落地,空余满地狼藉,连太后那华贵的绣金凤袍的裙角都沾上了水渍,一滴一滴坠落在光洁无尘的地上。
寂静的殿中突然传来冷哼,太后缓缓开口,
“陛下,身为帝王,喜怒心事是最不能有的,若是将弱点示于人前,又何谈匡扶社稷?”
魏齐霄闻声并未转身,目光颓颓,无半分神采,自嘲着开口,
“我这辈子,想要的始终无法得到,从前想要父皇朝臣认可,他们却总看不见我。后来我想要她,如今却还要将她亲手送给赫连羽。都是不值的……”
“母后,如今看来只怕你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不是么?”
太后听了这番话面色无波,坐到魏齐霄身旁,轻拂过御案上摆放的玉玺,目光幽幽,
“皇儿,你可知这宫中最容不下真情,哀家也曾真心爱慕先帝,可换来的是他冷冰冰的回应,让哀家做好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不是沉溺于情/爱的女子。”
“自那之后我便知道,先帝心中只有元贞国的江山,再放不下其他,这也叫我彻底明白,情/爱浅薄,倒不如权位来得实在……”
“哀家问你,即便将郁华枝给了你,她又能在宫里活几日?倒不如让她发挥更大的用处,”
魏齐霄又给自己灌了一壶酒下肚,酒渍沾衣,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却突然发笑,似喜似悲,难以分辨。
太后坐直了身子,面色依旧无波,缓缓道,
“哀家已备了些珍宝过几日便送到郁府,就当作是他们二人大婚贺礼,陛下可要一同送些?”
魏齐霄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怔怔开口,
“自然……我是要送她些东西的。”
太后原本想着若此事了了,起兵将萧国赶出元贞之后,让郁华枝入宫伴驾也未尝不可,但现在看魏齐霄这一副情种的模样便改了主意。
郁华枝也不是个省心的姑娘,那日虽然是自己顺水推舟,命她罚跪于殿外,但郁华枝抗旨此事做不得假,想着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有气性的,若当真入宫,只怕她说什么自己的儿子都敢应承,想罢就不再提起。
今日宫内倒也算是十分热闹,皇后将众嫔妃们请了过去,一同点香品茶,聊天解闷。姜弥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垂眸品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一个宫人来到皇后身边,向她耳语了几句,见她神色微闪望向姜弥,眸中有几分探究。
待宫人躬身退下,皇后便掩下不悦,挂上一个端庄典雅的笑容,看向下首的诸位嫔妃,她从不相信什么后宫姐妹亲如姐妹的屁话。
各人心里自然有算计,若有看似交好的也不过是利益一致,待利尽之时,也不过是鸟兽四散,何等凉薄。
她笑着望向姜弥,闻声开口,
“方才本宫得了消息,赫连将军去了郁家提亲,求娶郁华枝,要说起来他们二人倒是相配,京城芳菲尽,郁家有华枝,那般美貌便是本宫瞧了也动心,更何况赫连将军……”
有嫔妃听了皇后这话自然是要应合的,便揣摩着话中之意道,
“可不是么?臣妾听说淑妃同这位郁姑娘相交甚笃,之前还时常入宫探望呢,想来淑妃也是替姐妹高兴的吧?”
姜弥方才听了皇后的话脸瞬间就白了,如今更是愣住,听见提起自己的名字赶忙回过神来,干笑着开口,
“这是自然……”
皇后见她这般模样心下就明白了几分,敛眉和善地笑着,又听见一旁的惠嫔提起往事,
“臣妾想起从前太后娘娘曾举办留春宴为陛下选妃,那也是臣妾第一次见到那郁家小女,她进屋时恰好起了阵风,她走在落英里像个仙女似的,那时臣妾便彻底明白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1]’这话,要是个男子,我定要娶了她去,可不能便宜别人。”
这话惹得众嫔妃笑作一团,笑骂她是个混人,却有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嫔妃奇怪道,
“只是她那般美貌,为何太后娘娘和陛下没有召她入宫伴驾呢?”
皇后面上微僵,垂眸不语,好在有惠嫔解围,
“你个眼皮子浅的,陛下选妃怎会只看容貌,那得是看性情品貌家世,一样都少不得,你端看皇后娘娘便知道了,这般秀外慧中,且能管束后宫的女子,也唯有皇后娘娘了。”
那嫔妃也知晓自己失言了,虽然心下还是想着郁华枝也并非空有美貌,但嘴上还是顺着惠嫔道,
“姐姐说得正是,古往今来倒也不乏自恃美貌魅惑君上的女子,太后陛下英明,想来也不会选这样的人入宫吧……”
姜弥越听脸色越难看,见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无端揣测华枝,她也不能一声不吭,便望向出言的嫔妃,冷冷开口,
“这位妹妹与华枝素昧平生,从未打过交道,若是仅因她美貌便恶意揣度,岂非有失偏颇,华枝从来不是自恃美貌之辈,还望妹妹慎言。”
那嫔妃简直要被自己蠢哭,这番话说得两头不讨好,真是不会说话猫狗都嫌,一下子得罪皇后和淑妃,自嘲自己倒真是个人才,连方才替她解围的惠嫔也有些无奈,这可不是自己不帮忙,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
她赶紧开口赔不是,讨好地看着姜弥道,
“嫔妾并不是这个意思,还望淑妃姐姐勿怪。”
皇后见姜弥脸色不好,便温声劝道,
“都是姐妹,一时失言倒是不妨。淑妃妹妹,听闻太后和陛下打算送些赏赐去郁府,庆贺赫连将军同华枝大婚,本宫也要选些赏赐,不如妹妹同本宫一同挑选,你同华枝亲厚,自然清楚她的习惯喜好,这样本宫也不用担心送的礼物不合她的心意了,可好?”
姜弥听皇后如此说,自然不会拒绝,虽然自己心下还没法接受二人婚事,但皇后亲自开口,她也只能应下,待众人散了便随皇后去了库房。
姜弥略退半步,跟在皇后身边,便听她笑着开口,
“如今你入宫也大半年了,这宫中的日子可还算适应?”
姜弥心不在焉,笑不达眼底地回话,
“多谢娘娘过问,臣妾一切都好。”
皇后侧头打量着姜弥,轻声问道,
“对于这桩婚事,你有何想法?”
姜弥略扯了扯嘴角,轻轻一叹,
“臣妾没有什么想法,既然太后和陛下觉得是门好的亲事,那便是好的。”
皇后垂眸一笑,望向远处,目光悠远,
“陛下心中记挂着华枝,本宫知道淑妃妹妹也是晓得的,御华亭究竟为谁而建本宫和你都心知肚明,如今她要嫁给赫连羽了,这倒是解了本宫一桩心事。”
“姜大人向来忠耿不移,若是知道这桩婚事,只怕也不喜郁华枝嫁与萧国的将军,到那时,不知妹妹同郁姑娘友情是否如旧?”
姜弥未必不知皇后话中的挑拨之意,但皇后以为她因郁华枝嫁给敌国之人而不悦,但自己实际是为沈云疆感到不值。
他尸骨未寒,华枝便要嫁给赫连羽,于她而言赫连羽便是造成沈云疆葬身北疆的凶手,她岂能毫不在意?
她一时觉得郁华枝全然不顾及沈云疆,难道这便是受人偏爱的底气么?自己默默守着他,倒还是不如郁华枝的……
从前她和郁华枝还能一切如旧,那是因为二人心里都牵挂着已亡之人,日后么?她倒是说不准了。
见姜弥沉默许久,皇后便投来探究的眼光,
“妹妹可是身子不舒服?”
姜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静静开口,
“皇后娘娘是个爽快人,若是有话倒不妨直言。”
皇后携姜弥总算来到库房,遣退宫人后大门一关,她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
“本宫的母家定会全力支持陛下,想必妹妹家中也是如此,既然目标一致,何不联手共谋大计?”
姜弥闻言心下微惊,一边讶于皇后拉拢自己之举,另一方面更是到此时才知晓,皇后野心不小,便试探开口,
“娘娘是说想同臣妾父亲联手,将萧国从元贞国连根拔除?”
皇后倒是欣慰一笑,这姜弥倒是个脑袋灵光的,便点头道,
“眼下军中的动作频频,不知妹妹可知晓芡州军中之事?”
姜弥努力回想起与芡州有关之事,便只茫然道,
“娘娘说的可是芡州军营里那个运筹帷幄的军师?”
皇后神秘一笑,轻声开口,
“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待姜弥听完皇后在耳边轻轻念出的名字,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便不甚清醒,究竟自己如何回到寝殿之中的,她半分都不记得了。
郁华枝昨晚睡得不甚安稳,不是梦见赫连羽那个冤家,就是梦见大婚前各项令人发愁的琐事,故而不到天色大亮便懒懒睁开眼睛。
想着今日要办的大事,只觉得头疼,颇有几分不想面对的想法,便又将头钻到被子里,腿轻扑棱着,脸都被憋得通红,偏偏不愿起床,翻来覆去也没个章法,倒是明微在外间听见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