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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看过三场,杳杳才明白过来,这三世镜的功用大抵是显现凡人前三世的弥留之景。
她看得直咂舌,这同周云辜长着同一副样貌的冷峻公子竟是接连三世英年早逝,不得好死。
小神女明显也不好受,气喘吁吁地跑去砸司命的门。
“司年轮,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他的命为什么不能改?”杳杳听见她这样喊着。
司命仙君紧闭了大门不敢吭声。
“我刚刚看过三世镜了,往前查了三世他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并无任何异样。我就是改了他今世的命又如何!”
司命听得头大,又守着秘密不敢说,只能连连念着“我求求你了小祖宗”,样子倒是无助极了。
杳杳看得了个大热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此时同着小神女一道直直赶往凡间。
那位公子被喂了灵药,显然药效已经起了作用,他此时看着气色倒好。
小神女将手覆上他的额头,他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仍在睡梦中的他却将冷峻的眉头柔和了下来。
杳杳心想,这人无论长相情态都与周云辜几乎无二,难不成他二人之间有什么牵连?
思绪还未落定,她的脑海内突然挤入了一段画面。
这是……预知?她此时占着小神女的身体,同她心意相通,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杳杳就想要露出骇然的表情来。
这位神女竟然可以通过梦境预知未来。
她又想起那卷秘藏的开头,有这么几句话——
“因梦而生,循梦而去;无我无梦,了然天命。”
杳杳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一角,就想要快些摆脱梦境,好去那本书卷里探查个究竟。
只是此时似乎由不得她,她只能被迫看着小神女一次又一次地预知天命,替那位公子改命,最终引来了天雷,将二人彻底席卷。
恍惚间,她从护住他人的姿态转而被人紧紧拥住,将她牢牢护在怀里。那个怀抱坚定而用力,隐隐散发着沉香气息。她不由自主泪流满面,却分毫挣扎不得。
杳杳也被那样浓重的情绪席卷着,在雷光落下的瞬间,被弹出了梦境。
第17章
天色微微亮,晨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悄悄溜进屋来。
杳杳从梦中喘着粗气醒来。
她坐起身,平复了半晌,困扰了她两日的故事在梦境中得以窥得结局,她却来不及关心,只翻身利落起了床,就去找那卷书。
她先前只当那些玄妙而拗口的文字是修炼的心法,此时才隐隐窥见了门道。
探知梦境、掌控梦境,从而预知未来。
杳杳思索着其间的关系,逐字逐句地翻阅着整本书卷,却是愈发的迷茫。
直到周云辜敲响了她的房门,她才神情恍惚地放下书卷,同他出去用了早膳,开始今日的探访。
他们昨日一番商议,还是决定从可能遇害的人家入手。
出门过了点新鲜人气儿,杳杳才觉得昏昏沉沉胀痛着的脑袋稍微好转了些,又能转得动了。她摆摆头将莫名其妙的情绪与思虑甩掉,叩响了这家人的大门。
近来邑阳城怪异万分,这户陈姓人家又有适龄的小孩子,终日惶惶得很,就连看门的小厮也终日里紧张慎重。
杳杳二人禀明了来意,小厮就变了脸色,嗫嚅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进去通报主人家。
倒是没让他们久等,不过片刻,主人家亲自来了。
随着主人家一起来的还有尖锐刻薄的骂声。
“真是晦气!我们家又没出事,你们找上门来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查就去查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来人,给我将他们打出去。”
主人家极为不客气,杳杳倒是能体谅他们这份心情,但这场面毕竟难堪。她呼了口气,想着事情紧急,就要好言好语地同他们相劝。
余光瞟见周云辜面上似乎有些冷沉,且张了张口,杳杳不知为何想起他平日那张讨人厌的嘴皮子了,猛然一惊,他们今日可不是来同人家吵嘴的。
心念一动,她就往周云辜身上丢了个诀,是前几日才从他那儿习得的噤声诀。
杳杳这个诀甫一捏完,就冒了冷汗——他怎么可能被自己的小小术法拿捏住,大概随意就解了吧。
她去打量他,见他面上表情有一丝地凝固,却隐忍未发,也顾不得多想,就去细声劝慰主人家,解释自己此番来意。
陈家人兴许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了,此时冷静下来,将杳杳的话仔细听了进去,虽然仍有些不快,却还是顺顺当当地将二人迎了进去。
他们在会客厅落座,陈夫人差丫鬟婢子们端上了热茶与瓜果点心,在场的人却没人有心思去享用,只有周云辜最是平静闲淡,掀开茶盖来品了品茶香。
很快陈家的小公子就由乳娘抱着,被带到会客厅来。
刚满周岁的孩童未被世事影响,最为纯粹。此时他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又懵懂地打量着眼生的来客。
杳杳想起昨夜梦里的发现,她难得抿了抿唇,随后还是暗下了决心,示意乳娘将小公子抱得近些。
小孩子喜欢漂亮的事物,漂亮的人自然也不意外。见杳杳凑近了他,小公子咯咯笑出了声,肉乎乎的小手也开始手舞足蹈,手脚上挂着的金铃铛发出清脆响动。
杳杳一边挂上笑容,轻声细语地逗着小朋友,一边轻轻伸出手,覆上了小孩子的额头。
嗡——
一瞬间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剧痛,随即涌入了许多虚幻缥缈的场景。
没想到初次尝试,竟然真的有效果。杳杳顾不得细看,只能先稳住自己的心神,努力让脑海中的震荡平复下来。
她回过神,额上已冒了细密的汗珠,小朋友仍然一脸好奇地望着她,还伸出小手挠了挠她的头发。
周云辜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指尖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她好受了些,这才彻底缓过神来。
现下不是整理思绪的好时候。杳杳想着方才脑海中涌入的模糊画面,打起精神来同陈家的夫人仔细攀谈,又询问了些细节,并细细叮嘱她近日一定要多留些心云云。
待他们从陈府出来,杳杳立时拉住了周云辜右边的衣袖,将他扯得离自己近了些,然后轻声开口道:“周云辜,我同你说个事情,你不要害怕。”
身旁的人未吭声,杳杳就继续往下说。
“我好像能隐约探知到他人的梦境。”
她说完,神色郑重地抬眼,等待对方的回应,谁知等了半天,周云辜只是冷冷望着她,眼神似乎还带着些许控诉,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她愕然,随即想到自己方才似乎给他捏了个噤声诀,连忙替他解了。
周云辜这才缓缓开了口。
“我们先谈谈。是觉得我做哑巴比较好吗?”
杳杳就有些不好意思,但此时心里还记挂着方才的要紧事,她就同他实话实说道:“我怕你方才忍不住挤兑人,万一同人家吵起来了,岂不是把局面平白变复杂嘛。”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汗颜,又好声好气哄他道:“原谅我嘛,我这不是想着我们赶时间——”
周云辜好气又好笑,甩下一句:
“我何时挤兑过他人?”
杳杳愣住,仔细回想才发现,还真是。
他从不挤兑旁人,向来只挤兑自己。这难不成还是什么优待吗?杳杳很想同他理论一番,心里却挂着眼下要紧的事。
“详细说说。”好在周云辜将话题牵扯了回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什么样的情境,什么样的感觉?”
杳杳就如实将那些梦境的混沌片段同他说了,并提及那卷秘藏。
“之前你让我修习的那卷书,是不是同你之前讲的那个故事里的神女有关系?”
周云辜默,微微点了点头。
杳杳就继续道:“那就对了。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同我修习的东西有关,但我如今确实能够感知到些许东西,兴许我们能借助这个,寻找到突破口。”
周云辜又是默然片刻,道:“不止如此。如果你愿意,可以试试以迷梦镜作为辅助,真切地从探知到掌握梦境,从窥探到预见未来。”
杳杳闻言睁大了眼睛。
“决定权在你。”周云辜此时的神情郑重极了,“你应当知道,如果你选择这么做,今后你的人生也许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没错,杳杳想,毕竟是这样的能力。
但她还是很快就下了决定。
“那就试试看吧,我们现在先回去拿镜子?”
周云辜望向她的眼神就复杂极了,就好像越过她此时的果敢望见了更远更深的一个谁。
这样复杂的神色并未持续太久,就被他再次潜藏起来。
他们二人一同折返回了住处。
路上,杳杳将这两日的感受事无巨细地抖露给他。
“……当时在府尹府,我同府尹公子的乳娘擦肩而过时,我就感觉的她的潜意识在诉说,‘好生阴冷’。现在看来,那应当是当晚她所感受到的感觉,被她主观上忽略了,却潜藏在了梦境里。”
“之后去的几户人家,虽然因为事发的间隔时间长短不一,情况各有不同,但我只要靠近小孩子常用的物件儿,或是与之亲近的人,都会有细微的感觉。”
杳杳又想了想,才继续含糊说道:“然后昨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才想起来这些事情同那卷秘藏之间的联系。”
周云辜听到她提及做了一个梦,神色就微微起了些变化,最终却还是没有细问。
院子同离开时没有分别,早晨二人未饮尽的茶还摆在小几上,瞧着竟是一派祥和惬意。
杳杳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去取迷梦镜;周云辜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留下的结界消失了。
按理说,这个结界自结下后,可以持续七日之久,能阻挡一切修为低于他的人出入,且对企图强行闯进的妖物有着额外的伤害——就像那晚,那只曾扮作管事的蛇妖再度回来后,就在上面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然而此时,这处结界竟被人无声无息地彻底消除了。
那蛇妖分明是被他所重伤,为了逃跑藏匿又生生吐出了一口精血,那么今日里趁他们外出而到访,并轻而易举解了结界的又会是谁?
他的面色就凝重了许多。
这些思虑不过耗费了片刻的功夫,杳杳已经拿着镜子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她终于触及了有关梦境的秘密,迷梦镜此时样子瞧着倒是与往日不同,竟隐隐散发着华光。
周云辜知道,迷梦镜此时是真真正正认了主。
他收了面上神色,对杳杳示意道:“你可以先用你能感知到的方式,在我身上试验一番。”
杳杳乖巧应好,眨了眨眼睛,手就有些颤抖着覆上了他的额。
手里的触感微凉又温润,像是在抚摸一块有温度的上好玉石,杳杳却无从顾及,只紧紧盯着摊开在手掌里的镜面。
她感受到了梦境的气息,周遭的气流都变得凝滞,脑海中的思绪也开始胡乱地涌动,同她触及他人的梦境时感觉无二。
然而镜面却未起任何变化,依旧是她所熟悉的那片浓雾,此时正一如往常地缓缓流转着。
杳杳心中疑惑,来不及细思,神识却突然被一股阻力往外推去。
她被刚刚建立起的感知弹了出去。
第18章
杳杳只觉得脑子一瞬间如同针扎般剧痛,而那股阻力,与她曾经想要往迷雾里迈进一步时所遭受的阻力一样,沉重且不容拒绝。
她睁大了眼睛,里面写满了意外,看向周云辜。
心中似乎产生了一些想法,却只是一个细微的念头,她一时无法将其归纳出详细的头绪来。
“明明都到了紧要关头,可是却失败了。”她蹙了蹙细柔的眉毛,看着周云辜轻声说。
周云辜闻言也皱了眉,似乎不甚明白为何会这样。
二人沉默半晌后,还是杳杳再度开口,做了决定。
“无妨。”她整理好了思绪,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去一趟府尹公子的院子,接触一下小公子身边亲近的人,他们家毕竟是目前最晚出事的……”
话音还未落下,院子外头却突然传来了急切的拍门声。
外院傅姓的年轻管事早就跑了,杳杳也是结合着近两日发生的事情,才知道那人多半就是那只千年蛇妖所化。
此时院内只有他二人,拍门的人停了片刻,见一时无人应答,也不气馁,锲而不舍地继续拍着。
杳杳同周云辜对视了一眼,出去开了门。
院外分明是府尹大人府上的大管事。此时这位精明的中年男人脸上只剩下满满的焦急,见他二人出来,像是找到了救星。
不等他们开口,这位姓崔的管事就主动开了口,态度恭敬,带着恳求。
“二位,老爷有急事请你们走一趟府上,若是二位方便,就快快随我来吧。”
杳杳正要应好,周云辜却开口问:“什么急事?”
崔管事脸上就又滴下来几颗细汗,左右张望了两眼,这才凑近了他二人些,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咱们府上的小公子找回来了!”
杳杳讶然,周云辜神色里却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
颠簸着赶路的马车上,崔管事才仔细向他们解释起来。
原来今日早晨,崔府的大门被人叩响了。
看门的小厮方一打开大门,就瞧见他们家丢了两日的,找遍了全城也没找到的小公子,正裹在一个破烂的襁褓里,就这么随意被人扔弃在大门的石阶外,正神志不清地抽噎着。
那小厮顿时吓了一大跳,左右望了望却不见任何人影,只好赶紧将小公子抱起来,进去禀了府尹老爷。
本来失窃的孩子又莫名其妙被人送回来这件事,不论做此番行为的人有何目的,但到底找回了丢失的小公子,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谁知小公子自从进了府,整整半日里都是高烧昏迷、神志不清,一连看遍了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着孩子的情况诡异得厉害,府尹崔老爷就想起了前日上门探访的周云辜与杳杳二人来。
如今的世道下,修仙的门派虽然大多避世,行事极为低调,寻常人家也并不知晓多少关于玄异怪事的信息;但实际上,那些颇有资历的百年宗派与豪门大族及官宦人家都是有着并不匪浅的来往的,这也是为了行事方便而为。
而乾陵山自是这样的大宗大派之一。
周云辜当日上门拜访时,并未遮掩身份,因而府尹老爷咬咬牙,就想到要向他们求助——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多半也意识到,如今邑阳城之乱,并非人为,应当是妖物为害。
马车驶得急,不过一炷□□夫,二人就到了崔府。
因着事情紧急,府上众人免了一切客套虚礼,直接将二人引到了小公子所在的院子。
院子里跪倒了一片下人,早前两日他们见过的乳娘也在其中,一旁围着几位医者打扮的陌生面孔,有老有少,一个个正大声探讨着病症,相互驳斥,争得脸红脖子粗。
此时见又有人上门来了,他们便被分了神,向来者投去打量的目光。
杳杳同周云辜却来不及顾及他们,只被府尹崔大人亲自引着,径直进了屋内,去查看小公子的情况。
竹编的摇篮里,刚满周岁的小娃娃眼睛紧闭,原本该是红润的脸庞此时微微泛着诡异的青紫,嘴无意识张着,涎水挂在嘴角,手探上去一模,整个小人儿都是烫的,正发着高烧。一旁的妇人穿戴华贵精致,却焦急得不得了,正用巾帕抹着泪,想必是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