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我讶然的是,黑白无常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祠堂门前,此刻他们身上已不是T恤牛仔,而是变成了传说中的形像,长袍加身,高帽顶戴。
在青光的照映下,他们面上的皮肤更加白晳,低垂的眼神像是隐藏着什么密秘。
“小黑?小白?”看着形象气质已然大变的黑白无常,我有些不安的向他们喊道。
“阴女大人,请。”
“阴女大人,请。”
但令我稍稍安心的是,他们的声音还依旧跟刚才一样。
随着他们手常所指,我走进了祠堂内。
先我一步进来的梦婆取出了青灯中的白烛,对着祠堂中一个个空着的红烛点了起来。
随着红烛燃起渐多,整个祠堂也明亮了起来。
不知为何,同样是身在阴间,但当身处于这个渐渐明亮的祠堂时,我却感到了一种无比的心安。
目光环视整个祠堂。
祠堂四面墙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全部都是满满的名牌,我讶然的是,墙上名牌的大多没有名字,而有名字的又分金纹和青纹两种,青纹多而金纹少。
这时黑无常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阴女大人,这墙上的名牌皆是南青大人所结缘之人,金色的为善缘,青色的为平缘,没有名字的是已经完成解缘,投入轮转镜中之人。”
这时我看到佝偻的身子取过一个梯子架在墙上,爬上梯子后,伸手把墙中一个个没有名字的牌子取了下来。
梦婆边取边呐呐道:“一月没来,又有哪么多人转世了吗。”
这时我突然感到手中一凉,我低眼望去,发现手中的怀表居然在渐渐消散。
我感到黑无常的眼光看了过后,他默默注视着怀表消失完全后才对我道:“那位先生,已经完成了解缘…”
似是看到我询问的目光。
黑无常继续道:“一但灵魂因缘已解,那它留在阴间的东西也会随之消散。”说到这,他看向祠堂墙上道:“包括名字……”
我再次环视四周,发现墙上没有名字的牌子几近乎站了百分之七十。
看到这,也不知为了什么,为了谁,我的心隐隐一痛。
黑无常:“时间难等,这便是人心。”
白无常:“黑哥……”
黑无常看向正在慢巍巍摘取名牌的梦婆,双手一揖道:“梦婆,打扰您的工作,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到这,黑无常言语一顿,看到梦婆向他看来后,他才伸掌向我,继续道:“这位便是阴女大人,我等想让阴女大人看一会万劫幽冥,梦婆可否行个方便?”
梦婆混浊的双目移到我身上,定定沉默了一会后才道:“老身知道她是阴女,只不过,跟黎云大人比起来,这一世的阴女变化可真大。”
梦婆的话让我内心复杂,黎云?那是我前世的名字?
梦婆对着我轻轻摇头后,缓缓的爬下了梯子,拾起台上的白炷放到灯笼中,蹒跚地向祠堂外行去。
“跟老身来吧。”
当梦婆经过黑白无常时,黑无常对他弯腰一揖道:“多谢梦婆。”
梦婆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身子微顿,轻轻摇了摇头后,又继续向外走去。
这回不用黑白无常做出请的手示,我直接向梦婆走去的方向追去,甩下黑白无常尴尬的目光。
一路跟着梦婆行去,我发现青石路两旁还有着不少跟刚才一样的祠堂。
我转头向后看去,黑白无常果然又不知不觉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小黑,那些祠堂是什么?”
黑无常:“阴女大人,那些祠堂都是跟刚才阴女大人所见的祠堂一样,里面全是挂着与南青大人有缘之人的名牌。”
“一路上我已经看到很多这样的祠堂了,这样的祠堂有很多吗?”
黑无常:“回大人,梦婆一人打理这些祠堂,纵使一日能打理三间,一个月也才能一个轮回。”
也就是说至少有九十间祠堂……如果每个祠堂以四千个名牌来记就有……三十六万人……
我一时激动道:“有三十六万人,哪怕能有百分之五十是善缘,也够帮涂云渡过那万劫幽冥了吧。”
看着我的激动,黑无常却是露出一丝苦笑:
“百分之五十,如果是以前的人,哪的确还有可能,可是现在,十缘中能有一位是善缘便已是不错了。”
黑无常的话让我激起的心顿时被扑灭。
以前的人……是啊……以前的人……岂不是说,如果越往后拖,涂云就越没有机会了?
黑无常:“其实一百五十年前,南青大人就有机……”
白无常:“黑哥!南青大人吩咐,这事不能……”
看着黑无常又是被打断,变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顿有掐肿白无常俊脸的冲动。
“小黑,别理他,给我说!”
“是,……大人……”
第93章 是离是留
看着白无常还要阻止,我顿时怒从心升,上前直接伸掐住了白无常脸上的。
“小黑给我继续说!”
黑无常脸上微愣,他转头看向白无常道:“白弟,这事阴女大人应该知道,这样无论对阴女大人,还是对南青大人,都会公平一些。”
说完黑无常的目光又转向了我。
“阴女大人,南青大人在一百五十年前便已经聚集了足够对消万劫幽冥的善缘,只是因为某个原因,南青大人他放弃了。”
“……,什么原因……”
黑无常向我一揖,目光坚定的开口道:“为了能让林芸大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了对黎云大人的承诺,为了那坚困重重的逆天改命。”
虽然早已料想到是这个理由,但黑无常说出的一字一句还是如卡车撞击般,让我的心神摇曳不断。
骗子……傻瓜……骗子……傻瓜……骗子……傻瓜……骗子……傻瓜……骗子……傻瓜……骗子!傻瓜!!
我放开掐着白无常的手,心中动摇到极点后,声音反到变得平静。
“走吧。”
不理黑白无常现在是什么目光,我现在只想静静地跟着梦婆的青灯走去。
………
青石小路之外,明明都是涂云的院子,但不知何为,却让我心中感到阵阵不安,不敢向青石路外迈出一步,只能亦步亦趋跟在梦婆身后。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院子,掠过了多少祠堂,当眼前出现一个黑色时,梦婆终于停了下来。
梦婆取出白烛,点燃了她面前一个木架上的火盆。
火盆上青色的火焰燃燃烧起后,当光线明亮后,我看到眼前的黑色是一个青石高台。
梦婆又把白烛放回灯笼内,去到高台旁,顺着阶梯一步一步的迈上了高处。
我跟在梦婆身后,看着她上台吃力,下意识的伸手去扶。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举动,梦婆混浊的双眼向我望来,点了点头后,道:“谢谢。”
梦婆的声音沙哑森森,但我却意外得没有恐惧。
摇头向她示意没关系后,我就这么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迈上了高台。
当来到高台顶部时,我发现这个高台至少要高出整个院子三十米,要不是高台顶部四周有石栏档围着,我根本不敢跟着梦婆走到高台边缘。
边缘的石栏外有一个类似龙首的突物。
梦婆取出白烛在龙首飞扬至石楼内的龙须上一点。
顿时火光就顺着龙须燃烧了起个龙头,但这还没有完,火光继续向高台下烧去,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般,一个个隐藏在幽间中的火盆都被点燃起来。
顿时整个院子都被青光所照亮。
而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涂云的院子,我却只有走在青石小路才能感到安心。
当青光让幽暗中的一切都现形后,我看到院中一条条青石小路的两旁,都弥满着一条条黑色的气带。
这黑色的气带仅仅看久一会,就让我感到浑身难受。
“那,便是万动幽冥。”
随着梦婆手指的方向,我目光看到在整个院子中央,有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而整个院中的黑气都是由那漩涡飘出……
突然,一张张画面闪过我的脑海……
冲天的火焰,周围都是挣扎与哀嚎。
“孩子他爸,救我!”
火光中孩子凄历的哭喊:“妈妈,妈妈,你在哪?”
无数浑身是火的人奔跑求生,最后却痛苦的倒下。
楼屋倒蹋的声,遍地烧焦的尸体,无法逃离的烟尘,极度渴望空气的肺,五觉能感受到一切瞬间让我如临其境。
无力与怨恨,痛苦与哀嚎,让我无法逃离。
每个秋叶城民在火海中挣扎求生的不甘记忆都纷纷轮窜至我的脑中……
最后画面定格为涂殍捏碎玄火妖帝内丹的那一刻。
那清冷的质问声再次响起:“你以为千年之后,他身上的杀业就能不算了?”
这声质问把我惊出的幻境,但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身上那些被火灼烧的痛感依旧隐隐阵阵。
“唉……”
沙哑的叹息从我身旁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梦婆又拿出白烛,点然了龙首飘出的另一个龙须。
龙须上燃起了黑色火焰,火焰向下,所过之处,火盆纷纷息灭。
失去了青色的光中,院中的一切又陷入了黑暗,无论是黑色气带,还是深邃的漩涡都已再看不到。
但我内心知道,在那黑暗的院子中央,一直有着什么,在静静中等着那该来之人,让它们从那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我看到梦婆转身对后方道了一声:“这样就够了吧。”
“多谢梦婆,这样,就够了。”
我也转过身去,发现黑白无常不知何时,也已站到了高台楼梯旁。
我向黑无常问道:“在地狱之中,不是会渐渐忘记生前的一切吗?为什么过了上千年,他们……还是如此的痛苦。”
黑无常苦叹道:“善的执着与恶的执着比起来……”说到这,黑无常像是意识到什么,看了梦婆一眼后,突然改口道:“在阴间,生前的记忆的确会渐渐淡忘,但有两样记忆却会在灵魂的梦中不断回放。
那便是善缘结下时的记忆与恶缘结下时的记忆。
在阴间,如果灵魂还有形体,那每一日都还会有清醒的时候。
在清醒的时候如果忘了那痛苦的记忆,倒也可以不必被那痛苦所累。
但是,一但灵魂在阴间停留过久,形体变会渐渐消散,每日中做梦的时间会也渐渐变长。
直至最后,每天都清醒不得,整日都在梦中经历那痛苦的轮回。”
回想刚才看到那没有形体的漩涡,我呐呐道:“所以那万劫幽冥便是无数人痛苦梦境的转回?”
黑无常面色微滞,点了点头。
这时白无常开口道:“阴女大人,今日阴间的游览就到此为止了,阴间的善恶阴女大人都已见到。
想要如何去做,是善是恶,是离是留,便全交给由阴女大人了。”
看着黑白无常再次整齐的对我作揖,回想起今日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也是这般作揖,还被他们称呼为“大人”。
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多小时,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
看着院子朱门再次渐渐关上,我怀着复杂难明的心情走向了从阴间回家的路。
第94章 老道
我随着黑白无常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发现一辆的士不知何时已经在路口等候。
黑无常:“阴女大人,现在阳间的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如果没有特殊防护,我与白弟是去不了阳间的,所以我们就不多送大人了。”
白无常:“阴女大人只要坐上这辆的士,司机便会带着大人还阳。
回到阳间后,不到万不得以,还请大人不要将来过阴间的事告诉南青大人。
毕竟我与黑哥答应过青南大人对您保守这里的密秘。”
我紧了紧肩上的外套,看前黑白无常恳请中带着丝丝害怕的表情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看到黑无常的脸上又露出坚定,我立马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了。
这次谢谢你们两了,回去后,没事我也不会跟涂云说的。”
黑白无常:“多谢阴女大人。”
看着他们又是弯腰作揖的样子我挥手道别道:“好了,我先走了。”说完我就坐到了出租车内。
但就在我要收脚关门的时候……“阴女,大人,等等。”
我回头看向说话的黑无常,只见他低下身子又拿过的我脚,道:“大人,您忘了换鞋了。”
这次黑无常的动作快,我还来得及说“我自己来就好”,黑无常就已经一手托起我的脚踝,一手帮我脱下了绣花鞋。
就在我想说声谢谢时,黑无常突然抬起白晳的脸对我轻道:“阴女大人,一百五十年前那会,恐怕就已经是南青大人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他执意要归魂……”
黑无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无常打断:“黑哥!我们说好要让阴女大人自己去判断的。”
黑无常低垂目光,没再言语,继续帮我换着我原本的鞋。
虽然黑无常的话没有说完,但我知道他后面想要说什么。
随着人心渐冷,涂云所能结下的善缘也会越来越少,要在现代社会再次聚出一百五十年那时的规模,恐怕是已经没有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