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她一个现代人,在这思想落后的古代,还能混不下去?不可能的!
只要给她自由!
一咬牙,芦花硬气道:“哼,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嫌弃我嫁过一次,好,我也不是那么厚脸皮的人,我这就走!”
放完话,抬起手背狠狠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便往外走。
郁齐书听到她语气不对劲儿,转过脸来,就看见她还真的正在拉房门要往外抢出,顿时抓着床沿试图半撑起身体来,气得直喘粗气:“你还发脾气是吗?我就问问你,你还冲我发脾气是吗?”
回应他的,是房门“嘭”的一声巨响,跑出去的芦花顺手将房门狠狠甩上了。
也不知道她听到没听到他说的话。
因为用力过度,下半身传来钻心的刺痛。
定然是快要愈合的笞伤重新被撕扯开了。
郁齐书只得松开手,人仰倒在枕头上,但手还是去抓着了床单,好承受住下身传来的那一阵阵胀胀的钝钝的痛楚,眼底是无尽悲哀地望着帐顶。
第82章
冯氏并张玉凤在院里听到屋里竟然吵了起来, 声音尖利,好似芦花的声音,顿觉十分不可思议。
“那小贱蹄子莫非还有脸跟齐书吵?”
忍不住要走近些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 只见房门一拉, 芦花哭着从里面冲了出来。
还冲冯氏和张妈跟前跑过去。
冯慧茹更加愕然, 忍不住冲芦花的背影喝问道:“你往哪儿跑?”
芦花已经跑到了院子门口, 捂着脸流着泪想,是啊,我能往哪儿跑?
她抬起泪眼张望四顾。
左手是个跨院, 右边还是跨院, 院儿连着院儿,墙接着墙, 长约百米的甬道尽头, 是另一处院子的垂花门。人家家大业大,就是在乡下地方,院子也多得离谱, 这就是所谓的高门深院。
芦花慢慢就站住了。
什么硬气, 什么勇气,什么决心,一下子统统在一瞬间化作云烟, 飘散了。
她可耻地想,跑出去,她可能连立锥之地都没有。郁家这么大,肯定好多房间空着, 多住她一个碍不着谁。赖在这儿, 做个丫头也好, 还有一口饱饭吃。
唔, 吃……她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好饿啊。
咕噜!
肚子跟她作对似的,竟然这时候发出了臊人的声响。
芦花越加迈不动腿了。
她像第一回 受了郁齐书的冷遇那样,在院门口找了块突出地面的石头,抱着双膝就蹲坐了下来,头脸都埋进膝盖里,像只可怜的鹌鹑。
冯慧茹疑惑地同张玉凤相视一眼,只觉莫名其妙,但没再管她。回身进屋,关上门,重新在郁齐书的床边坐了下来。
“你看,这事儿是真的吧?娘亲没有骗你啊。”
郁齐书望着帐顶沉默不语。
冯慧茹心道他定然一时无法接受,这冲击实在太大,连她都不可置信,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地诓骗郁家。
冯慧茹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言细语道:“齐书,一切都怪娘当初不察,我会尽快为你重新娶上一门妻妾。至于杨芦花,这样的女人咱们家是万万留不得的。娘知道你肯定会有些舍不得,但是舍不得也得舍。所以,你尽快写封休书给她吧,咱们好赶紧把她赶出府去,以免郁家被人笑话。”
郁齐书微蹙着眉头转过脸来,有些错愕地道:“她是我的妻子,又不是丫鬟仆妇,怎么可以说赶走就赶走?”
冯慧茹脸现震惊:“她欺骗我们,以寡妇之身再嫁到我们家,不赶出去,那不是有辱门风?”
“娘,无论她之前如何,但既然我已娶了她,我就要负责到底。”
“齐书,你在说什么啊?她是嫁过人的,又不是黄花闺女了,你负什么责?”冯慧茹彻底给惊着了,想了想,保证道:“你放心,下次我一定好好看人,找个有经验的婆子验明正身,保证对方绝对是个身家清白的黄花闺女!”
郁齐书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算了吧,娘,我这样子就不要糟蹋黄花大闺女了。”
他扭开脸,重新望着虚空,目光黯淡而眼底毫无神采。
冯慧茹惊痛不已,“你什么样子?你就算是个傻子,那也是郁家的嫡长子!我看哪个敢轻看你!莫说一个黄花大闺女,就是十个八个黄花大闺女,只要你想要,母亲统统都给娶进门来!你爹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立刻带着你回京城去!我们找舅舅找姥爷去向皇上求情赦免你的罪,你还是做你的翰林院修撰你信不信?你姥爷是皇上的老师,我还不信皇上不卖他这个面子!走着瞧,到时候叫郁泓和其他几房全眼巴巴看着,还不得来巴结你我……”
“娘,别说了。”郁齐书微微叹息,“就这样吧,我的事情,你别管了。”
“别管了?”冯慧茹愣了愣,“齐书,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非她不可了?为什么呀?就凭着她长得好看吗?儿子,你是没见过美人还是……还是有什么特殊嗜好?……你喜欢寡妇?”
“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郁齐书恼羞。
冯慧茹更急,“那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休了那个小寡妇啊?”
郁齐书烦躁无比:“娘,请你不要再寡妇寡妇的喊芦花了。我还没死,你喊她寡妇,不是在咒我死么?”
冯慧茹气得浑身颤抖,“齐书,她是嫁过一回的呀,她头前一个男人死在了洞房里……”
“娘!”郁齐书几乎是低吼出声,“我不想再听到她从前的一切!”
张玉凤看母子俩快吵起来了,着急地从旁相劝:“小姐,千万小心你的身子……大少爷,夫人全是为了你好啊。你好好同她说话,别吵她呀。”
“……”郁齐书无声叹气。
没想吵她。
冯慧茹也稳了稳情绪,却老泪纵横,固执己见道:“反正总之,你一定要休了她!”
“……”郁齐书又默默叹了口气,考虑到母亲怀着身孕,不敢再正面顶撞她,转而迂回道:“休妻岂是那么随意的?按照本朝律法规定,必须是妻子犯了七出之罪,做丈夫的才可以理直气壮的休了她。”
七出之罪,即“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
冯慧茹一听,立刻道:“正好,她不孝顺婆婆,时常出言顶撞于我,合该休了她!”
郁齐书面无表情地回道:“芦花晨昏定省,是我每日亲自督促,并不觉得她有不敬婆婆的地方。”
“齐书你!”冯慧茹气促,强硬道:“你每日待在房中,又怎么知道她来我这里向我请安的情况?我说她对我不敬,那就是不敬!”
郁齐书苦笑:“本朝律法还规定了‘三不去’,意即妻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丈夫也不能将其休掉。这三不去乃是: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娘,芦花的父母尽皆已经亡故,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是孤身一人。若我休了她,她便无家可归了。”
“……”
冯慧茹再也无计可施,只好离开。
但看见院门口蹲坐的芦花,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么护着那小蹄子,如何得了?玉凤,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出问题。”
张妈信口应道:“是啊,明明长得不算很出挑,关键是嫁过人的,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对咱家少爷施了什么邪法,大少爷竟这么舍不得她。”
冯慧茹一把捉住张玉凤的臂膀,心惊肉跳道:“难道她会巫术?!”
张玉凤看自家小姐焦灼得有些胡思乱想,赶芦花走的心思坚定,一咬牙,道:“小姐,我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她附耳过去。
今天天气很好。
早上天不亮芦花出门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眼,天际边有一缕橘红色的朝霞若隐若现。
这会儿日头偏斜,半边天空晚霞烂漫。
夏末初秋,晚风起了,她觉得有些冷。
远处的雾气逐渐腾起,暮色四合。
不知何时,清箫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清箫嗫嚅:“大少奶奶,这,这……这是大少爷给您的……他说希望您拿了银子后就离开。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不要再纠缠他了。”
“……”
芦花呆愣愣地看着清箫递过来的小包袱。
还是拿她的头盖巾包的,红艳艳的一个小包裹,入手微沉。
她的两根手指悄悄捏了几捏。
里头有几个硬邦邦的家伙,小山包似的。
芦花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她咬紧牙关,赌气似的将小布包接了过来,豁得一下站起身。
敢情好,这下子跑路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跑了,还有了路费盘缠!
哼,走就走!
你无情,我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女人。离了你,我再找个哥哥去!
芦花抱着小包往前就冲。
脚步那么快,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没有尊严的地方。
第83章
芦花一口气跑出郁府, 沿路畅通无阻,没人出来追她拦她。到了大门口,看门的大爷竟然还主动为她打开大门。
她不觉悲从中来, 眼泪花花地捡着大路继续一路狂奔。
太阳正在落坡, 四野腾起了袅袅炊烟, 远处的山脚下也开始薄烟青雾弥漫。还有归家的黄牛哞哞的叫, 孩子的歌谣、犬吠、大人的呼唤,都声声传入耳中,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牧歌归家图, 叫芦花恓惶。
她缓缓停下了脚步, 回望来路,郁家已经离她很遥远。
墙高八尺的重重宅院隐没在黯淡的暮色里, 已溶成深色的一片, 看不清楚详细轮廓,唯有飞檐翘角十分醒目地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中,尽显出它们安静秀气的曲线美, 但也如烟似雾般缥缈。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天色将夜,她必须要赶在天黑前找到一个落脚处。
顶着村民们奇异的目光,芦花向其中一位老者打听到离村十里地处有个驿站可供歇宿。再问清楚了出村的方向, 便加快脚步径直往出村的方向去了。
“看见那棵黄桷树没?”
郁齐山带着自己商号的大掌柜薛长亭轻装简从,挎着个包袱直奔牛家村而来。
“哪里?”薛长亭站定,手搭凉棚,顺着郁齐山手指的方向眺望, “哦, 你说那里, 那个小土坡上么?……唔, 遗世独立的一棵树,很像一位傲娇的小家碧玉啊。”
“呵呵,对,就是那里。”对于薛长亭的比喻,郁齐山忍不住笑,“就翻过那个长了棵黄桷树的小土坡,前面便就是牛家村了。咱们这会儿到家,正好赶上晚饭饭点儿。”
薛长亭又四下眺望一阵,赞道:“这里山美水美,风景宜人,适合颐养天年。”
郁齐山苦笑,“薛兄,家父面前,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薛长亭笑而不语。
二人继续前行。
薛长亭玩笑道:“东家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就算正好赶上饭点儿,可我不得不担心晚饭根本就没我俩的份儿啊。”
郁齐山笑道:“到了郁家,难不成还能让你今晚饿肚子么?……唔,你听那是?”
一阵紧似一阵的狗吠和女人的尖叫声传入耳中。
两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前面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不一会儿,二人就看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自竹林后面蹿了出来,直冲两人而来。
那女人一边不要命的狂跑,一边回头大喊大叫:“走开!---啊!啊啊!你再追我我就踹死你!你还敢再追?啊啊,别咬我啊!”
“汪!汪汪!”很快,一条大黄狗又自竹林后面蹿了出来。
那狗龇牙咧嘴,口角流涎,一直追着女人不放。
“啊啊啊,连畜生也欺负我,看我好欺负是不是?老天爷太不开眼,我是好人呐!啊对!大黄,我救过你的小黄,你儿子,你还咬我?没良心的!”
女人嘴里不清不楚嚷嚷着奇怪的话。
她穿了条襦裙,裙摆虽宽大,但是仍旧碍脚,好几次有惊无险地差点扑倒在地,狼狈不堪。她索性将裙子提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亵裤,这下跑起来就跟一阵风似的。
见此情状,郁齐山同薛长亭不由得脸色古怪地对望一眼,然后心有灵犀,各自急忙弯腰,就地寻了几样趁手的土石块和木棍在手,迎面跑了过去欲要相帮。
谁知道前面的女人却一个拐弯儿,也可能是慌不择路了,急于摆脱那疯狗,她瞄着高处崎岖处跑,最后竟蹭蹭几下,动作麻利地爬上了一处田坎,约有半人高,倒也真地暂时缓了缓她遭遇的紧迫局势。
那条狗追到田坎下,直立起身体趴在土坡上往上爬,但试了几次都爬不上去,唯有徒劳地刨着土块仰着狗头冲田坎上的人直叫换。
女人得意起来,摇摇欲坠地站在逼仄的田坎上,叉腰道:“来啊,你再上来追我啊!”
受了挑衅,疯狗猛地跳将起来,几乎一蹦三尺高。
女人一惊,乐极生悲,啊呀一声,仰面栽倒在了田坎后面那块干水田里。
郁薛二人及时赶到,几下将疯狗赶跑了。
听到上面那块田里传来呻~吟声,郁齐山率先攀上田坎,往下一看。
女人歪坐在田沟里没起身,侧身揉着小腿,不知是不是土块擦伤了皮肤。
“小娘子,你没事吧?”
他蹲下身,伸手就想要将滚落在干田里的女人拉起来。
恰在这时,女人转过脑袋仰面看来,郁齐山不由得愣了愣。
白白净净的一张瓜子小脸,秀美又俏丽。樱桃小嘴儿,唇色嫣红欲滴,嘴角有若隐若现的齿咬痕迹,叫人浮想联翩。但最是动人的是她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眼眶通红,有些肿,像是才哭过,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