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乐安注意到了郁湾的行为,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烟灰。
公和泽头疼地看着这两个祖宗,说:“今天我是过生日,又不是过忌日,你们俩别挎着一张死人脸行吗?”
郁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明年你要是还打算在这种地方过生日,就别叫我了。”
公和泽被堵得说不出话,哈哈笑了两声将这件事掩饰过去,转移话题道:“乐安最近在忙什么?一直见不到你人……还在搞那个公司?”
凌乐安倒了一杯酒,欲喝不喝的样子,公司的事加上学业,凌乐安最近确实过得有些日夜颠倒,今天还是好不容易抽出了时间来给公和泽过生日,但是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瞎忙罢了。”
公和泽跟郁湾对视一眼,都知道凌乐安是那种想要什么,就一定会付诸行动的人,也就不打算劝他什么。公和泽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凌乐安说:“我那天在学校里见到你们家小以妹妹了,咱妹妹确实漂亮哈,就是有点高,感觉得有一米七五往上了吧……?”
凌乐安正要把烟往嘴边递,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一顿。
公和泽接着说:“我好像还看到一个男人在她身边。”
凌乐安下意识皱起眉,刚想问问公和泽看见的人长什么样子,他的手机就响了。
凌乐安心里有点烦躁,动作粗暴地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随手把烟掐灭,接通了电话,声音称得上温和地说了一声:“井以?”
公和泽眼睁睁看着凌乐安变了态度,大尾巴狼装小山羊。
公和泽脸上表情有些复杂,既嫌弃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感觉凌乐安跟中了邪似的。
井以在电话另一边罕见地有些紧张,她沉默了三四秒没有说话,凌乐安带了点担心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井以这才轻轻地问:“凌乐安,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山南镇吗?”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就熟练多了,井以语速很快,根本没给凌乐安插嘴的机会,她继续说:“当然我这样说有些唐突,所以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今天下午四点之前,我都会在家里等你。”
然后井以安静下来,等着凌乐安的回答。她的紧张太过明显,凌乐安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得一如往常,凌乐安说:“我愿意。”
井以哑然片刻,点了点头,又突然意识到凌乐安看不到,所以她重新“嗯”了一声。
另一边,郁湾和公和泽则很不理解地看着凌乐安脸上露出的笑容,该怎么形容呢,他脸上的那种笑……既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又带着股纯情的憨气,总之和凌乐安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凌乐安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公和泽人傻了,朝他喊:“哎,哎!我生日还没过完呢,这就要走了?”
凌乐安回头急匆匆地说:“礼物不是都给你了,见面也见了,和泽,我真的有急事,就先走了,今天记我账上。”
公和泽在后面“啧”了一声,他把侍者叫过来,带着点幽怨地说:“再开十瓶你们这里最贵的酒!别忘了,记凌少爷账上。”
侍者在一边点头应是。
“至于吗?”郁湾将骰盅扣在桌面上,“他就那种性子,你哪回留住过他?”
公和泽摩挲着下巴看着凌乐安走远的背影,吐槽:“小湾,你听见他刚刚说的话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急着去结婚呢……”
郁湾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她揭开骰盅一看,三个六,郁湾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说:“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周围有些二代见她展颜露了笑,便有点蠢蠢欲动,郁湾的漂亮和高冷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正好凌乐安走了,她身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有人走到她身边。
郁湾将骰盅扔在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抬眼冷淡地看人一眼,眼里的厌恶不能更明显。
看着那个二代知难而退,郁湾漫不经心地撇下目光。
就算凌乐安走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坐在她身边的。
井以打完电话以后,过了半个小时不到,凌乐安就回到凌家老宅来了。
他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有些凌乱地垂在眼前,凌乐安随意地把它们抓上去,略一低头笑着对井以说:“等我十分钟。”
于是井以就看着他风风火火地走进自己房间,然后一会儿后又匆忙地走出来。直到两个人到了A市南边的车站,井以都没有缓过神来,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凌乐安,两个人都不喜欢带很多行李,都只拎着一个行李箱就出来了。唯一不同的是,井以背上还背着一把吉他。
放假回家过年的学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现在车站的车次比往常少了很多,所以尽管两个人买了最早出发的高铁票,距离发车仍旧有十五分钟。
凌乐安拿着手机正跟下属交接工作,井以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考虑着一会儿要不要跟凌乐安主动聊聊天。
上次跟凌擎宇聊完天以后,井以回去学了很多聊天技巧,全是各种很适合往下展开聊天的话题,可是一直也没有机会实践。
正当她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徐良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徐良科三人已经到了本市的高铁站了。山南镇是个没有高铁下车地点的小县城,所以井以每次回家都得坐高铁到市里的站点,然后转坐公交或者出租车才能回山南镇。
最近都要过年了,能休息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车越来越少,而且要价也贵,所以阎斯年就开车带着另外两个小孩到市里的高铁站去等她。
“阿以,你到哪里了?”徐良科那边声音有些嘈杂。
“已经在高铁站等车了。”
徐良科开了免提,井以听见他们那边有打游戏的声音传过来,阎斯年说:“行,那你快点哈阿以。”
井以:……阎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井以目光和一边的凌乐安相触, 她摸了摸鼻子,拿着手机说:“今天不止我一个人回去。”
“不止你一个人?还有谁啊?”徐良科问。
“……总之,见面了就知道了。”井以用手扶着额头, 心虚地卖了个关子。
凌乐安仍旧在打电话, 井以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几分钟就可以上车了, 她把行李箱的拉杆提出来。
凌乐安加快语速,最后跟人吩咐了几句,他提起自己的行李, 另一只手递给井以, 对她说:“行李我来帮你拿。”
他板着一张脸,看上去有一种很严肃的感觉, 不像是在跟井以要行李箱, 反而像是在交接什么重大工作。
井以笑了一下说:“不用了,我箱子很轻。”
她单手拎起行李箱,示意他看。
凌乐安仍然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井以有点受不了他的目光。
她的视线躲开, 往下一扫,就看到他依旧固执伸出的那只手……以及手背上的那条伤疤。
井以突然有些心软,她将行李箱落回地上, 抬起头来问:“你手上的伤,这道疤这么深……还会疼吗?”
凌乐安摇了摇头,从她手上接过了行李箱,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 然后又快速抽离, 凌乐安停顿片刻, 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指尖。
两个人买的票挨在一起, 井以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凌乐安坐在外侧。
高铁很快运行起来,外面的景色疾驰而过。
从A市到山南镇的路程还需要一个多小时,井以犹豫片刻,又念念不忘地想起了自己刚学的聊天技巧,正准备在凌乐安面前施展一番的时候,一扭头却看见凌乐安正用拇指和食指揉着自己的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
井以想起等车的时候在凌乐安眼底看出的倦意,堪堪收住了自己将要说出的话。
她低头想了片刻……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多管闲事,但是片刻之后,井以还是没忍住。
井以盯着凌乐安的眼睛,问:“凌乐安,你最近是不是绷得太紧了……?”
凌乐安有点意外地睁开眼睛,扬了下眉不解地看向她。
井以依旧专注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眼底深处,她淡淡地说:“我说不清楚哪里不好,只是觉得你的状态不太对……你累不累啊?”
凌乐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澄澈的眼睛,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井以的视线好似在那一瞬间,穿过了自己堆出的层层伪装,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他隐藏起来的所有不安和紧张。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完全站在相同的境地中。也只有井以会从自己摆出来的傲慢底下看出被深深掩埋的迷茫。
那道视线灼伤了他,凌乐安人生中第一次哑然,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才能下车,要不……”井以的眼神像一片柔软的羽毛,“你先睡一会儿吧。”
凌乐安下意识想要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盖住那双拨乱自己心神的眼睛。
“好。”因为身体松懈下来,凌乐安的声音里带着点嘶哑,听起来像是一把低沉的大提琴。
凌乐安在井以旁边合上眼,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明明他们两个年纪一样大,甚至出生时间可能就只相差几十秒,但是井以依旧带给凌乐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过了几分钟以后,井以感觉凌乐安那边的呼吸声已经越来越均匀了。
她看了一眼凌乐安睡着时的样子,觉得这人简直就像艺术家精心雕刻出来展品一样——浓密睫毛漆黑纤长,盖住了那双生情的桃花眼,天生带着点自来卷的头发散乱地垂在额前。
井以跟乘务员要了一条毛毯,轻轻放到凌乐安身上,给他盖了盖肚子。
其实按凌乐安的体格,不盖毛毯也不会感冒。但小时候井以每次在沙发上睡着,井婆婆怕她着凉,都会在她肚子上盖条小被子。
长久的耳濡目染下,井以也养成了这种习惯,看到睡着的人身上没有盖点啥就别扭,总想给人盖点东西。
凌乐安在半梦半醒间能察觉到井以的动作,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也没做出什么动作。
凌乐安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想,很奇妙……这样的感受对他而言真的很奇妙。
如果人生必须要和另一个人牵扯在一起,凌乐安其实很庆幸那个人是井以。
快要到站时,井以给徐良科他们打了个电话,把自己这边预计到达的时间告诉了他们。
邱炬在那边好奇地问:“阿以,到底还有谁和你一起回来了啊?”
“凌乐安。”井以回答。
“……凌乐安,谁啊?”邱炬愣了半天,想不起来认识这个人。
徐良科很快反应过来,“就是那个跟你身份互换的孩子?”
“嗯……我想让阿婆见见他。”井以犹豫地说。
徐良科察觉到她的心情,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好,那大家就一起玩几天吧。”
高铁快要停下的时候,井以轻轻拍了拍凌乐安,把他叫醒了。
凌乐安眼里尚且带着一些红血丝,因为起床气,他的眼神不算友好,看上去有种森冷凌然的感觉。
但是这一切井以都有没看到,因为她把凌乐安叫醒以后,就起身去拿行李了,因为长得高,还顺手帮后座两个女孩子把行李取了下来。
当井以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凌乐安已经清醒过来,重新戴上了那副“绅士”面具,又恢复到往常得体的模样。所以在井以眼中,凌乐安依旧是那个待人亲切,稳重风趣的“好孩子”。
两个人一起走出车站,却没有见到阎斯年他们,倒是有出租来问他们走不走,从这里到公交车站开口就要一百,钱不钱的还是小事,毕竟凌乐安长得就是一副不缺钱的样子,井以也一样,凌家每个月都会往井以账户里给她打零花钱,动不动就几十万几十万地打钱。
井以现在看待钱,也可以轻描淡写地像电视剧中一样说:“钱,不过就是一串数字嘛。”
不过就算没和阎斯年他们提前约好见面,井以依旧没有去公交车站的打算,毕竟让凌乐安这种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大少爷去坐公交车,实在太有违和感了。
井以礼貌拒绝了几个主动过来的出租车司机,给阎斯年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阎斯年问:“你们现在在哪边?有什么标志物吗?”
“我们就在出站口,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井以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有什么标志性的装饰,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凌乐安,说:“应该挺好找的,凌乐安在我身边,就找人群里最高的就行了。”
这个时间车站来来往往的人有点多,尽管井以个子不矮,依旧不能完全看清楚远处的人和物。
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踮起脚往外望,忽然,凌乐安抬起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说:“井以,那边的人是不是你朋友?”
井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居然真的是阎斯年三人。
个子高真是方便啊,井以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阎哥,小科,阿炬!”她一边对着三人的方向用力挥手,一边在原地往上跳,想让他们注意这边。
井以看上去很高兴,凌乐安没有见过井以情绪这么外露的样子,心里对快要走过来的人有了一点好奇,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他微眯着眼睛,用探究的目光望向那边的几人。
很快五个人就面对面站在了一起。阎斯年心想确实是好找,就凭凌乐安那张浓颜系的脸,还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气质,就已经足够让他和这里格格不入了。
井以介绍凌乐安和三个人认识,阎斯年笑了笑,“确实挺好找,”他微挑了下眉,看向凌乐安,说:“诶,凌乐安身高得有一米九了吧?”
“没有,不到一米九。”凌乐安挺谦虚地回答。
“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徐良科一只胳膊搭在邱炬肩上,探头去看站在邱炬另一边的井以,“先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