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天应怜我
“总有些事是你打算不到的。”
“所以才更要多准备才行。”
大司徒如此泼冷水,萧镜水也不恼,毕竟这也是实情。
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但若因此放任自流,人活在世就不必再抗争什么了,直接躺平任踩好了。
“你无病在身,也用不上那药。”
大司徒冷静地揭穿萧镜水的伪装。
萧镜水笑容温雅,毫无被揭穿的惊慌:“在下如今的确是病着的,只是如今还未到那一地步而已。不过未来,可就说不定了。”
萧镜水说完这番话,不大的院落陷入久久的沉默。
大司徒仍带着黑色幕离,教人看不清他掩在黑纱下的表情。
萧镜水耐心极好,并未露出异色,只是紧了紧身上有些散开的鹤氅,又捧了一杯热茶在手中。
热茶在较低的温度中蒸其袅袅白汽,将萧镜水的面容模糊了几分,也让她显得更加温润。
“你知道什么人才会用到圣人泪吗?”
似是有些叹息。
萧镜水若无其事道:“据说巫族很推崇。”
这个回答很微妙。
像是简单地陈述事实,也像是意有所指。
大司徒沉声道:“圣人泪,在于怜悯和宽恕。”
萧镜水不需要怜悯,若他一味坚持想得到圣人泪,意味着他未来会做出悖逆之事。
萧镜水笑容清浅:“我为苍生劳心劳力,前途未卜,天道也应怜我辛劳。”
这个笑容在大司徒看来,有些厚颜无耻,却也……极有道理。
只是,大司徒觉得,萧镜水以此做底气放开手去搞事情的可能性更大些。
大司徒倒是不在意萧镜水悖逆不悖逆,他在意的是萧镜水会不会借此来作恶。
陛下心怜苍生,定不愿让自己留下的东西助人作恶。
“那当是天酬你,非我酬你。”
萧镜水吹了吹茶沫,轻呷一口热茶,垂眸的刹那掩去了眸地所有的情绪。
“这话倒也不错。”
大司徒微松了口气。
萧镜水却在这时抬眸,似笑非笑:“可我欲取圣人泪,与上天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没有关系,大司徒心道。他只是不想拿那人的身后名冒险。
即使,萧镜水看起来冷静理智,行事有君子之风。
但是人总会变,时间能改变一切。
更何况……
萧镜水身上某些时候会呈现出与神渊微妙的相似感,让他不得不对萧镜水提高警惕。
“你一定要得到吗?”
大司徒已经许久未与人如此兜圈子过,为了避免掉进话术陷阱,索性直截了当地问。
“自然是很想,但若是真得不到,也不强求。”
萧镜水看起来依旧很好说话,假如她下一句话没有出口的话——
“只是在下以为,而今风雨欲来,暗流涌动,将来更是血雨腥风。那圣人泪你们若是不用,指不定落入谁手中。”
这句话不算是威胁,却胜似威胁。
大司徒心中一凛。
“不会的,他允诺了我……”陛下的安息之所会无事……
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大司徒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萧镜水面前。
他不该暴露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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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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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另一种伪装
大司徒心下微恼,却是恼自己。
事关陛下,他到底是做不到真正的冷静。
有黑纱作掩,萧镜水看不到大司徒的表情,索性当察觉不到他的懊恼和尴尬。
她轻轻一笑,道:“这世间多得是漏洞啊。”
毫无锋芒的一句话,却是杀人诛心。
大司徒哑然。
一双眸子有些晦暗不明了起来。
他已然想起,神渊许诺是说,会护住陛下的安息之地而已。
不教人破坏,却未说不让人取走里面的东西。
能让神渊稍稍上心的唯有陛下而已,他可不会在意一些遗物。
“此时我需要与人商议。”
大司徒语气有些沉重。
萧镜水内心有些惊讶,有些意外大司徒的好说话。
不过对方态度软化是好事,萧镜水乐见其成。
她极礼貌且体贴道:
“在下这段时间并不会离开此处。若是您有了什么章程,欢迎随时来找在下。”
“你这是算准了我还会再来?”
萧镜水轻声道:“我在赌你的在意。”
虽然不知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大司徒有什么十分在意的东西。
否则,他也不可能捱过那么漫长的岁月,活到如今。
萧镜水不是没有猜过这人是不是对长生有执念,但是想想觉得不像。
人求长生,往往是另有所求,长生只是实现执念的基础,很少有人的执念是长生本身。
大司徒身上透露着某种对生命的无所谓。
虽然很隐晦,但萧镜水感觉得到。
大司徒哑然。
他诚然是在意的。
“你很聪明。”
“多谢夸奖。”
“但有时,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在这个人还比较年轻气盛的情况下。
世上鲜有人能有与心气想匹配的实力,这种情况下,就极容易招祸了。
萧镜水全然不惧:“这种时候还是聪明些好,免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卖了。”
大司徒不置可否,扬长而去,错过了萧镜水垂眸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如今的身份是花月公子萧镜水,可以风雅,可以聪颖,可以胸有城府,却不能老奸巨猾滴水不漏。
她年轻气盛不假,焉知不是混淆视听的手段呢?
*
“起卦吧,占卜一下凶吉。”
大司徒将此事说与令君和大司马之后,他们的面色皆不大好。
身为神凰洲的最高掌权者,他们自然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萧镜水所求,是踩在了他们的底线上。
然而,萧镜水说的也的确在理。
在难以抉择之际,大司徒如是建议道。
令君有些迟疑:“神凰休眠已久,不知能否醒来。”
北洲也有自己的占卜师,但是这么大的事显然只能由供奉的雪凰来算。
“试一试吧,若是神凰未醒,以此为由拖着也好。”大司徒道。
“您不怕迟则生变吗?”
大司马是一个俊朗的男子,面容带着北洲男子特有的坚毅和冷冽。
问这句话时,虽是用了敬称,却有些不甚客气的意味。
“我怕所托非人。”大司徒如是道。
“既如此,那不若直接毁了,也省得人惦记。”
第695章 半年之期
大司马话音一落,大司徒和令君面色同时有些不佳,眼底皆是抗拒。
“不可!”大司徒语气重了几分,面色有些阴沉。
令君却慢慢冷静了下来:“未尝不可。”
虽然毁了那圣物的确令人心疼,但是与其将它交到不知根底的人手中,倒不如直接毁了。
“此举太过极端,玉石俱焚有失理智。”
令君嗤笑:“到底是谁有失理智?你到底是担心所托非人,还是不想失去思情时可睹之物,你自己清楚!”
大司徒袖子下的手不由握紧,指甲在掌心留下月牙形的掐痕来。
“非我徇私。”
大司徒声线都绷直了几分,显得有些冷硬,却不具备什么说服力。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如是不争取一把就那么毁了,到底是暴殄天物。”
大司徒退一步道。
这下令君和大司马皆是沉默。
这倒也是实情。
令君也冷静了下来,沉吟片刻,道:“那便起卦卜上一卜,若大吉,交于那人也无妨。否则,还是毁了比较好。”
大司徒道:“还是定下一个期限吧。神凰不见得恰好能醒来。”
“那多久为期合适?”令君耐着性子问。
“一年为期吧。”
大司马摇头:“一年太长,如今变数太多,不妥。”
令君点头:“的确。若是往常,十年也等得,只是如今,最多半年。”
这倒不是他们刻意与大司徒过不去,而是事实如此。
“那就半年吧。”
*
占卜仪式在十日后。
大司徒等三人斋戒十日,沐浴焚香后秘密前往玉沙城外的一处不见人踪的雪山。
这座雪山高而险,冰灵力充沛到一种连冰属性修士都难以忍受的地步。
除大司徒外,其他二人皆穿了十分隆重的银白色礼服,端庄肃穆。
大司徒依旧是一身朴实无华的黑衣,这次却未戴幕离,面上黑纹更甚从前,使他看起来更加暮气沉沉,毫无生机,却也无半分鬼气。
占卜的祭坛在雪山顶上,而登此山却不能凭借外力,只能靠一双腿走上去。
一来是此地禁空,二则是为表虔诚。
三人沉默前行,一路无话。
此山高且险,积雪不知几尺深,因多年无人行,故而也无路。
是以饶是三人修为高深,行进也谨慎,也还是用了大半天功夫才到山顶。
山顶上光秃秃,除了一张早已与积雪融为一体的汉白玉桌案之外什么也无。
起卦要等到晚上,令君与大司马检查占卜所需之物,大司徒则一人站在了山顶的悬崖边上,垂眸向下望去。
站在他此刻的角度,可以看到山下卧着的一汪湖泊。
那湖原本不小,但是如今从高山上往下看,却显得十分渺小了。
然而修士目力极佳,饶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大司徒也看得到,光滑如镜的湖面上,洁白的莲花轻轻摇曳。
及至月上中天,柔和的清辉落满山巅,一场只有是三个人参与却足够庄严肃穆的占卜仪式开始了。
令君取出一枚巴掌大的令牌来。
那令牌通体莹白,却非石非玉,而是凤凰骨。
令牌雕琢成雪凰模样,每一根细羽都纤毫毕现。
这正是传闻中可令北洲万民的神凰令,由每一任令君掌管。
令君将神凰令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桌案正中。
他们早已焚好了香,也供奉了练食醴泉。
三人站位以大司徒为主,令君和大司马为辅。
大司徒手持龟甲,在月色最盛之际起了卦。
半晌,夜风吹动乌云,掩起月色。
香料中燃起的细焰也终于抵抗不了雪山顶上的低温,未燃尽便熄了。
风吹来,连最后一丝香雾也吹散了。
大司徒面色有些不佳,紧抿着唇,心中却松了口气。
“无果。”
*
“啧,这种小事还要起卦算一算,真是没魄力啊。”
无妄城秘境中,境主的声音无不嫌弃。
他挥一挥手,眼前的水镜便消失了个感觉。
境主摸了摸下巴:“唔,我插了一脚,小家伙现在应该很为难吧?”
不过她一贯是个有办法的,倒也不见得会被难住。
*
“半年?”
萧镜水收到消息后以手托腮,眉宇间有些忧愁。
半年啊,有些久了。
虽说鸿初书院那边有分身打点,她不回去也行。
但是两个身份之间差异不小,虽有君月澄相助,却也无法兼顾。
北洲水深,的确能挖出不少东西不假,但也说了水深,她一个人势单力孤,不好下手。
留在这里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极有可能做不出什么事。
而且,圣人泪最终也不见得能到手。
大司徒被她说动了几分不假,可北洲到底不是他的一言堂。
“愁人啊。”
萧镜水发出叹息。
虽然她平时不介意无所事事,但这显然不是平时啊。
半年的时间浪费出去,还真是有些不甘。
萧镜水摸了摸下巴。
反正她人如今已经在北洲了,这边的人也不好明着赶她出去,既如此,倒不如批个马甲出去探索一些。
至于院子这里……
留个傀儡就是了。
*
大司徒一次来拜访萧镜水时,看着院子里的‘萧镜水’一时无言。
‘萧镜水’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笑容却温雅如初。
大司徒:“……”
萧镜水到底是什么时候金蝉脱壳走了?又混迹到哪里去了?
这么玩真不怕玩脱吗?!
大司徒有些心累。
一个如此不省心的人待在北洲,他还真是不得不总分神关注着。
释家小子这事做的忒不厚道,竟给北洲塞了这么个大麻烦来。
但大司徒现下也只能感慨几句了。
萧镜水金蝉脱壳离去,便如滴水融入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
萧镜水此刻还未离开玉沙城太远。
通过某些特殊手段,她来到了那处雪山脚下。
只是她到底未登山。
这雪山给她的感觉有些古怪,冰灵力充沛到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不说,这山上还有一丝古怪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