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捞油水了。
郜嫂子脸色比哭还难看,支支吾吾拿着单子走了,灰头土脸悄悄进了秦氏的院子,便一肚子苦水将事情和盘托出,秦氏也气得不轻,
“还当她是个软绵菩萨,没成想新官上任就烧一把大火。你这样办...”她耳语几句,郜嫂子依着她的吩咐做了。
只领了十两银子,依然交给采买办的管事去采买,采买的一瞧那单子不对劲,眉头皱起,“这事怎么成?”
郜嫂子苦笑道,“这是世子夫人的要求,您就按照单子去买吧,倘若银钱不够,分量少一些就成了。不过往日的量得留下来...”言下之意是以前克扣多少银子,如今依然是多少,这些多余的银两,孝敬了二少夫人与账房和库房的管事,余下的就进了二人兜里。
管事一手操着银子,一手拿着单子,翌日凌晨便将新鲜的蔬菜果子与水鲜送到了灶房。
厨房的管事一瞅那分量,差点连锅铲都给扔了,
“这点菜怎么够两百人吃。”
消息很快传到宁晏耳朵里,宁晏早有预备,天蒙蒙亮,带着荣嬷嬷到了后院的大厨房,管事的指着那十几篓子菜,怨声载道,
“这点菜压根不够两百人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少夫人看看怎么办吧。”
荣嬷嬷立在宁晏身旁不动声色笑着,“谁说不够两百人吃,怕是三百人都够。”
平日里十两银子克扣一些出去,买了菜回来,有些管事的又偷拿一些,公家的东西,谁都想分一杯羹。
管事的脸色胀得通红,与宁晏道,“少夫人,老奴可没这个能耐,倘若您能寻到这样的人,便招来管今日的伙食吧。”
这是撂担子不干了,想逼宁晏低头。
恰在这时,燕h身旁的二等丫鬟打着哈欠过来,先朝宁晏施了一礼,与管事的道,“大小姐醒了,快些将燕窝粥备好,对了,今日大小姐点了金丝面,要鸡胸肉,切得细细的,可别忘了。”
扔下这话,丫鬟便走。
不一会,秦氏身边的人也来了,嚷嚷要早膳给小公子喂羊乳。
再加上三少爷要水晶虾饺....
真是好一通烂摊子。
大家都瞅着宁晏,等着看好戏。
如霜在这时走了进来,将采办处买菜的回押递给了宁晏,宁晏没有看,只是收入兜里,依然是如沐春风与管事道,
“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荣嬷嬷,去安排人负责今日伙食。”
她在国公府是无亲信,却不代表她在外面没人,别的人找不到,厨子她有的是,这也是为什么,宁晏首先选择接手厨房的原因。
荣嬷嬷气定神闲迈了出去。
那为首的管事哼了一声,将脸别过去,她在这府里待了十多年,国公府可再寻不出比她能干的厨娘,就不信宁晏耗得过她。
宁晏笑眯眯问剩下的厨子,“还有谁撂担子不干的,现在站出来,否则待会我的差事没办好,我便不依你们了。”
那为首的管事拼命朝几个厨娘使眼色,大家缩着脖子,暗自交换主意,一番斟酌后,些许几个厨娘站了出来,表示差事没法干。
厨房本也不是铁桶一块,自有寻常被排挤的,也有见风使舵的,趁机投靠宁晏,又或者是头脑清醒,想着燕翎是国公府未来掌门人,这个家迟早是宁晏做主,不敢断了合家生计,屁颠颠表忠心的。
十来位厨娘,还剩五位可以干活。
“既如此,你们五人,现在开始给各位主子备早膳。”
“诺。”
众人忙开了,独剩那五名厨娘大眼瞪小眼。
不过她们底气依然很足,一来厨房的管事还站在她们这头,二来,有本事宁晏真的不让她们干了,大家干脆寻个地儿歇息,且看宁晏有什么本事。
宁晏坐在厨房前面横厅喝茶,那投靠了宁晏的厨子极有眼力劲,很快给她端来了一碗燕窝粥,让她趁热吃。
回到厨房里,一面切菜一面与交好的人说,“我说申婆子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如今府上是谁做主,二少夫人再威风还差一截,别说二少夫人,就是老夫人又能拿大少夫人如何?听闻昨夜二少夫人原想将西府那边的事推给大少夫人,你猜怎么着,世子爷差点摔了杯子,国公爷瞧在眼里可是声都没做。”
那婢子瘪瘪嘴接话,“申婆子也是没办法,她上了二少夫人的贼船,想下船也是不成的,谁叫她捞了那么多好处,有把柄捏在二少夫人手里呢。”
“不过,今日总不会真的就咱们五人当差吧。”
撂担子的五人是掌勺的大厨,她们余下的几人可顶不住事。
婆子替宁晏捏一把汗。
宁晏这头刚喝完一碗燕窝粥,荣嬷嬷领着四名厨子进来了,这四人两老两少,气度不俗,一进了厨房,从荣嬷嬷手里接过今日菜单,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几乎是没有半句废话。
满院子下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为首的申婆子闻讯,悄悄在窗户外探了探头,瞥见里面热火朝天,当即唬了一跳。
这还了得。
这些婆子媳妇都是有门路的,或是总管房的亲戚,又或是各家太太夫人的陪房,府内各管事的裙带关系复杂,盘根错节。这会子通通寻靠山讨主意去了。
午膳时,宁晏亲自领着厨房的下人,将一盘盘珍馐送去容山堂,除了燕翎与燕国公,府上各位主子皆在,徐氏所生三个子女皆不动筷子,宁晏装作没瞧见的,亲自替徐氏布菜,
“母亲尝一尝,这是红丝A,用熟虾泥和面而成,这是一道肉,猪蹄去骨留皮,切成小丁,再佐以.....”宁晏一道菜徐徐道来,徐氏自然不会下她面子,每一道菜尝几口,皆说十分好吃。
燕h等人都知母亲性子,当她是客气,独独四少爷燕B不同,他坐在末尾顺手夹起一道东坡豆腐,才吃一口,“嗖”地一声,双眼发直,
“这这这太好吃了吧?大嫂,是不是换了厨子呀?这厨子手艺太好了,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
燕B见大伙不动,干脆将那盘东坡豆腐往自个儿碗里赶,“你们不吃,我就不客气了哈。”
燕h脸都黑了,“一点吃的而已,看吃不死你!”
徐氏冷冷剜了燕h一眼。
燕B习惯被她骂,也不当回事,又尝了一道酥黄排骨,这回表情更夸张了,二话不说将那盘排骨全部赶在自己碗里,一根不剩,还朝众人露出害羞的表情,“承让承让....”
燕h等人见燕B吃得乐不思蜀,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徐氏笑了一阵,缓声道,“好了,大家动筷子,再迟一些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又吩咐宁晏,“你累了一上午,快些坐下用膳。”
荣嬷嬷当即上前亲自替宁晏布菜。
燕h不情不愿扒了几口空饭,瞥见燕B满嘴流油,又闻着那味儿好似蛮香,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不伸筷子,徐氏瞧着她无奈,亲自给她夹了菜,燕h被迫吃下几口,才嚼入嘴里,面颊就僵了下,她偷偷看了一眼二嫂秦氏,闷头将菜咽了下去。
当真极好吃!
三少爷燕Z第三个动了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入嘴,眼神微的一亮,燕Z惯是个吃喝玩乐的主,京城大小馆子他都熟悉,口味也叼,刚吃了一口觉得味道很独特,旋即又尝了几道,不对啊,这味道好像在明宴楼吃过?大嫂不会把明宴楼的厨子请来了吧?
还没回味过来,见弟弟抢他跟前的菜,飞快将盘子一挪,瞪着燕B碗里,
“你吃的还不够?”
燕B讪讪地笑。
大家陆陆续续开动,秦氏是最后一个开吃的,她夹了最近的一道香芋排骨,刚一入嘴,喉咙就哽住了,好半晌没吭声。
宁晏这是玩什么花招?
宁晏将她表情收入眼底,笑眯眯道,“若大家觉得好吃,等晚膳我再好好做几道给父亲尝一尝。”
秦氏听了这话便坐不住了。
一旦燕国公尝了这菜肴,还会要原先的厨娘吗?
宁晏岂不顺理成章将厨子换成了她自己的人?
两相其害取其轻,秦氏咬了咬牙,午后便招来厨房的心腹,让大家低头跟宁晏认错。
宁晏初来乍到,也不能将人全部得罪干净,这里头很多人是总管房的姻亲,挑了两个刺头退给秦氏说改派他事,留下两名心腹厨子,剩余二人出了府,总算是雷厉风行将厨房给稳住了。
夜里,两名心腹厨子跪在她跟前磕头,
“给表小姐请安,总算到您跟前伺候了。”
宁晏亲自扶她们起来,“让你们来国公府当厨娘是委屈你们了,只是我在这府里孤立无援,还望你们帮我。”
“这是应当的。”
“除了每日膳食,还要帮我盯着厨房,抓大放小。”
“明白了。”
宁晏心里去了一桩事,歪在罗汉床上露出惫懒的神情,“有了你们二人在,我每日便可吃上豪华大宴。”
其中一年轻的厨娘捂嘴一笑,“表小姐这是抬举奴婢们了,您想吃什么没有,就怕您自个儿懒得动手。”
宁晏莞尔一笑,没接话。
倒是如月满脸自豪道,“如今有这福分尝到姑娘手艺的,也就那一双兔子。”
宁晏从不轻易下厨,便是燕翎也没这个脸面。
燕翎离开的第三日,宁府派人给宁晏递话,让她回去一趟。
“谁传的话?要我回去做什么?”
荣嬷嬷道,“是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珍珠,瞧着十分客气,怕是有所求,老奴旁敲侧击问了下,好像是与秋猎有关。”
宁晏就更迷糊了,秋猎....寻她作甚?
第14章
次日宁晏先将厨房诸事安排妥当,又与徐氏请了安,方赶往宁府。
巳时初刻到的宁府,门口还停着一辆宫车,看样子长姐宁宣也回来了。
门房的婆子比上回要客气不少,宁晏便知还真是有所求。
婆子将她迎入老太太的正房,宁家女眷果然都在。
宁家共有四位姑娘,三位少爷,姑娘中除宁宣与宁晏出嫁外,还有二小姐宁雪和四小姐宁溪待字闺中,宁雪是二房的庶女,宁溪便是宁晏的庶妹,莲姨娘的亲生女儿,宁溪虽是庶出,深受父亲宠爱,过得如同三房嫡出大小姐,平日排场犹在宁晏之上。
宁晏给长辈行了礼,老太太示意她坐在宁宣对面,问起了她在燕国公的事,得知宁晏已开始掌家,老太太总算给了些好脸色。
“对了,听闻世子往西山行宫布防去了?”
宁晏不知她为何打听这些,淡淡颔首,“没错。”
老太太倾身再道,“陛下秋猎的旨意下来了,四品官府邸可随驾,每府给了两个名额,你大伯是三品工部侍郎,名额给了你两个哥哥。只是你也晓得,雪姐儿与溪姐儿到了议亲之时,这次秋猎是个机会,我们长辈的意思是想请你,帮着弄两个名额来,把你二姐与你四妹妹的名字加上去。”
宁晏听了这话,明显愕了一瞬,“我?”她又是吃惊又是好笑,“祖母,您为何觉得我有这个能耐?我自个儿能不能去还难说呢。”
她并不想凑这个热闹。
对面的宁宣扔了扔手中的绣帕,睨着她,唇锋冷峭,
“得了,燕翎负责布防,皇帝能不让你去?你们燕国公府想去几个便可去几个。”
宁晏迎视她道,“比起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世子夫人,长姐这个三王妃更为尊贵,您去帝后跟前提一句就行,何苦让我劳神?”
宁宣被她这话给噎住,脸色不自在道,“原先我自然是成的,只是去年秋猎出了一个岔子,被逮到了几对野鸳鸯,皇后娘娘说,今年谁也不许托人情,我们想讨恩典的全部被打回来。”
说来说去,还是在于三皇子没有实权。
有那么一瞬,她后悔嫁给三皇子,当初怎么就被他甜言蜜语给哄骗了,舍得抛下燕翎这个香饽饽呢。
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宁晏摊摊手道,“长姐都无法去皇后跟前讨人情,我就更不成了。”
宁宣再次被哽住,气得别过了脸去。
老太太接过话茬,“你不一样,你长姐是帝后的儿媳妇,得遵循规矩,你是燕世子的妻子,燕世子又负责防卫,秋猎的名单也是要从他手上过的,倘若你要安插两个人进去,想必不难。”
宁晏苦笑道,“祖母,非孙女不肯帮忙,不瞒您说,我嫁给世子这般久,从未进去过他的书房,平日里连行踪我都不晓得,遑论过问朝中之事。再说了,这事世子说了算吗?”
老太太脸色有些难看。
对面的二夫人忍不住了,尖酸刻薄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帮忙呗。”
宁晏冷冷看了一眼二伯母,缓缓将茶杯递到嘴边,慢条斯理饮了一口,吐出一字,“是....”
屋子里顿时安静极了。
大家瞠目结舌看着宁晏。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二夫人拔座而起,指着她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若非宁家与燕家的渊源,你哪有资格嫁去燕家,更不可能嫁给燕翎,这是宁家给你的荣耀,你必须反哺家族,还没让你为家族出力呢,只不过是两个名额而已,看把你嚣张的。”
宁雪虽是庶女,却自小养在二夫人膝下,二夫人养她这么多年,便是想用这庶女去笼络朝中官宦。
当初宁宣许给三皇子后,二夫人替宁雪据理力争,偏偏燕国公一句“只要嫡女”,这桩喜事就落在宁晏头上。
宁晏神色纹丝不动,握着茶盏道,“既如此,二伯母去燕家,让燕家休了我,娶了二姐便是。”
二夫人差点给呛死。
老太太冷冷看了一眼咋咋呼呼的老二媳妇,逼着她闭了嘴,视线再次回到宁晏身上,语气透着一份从容,“晏姐儿,我知你对宁家不喜,只是你身上留着宁家的血,无论你心里怎么想,走出去,众人都会称你一句宁三姑娘。”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论宁家兴衰与否,皆与你休戚相关,你还在宁家,可以不上心,嫁给小门小户也可以不用在意,偏生你嫁去了燕家,燕家是重门第重规矩的大族,你不要娘家,世人怎么说你?当然,你可以说,你不在乎,你宁晏面软心冷,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你将来的孩子呢?他们能承受吗?燕国公结这门亲事的目的何在,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