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恰才许诺,若臣助您夺魁,您便赏臣一个彩头,殿下可不能食言。”
淳安公主不喜戚无双,连带不待见戚无忌,扭头扶着腰下巴要戳破天,
“本公主赏你个耳光子你信不信?”
戚无忌一身白衫端坐在马背上,笑容如沐春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公主殿下若真要赏臣耳光子,臣甘之如饴。”
淳安公主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一面挥挥手,一面往行宫走,
“回去好好管教你妹妹,别再丢人现眼,她若再敢打燕翎主意,我第一个不饶她。”
戚无忌望着她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还记挂着燕翎呢。
淳安公主不是记挂着燕翎,她是不许人抢宁晏的男人。
宁晏忙着张罗一家子午膳,很快将校场的事抛诸脑后。
燕翎午膳照样在乾坤殿用,下午去了一趟猎场,带着一批将士排查风险,傍晚回了行宫,有几名交好的将士约他去喝酒,为他所拒,东配殿只有一张床,他若喝了酒回去,宁晏定不高兴。
他回来的晚,一大家子都等着,平日几位弟弟便有些怵他,唯独燕h还能在他跟前撒撒娇,白日发生了那些龃龉,也都晓得淳安公主在皇帝跟前告了状,这会儿一个个灰溜溜的,坐在膳堂也不敢吱声,生怕燕翎斥责。
燕翎也没说什么,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倒是喝茶时,四少爷燕B提了一句,
“大哥,明日狩猎,我想同淮阳侯世子一道去,还请大哥准许。”
燕翎头也没抬,喝着茶,“去吧,多带两个侍卫,只别去西北林子里。”
燕B咧嘴开心地笑着,“谢大哥,我记住了。”
三少爷燕Z趁机跟燕翎讨要东西,“大哥,不如将你那套神臂弓借我,我明日也想在陛下跟前露个脸。”
燕翎淡淡看着他,“你拉得开吗?”
燕Z“啧”了一声,挺直了腰身不服气道,“等着,我明日定拔个头筹!”
燕翎无语地点了头。
燕h见哥哥要了好东西,也笑嘻嘻撒娇,
“大哥哥,我也要进林子,我要哥哥的金丝软甲。”
燕翎一贯宠爱妹妹,自然是应下来。
燕Z得了好弓,越发意气风发,扭头与身旁的妻子王氏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明日跟着我,我猎了好物都交给你收着,带你开开眼界。”那双桃花眼含着i丽的温情。
王氏垂眸轻声嗯了一下,默了片刻,又道,“我今日还没选到好马。”
燕Z朗声一笑,握住妻子的手,亲昵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等会给你寻一匹来。”
王氏微微红了脸没说什么。
秦氏听到这话,恍惚想起燕翎有一匹汗血宝马,前不久刚诞下一头小红马,正好适合她骑,便悄悄倚着丈夫的耳根低语数句,燕瓒被妻子突如其来的撒娇弄得脖子泛红,
“你也要狩猎?万一伤着怎么办?你就跟着我去玩玩罢了...”
秦氏没料到丈夫一下子嚷出来,俏脸通红,眼底交织着羞恼与委屈,掐了他一把,嘀咕道,
“让你借你就借,问这么多作甚?”
燕瓒只得硬着头皮寻燕翎讨要,燕翎怎么会不肯,通通都应了下来。
秦氏满意了,笑而不语,还特意挠了挠他的掌心,燕瓒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挑逗,身子倏忽便坐直了,还悄悄剜了她一眼,夫妻俩个眉来眼去的,倒是惹的人艳羡。
如霜见大家将燕翎的好物瓜分殆尽,轻轻扯了扯宁晏袖子,宁晏坐在一旁极轻地摇了下头。
秦氏余光瞥见这番动作,故意挑高嗓音,“嫂嫂,明日得辛苦嫂嫂看家了....”她就是要宁晏尝一尝当家的苦滋味。
燕B不明所以,蒙头蒙脑道,“这里是行宫,需要看什么家?大嫂难得出来,一道去呗。”
燕翎也在这时,朝身侧的妻子看来,没说要她去,也没说不要她去。
宁晏却明白,如果燕翎乐意让她去,一定会开口,
“无妨,留个人在行宫,也好调度。”
燕翎颔首,宁晏身份摆在这里,弟弟妹妹可以玩闹,她却得担起宗妇的责任。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在,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必须有人坐镇。
宁晏无疑是最应该留下来的人。
大家也都这么认为,至于宁晏想不想去,没有人关心。
明日清晨要出发,大家都早些回房休息。
一会儿有人来寻燕翎,燕翎出去了一趟,如霜趁机与宁晏嘀咕,
“姑娘,您又不是不会骑马,您在水准之上,这狩猎一年也就一次,机会难得。”如霜想说的是,明年这个时候,谁知道宁晏会不会怀孕,再往后养孩子带孩子,怕是不方便出行,这一回是最好的时机。
如霜从小跟着宁晏长大,太了解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别看她平日做事四平八稳,骨子里是个很顽皮的人,幼时摸鱼爬树弹弹弓,坏事可没少做。
宁晏摇摇头,“不必了。”
婚后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看得分明。燕翎该替她撑腰时毫不手软,但他维护的不是宁晏,而是燕翎的妻子,换做任何一个人嫁给他,他都会这么做,这是燕翎身为丈夫的担当。
与此同时,他对妻子也是有要求的,那就是承担燕家宗妇的职责,维护燕家体面。
宁晏既然入了这毂,就必须遵循规则。
况且,燕翎对她的感情,还不到可以越过职责去顾及心意的地步。
如霜失望道,“瞧瞧二少爷与三少爷,待妻子多好,偏偏世子爷就不会学着点。”
宁晏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第17章
燕翎很快回来了,主仆二人装作没事人一样,如霜将衣物备好就退了出去,燕翎照常先去沐浴,宁晏时不时去外头问管事的话,等到她洗漱换上寝衣回到内室,燕翎躺在里侧看书。
宁晏也不知他要看多久,立在塌旁,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宫灯,轻声问道,“世子爷,您要喝茶吗?”
燕翎正在看行宫的地图,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眉目如画,亭亭玉立,唯独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或者她一贯是这副模样,不温不火。
冷不防想起上回她对那表兄嫣然一笑,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我不看了,你灭灯吧。”将地图往怀里一收。
宁晏心安理得吹了灯,她伺候过燕翎两个晚上,燕翎夜里并无起夜的习惯,也不会喊水,干脆将那盏玻璃灯也给吹了,她不喜欢留灯,容易睡不着。
翻身上了塌,钻入自己被褥里。
躺着时,恍惚想起今日忙了一日,忘了换一床厚被子,这一夜怕是又要哆哆嗦嗦过了。
正要闭上眼,听到身后传来燕翎低沉的嗓音,
“你想去狩猎吗?”
宁晏愣了一下,停滞片刻,翻身坐了起来。
黑暗里,他深邃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能感觉到那双眸锁住自己。
说想,只会让他为难。
她现在还不习惯与他袒露心迹。
“我不想去,明日正好歇一歇。”
燕翎想起今日淳安公主质问他的话,又问,
“那你会骑马吗?”
宁晏这回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嗓音有些黏住似的,“勉强会一些....”
燕翎默了一会,“改日我教你。”
宁晏极淡地笑了下,“好...”
翌日清晨,燕家各房的人早早起来,吃完早膳聚在厅堂。
秦氏穿着海棠粉的劲衫站在堂中最是打眼,燕瓒鞍前马后替她绑护膝与护腕,
“哎呀,你轻一些,勒着我了!”
“不勒紧些,万一掉了怎么办?”二少爷燕瓒嘴里埋怨着,动作却轻了不少。
那头三少爷燕Z一遍又一遍替王氏检查行囊,
“我去年发现西山河下有一条小溪,景色好的很,等会我带你去....”
“你怎么没备跌打的伤药?”
“水囊小了,再多装一些,”燕Z喋喋不休的,王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茫然望着丈夫,“这么麻烦吗?要不我不去了....”
燕Z闻言顿时一咬牙,改口道,“哎呀,不麻烦不麻烦,这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陪你便是。”
四少爷燕B在一旁傻呵呵插话,“三哥,你不是要夺魁吗?你陪着三嫂游山玩水,还怎么夺魁?”
燕Z潇洒一笑,“博你三嫂一笑,可比夺魁有意思多了....”
燕B愣了一下,连忙扑过去拽住那张神臂弓,“既如此,你把这神臂弓给我!”
“做梦!”燕Z毫不客气将他甩开。
燕B委屈地跟燕翎告状,燕翎手里翻着图纸,一笑置之。
大小姐燕h起得晚了,在那里骂骂咧咧的,秦氏闻言连忙推开燕瓒,帮着燕h扣软甲与护膝,“不急不急,都等着你。”
一家子其乐融融,意气风发。
宁晏立在门口,习惯看着这一切,看着这片她从来都插不进去的喧嚣烟火。
宁家如此,燕家亦是。
燕翎在这时,回眸朝她看来,宁晏立即换上一副笑容,上前将包袱递给云卓,
“世子爷,您的行囊已备好....”
云卓扒开行囊一瞧,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却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备得齐全,“夫人,您连点火的碳盒与夜明珠也备了呀?这一看就是有经验的...”
燕翎听到后面一句话,意外地看了一眼宁晏。
宁晏神色平静,“万一夜里回不来,也有个照明的。”
云卓咧嘴一笑,“怎么会?世子爷随驾,陛下必定是要回宫的。”
“有备无患。”
“这倒是.....”
燕翎瞅了瞅两位弟妹,最后望着妻子恬静的面容,好一会儿没说话,
临走时温声道,“辛苦你了。”
讲武台号角吹响,大家陆陆续续出发。
宁晏站在白玉石栏前,张望前方的草原,燕h如一只撒欢的燕儿跑向原野,燕瓒跟秦氏一路小打小闹往林子去,燕Z呢,亲自牵着一匹马炫耀似的递给王氏,燕翎早已不知去了何方。
半个时辰后,整个行宫几乎一空。
空气明净,湛蓝的天清晰地倒映在水泊里,派回京城取衣物的马车回来了,荣嬷嬷安排下人一一抬入各房,宁晏搬了一张躺椅搁在天羽殿东北角的水泊旁,一个人抱着书卷沐浴在秋光里,光线刺眼,她干脆将书册盖在脸上,躺着晒太阳。
她在宁家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很闲适地寻找舒适的姿势。
行宫过于安静,风声掠耳。
蹭蹭的马靴声划破宁静。
宁晏还来不及坐起,一人掀开她的书卷,清脆的嗓音从头顶浇下,
“宁晏,你害我好找,我翻遍整个行宫,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你。”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光晕朝她扑来,那一股无法遮掩的朝气似要将她给淹没。
宁晏几乎就呆在那里,愣愣看着淳安公主,她额尖渗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跑过来时,双手撑在膝盖,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眸耀如星辰,带着嫌弃,
“起来,跟我走!”将她给拽了起来,拉着她就到了台樨下的宫道,
宁晏直到手里被塞了一根缰绳方反应过来,
“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您还没入林?”她眼眸有些泛潮。
淳安公主剜着她,“这不就是为了找你,耽搁了吗?”
宁晏握着缰绳一时没动。
淳安公主不知她心中所想,先翻身上马看着她,“喂,别告诉我你不会骑马?”
宁晏迎风而立,熠熠的笑容浅浅映在光芒里,
怎么可能不会呢,她七岁到十岁那三年寄住在外祖家,出过海,越过山,穿梭过原野,骑马便是那时学会的,哪怕后来在宁家那么多年,她偶尔也会偷偷溜出府去骑马狩猎,她骨子里其实没有那么安分守己,乖巧只是表象,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却没想到这份天性被公主激发出来。
宁晏今日穿了简便的衣裳,也不必特意去换,她也不想耽搁淳安公主,干脆地翻上了马,
“殿下,咱们出发!”
“好!”淳安公主神色炽烈,高声一呼,带着一对侍卫跃入林子里。
整整四个时辰,淳安公主亲自见识到了宁晏的手法,她带着一把轻巧的弓箭,几乎一射一个准,到酉时初刻,晚霞漫天时,二人已猎了满满两大篓子。
她们回到营地,其余人还没回来,淳安公主便知今日这头筹是跑不掉了,吩咐侍卫将猎物抬去皇帐,宁晏挑了一只野鸡,悄悄拉着淳安公主道,
“殿下,去你的殿中好不好,我给你做烧鸡吃?”
宁晏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她已许久没这么痛快过。
淳安公主吃惯了山珍海味,没太把宁晏的话当回事,“走走,跟我回去。”
二人回到淳安公主的广阳殿,宁晏亲自下厨,淳安公主双手抱臂纳罕地靠在门边看着,
“你这手法很溜呀?”
宁晏回眸一笑,“殿下,您等着,绝不会让你失望。”
宁晏这道烧鸡是祖传的秘方,先将鸡破开,剪去鸡屁股与脚爪,将整个鸡烫入沸水煮至八分熟捞出,再按方子配好料汁,淋在整鸡上,中火烧煮大约两刻钟,待收汁便可除火,最后再淋上一层黄灿灿的料油,架在火上烤。
淳安公主亲眼瞧见鸡皮渐渐现出金黄色,散发酥香,味蕾不自觉勾了出来,她舔了舔嘴,“晏晏,你这做法我可是头回瞧见....”
宁晏笑而不语,片刻后,这道烧鸡并御膳房送来的十道菜,齐齐整整摆在八仙桌上,淳安公主已垂涎三尺,迫不及待扯下一只鸡腿。
薄薄的金黄皮卷了个角,一口咬上去,脆滑酥嫩,回味无穷,淳安公主双目放光,“好吃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皮....”又小咬了一口腿肉,也不知宁晏用了什么法子,那肉丝一点都不老,是能让人细细嚼下来,带着点糯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