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后头的一众阿哥们都解惑了,或是低头别脸,或是握拳掩唇,个个忍俊不禁。
刚被问完功课的五阿哥恒亲王微微一愣过后,也是明悟般的摇头失笑。
康熙原本是要不高兴的,但瞧着她这畏畏缩缩的心虚模样,再看看儿子们其乐融融的画面,伸手点着她,想要教训,一开口没绷住,先破功笑了出来,“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你这满语就一句也没学下来?”
玉格皱皱巴巴的苦着一张脸,“回皇上的话,奴才使劲学了,就是、可能是年纪大了,学得晚了,就怎么也学不会。”
康熙眼里带笑的轻哼一声,“胡说八道。”
康熙伸手指了指跟前儿的恒亲王道:“朕的五阿哥,自小由太后抚养长大,长到九、十岁上头才开始学汉字说汉话,如今不说经义诗书上如何,可至少听说读写都是没有问题的,你分明就是没用心。”
玉格低垂着眉眼,自以为幅度很小的抬头往身旁前头的恒亲王身上瞄了一眼,比起温文儒雅、待人亲近的八贝勒,这位五阿哥才是真的随和敦厚得仿佛没有脾气,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哪位阿哥有什么不好。
快四十岁的人了,听说还是上过战场正面杀敌,立过战功的,此时瞧着玉格温温和和的笑着,没有取笑鄙夷,也没有康熙拿自己与一个侍卫对比的不悦,倒像是一个读正统儒学长大的宽厚长者。
玉格的五官更苦了,“回皇上的话,奴才真的用心了,只是奴才这么笨,哪儿能和恒亲王比,您这,您。”
玉格小声的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
说完,又郁闷又哀愁的偷瞄了一眼恒亲王。
恒亲王和她的视线对个正着,好笑的挑了挑眉。
玉格连忙忍着满肚子无处可说的委屈收回视线。
玉格的表情太过生动,不仅恒亲王,连康熙也瞧明白了,当下点着玉格笑道:“没错,往后朕见一回老五,就能想起一回你这满语。”
玉格愁得五官紧拧在一起,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最后闷闷的应了一声。
见玉格如此情状,康熙放声哈哈大笑起来,众阿哥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看似一片喜乐融洽,玉格却能感受到有许多道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打量。
于她而言,她和五阿哥这是属于梦魇联动了,但在别人看来,这大约是天大的运气,她和五阿哥从此能互相帮着对方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了,于她的前程、于五阿哥和康熙的父子关系都是极有好处的。
玉格待他们笑了一会儿,抬眼瞄着他们的反应,正想见机告退,回到她侍卫队伍的尾巴处去,不想康熙却点着她道:“你就跟着咱们一块儿走,朕要瞧瞧你到底是没用心,还是真笨。”
“。”玉格皱巴着脸应道。
唉,这是把她当成刘姥姥取乐呢。
一行人继续游园,太子落后半步,跟在离康熙最近的尊位的左手边;三阿哥诚亲王和四阿哥雍亲王走在太子身后。
康熙的右手边,便是这会儿话题的主人公之一,五阿哥恒亲王;恒亲王身后则站着八贝勒、九贝子,还有已是郡王爵位的十阿哥。
其余的年轻阿哥再落后一排,跟在几人之后。
而玉格便站在众阿哥之后、众内侍和侍卫之前的位置,并且隔着几个年轻阿哥的恒亲王的正后面。
唉,怪不得都喜欢捆绑炒作呢,果然效力惊人。
玉格正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着,忽然前头的阿哥们从中间往两边让开,原来是康熙又瞧了过来。
玉格的眉头几乎是瞬间就垮了,神情紧绷紧张。
康熙指着她对身旁的太子和五阿哥笑道:“你们瞧,朕还没问话呢,他就先愁上了。”
身旁的一众阿哥又笑了起来。
康熙用下巴点了点前头的讨源书屋,招手示意玉格上前几步,亲自用满语教了一遍,然后让玉格重复。
这样用身旁的东西教人学语言是很科学的法子,但人的语言天赋吧,往往是个玄学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有点不受控制了。
康熙:“[讨源书屋]。”
“[讨源]。”玉格顿了顿,小心的问道:“什么?”
康熙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讨源书屋]。”
玉格眉头紧拧着,也觉得十分紧张且不好意思,“[讨]、什么[屋]?”
康熙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不说话了。
旁边的五阿哥轻咳一声,笑着耐心的放慢咬字,“[讨源书屋]。”
玉格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但,“[屋]什么?”
好嘛,放慢后反而只记得最后一个音了。
五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也放弃了。
十阿哥颇觉得有趣,笑着又教了一遍,“是[讨源书屋]。”
玉格顿了顿,小心翼翼又严肃认真的重复道:“[讨书]、呃,什么[屋]?”
十阿哥跺足大笑,“这什么跟什么啊?”
几个年长的阿哥还含蓄些,几个年轻阿哥却是捧腹大笑,直笑得声音都变了调。
康熙也笑得手都端不住,他自己教玉格的时候生气,但看儿子们教玉格又觉得十分有意思了。
“看来你是真笨,不过朕今儿还就非要教会你这[讨源书屋],这样,来人,取纸笔过来。”
很快,便有内侍从讨源书屋里取了笔墨纸砚,并抬了一张书桌过来。
康熙转头对五阿哥吩咐道:“老五,你给他把这[讨源书屋]写下来,让他先抄个一百二十遍,再默个一百二十遍,朕就不信,如此这般,他还学不会这[讨源书屋]。”
五阿哥笑着应道:“。”
看着五阿哥执笔在纸上写下[讨源书屋]后,康熙又看着玉格在纸上依样画葫芦的重复了一遍。
“你这字……”康熙不忍直视的摇了摇头,笔画顺序都先不挑了,只这笔字就软趴趴的不成型,一个字还要看上五六遍才能照着写出来,如同一个三四岁的幼童一般。
众阿哥又是一通好笑,十阿哥凑到九阿哥耳边笑着嘀咕道:“爷就是刚学写字的时候,也比他强。”
九阿哥撇着嘴点头道:“爷的弘啦帕剿辏学话都比他学得快。”
康熙瞧着玉格又写了一遍,摇了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原还想说只学几个字太少,如今看来她能把这几个字学明白就不错了。
康熙吩咐一个内侍在这儿看着她写,写完再看着她默,便带着阿哥们继续游园。
瞧着康熙一行人走后,玉格提着笔对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内侍笑着点点头,而后深呼一口气,拿出如临大敌的架势,极严肃极认真的抄写起来,直把内侍都瞧得乐了。
字确实不算多,所以一百二十遍,玉格半个时辰便写完了,内侍收走纸,又瞧着她默。
玉格其实很享受这件差事,一个人写字可比卑躬屈膝的伺候着那群爷游园要自在舒服得多,所以为了表示自个儿的用功,也为了能自个儿多待一会儿,她写了两百遍,直写到快要轮值了,才收手对一旁的内侍道:“辛苦公公了,玉格写好了,也记牢了。”
内侍眼神怪异的瞧了瞧玉格,又瞧了瞧她手里捧着的一沓纸,想要说什么,又笑着忍下,只躬身道:“这是皇上亲口吩咐的差事,玉侍卫既然写好了,不如亲自交到皇上那儿去。”
玉格有些迟疑,“这样的小事儿哪儿好再特特惊动皇上,还是劳烦公公回禀一声就行。”
内侍却只笑着不接,“还是玉大人亲自去吧。”
可是她都要下班了啊。
但是没办法,内侍不肯帮忙,玉格也只好拿着自个儿默好的一沓纸,跟着内侍去交差。
此时,康熙和众阿哥正坐在延爽楼里喝茶望远,坐在下首的才十四五岁的十七阿哥远远瞧见了玉格,便笑着对康熙道:“汗阿玛,那玉侍卫像是终于写完默完过来了。”
一提玉格,原本各自随意坐着喝茶说话的康熙和众阿哥都笑了起来,康熙笑着对身旁的内侍道:“让他上来。”
玉格跟着内侍进到里头,康熙刚要叫他们把写好的字呈上来瞧瞧,想到玉格那笔伤眼的字,又转而对五阿哥道:“老五,你去瞧瞧。”
“是。”五阿哥笑着起身过来,随手的翻了翻内侍手里玉格抄好的一百二十遍,正要接过玉格手里默写的一百二十遍,格外关注此事的十阿哥先觉出不对,“怎么像是要厚得多?”
“嗯?”康熙也瞧了过来,五阿哥退开一步,康熙点头道:“是要厚上一些。”
玉格笑容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想着笨鸟先飞、不对,是勤能补拙,所以多默写了八十遍,这一处一共是两百遍。”
康熙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总算还知道个用心。”
玉格谦虚的笑笑。
另一边五阿哥接过玉格抄写的二百遍,却是拿着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四阿哥心细,先觉出不对,“怎么了?”
边问边起身走到五阿哥身边,站定一瞧,也沉默了。
“怎么了?”太子也发觉了异常,康熙边喝着茶边抬眼看了过来。
五阿哥把玉格默写的字送到康熙面前,“汗阿玛您瞧。”
八阿哥看了看四阿哥和五阿哥,又转头瞧向玉格,玉格本人却比他们还要困惑,八阿哥看回上首。
上首……
“噗!”康熙直接喷了茶,点了点纸又点了点玉格,“你这、你写的什么玩意儿?”
太子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肩膀抖得停不下来。
玉格懵懵的回道:“回皇上的话,是。”
玉格张了张嘴,写她倒是会写了,可这会儿又已经完全忘了怎么发音了,不,不对,她就没记住过,玉格塌下肩膀,小声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写的是讨源书屋。”
康熙笑得腮帮子疼,点着五阿哥手里的纸,道:“你这分明写的是[讨书源屋],你还写了两百遍,你记了个什么东西?”
康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众阿哥也是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也止不住,尤其想到她前头还卖弄的说她自个儿默了两百遍,还有那谦虚的笑,这会儿是怎么想怎么可乐。
玉格一脸震惊加不信,几个阿哥笑着去分五阿哥手里的[讨书源屋]瞧,而后笑得越发止不住。
玉格在一片哄笑声中,丧气的低下头。
康熙睨着她道:“你笨成这样,可不够格做朕的三等侍卫。”
“啊?”玉格胆怯不安的抬起头。
事情过去好一阵,康熙连着众阿哥都会想着想着不时的笑一声,等康熙乏了,让众人告退时,玉格才终于寻到了机会去换班。
另一边众阿哥也自回住处,讨源书屋便是两个少年阿哥的住所,两人结伴同行,同其他年长的阿哥告辞,“诸位哥哥,我和十七就先回[讨书源屋]了。”
话一出口,其余阿哥全部转头看了过来。
十七阿哥忙笑道:“不是,是[讨书源屋]。”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十阿哥笑得跺着脚哎哟哎哟的停不下来,众阿哥也是摇头失笑。
十七阿哥笑着懊恼的一拍脑门,糟糕,他也中邪了。
第99章 、是机会
这一日玉格回家回得很晚,崔先生和四姐儿、五姐儿都有些担心,二进院子里的大铁滚着水桶也是很烦躁。
“怎么这么晚?”四姐儿有些不安,玉格从来都是散值就回家的人,就算要去哪处,也会先派人回来说一声。
崔先生虽然也担心,但还是安慰开解道:“七爷如今在皇上身边当差,不同在衙门的时候,总有不由己的事儿,且安心,七爷稳得很,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四姐儿稍稍定了些心。
然崔先生话是如此说,等玉格回来的时候,却是第一个跳起来迎出去的,一眼瞧见玉格悠然自得的神情,崔先生的心才安安稳稳的落下下来。
“七爷今儿又有好事儿?”
玉格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有好事吧。”
崔先生眼睛一亮,忙请着玉格到前院说话。
四姐儿慢一步接到信儿出来,瞧见玉格平安无事,只问:“用过饭了没有?”
玉格笑着摇了摇头,“还不曾。”
四姐儿便忙吩咐小香去准备饭食,再端到前院,让他们边说边吃。
崔先生一拍脑门道:“是在下疏忽了,七爷先去换身衣裳,也舒服自在些。”
玉格笑着点点头,自回了二进院子里。
玉格一进院子里,一群毛茸茸就格外热情的围了上来,玉格笑着摸摸这个的头,揉揉那个的脑袋,她和它们有两日没见了,前儿是她当值,护卫着御驾去畅春园,因为昨儿和今儿都要当差,所以这两日就直接住在了畅春园里。
“先让我去换个衣服。”玉格笑着想把自己的腿从大铁的怀里□□,大铁抱着只不松手,黑黝黝的眸子瞧着玉格十分委屈,它从来没和玉格分开这么久过。
玉格顿时心疼了,抱了抱它的脑袋道:“好了,接下来我能好好陪你们玩儿三天了,咱们明儿就去庄子上,让你们都放开了跑。”
其实说到这个玉格也觉得委屈,她如今一个月就三天的假期,再加上元旦、元宵、中元和冬至等等节日一共放十八天假,一年拢共才五十几天的假期。①
“好了,先让我去换衣服好不好,穿着这个不舒服?”玉格好脾气的商量道。
大铁好似听懂了,慢慢放开了玉格,但几个猫儿狗儿又用身子来做玉格前进路上的绊脚兽。
等玉格换了一身家居常服到一进院子的时候,四姐儿和五姐儿也已经带着小香布置好了饭菜。
四姐儿心疼道:“这在畅春园当差还不如在宫里呢,从前好歹还能回来吃了饭,再出去走一走,如今你这刚到家,换身衣服的工夫,外头就宵禁了。”
玉格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畅春园的风景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