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月亮奔去——酒酿芋圆【完结】
时间:2022-12-27 16:39:49

  中途休息的时候,木木又说到酒店的经历。
  死里逃生,是因为有一位姐姐救了他。
  那个时候他和家人走散了,又急又害怕。
  很多大人跑来跑去,他仰着头只能看到很多条腿。
  周围混乱,害怕之际,一个姐姐抱起了他。
  姐姐抱着他沿着走廊向前跑,跑进安全通道,混乱之中,几度险些摔倒。
  直到将他送上消防云梯。
  姐姐又折回去了。
  他拼命喊,可姐姐头也不回。
  木木双手撑着下巴,难过地想,“不知道姐姐去哪儿了,我怎么喊她都不理我,我还没跟她说谢谢呢。”
  木木,就是那个小男孩。
  陈肆意识到木木口中的那个姐姐,就是折返找他的人。
  他瞬间呼吸滞住,绷紧身子,下意识问:“那你还记得那个姐姐的模样吗?”
  “记得,我还画下来了呢。”
  木木说着,跳下凳子,朝画架跑。
  陈肆跟着木木过去。
  应该是那个女孩救木木的时候,火势还没那么大。
  记忆仿佛被拉回那天,那个女孩拉着他拼命往前跑,对逃生路线很熟。
  她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画架上空空如也。
  木木纳闷地‘咦’了声,“我明明画了的,我的画呢?”
  冷风灌进卧室。
  窗户开了条缝,截下一抹夜色。
  陈肆看向窗外,“是不是被风吹跑了?”
  这个解释很牵强。
  但没有比这更有可能的了。
  因为找遍家里各个角落都不见。
  不光是木木难过,连带着他的家人都觉得可惜。
  临走前,
  木木拍拍胸脯,对陈肆说:“没事。哥哥,我记得,等我画出来给你看。”
  “好。”陈肆回答。
  画是被沈青芋悄悄丢出去的。
  本来她觉得没什么,但听到木木和陈肆的对话后,她忽然意识到,画不能留。
  陈肆一个人走在前面。
  身形清瘦,风吹动他宽松的上衣,显得有些空荡。
  清冷月光下,路灯拉长他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走得很慢,背影孤寂。
  看上去清冷又落拓。
  沈青芋跟在他身后,咬唇盯着陈肆的影子。
  走他走过的路。
  忽然,沈青芋驻足,叫住陈肆。
  她深吸一口气,在陈肆转身看过来时,说,“其实,那个女孩也没有那么重要。你没必要一直记着。”
  空气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陈肆拧眉,表情凝重,一字一顿,似是强调,“重、要。”
  沈青芋没给回应。
  她能敏感地察觉到陈肆的低气压。
  因为她的话,他生气了。
  月色下,他们一前一后,原本交叠的影子逐渐分开,距离越拉越远。
  沈青芋落在后面,脚步刻意放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却仍像压了块千斤巨石,令她喘不过气。
  -
  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沈青芋发现自己在意前院的陈肆。
  去上学,她永远是院子里最积极的那个。
  因为早一点,可以从窗外看见陈肆。
  他和其他小孩都不一样。
  他很乖,学习好,最重要的是有家人陪着。
  沈青芋总能看见阿姨陪陈肆打羽毛球、跑步......
  以往那个时候,她都会趴在走廊写作业,偶尔偷偷看。
  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被父母接走后,每个暑假她回到小院,还是能看见陈肆。
  他高了,更瘦了。
  神情却比小时候更冷,更多时候,冷得像块冰。
  再后来,她就没见到陈肆的母亲。
  在意不知何时蔓延成了喜欢。
  逢年过节,沈青芋特别想给陈肆送礼物。
  折小星星,叠千纸鹤...写满祝福和喜欢的每个瞬间。
  只是想想,她不敢这样做。
  因为害怕,怕一旦这样,连悄悄仰望陈肆的资格都没有了。
  明明没有交集,喜欢却那样深。
  不知不觉将她吞没。
  军训时,看到陈肆捂着胃有些难受的样子,她会故意绊倒自己,摔他脚边,借着自己看伤,让校医帮他看看。
  可她脑袋垂着,散下长发遮住半边脸,从始至终没勇气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的目光永远越过重重人海,聚焦在陈肆身上。
  察觉他情绪不对,她也跟着难过,心不在焉。
  她喜欢随着陈肆用餐的时间,然后遥遥走在他身后。
  去食堂,注意他喜欢的饭菜。
  她喜欢悄悄看着他的背影,看他逐渐远去。
  因为,即便迎面遇上,她也没信心和他对视,哪怕一眼。
  哪怕明知道对方眼里没有自己。
  盛湘总说暗恋苦,可沈青芋甘之如饴。
  只要能日日看见他,就好。
  为他喜悲都好,她的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她不是聪明的小孩,能考上三中已经是极限。
  可陈肆成绩那么好。
  她心里时常斥责自己,不够资格去喜欢。
  于是,她挑灯学习,加倍努力。
  偶尔能和陈肆在一张光荣榜上,她会高兴一整天。
  暑假,
  沈青芋去梨和路的圣音酒店参加音乐会,并进行钢琴演奏。
  灯光半明半暗间,她看见陈肆站在大厅角落。
  穿着酒店统一的服务生工作服。
  演奏前,她好几次调整乱了的心跳。在上台后,意外发现,陈肆压根没往舞台上看一眼。
  糊味渐浓,空气中有种烧焦的气味,火势也愈来愈猛。
  察觉不对劲,陈肆打开大厅两个侧门指挥大家离场。
  大厅的人都跑了出去,渐渐分散。
  一出门看到走廊窜起的火,大家再也淡定不了了。
  哭天喊地,各自逃命。
  此时正值盛夏,酒店内浓烟滚滚,气温渐高,灼热到令人窒息。
  陈肆却往与安全通道相反的地方而去。
  人群的哭嚷声盖过了警铃,他一个个房间敲门,排查旅客。
  找到陈肆后,沈青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安全通道跑。
  陈肆却拧眉,甩开她的手。
  沈青芋心中骤然一紧,“陈肆,你不要命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谈不上有多和颜悦色。
  闻言,陈肆有片刻的怔愣。
  是疑惑,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但陈肆什么都没说,转身。
  沈青芋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
  她咬咬牙,道:“行,既然你不怕死,那我陪你一起被火烧死好了。”
  她跟得很紧,扯着嗓子说话。
  陈肆能听见。
  他脚步未停,当她在胡说八道。
  沈青芋捂着口鼻,锲而不舍紧紧跟着。
  走出几步,发现她还在跟,陈肆停下,匪夷所思看着她。
  趁这个空挡,沈青芋再次拽住他胳膊,拉着他跑。
  那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
  置生死度外。
  把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但现在,她猜到了原因。
  可能陈肆不是会舍己为人的人,他只是在泥淖中挣扎看不见希望,便没了活着的念头。
  然而,她自诩喜欢他十多年,却连他的困境一无所知......
  消防云梯可承载的人有限。
  还剩一个位置。
  陈肆推她,让她先上。
  然而,沈青芋早悄悄解开他黑色上衣袖口处的流苏,绑在别人身上。
  争分夺秒之际,陈肆没法去解。
  在他被救走后没多久,酒店被烧成废墟。
  丧生的人里就有沈青芋………
  这些回忆陌生却又熟悉。
  她蓦地想起一件被忽略已久的事——兴许,只有陈肆能看见她,压根不是因为她到死还喜欢他,而是因为她为他而死。
  至少那个时候,她的喜欢并不热烈。
  是隐晦的,悄无声息的。
  想到陈肆的话,沈青芋皱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重要...陈肆说重要。
  倘若,他知道那个女孩是她,还死了,不知道会多难过。
  他,会为她难过的吧?
 
 
第23章 他没醉
  回到筒子楼已是半夜。
  陈浩还没回来, 屋子难得的安静,火盆里还有没收拾干净的灰。
  即将入冬,钱文翠给家里添了些过冬衣物。
  独独陈肆没有。
  经过上次陈浩撒酒疯, 陈肆的房间窗户破了个洞。
  被砸的。
  冷风呼呼灌进来。
  他那薄被褥压根不御寒。
  半夜, 沈青芋悄悄把被子盖在陈肆的被褥上, 压了一层。
  陈肆睡得安稳。
  连多盖了一层被子,都没被压得醒过来。
  沈青芋坐直身子,背靠着床, 看他。
  还好当时烟太浓,他没看清她的脸。
  否则, 以他的性子, 肯定会自责内疚吧。
  一切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根本不需要他的惦记。
  是上天眷顾她。
  能被他记住名字,已经很好了。
  也希望上天能睁开眼睛看看他,给他一点甜,让他幸运点。
  -
  一周后,气温骤降。
  学校提前供暖。
  很多学生没来得及添加衣物, 生病发烧, 纷纷请了病假。
  一时间教室没了五分之一的人。
  班主任有些恼。
  开班会的时候,严声厉色, 发了好大一通火。
  放学,陈肆拉着沈青芋去买衣服。
  行人神色匆匆,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陈肆穿着件黑色冲锋衣。
  路上,沈青芋从他手心里抽回手, 转而捏着他的袖子。
  风挟裹寒意, 吹得很猛。
  稍不留神, 她就会被吹跑。
  陈肆挑眉,“怎么?”
  不用牵了?
  沈青芋解释:“我手凉,我拽着你就行了。”
  陈肆微皱了下眉,任她拽着。
  “拽紧点。”
  沈青芋用力点头。
  别人都穿上了袄、大衣,而沈青芋还穿着夏季的裙子。
  走到商场,她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捏着陈肆衣袖的手更用力了。
  陈肆进了女装店。
  偏头对沈青芋说:“买件衣服。”
  沈青芋愣了,反应过来后,赶紧摇头,“我不要。”
  她是鬼,给她买了也是浪费。
  还不如买了寿衣烧给她。
  陈肆不依,还在货架间挑。
  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沈青芋双手抓住他的袖子,二话不说将他往外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一定是疯了。
  怎么能想着给她买衣服。
  沈青芋双手叉腰,心里说不出的气愤,对陈肆说:“你给我买了也是浪费。”
  陈肆没管被拽斜的衣服,而是看着她。
  光看着她,没吭声。
  沈青芋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垂下脑袋。
  但手上仍用力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去。
  一寸不松。
  -
  夜里,光头在老城区找了家火锅店。
  把姚大乐、陈肆和其他朋友叫齐。
  大家聚在一起。
  火锅里热汤翻滚。
  寒气被驱散,光头脱下外套,只穿了个长袖。
  透过腾腾热气,光头看向陈肆,问:“陈肆,下一个兼职找好了吗?”
  陈肆摇头,拧开啤酒盖,将啤酒放在桌面上。
  姚大乐赶紧给大家倒酒。
  边倒边说:“都怪陈兴野那孙子。”
  陈肆扭头看了眼沈青芋,对姚大乐说;“注意文明。”
  姚大乐:“不是,四哥你啥时候这么讲究了?”
  还有座位旁非要加一个空凳子干什么?
  怪别扭的。
  姚大乐打量陈肆,忽然站起来,离开座椅,打算在陈肆旁边的空凳子上落座。
  陈肆眼疾手快推开他。
  姚大乐委屈地直嘟囔,“四哥,你为了和我隔开距离,也不至于这样吧。”
  陈肆睖他。
  姚大乐低下头,“我错了。”
  怪他平时吃饭不讲究,才让四哥对他如避洪水猛兽。
  之前,每次和陈肆坐一起吃饭的时候,姚大乐总能不小心,让饭粒或者汤菜从碗里跳出来,落在陈肆身上。
  现在可好,他总要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
  姚大乐沮丧叹气。
  沈青芋坐在凳子上,拍拍心口。
  还好陈肆反应快。
  本以为他忙着往锅里下菜,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陈肆给自己买了件长袄。
  刚走出商场,就接到光头的电话,说要一起聚餐。
  看来是听说陈肆丢了工作的消息,借吃饭为由关心他,要帮他换换心情。
  沈青芋看光头,越看越觉得顺眼。
  不愧是好朋友。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醉了。
  姚大乐脸红通通的,坐凳子上晃来晃去往一边倒。
  光头咚的一声趴在桌子上。
  脑门磕着桌面,明天铁定红一片。
  学委脑袋很晕,还不忘摸出手机给家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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