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灼搬到这儿,合情合理,一点也不奇怪。
302上一户也是个学生,可能图新鲜,搬到楼上去了。
外面日上三竿,正是热的时候,她抱着猫腾不出手,他一个人搬两箱沉甸甸的书上楼,多少是累的。
夏灼进屋把猫放在沙发上,感激道,“今天谢谢你啊,你坐着歇会儿吧,我下去帮你买水。”
他也不客气,点名说,“我要雪碧。”
几分钟后。
302门窗都大开着通风,他手腕搁在大腿上,手里拎着绿罐雪碧。
夏灼坐在沙发另一边,喝了两口橙汁饮料,吸管绕圈打着卷冒出瓶口。
没有人说话,都静静看着那只长毛橘猫慢悠悠地晃来晃去,她松了吸管,忽然问,“这猫有名字吗。”
没名字。
垃圾桶边捡的,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陆风禾在看向她的那一瞬,动了动唇,名字是在前一秒现起的,“小棉花。”
夏灼看着猫,下意识说,“名字还挺可爱的。”
“是。”陆风禾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没搬书,正中午的跑上跑下几趟,脸上也跟着泛起红晕,姑娘皮肤白,脸红扑扑的就瞧着有点呆,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一声别开眼。
声音沉沉懒懒,重复遍说,“挺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撒谎
手机不合时宜的又响了。
不是短信,这次换成了电话。
陆风禾瞧了眼屏幕上“宋女士”三个字,手指一划,还是接了。
电话里人说,“饭做好了,回家吃饭。”
陆风禾今天给她搬书,其中原因有那么一部分是不想回家,助人为乐好歹算个正当理由。
夏灼坐的位置离他远,只看见他拿着手机,不咸不淡地“嗯”了几句。
然后挂断电话,目光看过来,随即说了句,“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正到中午,夏灼也站起来说,“今天谢谢你。”
又见面,她跟他说话总是太客气,虽然客气点儿没什么不好,但他听着就是有点儿别扭。
他准备走,微低下头随手整了整里面的卫衣领子,动作漫不经心,“不用谢,夏班长。”
-
陆风禾抱着猫回家,站在门口看着那扇门,忽然不太想进去。
上次不欢而散,现在进去指不定又是一次狂风骤雨。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响了,隔着一扇门,他躲不掉,轻叹口气抬手敲门。
来开门的是他老爸,陆远江。
陆远江先看了眼他嘴角,才想起退开身说,“赶紧的,洗手吃饭。”
语气还和从前一样,就好像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风禾就这么抱着猫回来,也没问过家里让不让养,这种小事儿在他的认知里一般不用过问,爸妈都会随他的意思。
如今陆远江也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陆风禾找了个阳台把猫安置好,才重新回到客厅。
餐桌上摆好饭菜,宋女士正在往小碗里盛汤,陆风禾沉默着坐过去,视线尽量不跟陆远江对上。
那天他也在气头上,说话口不择言,他当时差不多也在餐桌这个位置,跟老两口喊,“我根本就没有见过陆川行,又不是我把他害死的,除了一个名义上的哥哥,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句,不知道怎么踩到了雷,陆远江从小没舍得打过他一下,听完这句二话不说就甩了他一巴掌,大声呵斥,“滚!不想在这个家待着就给我滚!”
再然后,就是现在,一家人坐在一起,不尴不尬地低头扒饭。
陆远江看着他,忽然皱起眉说,“风禾,瞧着瘦了,这半个月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少年低着头,眼角下是一个皱皱巴巴的创可贴,破了的嘴角已经好了。
这时穿着件单衣,弓身隐约可见后背肩甲的轮廓。
他含糊应了声,“嗯”。
低烧仨礼拜,能正常吃下饭还见鬼了。
陆远江又问,“烧退了吗。”
他又干巴巴地回了句,“退了。”
现在感觉不难受,应该退了。
陆远江今天像是没话找话,话格外多,还是不停地往外抛问句,不回不行。
几个回合之后,陆远江喝了勺汤,润润嗓子,“下午不出去了吧,这两天预报有雪,降温,别再冻着了。”
他没回应这句,而是正好放下碗说,“我吃饱了。”
陆远江瞧了眼他跟前的碗,“就吃那点儿能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干力气活,一顿吃三碗。”
“吃不下了。”陆风禾站起身,他今天吃的确实很少,倒不是吃不下,只是淹没在那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句里。
俩人都尴尬。
陆远江也不再劝,“行吧,我买了点儿你爱吃的,放你桌上了,下午饿了就打开吃。”
陆风禾点头应着,从餐桌撤离回了卧室。
在关门前还隐约听见爸妈的对话。
陆远江说:“你前两天从山上请那师傅怎么说?”
宋宛:“往西迁。”
-
夏灼在筒子楼只收拾就用掉了两天,床单被褥她都换了自己的,屋里该扔的扔,该打扫打扫,六十平米的屋子,整理起来竟也那么费力。
屋里最崭新的东西就是一张学习桌,还是张粉色的。
夏灼把书整好,规格和原来自己卧室放得差不多,文具分门别类放进笔筒。
半下午的,外面飘起了雪,这天气,倒适合窝在家里做题。
上次做到一半的卷子,这回重新拿到手里,第一道大题就被难住了,参考答案上还偏偏只写了个结果,过程“略”。
夏灼无奈托腮,想了会儿,拍下来向万能的朋友圈求助:
求助,这道题有人写到了吗。
刚发出去,很快就有人回。
L:【我会。】
夏灼小心翼翼在对话框写,【能给我看下你的步骤吗?】
只一个答案的话,她也不好弄懂。
下一秒,对方视频电话就拨了过来。
夏灼虚心讨教在先,自是没理由挂断,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拨视频,接的手忙脚乱。
视频那头很晃,他像是把手机支到一个什么地方,将将靠稳。
夏灼看着屏幕里,是干净的书桌,以及他随手抽出来的一个本子。
握笔的那只手修长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叫人赏心悦目。
屏幕里看不到人,只有声音传过来,多了手机传送,比平时听着越发磁沉,“我先看一眼题。”
夏灼以为他做好了,没想到是现做。
看四中数学天才做题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大概是注意力不集中,只顾得看他手好看了。
陆同学“天才”二字不是徒有虚名,他做题确实很快,夏灼看着屏幕里,他笔在纸上快速列下一行行的解题过程,算出结果核对下答案。
是正确的。
少年停笔,声音再次透过听筒传来,“看懂了吗。”
夏灼毕竟是平行班数一数二的尖子生,这种题不需要细教,有了过程一点就透。
他过程详细,如果这道题不要步骤分,他大概能省去好几步。
夏灼刚刚只顾着赏心悦目,没有在看,这会儿回过神,借口说,“你手挡着了,没看清。”
视频里那只手往边撤了撤,似想到什么,又拿起笔在纸上勾起两行重要步骤,“这题就是题干蒙人,其实简单,先把这个点P带入求解,这条线就出来了,再带入一遍就成了。”
夏灼对着题干,顺了一遍他写的步骤。
她看懂了,但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她撒了谎,“有点乱,你帮我讲一遍吧。”
屏幕那头的少年很有耐心,甚至重新换了张纸,从读题开始,一步一步,确定她听懂了再往下列式。
不到十分钟,他清晰明了的讲完了这道题。
他最后问了遍,“明白了吗。”
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甚至还有种“要没听懂我还能再讲”的意思。
夏灼那点小小的“得寸进尺”到此为止,点点头说,“明白了。”
听她说明白,对方倒是没急着结束这通视频,似忽然想起来随口问了句,“那个补课班你报了没?”
俩人之前在雨巷补课班门口碰见过,他竟然还记得这回事,想到夏建军,她说话声音有点小,“没有,不报了。”
要是报了班,之后吵架夏建军估计每次都得把这五千块钱的补课费拿出来说一次。
况且,她报了也考不上清北。
人贵有自知之明。
那头少年靠着椅背,嗓音疏懒,似不是什么麻烦事儿,“那别报了,找我。”
夏灼盯着屏幕,看不到人,但能感觉到溢出屏幕的那股懒劲儿。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对这个条件是心动的。
毕竟说这话的人头上还一直顶着个悬浮到不行的称号,数学天才。
陆风禾前两天刚帮她搬了书,夏灼一时间没办法说服自己接二连三地接受他的好意,借着上次的话茬道,“我之前补课就是说说,寒假也不一定有时间补课。”
对方似是觉得她一板一眼,无趣又拘谨,胳膊支在扶手上,懒懒地笑了声,“我有时间啊,你有空叫我,随叫随到。”
她还想再说,“可是我……”
手机里传出几声杂音,陆风禾也没给她再说的机会,“就这样说好了,陈朝阳找我,先挂了。”
夏灼看着屏幕翻转一下,照到他下颚和脖颈的画面一闪而过,少年下颌清削,喉结凸起,已然出落的英气硬朗。
不再是从前那个“雌雄莫辨”矮矮瘦瘦的小川。
画面定格一瞬,随后,通话结束。
天气预报有雪,陈朝阳进来的时候帽子领儿上也落了些。
陈朝阳开门就往地上瞅,满地找猫,“我来看看我猫儿子。”
猫儿子没看到,倒是先看见陆风禾手机屏幕上停留着的某个对话框。
视频通话,27分钟。
平时说跟他打个视频都跟要他命似的,说矫情,陈朝阳视线不自觉往上撇了一眼,想看看这人是谁,能让这“反矫情”达人一夜转性。
备注三个字,夏班长。
哦,班长。
陈朝阳脱了外套去挂衣架上,半分钟后反射弧忽然回弹,一个猛男回头地看他,“夏灼?”
陆风禾也没遮遮掩掩,看见就看见了,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慢悠悠抬起眼皮,不紧不慢递他眼,“怎么?”
陆风禾这四年身边除了宋女士没接近过任意一个女性,陈朝阳在知道他和夏灼以前认识之后,再看这27分钟的视频通话,就觉得大为震惊。
陈朝阳这会儿猫儿子也不找了,搓搓手一脸吃瓜相,“你跟她视频干什么了?”
为了避免某人想歪,陆风禾撂了实底,“讲题。”
他拍了拍手,召唤神兽,“小棉花。”
猫瞬间从暗处跑出来,活跃得不行,不像某个棉花,开口闭口都是谢谢,他再迟半分钟挂断都要被人想方设法的回绝好意。
夏灼正对着下一道题愁眉不展,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L:【笑一笑吧,怎么每天瞧着比我还丧啊。】
第13章 那年
夏灼看到消息,心里难免咯噔一下。
但很快,对方点了撤回。
像是发错误发到她这里了。
她盯着对话框看了会儿,他没有再发新的,她也只当是一个小插曲,佚䅿装没看见。
陆风禾撤回了那条消息,发出去就后悔了,觉得某种意义上有点越界,撤回了又后悔撤回,感觉人应该已经看到了,于事无补。
手机捏在手里想了会儿,干脆丢去一边。
不想了。
陈朝阳挺喜欢这猫,伸手摸了把,“太冷了这天儿,你爸妈不在啊?”
“买东西去了。”
二老走之前还叮嘱他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让这没完没了的感冒好利索了再说。
就算他们不说,陆风禾下雪天也不爱出去。
可能是兄弟俩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有些时候也不能怪老两口晃神,把他当替身。
他打娘胎里出来就不喜欢冬天,更讨厌下雪,他出生一两岁时算乖的,晚上不哭,不起夜,丝毫不折腾宋女士,唯独遇上下雪天,就见鬼似的哭个不停。
后来有人告诉他,他哥哥陆川行,那个同样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是死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大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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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夏灼都和在学校的作息时间差不多,起床,洗漱,吃饭,做题。
寒假作业的那些卷子她已经做完了一半。
至于微信上陆风禾说的“不会可以找他”,她也只当是句客套话,没真好意思去麻烦他。
今天一早,赵穗子约她见面,说想去书店买几本题,天气冷了,也想再买条围巾。
夏灼闷了几天没出过门,这会儿早早换了衣服,下楼吃个早饭。
刚锁上门,身后便有人说,“姑娘,让让。”
外面走廊有人在搬东西,像是谁家买了什么大件儿的电器,几个工人戴着手套,合力往前抬。
夏灼往旁边让了几步,看着工人抬着东西,去了顶头那户,306。
赵穗子打电话催,她及时收了视线,没有再看。
书店不着急去,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还是更喜欢逛街,逛逛那些小饰品店。
于是上午十点钟,夏灼和赵穗子拿杯奶茶出现在商场门口,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