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压抑的眼泪既是心疼他,也是心疼她自己,“我还能活多少年,以后他娶妻生子,等我死了他四年一到迁不迁居我管不着,但只要我还在一天,我不管科不科学,就算那道士骗我,我也只想让他健康活着有什么错。”
陆风禾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松开,又握紧,捏着的骨节都跟着泛白,里面宋女士的眼泪像细细绵绵的小针,戳得他生疼。
他有点听不下去了,转身想走,却不小心踢到一个花瓶,花瓶碰到地上应声而碎,书房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伴随着书房内二人慌张的脚步声,他弯腰清理现场的动作也显得手忙脚乱。
没注意看,不小心让玻璃尖端在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挺深,当即就出了不少血。
宋宛先出来的,匆忙抹掉了脸上的泪,拦着他说,“别动别动,一会儿让你爸收拾。”
陆风禾这会儿像是嗓子又哑了,干站着说不出话。
宋宛瞧了眼他的手,血流在手背上看着挺吓人,皱眉说,“手划破了?”
他微低下头,没勇气去跟她对视,“没事,我待会儿找个创可贴。”
陆远江和宋宛俩人站在这儿,他清了清嗓子,又说,“我回来带上猫,待会儿就走了。”
他说完没继续杵着,借口去洗手间冲一下手。
洗手间内,陆风禾拍开水龙头,冰凉的冷水冲下来,他把手放在下面,让水冲掉伤口表面的血。
出血的口子在食指上,他盯着看了两眼,拇指便压上去,松一下紧一下,无疑是让这口子没法愈合,出了更多的血。
他不会自伤,但他有个不那么正常的癖好,就好比现在这样。
这事儿除了他,没人知道。
就是感觉到疼才好,他觉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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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内,夏灼坐在软椅上,双手捧着一杯咖啡,她第一次来这儿,对面坐着的,是她的妈妈,何慧珍。
何慧珍手里拎着几个袋子,高兴递给她看,“夏灼,这是前两天上街,我看见有家衣服挺好看的,很适合你,妈帮你买了几件。”
“还有这个,说是给考生补脑的,补不补脑吃了总没错,也是营养品。”
手边大大小小的袋子,都是何慧珍今天见她的目的。
她看着东西点头,说好。
何慧珍替她考虑,想了想说,“要不你这半年搬过来跟我住吧,高三了,你爸老喝酒,回家闹得你也学不进去。”
“我已经搬去筒子楼了,没在家。”夏灼捧着咖啡,一口没喝,她不喜欢这种纯美式,很苦,“搬来搬去也挺麻烦的,我就先住着吧。”
何慧珍听她出去住了,微怔一瞬,但从小大小事儿她都听女儿意见,不过多干预,“你们附中好像挺多学生都在那儿,可条件毕竟差了些,你要是不想住了跟妈说,接你过来,搬东西使唤你张叔叔给你搬。”
夏灼又点了点头。
从初中开始爸妈就离婚分家,这些年她和何惠珍也不经常见,关系也被时间和距离拉得疏远。
偶尔见了面,也找不到可以聊下去的话题。
之前何慧珍见了面总是会说,我们夏夏今年长高了,最近学习怎么样。
她现在不会再有明显的长高,成绩稳定,也还是班里永远的第一名。
何慧珍喝了口咖啡,杯子轻落上瓷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你想考哪个大学,还是渝大吗。”
“对。”她顿了顿说,“想考渝大学法律。”
渝州比东江要往南一些,但也还好,不算太南方的城市。
何慧珍笑着说,“你张叔叔就是渝州人,到时候让他带你玩。”
冬天天黑的早,就好像时间也过得很快,夏灼和何惠珍在咖啡厅坐了会儿,再透过大面的玻璃窗看外面时,天已经黑了。
路上车水马龙,街边商铺都亮了灯。
有电话打给何慧珍,夏灼没看清是谁,但看她挂了三次。
夏灼识趣主动开口,“妈,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慧珍看她起身,似还想再跟她多说几句话,“不吃了晚饭再回去吗。”
“我和同学一起吃。”夏灼把外套穿好,拉链拉到顶头,本是随口扯谎,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想到306的陆同学。
何慧珍帮她装好东西,递给她,“那行,东西都拿上,出去打个车。”
夏灼伸手接过来,衣服补品还有甜品店的小蛋糕,左右两只手拎着,沉甸甸的。
何慧珍和她一起出去,看她上了出租车才走,车窗外风景从车水马龙逐渐变成街景小巷,从市区回到了那个仿佛被时代遗忘的筒子楼。
夏灼进楼道习惯跺了跺脚,引亮楼里的声控灯。
她掂着东西往上走,倏然听到有人闷咳了一声,抬头,便对上他视线。
隔着一上一下的楼梯转角,她在下面,陆风禾坐在台阶上,锈迹斑斑的栏杆挡在他身前。
从她的角度看,似囚笼。
他偏着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跟她对视了一眼。
他那一眼里的复杂情绪,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末尾。
等她再看,就只剩下漠然。
陆风禾坐在三楼楼梯口,曲起条腿,手松松搭在膝盖上,拇指摁着食指指节,殷红的血顺着伤处往外渗。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在走神,眼睛里都是麻木的。
直到他视线里出现的姑娘快要走到跟前,见她蹙了下眉,他手上才蓦然松了劲儿,垂眸瞧了一眼,随即不着痕迹地背到了身后。
有血,他不想让她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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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号,夏灼进门先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沙发上,叫他进来了。
她头一句便说,“手给我。”
陆某人默了默,最后挺不情愿把背后的手伸出来。
夏灼看着他的手,那只手修长骨感,奈何她觉得“赏心悦目”的东西,它的主人并不知道珍惜,食指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的,有两厘米那么长,口子挺深,血顺着食指流在手背上,瞧着触目惊心。
她从旁边柜子上拿了小药箱,让他坐下,她坐旁边用棉签帮他沾掉表面的血,“疼你就说。”
他没那么矫情,这要换他直接就去洗手间用冷水冲掉了。
但他没阻止,可能是这会儿忽然间想卖个惨,他故意说,“疼。”
夏灼手里动作一停,抬眼看他,又蹙起了眉,“那你忍一忍,这也是没办法。”
陆风禾笑了,懒懒散散的,“就叫我忍啊,我当你有什么好法子。”
“这能有什么好法子。”夏灼说着,但动作还是更轻了些,看着他手上明显大于“一道小口”的出血量,有点担心,“需不需要去缝针啊。”
“不用。”
他说得随意,其实挺早就不流血了,不过是他刚刚又弄破了。
夏灼拿了个止血贴帮他贴上,全程小心翼翼。
陆风禾也任她摆布,默不吭声。
直到她贴好,夏灼抬头,又一次冒失地撞入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他目光总是直接了当,看得一瞬不瞬。
冷白灯光下,他抬起手,用指节轻点了一下她眉心,“喂,我不疼,别皱眉。”
第17章 渣男
他都没说什么,倒是她,看着一脸严肃。
夏灼只觉得眉心一凉,紧接着就是从脸颊烧到耳根的热。
她匆匆别开眼,一边心跳如擂鼓,一边嘴上不饶人,“疼也活该。”
陆风禾只是笑,人靠着沙发背,悠闲又松散,瞧着和刚刚坐在楼道里时完全就是两个状态。
夏灼上来的时候其实看见了。
看见他手故意摁在那道口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他是在忽然回神后才松了力,把手背在身后。
他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夏灼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那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就好像那个坐在楼道阻止伤口愈合的人不是他。
陆同学,他真的藏着好多秘密。
夏灼想了想,什么也没问,终归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立场。
她动作很轻地碰了下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借口起身说,“吃蛋糕吗,我带回来两个。”
是何慧珍帮她买的,不同口味,一个抹茶一个巧克力。
她这儿也没有冰箱,如果今晚放着不吃,明天就该坏了。
陆风禾顺着她看过去,又盯着她回来,见人从那些大包小包里拿出两个盒子,递给他一个说,“一起吃吧。”
陆风禾平时挺喜欢吃这种甜食,冰淇淋巧克力小蛋糕,以前四中周围的蛋糕店都有他办的卡。
不过想想,好像自转学去附中,就有段时间没吃这东西了。
夏灼见他没应,以为他不爱吃这种甜的,没曾想他不仅伸手接了,还像个常客,推荐说,“这家的黑森林蛋糕挺不错的。”
他以前去这家,只要这一款。
夏灼分给他一个小叉子,随口道,“男生好像普遍不爱吃这些。”
他就没见过哪个男生经常往蛋糕店跑的。
“陈朝阳不爱吃,每次见我买他都怀疑这么腻的东西我怎么吃下去的。”陆风禾拆着包装,闲散勾了下唇,“我也不理解他,甜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这日子本来就够糟心的了。
这句他没说,但有人替他说了,夏灼狠狠叉了一块蛋糕往嘴里送,说得含糊不清,“这日子本来就够糟心的了,还是得吃点甜的。”
在这一点上,英雄所见略同。
有了事情做,当下没人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夏灼安静吃着蛋糕,中途又不经意地摸了下脸颊,那阵子莫名其妙的发烫也已经退下去了。
她悄悄侧头,去看那个正在吃蛋糕的“罪魁祸首”,他吃得不紧不慢,因为没说话,瞧着侧脸冷淡又帅气。
不过男女有别,以后请注意你的手,陆同学。
夏灼忽然在想,照他这种风格在外面行事,加上这张一脸渣男相的脸,还不是到处沾花惹草。
原本对“深受情伤”的陆同学表示同情,现在忽然觉得。
也许女神没错,是他活该。
陆风禾吃完最后一口,转头,正看见夏灼用一脸看渣男的表情看他,表情很轻微,但该读懂的他都读懂了。
他是又……
做了什么?
他甚至来不及弄清,就被下了逐客令,夏灼收了盒子,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有空就把附中的速背手册背一背,想提高文综成绩,就先把上面的东西背下来,起码能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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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风禾像是今天魔怔了一样,被不明不白逐客不说,回去还真背了两页。
“唐太宗在位期间,史称贞观之治。”
“武则天统治期间的政治治世,史称贞观遗风。”
“唐玄宗统治前期唐朝进入全盛时期,史称开元盛世。”
“安史之乱是……”
记不得了,不背了。
陆风禾有些烦躁地把那本红色手册丢到一边,还是怎么想怎么奇怪,最终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陈朝阳。
L:【问你个事儿。】
隔了一会儿那边儿才回。
请叫我阳阳阳:【作业还没做完,别急,再等两天哥。】
L:【不是抄作业。】
请叫我阳阳阳:【那你出来说呗,我在打球,要不来打会儿,就附中室内篮球场。】
几分钟后。
陈朝阳坐在看台上休息,无意间抬头,就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瘦高个儿抱着胳膊闲哉哉的晃进来。
卫衣帽子兜在头上,上面还落了点雪。
表情冷酷无情中带着那么一点点郁闷。
陈朝阳挥手,叫了他一声,“哎,陆啊,外面又下雪了?”
陈朝阳没想到他这么快能来,刚想问他怎么这么快,又忽然想起他这两天住筒子楼,下楼右拐就是附中,连条马路都不用过。
陆风禾下雪天肯出来一是因为附中确实挺近,还有就是他饿了,想在外面吃点儿东西再回去。
陈朝阳拍了拍身旁的座儿,神经兮兮地敞开胸怀,“来吧,让我为你排忧解难。”
陆风禾看他一眼,冷冷绕去了他没拍的另一边。
陈朝阳对此也早就习惯了,丝毫不尴尬地转过去说,“喂,你不是有话要问吗,问呗。”
陆风禾很少有事儿会问别人,陈朝阳就很好奇,这哥今天忽然有什么想不开了。
陆风禾微弯下身,手腕松散搁在腿上,眼睛望着球场,但明显看得心不在焉,顿了一瞬说,“有人忽然用一脸看渣男的表情看我,她什么意思。”
陈朝阳虽然没有任何恋爱史,但和女生关系好,一整个移动的妇女之友。
陈朝阳说,“你是不是平时都不照镜子啊。”
陆风禾偏头扫了他眼,那一眼的意思是“有屁快放”。
陈朝阳也没卖关子,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你回去对着镜子照照吧哥,你长得本来就很渣男,但凡你好好看过自己长什么样儿,都不会问出这句为什么。”
陆风禾之前有颗泪痣,看着还有那么几分“纯良无害”,现在泪痣点掉了,更显得这张脸张扬又轻狂。
像是以后会整天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公子哥。
陈朝阳心想我要是个女生,跟你说句话都怕被渣死。
最后肯定是落得个人财两空含泪离场的悲惨结局。
陆风禾微垂着头,似是认真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夏灼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之前都好好的,那种略带“嫌弃”的,一副唯恐避之不及仿佛在看渣男的表情,是今天才忽然出现的。
总不能是吃一块蛋糕的功夫他这张脸就发生巨变了吧。
球场上忽然有人朝这边招呼,“喂,打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