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先开了口：“阿姨，最近店里面生意还好吗？”
陈明月更加茫然了。
一五年年初的时候，明向虞在云城四中门口开了一家小吃店，因为手艺不错，每天傍晚前来光顾的学生很多，生意一直很红火。
但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陈昭怎么知道的？
明向虞笑道：“生意挺好的，正好这几天学生放假了，我也歇息歇息。”
陈明月住的小区烟雨光年离火车站不远，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六栋楼下，陈明月和明向虞下了车一起往楼上走。
陈昭回家了，就剩下母女两人，陈明月开门见山道：“妈，你和陈昭……”
明向虞平静地回道：“上个月他来云城找过我。”
陈明月脚步一顿。
“他跟我说了一下他现在的工作情况，还给我看了一份他早就签了名字的财产转赠协议，问我现在能不能接受他追求我的女儿。”
顿了顿，明向虞继续道：“其实我心底是不赞成的，你爸就是警察……他干的虽然不是禁毒，但同样危险，如果以后真的出个什么事，你怎么办？我不想有一天你像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
陈明月抿了抿唇瓣，没说话。
明向虞：“我知道他的家境很好，他的父母完全有能力替他换一份安稳体面的工作，甚至他都不需要工作，那份财产转赠协议我当时都没数明白到底有几位数，所以我问他能不能放弃现在的工作，如果能的话我就支持你们在一起，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都还惦念着对方真的不容易。”
陈明月忽然开口：“他拒绝了对吗？”
明向虞带着些许感慨回道：“是的，他说从他入职宣誓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我还是同意了，月月，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明月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轻声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同不同意都跟我没关系。”
明向虞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比她高快一个头的女儿，笑了笑：“因为我从他坚定的眼神里看到了跟你爸爸如出一辙的家国情怀，我想，如果你爸爸还在，他一定会同意的。”
她抬手替陈明月理了一下头发：“说实话，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怪妈妈当初没让你们在一起？”
陈明月眼圈一红，眼泪打湿了鸦羽似的睫毛，“……没有。”
明向虞眼神还带着歉疚：“但妈妈当初真的是为你好，这两年我一直在想，要是你爸爸能看到现在这么优秀的你该有多好。”
陈明月眼睫颤了颤，声音哽咽：“爸爸应该看到了。”
明向虞点点头，拉着她进了屋，关了门之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之前你买车宁愿找朋友借钱也不肯收我的钱，现在我又往里面存了一笔，密码还是你的生日，你要还想跟他在一起，就把嫁妆收收好，虽然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会一直陪着你，但你也不能就全部指望他了，知道了吗？”
“知道啦。”
陈明月张开手臂，她轻轻地抱了抱明向虞，“妈，你真不来A市跟我一起住吗，我这间房子快到期了，你要是来的话，我就找个大一点的房子。”
明向虞拍了拍她的背，“现在还是算了，等你们结婚生了孩子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过来照顾我的外孙。”
陈明月耳垂微微发烫，“我们才刚开始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什么的都还早呢。”
明向虞皱了皱眉，想劝明月趁还没到三十早一点把孩子生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女儿已经大了，她现在可管不了她了。
陈明月还有两天假期，她本来熬夜做好了A市旅游攻略，打算明后两天带明向虞到处转转，结果第二天上午起来明向虞就说要回家了。
她拗不过明向虞，托朋友买到最近一班A市飞云城的机票之后，打车送她去了机场。
过安检之前，明向虞还是像每次挂电话前一样嘱咐了明月很多东西，让她不要老熬夜，工作再重要也没自己重要，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陈明月耐心地听完了，同样嘱咐道：“妈，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等她送完明向虞回家，还有些困，她准备先吃个早饭再继续睡，进了厨房正要淘米，却看到电饭煲保温键亮着，餐桌上还压着一张纸条：妈妈烧了很多菜都放在冰箱里了，你们记得早点吃完，别放坏了。
陈明月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在她已经不纠结爱与被爱的时候，才发现，明向虞一直是爱她的。
陈明月睡不着了，她工作了一会儿，给陈昭发了条微信：【你今天中午有时间吗，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饭。】
隔了快一个小时，陈昭才回复：【嗯，你十一点半过来。】
陈明月知道他应该在忙，就没再回消息，她将屋子收拾了一下，洗了两个饭盒，打包好饭菜，出了门。
她到A市公安分局的时候十一点刚过十分，她是坐地铁过来的，本来打算在门口等会，结果一个穿警服的年轻警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一脸惊喜：“你是来找陈队的吧，他们刑警支队今天上午在西郊那边训练，马上就回来了，你要不要进来待会？”
陈明月回忆了几秒，才想起来眼前的小帅哥是上次给她和晏苏做笔录的那个实习警察，她点点头，跟着进来了。
没过几分钟，一群穿着黑色作训服的警察们下了车纷纷往里走。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走在中间的那个人，男人眉目硬朗，侧脸轮廓分明，脖颈线条修长利落，一身黑衬得皮肤更加白，腰窄腿长，脊背清瘦挺拔，整个人的气质清冷。
他身后还跟着叽叽喳喳的年轻人，“老大，你是怎么做到百发百中的，你以后多教教我们射击的技巧呗！”
“就老大那枪法，你再练个十几年也赶不上老大一半……”
没说完，张颂就眼尖的发现了陈明月，他的声音十分洪亮：“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陈明月：“……”
她就不该过来，微笑JPG。
刑警队尽是一群不会看人眼色、情商有些堪忧的小伙子，听到张颂的话，竟然有人惊奇道：“嫂子？老大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你个蠢材，一院那个见义勇为的女医生肯定就是老大的女朋友，老大平时离女性生物都三米远，跟她都抱在一起了！”
张颂快要被这些人蠢死了，他压低声音，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着老大和嫂子的面讨论他们俩，你们是活腻歪了吗？”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齐刷刷地朝陈明月看过来，声音格外整齐：“嫂子好。”
陈明月再也不想来这个让她社死的地方了，她现在只想挖个洞钻进去。
陈昭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底下的人一眼，冷声道：“别瞎起哄，都滚去吃饭。”
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唇角扬起一抹向上的弧度，低磁的嗓音带着点痞，“我媳妇儿脸皮薄。”
陈明月：“……”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月亮
五号凌晨, 今年第十三号台风从A市隔壁海市登陆，A市受到影响，下起了暴雨。
六号早上, 整座城市仍在雨水里浸泡着。
陈明月的车还在医院停车场，这个天不太好打车，她本来想让陈昭送她去坐地铁，结果陈昭直接将车开到了她们医院门口。
车停下, 陈昭朝她看过来, 淡声开口：“晚上我过来接你。”
“好啊。”陈明月弯了弯唇角。
她解开安全带, 朝他挥了挥手, “那男朋友, 晚上见。”
陈明月一手拿着伞, 另一只手正要去推车门。
陈昭抬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温热的指腹在她脉搏跳动处摩挲, 嗓音微哑：“没了？”
陈明月茫然地回头：“啊？”
陈昭眉梢微挑，疏懒地问道：“你真把老子当司机了？”
陈明月还是一头雾水：“谁把你当司机了？”
陈昭“啧”了声, 手掌往下移勾住她的腰, 将人从副驾驶抱过来, 压在方向盘上吻了下去。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吻技都有所进步，但很明显陈昭更胜一筹，陈明月被他亲得有些腿软。
外面的雨更大了, 硕大的雨滴不断砸在车窗上，掩盖住了温暖缱绻的车内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明月的大脑短暂地恢复了清明，她觉得这个吻再接下去, 他们俩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
陈明月的双手抵着陈昭的肩膀, 借着他的力量身体往后靠了靠, 小声地埋怨道：“你昨晚还没亲够呀……”
她唇瓣微肿，脸颊微红，清亮的瞳仁像是含了春水，水光潋滟。
陈昭看着她，快要控制不住身体反应的时候，他立刻别开视线，下巴抵在她柔软的肩膀上，抱了一会儿后将人松开，放她下了车。
陈明月回办公室换了衣服之后，直接戴着口罩去病区查房。
查完房正要回办公室的时候，李护士匆匆跑过来找她，“陈医生，暴雨导致南山乡一处村庄房屋大面积坍塌，现场多人受伤，杨主任让你跟急诊科的同志们一起去现场支援。”
因为现在是国庆假期，来看病的人很多，急诊科明显忙不过来，所以才紧急从其他科室抽调人手。
南山乡在A市最南边，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路上，陈明月本来为了待会更好地投入救援工作，正在闭目养神，而同事们正在讨论灾情。
“哎，我刚刚看新闻说南山乡的年轻劳动力都去大城市务工了，只有少数假期回来看家人了，所以这次受伤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小孩，还有好些人被埋在废墟里，也不知道现在救出来没？”
“救援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到那了都不一定能全部救出来。”
“我还看到微博上有人说一个十几年前的杀人犯跑南山乡去了，今天去抓人的民警里有小伙子被埋在了废墟里。”
“啊？都十几年前的案子了，为什么民警要选暴雨天去抓人啊？”
“犯人警惕性肯定很高，今天不抓，明天跑了怎么办？”
陈明月想到了陈昭，她立刻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今天还是在局里值班吗？】
然而，等A市一院的医疗救援组到了南山乡，陈昭都没有回复消息，她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南山乡当地的乡医院已经在村口的空地上支好了帐篷，只是由于医疗物资的短缺和人手的不够，很多伤员都还没得到救治，小孩子们的哭声在大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凄惨。
陈明月她们下了车，只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就匆匆投入到了救援工作中。
过了一会儿，其他大医院的医疗组也过来了，所有人齐心协力，一直忙到下午一点，目前被救出来的伤员全部得到了救治。
一院带队的是急诊科的夏明医生，他和其他医院的负责人商量了一下，一院的救援组先休息三十分钟吃个午饭，然后换其他医院的组休息。
食物只有泡面、饼干和面包。
南山乡本来就偏僻，再加上暴雨导致信号不好，陈明月站在帐篷最外面，她也不管身上的血污，就这么透过外面连成线的雨幕看向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村子方向。
她心里不断祈祷着陈昭千万别受伤，他一定要没事。
夏明见陈明月没去领午饭，拿着两个面包走过来，递了一个到陈明月眼前，他温声开口：“陈医生，我们下午还要继续工作，午饭不能不吃。”
陈明月将面包接过来，道了声谢之后，正要撕开包装袋，眼角余光注意到又有新的伤员被送到了隔壁瑞和医院的帐篷里，是个年轻男人，脸很眼熟。
她心里一个咯噔，手上力量一松，还没拆开的面包掉到了地上。
张颂也看到了陈明月，他一脸惊喜：“嫂子？”
瑞和医院的骨科医生白雪上前替他处理伤口，她一边拿消毒之后的剪子剪开他腿上破掉的裤子，一边问道：“你和一院的陈医生认识？”
布料已经和血肉混在一起，张颂疼得直冒冷汗，“是啊，她是我们队长女朋友。”
白雪以为他是消防队的，点点头，继续处理伤口。
张颂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陈明月，“对了，嫂子，陈队他没事，他和我们其他人现在还在村里面帮忙救人。”
陈明月暂时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蔡顺成是你们队的吧？”
张颂眼睛亮了亮，“是啊，嫂子，你都把我们所有人记下来了？”
果然像陈队说的那样，嫂子就是个过目不忘的学霸。
陈明月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小蔡他手术很成功，不过一直没醒，上午已经转移到了离这最近的医院了。”
白雪正在固定张颂的伤腿，他倒吸了一口气，忍着痛，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他没事，那小子是个福大命大的。”
晚上六点半，雨势减小，只剩淅淅沥沥的小雨。
此时所有人都被救了出来，村干部对着名单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没遗漏之后，一整天都没休息过的消防队、武警队还有A市刑警支队的几个队员收到命令可以撤离了。
轻伤的村民很快被安排到了最近的酒店休息，伤重一点的也都被转移到了医院里，各大医院的医疗组完成工作也都撤离了。
只有一院的陈明月和乡医院的人还在原地驻守，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处理身上被水泡的有些发炎的伤口。
陈明月替消防队的一个队员处理好手臂上的划伤，放在白大褂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摘掉手套扔进垃圾桶，看了一眼手机。
来电显示是陈昭。
她将手机递到耳边。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格外悦耳：“今天出了外勤，现在才看到你的消息。”
陈明月正要说话，却看到不远处正朝帐篷这边走过来的男人，他一身漆黑的作战服和靴子上全是泥土，袖子和腿部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露出来的伤口在黑夜中看不出来浅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