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明月没回答，陈昭脚步顿住，嗓音温柔，带着哄人的意味：“生气了？”
陈明月吸了吸鼻子，“我没有。”
陈昭漆黑的眼睫垂下，他轻笑了一声，“我宝贝脾气这么好。”
陈明月的声音有点哽咽：“……你能不能别再淋雨了。”
陈昭愣了一下，他抬眸，不经意地朝前方的帐篷看过去。
正正方方的棚子里，里面铱誮光线明亮又温暖，小姑娘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视线撞上的那一刻，陈昭心脏猛地一抽，疼痛感在血液中蔓延开。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月亮
陈昭走过来的时候, 陈明月已经收敛了脸上的所有情绪。
她一副日常工作时沉静冷淡的口吻，“到屏风后面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上。”
陈昭挑了下眉, 非常配合地绕到屏风后面，他在折叠床上坐下来，长指慢慢解开上衣纽扣。
陈明月拿着药箱进来的时候，陈昭刚好手搭在人鱼线上方, 他慢条斯理地将皮带抽了出来。
陈明月的视线在他胸口上方十字疤痕处停留了两三秒, 她眼睫颤了颤：“你先别脱了, 背对着我。”
陈昭喉结轻滚, 转过身去。
看到他背上和胳膊后面错落分布着的几处大大小小的旧伤疤, 陈明月心脏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反复割着, 痛感愈来愈烈，她眼眶再次不受控地发酸。
她抿了抿唇瓣, 努力克制住情绪，弯腰低头, 动作很轻地给他今天新添的伤口消毒。
将他背后伤口全部处理好了之后, 她轻声开口：“好了, 你转过来。”
陈昭回过头来，看到小姑娘眼睛又红了，他叹了口气：“不疼, 我早就习惯了。”
陈明月本来憋的好好的情绪因为他这句话瞬间破了防，她低着头, 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肩膀也跟着颤抖。
陈昭狭长的黑眸中流露出无奈的情绪, 他起身, 掌心放在陈明月脑袋后揉了揉, 微微俯身，抱住了她，嗓音柔软低沉：“多大人了还要哥哥哄。”
陈明月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隔了许久，她才闷声说道：“要不你辞职吧，以后我工作养你。”
陈昭哼笑了一声，“行，我明天就辞，以后我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陈明月张嘴，牙齿在他脖颈上磨了磨，“你正经一点，我是认真的。”
她温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泛起一阵痒意，陈昭低低“嘶”了一声。
陈明月立刻紧张地问道：“我弄疼你了吗？”
陈昭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乡医院负责人的声音，“陈医生，你在里面吗？”
陈明月直起身，声音还有些紧张，“在的，有事吗？”
“我们那边已经结束了，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医院了，我来看看你这边需不需要帮忙。”
陈明月柔声回：“我这边还有一个病人，马上就好了，东西不多，我自己收拾就好。”
“那好吧，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喊我。”
陈明月：“好的，谢谢。”
未等外面的男人离开，陈昭忽然开口：“宝贝儿，你先出去收拾东西，剩下的我自己来。”
陈明月微微睁大眼睛，听到外面匆匆离开的脚步声，她耳朵发烫，匆匆瞪了陈昭一眼，就逃命似地小跑出去了。
陈昭处理好剩下的伤口，穿戴整齐提着药箱出来，正要帮自家宝贝一起收拾东西，他年轻的队友们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陈队，伤口你自己处理的？怎么没让嫂子帮忙呢？”
“是啊，陈队，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惹嫂子生气了？”
陈昭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把帐篷拆了。”
小伙子们被他的眼神吓住，立刻噤声，开始拆帐篷。
陈昭倒是反应过来了，这些人应该早就从张颂那里得知他家小姑娘在这里。
怪不得刚刚一股脑全部冲到了对面的棚子里。
陈明月跟着陈昭他们的车回了市里，到公安局之后，她本来打算和陈昭一起回家，结果刚下车就接到科室值班医生打来的电话。
“陈医生，你从南山乡回来了吗？”
陈明月点头：“我已经到市里了。”
“那就好，801三号床病人情况恶化，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好，我马上来。”
陈明月看了陈昭一眼，“我得回……”
陈昭点头，“我送你。”
二次开胸手术难度高于一次手术，一直到凌晨一点手术才结束，病人送入ICU观察了一会，见体征正常没有大出血，参与手术的所有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明月已经累得不行，她换了衣服就要回家，经过护士站，被今晚值班的护士长喊住，“陈医生，你男朋友给你送了吃的过来，应该还没凉，你快趁热吃。”
陈明月从护士长手里接过那个用好几层保温袋包着的东西，她眨了眨眼，突然就觉得身体也没那么疲惫了。
回到办公室，她拆开保温袋，里面是她高中那会最喜欢吃的黄金糕，还有一袋温热的豆浆。
陈明月弯了弯唇角，她打开袋子咬了一口黄金糕，丝丝缕缕的甜味立刻溢满了口腔和心里。
将所有食物吃完，陈明月下楼往停车场走。
她余光先注意到了花坛边停了一辆熟悉的车，车里的灯开着，照出驾驶座上一个人的瘦长影子。
陈明月小跑着过来，她认真地看了看，发现陈昭好像睡着了，便抬步走到副驾驶旁边。
副驾驶的门轻轻一拉就开了，她害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又轻轻合上车门。
陈明月看着男人熟睡的英俊脸庞，喉间无意识地咽了一下。
他侧着脸对着她这个方向，睫毛长而浓密，低低垂落下来，像两把漂亮的小扇子，他鼻骨挺直，唇薄而红，下颌线和脖颈线条流畅好看。
陈昭换掉了警服，现在身上是件黑色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乍一看，还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少年感。
看了一会儿，陈明月将车里的灯关掉，也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陈明月睁开眼睛还是男人轮廓分明的侧颜，她脑子还有些混沌，一时没反应过来此刻身处何方。
房间窗幔合着，屋里光线黯淡，隔了十几秒，她终于认出是陈昭的房间，见他还熟睡着，她试图将他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拿开。
然而她刚拿开不到三秒，他的手又落了下来，还慢慢往下捏了一下她的臀部。
陈明月：“……”
这个流氓行为立刻让她意识到他在装睡，顿了顿，她的手从他T恤下摆钻进去，很轻很轻地挠了挠。
陈昭忍着酥酥麻麻的痒意，向她靠了靠，他紧紧抱住她，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嗓音又沉又哑，带着哄人的意味：“乖，别闹，再睡会儿。”
陈明月被蛊惑，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近乎咬牙切齿道：“陈昭。”
陈昭嗓音仍旧慵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嗯？”
陈明月深吸一口气，她声音很轻，像是难以启齿：“你不难受吗？不需要去解决一下吗？”
陈昭低笑了一声：“什么？”
感受到他又故意朝她贴了贴，陈明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抬手想要推开他，结果这人就跟铜墙铁壁似的，推了半天也纹丝不动。
在小姑娘恼羞成怒之前，陈昭终于松开箍住她的手臂。
陈明月立刻翻了一个身，迅速下了床，她站在床边，正要恶狠狠地瞪某个登徒子一眼，正好对上对方戏谑的黑眸。
陈昭“啧”了一声，懒洋洋地开口：“你高中时理综不是接近满分吗，不知道什么叫正常反应么。”
第49章 月亮
陈明月已经记不太清高中时生物到底教了她什么, 但她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人高中那会好像就不太正经！！！
虽然她知道成年人谈恋爱，坦诚相对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但想象和实践终究天差地别，她现在只觉得羞耻和更羞耻。
陈明月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落在陈昭身上此刻最显眼的地方, 她轻咳一声，问道：“现在也不早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陈昭敛着眸, 浅淡的眼皮褶皱舒展开, 语调勾人, “我现在想吃什么, 你不知道？”
话音落下, 见陈明月脸上又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咬死他的表情, 陈昭笑了一声，坐起身, “我冲个澡去做，你看看要不要再睡会儿。”
说完, 他踩着拖鞋进了主卧的浴室。
陈明月咬了咬唇瓣, 人走到窗户边, 拉开窗幔后，她放眼望去。
东边天际一轮红日高挂，绚烂的朝霞将人间照亮。
暴雨过后的天空总是格外美丽, 像是加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然而死在昨日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陈明月凝神看了一会儿朝阳, 听到浴室门再次被拉开的声音，她转身, 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陈昭“啧”了声, 掌心在她腰间摩梭了两下, 哑着嗓子问，“刚冷静下来你又来撩拨爷？故意的嗯？”
陈明月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陈昭。”
陈昭这才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劲，昨晚她看到他身上那些伤疤时也这样，他黑眸中浮起晦涩难明的情绪，手臂愈加用力地搂紧了她。
须臾，陈明月直起身，软声开口：“我去做早饭，你再睡会。”
陈昭眉梢微挑，语气无波无澜：“你确定想吃你自己做的？”
陈明月：“……”
两人最后还是去早餐店解决的早饭，吃完，陈昭先送陈明月去了医院。
有昨天的例子在，陈昭今天没说晚上来接她下班了。
陈明月中午正要午休，接到林听打来的视频电话时愣了好几秒。
高中毕业之后，她和冯舒雅一个去了最北边的B市，一个去了最南边的H市，而林听远在国外，刚开始她们还会经常联系，后来因为时差还有圈子的不同，联系变得越来越少，除了偶尔寒暑假聚在一起的时候还能找到当初亲密无间时候的影子。
陈明月指尖轻轻滑动，将通话接起来。
出现在屏幕里的林听穿着一身运动服，盘着丸子头，正在做瑜伽，看到陈明月身上的白大褂和她身后的办公室，也愣了一下：“陈大医生真的好辛苦，法定节假日还要工作。”
陈明月笑了一下，“是有点辛苦，对了，你回国的票定了吗？”
林听叹了一声：“还没呢，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最快下周就能搞定。”
陈明月点头，“那你加油，我们都很想你，都在等你回来呢。”
“你们指的是……”
林听顿了一下，“你和陈昭？”
陈明月咳嗽一声，“我说的是我们大家。”
林听翻了个白眼，“我都知道你俩在一起了，不用跟我遮遮掩掩的。”
她继续说：“我还记得大学那会你突然跟我和冯舒雅说，你打算放弃这段感情了，我当时特别想骂你，不说我高中时为了撮合你们俩付出了多少努力，就陈昭这个人你打着灯笼这辈子也找不到第二个，竟然说放弃就放弃。”
“你当时也骂了。”陈明月慢吞吞地提醒她。
林听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哦，不过我觉得我那会已经很克制了。”
说着，她勾唇笑了笑，“你们现在能如愿以偿真好。”
“你和程北延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陈明月问。
林听语气平静：“可能结不了了，因为我现在也想放弃了。”
陈明月：“……”
林听纤长的眼睫低垂下来，“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我从来没被他坚定选择过，这些年来主动的一直是我，是我先喜欢他，也是我先提的在一起，但我现在不想求婚的也是我……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回来第一件事就先跟他分手。”
不等陈明月表态，她匆匆说了一句“我上午约了朋友看展，快没时间了，先不说了，白白”就挂了电话。
今天陈明月在门诊部坐班看诊，快下班的时候，她接待完最后一个挂她号的病人，回到住院部，值班的李护士从离走廊最近的病房走出来，看到她，立刻想到什么。
“陈医生，刚刚有人来找你，现在应该还在你办公室等你。”
陈明月道了声谢，转身往办公室走。
她推门进去，看到沙发上坐姿优雅的女人，顿了一下，她平静地走到饮水机前，拿了纸杯和茶叶出来，倒了一杯水递到对方面前。
做完这些，她回到位置上，继续处理今天没完成的工作。
阮芳华定定地看着被放在茶几上的纸杯，精致姣好的面容上始终没有一丝情绪，隔了一分钟，她才看向不知道是真的在工作还是装样子的陈明月。
陈明月对她的目光毫不在意，专注地整理今日病例。
阮芳华忽然开口：“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
陈明月视线短暂地从电脑屏幕上移到阮芳华脸上，“这里是医院，我还在工作，并没有下班，如果您觉得我怠慢了您，您下次可以等我下班之后再来或者跟我约个别的地方我去找您。”
阮芳华没接话，她没想到在她记忆里一直没什么闪光点的小姑娘如今已变得伶牙俐齿，甚至有一瞬间还从她身上看到了陈昭的影子。
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妥协，又或许是无奈，她笑了一声，“他的眼光确实还不错。”
说完，她又沉默了许久，她想起陈昭当初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月亮两个字，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也是想去找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