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他们赶紧走,不用管我。”痨病鬼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她武艺不俗,必能护住这爷孙俩。
还不待周玉玉反对,那少年公子就快步到痨病鬼身前单膝跪下,“不行,你们救了我,我不能丢下你们,我爹爹如果知道我做出这么不侠义的事情,会打断我的腿的。”
这孩子人虽然有点傻,却品行高尚,周玉玉心内点头。
“咳咳咳咳~我说你是不是傻呀?你爹这会儿八成已经死球啦!没人会打你啦,你赶紧自己逃!”老者被少年的天真话语气的咳嗽了好几声。
“我爹不会死的,我爹是秋月剑!镜湖大侠!”
“哎呦,我能不知道你爹是哪个吗?秋月剑救过我的命啊,我在你家门口摆渡三年了,我就是要找个机会,把我这条命还给他,你赶紧自己逃吧。”老者苦口婆心劝少年赶紧逃命去,心想你保住性命,老头子我也算无愧于秋月剑的救命之恩了,“你就近前往太湖找三白大侠,要是遇着五湖盟的人,你就自报家门。”
闻他此言,周玉玉、痨病鬼都不禁转头看向他,数年摆渡只为偿君救命之恩,这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我不走!”
簌~簌~簌~风吹进来无数纸钱,庙里的稻草也被吹的飞起来,只见少年拿起刀,冲向门外,“我会武功的,两位叔叔,你们赶快运功疗伤,我为你们护法。”
周玉玉走上前去提起少年的衣领,将他往庙里一扔,“哪里轮得到你?你进去陪着他们,这里交给我。”
庙外漫天飘着无数纸钱,数个鬼面人从天而降,“青崖山十大恶鬼之吊死鬼在此,乖乖地把琉璃甲交出来,让你死的痛快点!”
“你想要琉璃甲,也要看你们有没有命拿。”周玉玉展颜一笑,持剑挡在门口,等他们出手。
鬼面蜂拥而上,周玉玉施展轻功,跃到他们头顶,一剑下去,就躺下了数个鬼面人。她身形快若虚影行走在鬼面人之间,倾刻间,庙外就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周玉玉看向清辉剑上沾染的人血,眉头一皱,拿起手帕慢慢擦拭。
“玉姐姐!”一个活泼的女声在庙外响起,便见一个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和一个娇俏活泼的紫衣少女,向庙里缓缓走来。
“阿湘,阿行,你们来了。”周玉玉开心一笑。
此刻,痨病鬼也调息完毕,睁眼看向来人。
“咳~”一旁的老者咳出一口血,“他奶奶的腿,差一点叫黑白无常拷走!”痨病鬼快步上前搀住他胳膊,为其运功。温客行也走上前为老者把脉。
镜湖山庄的少年连忙过去扶,“李伯伯!”他声音带着哭腔,对着痨病鬼、周玉玉一行请求,“大侠!大侠!你们快救救他!”
“哭啥丧嘞!我还没死嘞,等我……等我咽了这口气,你再哭也不晚哪。”都这时候了,这李伯还有心情调侃少年,李伯回头看向为他运功疗伤的痨病鬼,说道,“痨病鬼,你小子武功可以呀。”
“比你强点。”
此时,为李伯把脉的温客行与痨病鬼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周玉玉见此,走到李伯身后给他输送内力,希望可以为其减少一些痛苦。
“我不中了,老子这辈子不欠任何人的情,今天总算能把这条命还回去了,可以安心闭眼了。”李伯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又指着背后的痨病鬼说,“你……你坐了老子两趟霸王船,一次三钱银子,还要滚上利息,你要不是个乌龟王八蛋,你得还老子!”
“你想我做什么,说吧。”
“我要你……我要你把这孩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五湖盟赵敬手上。”李伯抓起身旁少年的手对着痨病鬼托孤。
“李伯伯!我不要!我不走!”少年已哭得满面泪痕。
“傻小子!你是个好孩子,可就是你让你爹把你教得太好了,往后……往后……痨病鬼,姑娘,你们叫啥名?”李伯向正在为他运功的两人问道。
“我叫周玉玉。”
“我叫……周絮。”
“周絮……好!傻小子,赶快叩头!往后你得听他的了。”李伯将少年往周絮身前一推。
少年听话地走到周絮跟前磕了一个响头,朗声喊道,“周叔!”
“好!周絮,你受了这个头,就要忠人之事,老子我,我记住你这个名字,头顶三尺有神明啊,你日后要是反悔了,老子在阴曹地府,我也骂你祖宗十八辈!周玉玉姑娘,烦请你帮我监督这周絮,一定要将成岭送到赵敬手上啊!”说罢,李伯像是完成了自己的重任一般,一下没了支撑,咽气了。
“李伯伯!李伯伯!”少年今日满门被灭,如今又失去了一直保护他的李伯伯,此刻哭的伤心不已。
周絮见此情景感怀地仰头闭了闭眼,走到李伯跟前,扶着他的肩膀,用手将他不瞑目的双眼阖上。“我应承你便是。”
周玉玉心内五味杂陈,她看温客行也一脸感触的样子,缓缓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默默给他力量。温客行回握住师父的手,嘴角牵起一抹他惯常挂在嘴边的微笑,只是,他此刻的笑容看着是那么的勉强。
众人在破庙外安葬了李伯,立好墓碑之后,周絮将炭笔递给少年,让他为李伯写上碑铭。
“李兄啊李兄,你慧眼识英才,把孩子托付给了这位周兄,小可观周兄骨相锋锐决绝,是位重情厚义之士,你泉下有知,大可放心。”温客行摇着折扇对着李伯的墓说道。
“谢谢这位……”周絮转身看向温客行,等待对方报上名号。
“温,温客行。”温客行走至周絮身前拱手。
“兄台原来叫周絮啊,哪个絮啊?”
“柳絮的絮。”
“好名字!周而不比,身若飞絮~”
“嗯……”跪在墓碑前的少年突然发出一阵闷哼声。
“怎么了?”周絮赶紧上前扶住他。
“我不打紧,只是突然头晕。对不住。”
“别强撑了,你心力俱竭,需要休息。”为少年把脉之后,温客行说。
“不!周叔!我可以赶路的!”说着还想站起身证明给他们看,可没想到他此时凭自己的力量连站起身都不能,踉跄了一下没站起来。
周絮扶起他,轻柔地说,“且歇一夜无妨。”
温客行摇着折扇就向庙里走去,大声喊道,“阿湘,生个火,弄点吃的。”
“还用您吩咐?我跟玉姐姐已经弄好了,快进来吧。”娇俏的声音从庙里传来。
他们一行走进庙内,发现紫衣少女已经在火堆边吃着饼,她旁边摆着一张油纸,油纸里放着数个烤好的饼和包子。
“给~”周玉玉将烤好的饼一一分给温客行、周絮等人。她看那个少年还低着头沉浸在伤心的氛围里,轻轻拍拍他的背,温柔地安慰,“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吃饱了再想想今后怎么办,好吗?”
“玉姐姐,谢谢你~”少年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知道眼前这个姐姐对他好,不忍拂她的意,一边流着泪一边吃起饼。
周玉玉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禁想起十几年前的温客行,也是这般大,不过温客行更会惹人心疼。他不会哭,受了伤也自己暗自忍着,每次要不是周玉玉看他行动别扭,拉起他衣服查看,都不知道他受伤了。
“喂!要饭的,你功夫虽好,胆子却小得可以,怎么?怕我在干粮里下毒啊?不吃还来,姑娘我还饿呢!”顾湘看着周絮拿着饼不吃以为他怀疑她们下毒,不忿道。
温客行将自己的饼揪下一小块塞顾湘嘴巴里,让顾湘吃下去,再将饼递给周絮,“兄台若是信不过,请吃这个。”
“我不饿。”周絮看也不看温客行。
“对我们这么谨慎,却为了三钱银子被这小子讹上,喂~,你知道那小子什么人吗?就敢蹚这趟浑水。”顾湘实在不解,这要饭的身手好,也是一副老江湖做派,却无缘无故搅进这浑水之中。
“小丫头,你懂什么。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周君义举,颇有君子古风。”温客行看着周絮,嘴角含笑。
“什么意思啊?主人你别跟我掉文!你跟我掉文我脑袋就大!”每次顾湘听温客行文绉绉地说话就像孙悟空听唐僧念经一样,两眼发昏。
“这句话是司马迁先生史记里写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平凡的人,许下了承诺便一定会做到,为此不惜千里奔波,不顾生死,是为游侠。我爹爹教我背过的。”少年看着周絮,一脸诚恳地说,“周叔,成岭……成岭谢谢您。”
“不用跟我说这些。”周絮一脸不耐烦地拂手。
温客行见状对少年唤道,“张家小公子~”
“我叫张成岭,大侠叫我成岭就行了!”
“欸~可千万别叫我大侠,我此生和侠字犯冲。”温客行连忙阻拦张成岭叫自己大侠。
“主人,这傻小子之前跟我满嘴行侠仗义、济弱扶危的,一套一套跟说书似的,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原来啊,都是用嘴吹出来的!真正动起手来,只有逃命~呜呜呜~哭鼻子的能耐!我看你们这套侠义之道,只适合活在戏台上。”顾湘说着还朝张成岭做了个鬼脸。
“阿湘!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过来休息!”周玉玉方才安慰完张成岭就到破庙一角收拾出一块空地,躺着闭目养神。听那边阿湘越说越过分,不禁出声。
“来了来了~”顾湘朝温客行耸耸肩就往周玉玉那头走去。
“你怎么说话这么不知分寸!那张成岭今日突遭大变,本就难过至极,你还去戳人家心窝子!”顾湘刚走到周玉玉身边躺下,周玉玉就揪起她的耳朵,悄声教训她。
“哎哟~疼!我知道错了~”
“别演,我根本没用力,死丫头,快睡觉!”周玉玉给顾湘盖上衣服,自己也闭上眼休息。
那厢的温客行与周絮在谈论最近江湖上流传的有关琉璃甲的歌谣,相传琉璃甲能开启天下武库,武库里有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乃是二十年前容炫大魔头收集而成。
江湖传言得到这天下武库便能无敌于天下。
周温二人都觉得这是世人的贪欲罢了,庸人自扰。一番交谈下来,颇有些遇到知己之感。
“小憩片刻吧,天快要亮了。”周絮对温客行说完就自顾自坐下闭目休息。
“天,是快要亮了。”温客行看着天边的朝霞,说的颇有深意。他举步向周玉玉那边走去,靠近了才发现他的好师父已经睡着了,呼吸轻缓而绵长。
温客行轻轻一笑,坐在周玉玉旁边,闭目养神。
第11章 番外预写
师父长的好看,温客行一直都知道,不管是上街赶集,还是到寺庙烧香,总有一些人盯着她傻看。她肤色很白,他还听到有人偷偷打听:“她擦的什么粉?”她不擦粉的,长的冰肌玉骨恍若天人,一是因为深居浅出,二是因为修炼的越女剑,境界越高越是肤白胜雪。
“师父,我长的老吗?”
“怎么这么问?阿行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最是俊美了,师父最喜欢阿行了!”
“嘿嘿~”
江南小镇的景色如同十五六岁的含羞少女,青石小路,小桥流水,美的不张扬,格外沁人心脾。他与师父两人已经在此处隐居了半年有余,这里民风淳朴,刚来的时候,周围邻居还来给他们送礼,或是自己做的好菜,或是自己炒的茶叶……
收了别人的礼物,第二天,师父就会拉着他去给人家一一回礼。或是他们画的小条幅、一把扇面,或是师父亲手做的糕点。世间的人情往来就是如此吗?礼物轻如鸿毛,情谊真挚淳朴,这是他不曾体验过的人间烟火,师父就这样拉着他一头扎进这红尘之中。
平常日子,街坊邻居其实也不容易见到他们,只听见墙内偶尔传来的琴瑟之声。是温客行在教周玉玉弹琴,周玉玉并不擅音律,比起弹琴,她更愿意去练剑,去打坐都行。可温客行分外享受教她的过程,师父怎么教都不会,暗自懊恼的样子,真可爱。
紫藤花缠缠绵绵地凉亭上开的热闹极了,花碰着叶,叶挤着花,一枝紫藤顺着凉亭爬到边上,垂在空中,荡阿荡,只见一片花瓣掉落下来,飘到了亭中红衣女子的发梢,此时,她身后的白衣青年正在手把手地纠正她的手指动作,两人都无暇顾及这紫藤的花瓣,这片花儿就在女子的秀发上忍受着时断时续的魔音攻击。
终于,周玉玉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阿行,这真的好难啊……我们不练了吧?”
“师父,你认真点。”
温客行将师父往自己怀里更拢近了一些。轻握着她的手指,按在琴弦之上。
“不练了!不练了!你明知道我练不好这个的!”今天不练了,以后都不练了,周玉玉决定要为自己争取弹琴自主,她回首啾了一下温客行,“阿行,不练了好不好,嗯?”
温客行微怔。
周玉玉又啾了一下,“不练了好吗?”
最后周玉玉直接坐温客行腿上,捧着他的脸,轻啄他的嘴唇,颇有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停下来的架势。
此刻的温客行被师父带着赌气又温柔缱绻的亲吻摄去了全部心神,不管多少次,他都会沉迷在师父给他的甜蜜里。
夜晚。
温客行了解师父的每一处,他都看过,认真读过。就像与人交战,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该重,什么时候该轻,什么时候该乘胜追击,他太清楚了。
周玉玉神魂颤抖,只能一遍遍地呼唤他名字。
“阿行……阿行……”
温客行低头细吻师父的脸颊,他爱极了她这副无力的样子,只有他能看到她这般模样,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