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送来图纸,若真是尚未流通到大金的货物,自己定能大赚一笔,到时便多买两匹马,再扩充一下商队。
而跟着额尔赫一路狂奔回十四贝勒府的平安,完全没想到王意已经给自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全然帮他想好了解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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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时间赶得正好,在海兰珠发现孩子不见了的时候,两人已经把马归还了马厩。
自从上次被皇太极罚过之后,额尔赫就对独自带八阿哥出门有了阴影,但没办法,八阿哥才是他现在的主子,遮掩过了带小阿哥私下出门这么惊险刺激的事,两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瞧见母亲和布木布泰姨母寻过来,平安扑上去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拉住一个,作出一副一直在马厩旁边看马的样子,
“额吉你瞧,十四叔府里的马比我的小马高呢。”
布木布泰如今胎像还不稳,不能骑马,未免她看到自己的坐骑勾起了兴趣,海兰珠随便敷衍过去,
“是啊,等以后平安长高了,小马也就跟着长高了,咱们去你十四叔的花园子里玩。”
平安牵着姨母的手被领到了花园里,布木布泰害喜,不好意思的说想吃姐姐做的糕点,海兰珠去厨房帮她做了,便只剩他们两人坐在石凳上。
月季只要天暖和,便月月开放,红的黄的粉的种成一片,是春天的时候多尔衮亲自吩咐着给大福晋种的花园,天越热,花香越浓郁,枝叶间不时还有蜂蝶起舞。
终于真正的从少女嫁做人妇,如今又身怀有孕,布木布泰浑身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与平安之前在宫里见到的活泼的样子有了些不同。
平安眨着眼睛瞧布木布泰,他知道布木布泰姨母如今有了新名字,但跟他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是比之前叫姨母,更多了一层还要叫婶婶的关系。
他习惯了,便仍旧只叫姨母,反正也不算叫错了。
平安瞧着姨母,布木布泰也在看着他。
原先看姐姐怀孕不觉得,如今轮到了自己才知道做母亲的不易。
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微微有一点弧度,便叫她日日吐得口中发苦,嗓子生疼,饭都吃不下去,只能勉强喝一点水,想到他还要在自己肚子里呆上七个多月,便觉得难捱。
可若是能生出来像平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看看那黑亮的大眼睛,唇红齿白像个年画娃娃似的,还如此聪明,也不枉她遭这么大的罪。
看平安一直远远站着不凑上前,布木布泰朝着他招招手,
“平安快过来呀,和姨母一个多月不见便生分了吗?”
自她发现怀孕害喜厉害以来,便没怎么再出过贝勒府,也没再进宫去看姐姐和小外甥,平安素日里要进学,便只有海兰珠能出宫来看望自己。
平安磨磨蹭蹭的挨到布木布泰身边,有些迟疑,他其实是有一点害怕的,这是一个比他还要年幼的生命,听起来便觉得很脆弱。
即便被抓进怀里揉搓,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努力和布木布泰的肚子保持着距离,
“姨母…晤……你小心一点啊。”
哪里就那么脆弱了,又不是个瓷杯子一碰就碎了,小外甥年纪不大,想的倒挺多,布木布泰抓着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肚子上,
“没事的,平安摸摸他,等把他生下来,平安就有小弟弟或小妹妹陪着一起玩了,到时候叫他一起跟你去上学。”
她其实还稍微有一点私心
,
“顺便帮我告诉他一声,别让他折腾了,我想吃饭啊。”
可能是也稍微有那么点心理作用,也可能是迫于小表哥的威压。
在下午平安摸着自己的肚子,严肃的告诫里面的小崽子不要折腾后,布木布泰晚上还真的就很神奇的顺利吃了一碗饭,期间没觉得饭菜油腻,也没有反胃,破天荒吃到了这一个多月来的第一顿饱饭。
弄得晚上送两人离开时,布木布泰拉着平安的手,依依不舍的跟姐姐讨价还价,想把平安留在府上。
这几日海兰珠其实是都不打算让平安去学堂了,小崽子前天晚上叹气叹得她都害怕,那么留在布木布泰这里也不是不行,她询问平安的意见,
“平安你觉得呢?不如我们今日就留在姨母这里睡一晚,明日额吉带你出城找个地方去跑马,也遛遛你那匹小马。”
幸福啊,总是如此突如其来,又接踵而至,能不去学堂当然是好,尤其是还能跟母亲一起去玩,那就更好了,平安忙不迭的点头,
“嗯嗯,要和额吉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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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去了集市,第二日出城跑马,第三日逛到了皇庄,第四日又在关雎宫里玩了一整天,等到第五日,海兰珠还不提要让他去学堂的事,连平安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哥哥姐姐们都在学习,他却玩得这么高兴,快乐但愧疚。
光明正大的旷学六天,虽然其中有一天是他过生日,本该放假,但人啊,总是看着别人努力自己就忍不住。
于是第六日平安早早的起来,自己收拾好了上学的小包袱,和娜仁姐姐一起出了门,告别海兰珠,
“额吉,我上学去啦~”
海兰珠头发尚未束好便追出来,
“这就去学堂了吗,不若再等一日吧,额吉今日打算带你出宫去茶馆听故事呢。”
平安摆摆手,一溜烟跑掉了。
不了不了,再不去落下的课业就太多了。
直到已经看不见平安的背影,海兰珠扶着苏雅的手从容转身,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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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学习氛围依旧浓郁,即便所有人都对这几日的平安很羡慕,巴不得自己也能生一场小病休息几日。
而且,听说海兰珠娘娘是故意帮八阿哥作假称病的,实际上是带平安出宫去玩呢,要是自己的额娘也这么好就行了。
羡慕归羡慕,下午先生们检查这几日课业的完成情况,旷学六天的八阿哥光荣留了堂。
范文程特意站在平安的桌案前,手上拿着吓唬人的戒尺,
“今日就先到这里,八阿哥留一下,其他阿哥和格格们可以放学了,别忘了每人十张大字,两日后交给我。”
范先生的语气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平安冥思苦想,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惹先生生气了。
这几日并没有坑过先生,课业也有按时完成……想着想着,平安突然一个哆嗦,总不能是他随口糊弄的话被范文程听见了吧?
但不应该啊,他们离汗宫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得见呢。
范文程给八阿哥留足了面子,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幽幽开口,
“八阿哥,集市上好玩吗?”
平安:“……”
果然,
范文程藏哪里了,他怎么没看见!
他开口控诉道,
“范先生你这是假公济私!”
范文程微笑着把戒尺搁在桌案上,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
“八阿哥成语学得不错,今日再教八阿哥一个,名叫因材施教,八阿哥聪慧,想来比别人多学些课业也是可以的。”
平安:“……”
救命!
他眉头一展,突然计上心来,
“范先生,我这几日看了父汗桌上的一本书,是讲农学的,其中有些问题不太明白,可以请教先生吗?”
范先生,既然你执意要问,那我就只好……拖你下水了!
八阿哥的态度和话题都转换的太快,倒叫范文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做老师的自然要答疑解惑,他欣然点头应允,
“自然,八阿哥若有疑问尽管来找我,我必倾尽所学,尽力解答。”
第51章
被八阿哥这么一打岔, 方才想要借助留堂吓唬一番的想法落了空,好好的留堂被当成了开小灶。
范文程没抓住机会对着八阿哥苦口婆心讲述读书进学的重要性,反而被平安抓着问了一通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其实句句不离吃穿住用的东西。
莫名有种纨绔的即视感, 汗宫绝不会短了小阿哥的吃穿, 如此这般重视口腹之欲, 于八阿哥的成长不利,到最后他不得不委婉的劝诫道,
“君子修身,克制欲望方能长久,八阿哥更应将重心放在读书进学上, 莫要太过执着寻求一时的短暂欢乐。”
简而言之,多读书少玩乐, 别再问些吃的用的了,好歹问一问课业文章。
平安眨眨眼睛,
“我懂嘛,存天理灭人欲。”
还不待范文程惊奇于他的博达, 便听见八阿哥又道,
“这事我不干,人生苦短, 天理和人欲我全都要, 范先生你快告诉我, 之前是听谁说能搞到土豆的?”
范文程:“……”
小小年纪, 还挺贪心。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同期的秀才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若是没考上倒还好说, 回原籍去多少能问得到消息, 若是人家一路中举,已经去到了明廷为官,让他去哪里再找?
何况十多年前便知这种海外舶来的稀罕物,想必家中亲族必定在朝身居高位,此后一路仕途亨通,必然不会困在一方县城,还能找到此人的可能微乎其微。
就这样直接拒绝八阿哥不合适,范文程只得道,
“臣回去后叫他们回家乡看看,若能寻到此人,便将他带来回话,不过一去经年,恐怕早已寻不到旧人,八阿哥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哪怕有一分的可能性也是好的,平安忙不迭的点头,
“好的好的,谢谢先生!”
送上门来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平安趁热打铁,
“先生可认识朝中专管农业的官么,可否为我引荐几位,若找来的土豆种出来了,头一份便送给先生品尝。”
这倒是不必,任凭八阿哥描述的如何天花乱坠,土豆再好也只是道菜,范文程还没有馋到这个份上。
大金是游牧民族起家兴国,对农业方面没有汉人重视,朝中更没有专司种植的农署,各府县的农事官他倒是能给八阿哥找来两位。
不过,
“农事官说是个小官,其实也是听命于各府县的官员,不曾进过宫,八阿哥突然宣召,恐怕会吓着他们。”
他给平安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皇庄的管事也颇通农事,八阿哥若急着问,宣召几个进宫来便是。”
“啊,我也能宣他们进宫来吗?”
平安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使唤动皇庄的管事,前几日额吉带他去皇庄里玩的时候,几位管事倒是毕恭毕敬,看起来对于种植也颇为精通。
范文程点点头,
“当然,若不想惊动大汗和福晋,您可以把自己名下皇庄的管事叫进来。”
平安:“我竟然还有皇庄耶!”
有田有地,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个小富翁呢。
“八阿哥不知道?”
范文程闻言却十分诧异,八阿哥生下来便有封地,皇太极还划拨了名下的两处皇庄给他,别看年纪小,比一些旁的宗亲贝勒的封荫都盛呢。
平安摇头,也没人跟他说过呀,若早知道自己名下便有皇庄,那从里面找些人,让他们跟着商队直接去互市寻找,岂不是更为快捷。
看着面前的小娃娃惊奇的样子,范文程猛然惊觉,八阿哥如今四岁,确实也不到该知道自己有多少财产的年纪。
只不过他说话实在是条理清楚,不像个小孩子,他又把面前的小阿哥当做是个大人了。
范文程无奈一笑,别管八阿哥到底是生来聪慧,还是歪打正着,若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智,大金前程无量。
帮人帮到底,他索性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平安,
“明廷中有一位大家,名叫徐光启,听说正在编纂农政全书,有利农事,八阿哥若有意,可以让他们往关内去寻。”
平安:!
他再看向范文程的眼神都隐隐带着些崇拜,
“多谢先生!”
范先生你真是救我于危难,怪不得你能成一代名臣,若能得到农政全书,我一定记你头功,他亲自去求他爹!
这几日一直都在玩,无暇给王老板画图,晚上平安在先生留的大字课业中夹着几张空白宣纸,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把几种高产作物的图全都画出来了。
尽力做到栩栩如生,虽然不会画枝叶形态,只能着重描绘它们的块茎果实,还把长相和味道也用文字写在了旁边,边回忆边流哈喇子。
平安把这几张纸偷着交给额尔赫,让他晚上下了值悄悄送去给王意,一桩心事暂时完成,当晚便做了一个全是烤红薯爆米花和炸薯条的美梦。
自从在范文程那里暴露了之后,平安也不装了。
只要当日是范文程轮值,他必定寻隙犯些错处,让范文程把他留堂,然后两人再一起讨论平安在那些并不存在的皇太极的书中看到的新奇之物。
面前的小童看似乖巧,垂着头,
“先生我错了,方才不应当当堂顶撞您,我回去就把今日的大字课业翻倍抄写,求先生原谅。”
认错态度良好,声音更是可怜巴巴,任谁也觉得,是不是这样的惩罚过重了。
范文程心里一软,自然是原谅他,
“八阿哥知错能改,下次记住不再犯就好。”
“嗯嗯,谢谢先生!”
平安抬起头来,挂出一副灿烂笑容,
“那么范先生,您知道郑和当年下西洋时的航海图,现在藏于何处吗?”
范文程:“……”
问:从农学到修路建桥,从走商坐贾再到航海行船,皇太极到底往关雎宫的桌子上放了多少本书?
啥桌子啊这么多书都没压塌!
他沉默许久,
“下次若再有什么想问的,八阿哥不必故意犯错让我责罚,只要是臣有空的时候,您直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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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等待是十分焦灼的,好在还有每隔几日能从范先生这里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