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是个话多的主,一坐到萧邺身边更是嘴都合不拢了,话密得很,一直说个不停。
“皇上何时爱听戏了?”
“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呀?”
“臣妾以前也学过一段日子,若是皇上喜欢,哪天臣妾给您演一段怎么样?”
宋嘉茵在一旁听着丽妃的话,暗自笑了。
这个丽妃也是个没脑子的人,怪不得进宫这么久不得宠。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看不出萧邺的喜好,连他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知,这样喋喋不休只会起反作用,惹得萧邺更加厌烦而已。
果然萧邺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打断了丽妃的滔滔不绝:“以后再说,现在先听戏。”
丽妃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郑容汐对听戏没有一点兴趣,脑子里想的都是另一件事。
自从昨夜入睡的时候将那几盆花移出卧房后,做噩梦的现象真的减轻了不少,这么一来是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如今她带着兰心来梅园,宫中只剩小芸,想必小芸肯定会有所行动,想到这里,郑容汐对兰心招了招手,兰心弯下腰来,郑容汐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回宫,记着不要被其他人知道,去看看小芸在做什么,她必定会有所行动的。”
她不在宫中,无论小芸要做什么,对小芸来说都是绝好的机会。
兰心立刻明白过来:“是,奴婢这就去。”
“记着,不要打草惊蛇,万事小心。”
“嗯,奴婢明白。”
说完,兰心看了眼梅园中的众人,见萧邺认真看着台上,没有发现,便偷偷地退了出去。
今日演出的剧目是琵琶记,一出悲剧结尾的剧目。
讲的是男角女角因为身份家世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两人情比金坚,被迫分开后,女角郁郁而终,男角最终也跟着殉情的故事。
原本郑容汐没什么兴致,但都被迫来了,无事可做,便也认真看了起来,看到中途,还真的沉浸其中。
反观宋嘉茵,这原本是她提出的要听戏,但此刻台上正在卖力表演,她心思却全然不在故事剧目上,反倒是一心一意都放在了萧邺身上。
她摘下一颗葡萄,缓缓将葡萄剥了皮,然后喂到萧邺嘴边。
萧邺原本也是望着台上,女二的一番动作,他有些意外。
萧邺瞥了宋嘉茵一眼,只见宋嘉茵一脸期盼:“皇上,我亲手剥的,您……”
萧邺本想拒绝,但余光瞟见坐在最边上的郑容汐正望着台上。十分专注,根本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
他张开了嘴,将那颗葡萄咽下去。
“皇上,好吃吗?”
萧邺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再给剥。”
宋嘉茵十分积极,正要再给萧邺剥葡萄,萧邺却拒绝了她:“这种事哪用你做。”
“可是我想伺候皇上。”
“朕说了,这种琐事不用你做,有人来。”
虽然被萧邺拒绝,但萧邺给出的理由还是能让宋嘉茵接受。
她也觉得萧邺是心疼她,怕她辛苦,所以才拒绝了她要继续为他剥葡萄。
但是萧邺接下来的话却让宋嘉茵脑中的弦立刻绷紧了。
萧邺朝着身边的常进保吩咐了一句:“把皇后给朕叫过来。”
“是。”
郑容汐原本正专注地看着台上,心情也跟着剧中人物的故事而起伏着,忽然听见常进保的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认真看着戏却被打断,郑容汐有些无奈,不知萧邺又想如何折腾她了。
“有什么事吗?”
“这……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只是让奴才请您过去。”
郑容汐从丽妃与瑾妃眼前经过的时候,两人立刻紧张起来,不知她是要去做什么,目光一直锁在郑容汐身上,只见她走到萧邺身边,然后停下了。
是萧邺吩咐常进保叫她来的,萧邺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只是站着。
宋嘉茵盯着郑容汐,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立刻又消失不见。
萧邺随意地撇向郑容汐,视线又重新移回了台上。
萧邺像是随口一句:“葡萄。”
郑容汐听到这话愣了许久,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吃葡萄,有的是人抢着伺候他,跟她说又算什么。
见郑容汐不动,萧邺又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皇后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过来给朕剥。”
郑容汐看向萧邺两旁,一边坐着宋嘉茵,一边坐着丽妃,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
盛放葡萄的果盘放在萧邺左右两边的桌子上,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她。
“皇上,臣妾……”
萧邺好整以暇地看着郑容汐。
“怎么了?不愿意?朕叫不动你?”
“臣妾不敢,只是……”
只是她不明白萧邺的意思,让她给他剥葡萄,这里似乎没有她的位置。
萧邺当然知道郑容汐是怎么想,他也随着郑容汐的目光往自己身侧两旁看了看。
“皇后没地方坐是吧?”
“常进保!”
“是,奴才在。”
“给皇后找个小板凳来。”
常进保有些犹豫:“皇上……”
“朕让你去你就去。”
“是。”
常进保不知从哪找了个小板凳来,很快便回来了。
萧邺指了指自己左前方的位置:“放那吧。”
常进保低着头,默默地将凳子放在了萧邺指定的位置。
这一切做完后,萧邺又望向郑容汐:“这下皇后没什么疑问了吧?”
郑容汐脸色涨红,手紧握成了拳,她感觉脸都像烧起来了一样。
他把她当什么。
随意使唤的奴才?在这么多人面前,他都不曾给想过给她留一点面子,他们都坐在椅子上,而她却要这样低人一等地坐在他脚边的小凳子上,然后给他剥葡萄,这算什么?
郑容汐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
宋嘉茵也不满意萧邺这样的举动。
在她看来这是萧邺跟郑容汐亲近的一种表现。
萧邺不让她替他剥葡萄,反倒宁愿舍近求远,宁可在旁边给郑容汐加一个位置,也要让郑容汐来做这件事。
她像是被排除在外的陌生人一样,看上去萧邺似乎跟郑容汐更加亲近些,两人之间都不必拘束这些礼节。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皇上,这样不太好吧,皇后娘娘千金贵体怎能做这种事,还是让我来。”
萧邺没看宋嘉茵,只是望着郑容汐:“皇后觉得呢?”
“朕让你做这种事是委屈你了吗?”
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她,他真的觉得很开心吗?
一旁的丽妃与瑾妃看着这一幕,心中却觉得奇怪,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不懂,按理来说宋嘉茵应该把郑容汐当作眼中钉才对,为什么又要替她说话呢?
即便宋嘉茵如今受皇上宠爱,可毕竟也还没有正式册封,即便往后册封为妃,也是屈居郑容汐之下,她为什么又要帮郑容汐说话呢?
丽妃耐不住性子,正要说话,一旁的瑾妃偷偷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以眼神警告她。
这种时候她们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不必卷入无端的纷争,坐山观虎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丽妃读懂了瑾妃眼神中的意思,还是闭上了嘴,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
见郑容汐还站在一旁没有动作,萧邺又重复了一遍:“皇后是不愿意吗?”
“朕怎么做是让你受委屈了?”
虽然十分耻辱,但郑容汐还是屈服了:“不敢,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分。”
她慢慢朝着萧邺角边的那个凳子挪过去。
听着这么违心的话说出来的时候,郑容汐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
可没办法,以她如今的处境,她又能做些什么呢?难不成公然反抗萧邺?
那样只会给萧邺和宋嘉茵定她罪的借口,更是落人口实。
萧邺望着台上,说的话却是对着郑容汐的:“皇后可快着点,朕没什么耐心。”
郑容汐满腹委屈,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强忍住鼻腔的酸涩,努力没让眼泪掉下来。
郑容汐摘下一颗葡萄,动作极其地慢,摆明了要故意拖延,剥一颗葡萄的时间抵得上别人剥十颗。
萧邺虽然嘴上说着没耐心,但知道郑容汐此刻一定是十分委屈,倒也没催她。
郑容汐正要将葡萄放进果盘,萧邺又道:“皇后做什么呢?”
郑容汐不懂萧邺是什么意思。
“皇后还想让朕自己动手?”
虽然郑容汐已经极力隐忍,没让眼泪掉下来,可眼里还是有不少的泪水,她抬头望向萧邺的时候,一脸的委屈都被萧邺看在眼里。
就在郑容汐不解的时候,萧邺一伸手,抓过了郑容汐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颗葡萄吃进了嘴里。
郑容汐还在发呆,萧邺已经将眼神移回了台上:“继续。”
萧邺将葡萄咽下去,想的却是方才握着郑容汐手腕的感觉。
她又瘦了不少。
手腕被他一手圈住,还空出不少,骨头突出,都有些硌他的手,摸上去似乎都只有骨头,没什么肉。
脑子里响起郑韫之前说过的话。
刚才她眼泪汪汪望向他的时候,他差点就要将她拉进怀里,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想要哄哄她,安慰她,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台上的剧目已经演到接近尾声,女角抑郁而死,男角得知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最后也随之殉情而去。
到最后,台上只剩两人的尸体,最后响起的悲情乐声,郑容汐本就委屈,听到这样的乐曲心中酸楚更加,差点就要掉下眼泪来。
这时候宋嘉茵突然道:“皇上,今日这花旦和小生演得真好,我看着都差点要哭出来了。”
萧邺的心思全然不在今天这出戏上,点了点头。
宋嘉茵又道:“那,皇上要不要赏他们?”
萧邺的视线落到还在低头剥着葡萄的郑容汐身上,对常进保道:“赏。”
“是。”
台上的一群人听到萧邺的话十分欣喜。
那一男一女走下台,朝着萧邺走来。
萧邺忽地抬起头,瞧向了那个女子。
他警觉起来,但又并未说什么,那女子朝着他一步步靠近,在走到距他还有一步距离时,突然脸色一变,一脸凶狠,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朝着萧邺狠狠刺去。
霎时间,宋嘉茵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猛地扑到萧邺身上,挡住了即将刺向萧邺的匕首。
匕首插进宋嘉茵的背,伤口很深,血立刻流了出来,将她的衣裙全部染红。
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女子团团围住。
见事已败露,女子也不再伪装,对着萧邺破口大骂:“狗皇帝,今日杀不死你,我也没想活着回去。”
说完,她捡起方才刺进宋嘉茵背后的那把匕首,朝着自己胸前猛刺了进去。
下一刻,她便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再没了气息。
旁边的小生看着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立刻跪了下来,不住的朝萧邺磕头:“皇上饶命。”
“小的真跟她没关系,真的不知道她是来行刺皇上,皇上饶命。”
萧邺没什么耐心听他的这番说辞,只是吩咐了一句:“把所有人都带下去,严加审问。”
戏班子的一群人全部被带了下去,刺伤宋嘉茵的那个女子的尸首也被一并带了下去。
郑容汐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呆,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不远,处的那块地上有一滩鲜红的血迹,她的手都在发着抖。
好好的听着戏却突然遇袭,萧邺自然是震怒,吩咐下去一定要彻查清楚。
所有人都不敢作声。
宋嘉茵因救驾受伤,自然是受到了绝对高的待遇。
太医院所有的人都被叫到了宋嘉茵宫里去为她诊治,连萧邺也一直守在她身边。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在所有人都离开后,郑容汐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流着血的手臂,刚才过于惊恐害怕,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如今才后知后觉得地感觉到痛意。
往宫里走的路上,郑容汐心有余悸,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只是朝前走着,双眼也没有焦点,看着远处,看上去真的是被吓到了。
兰心在宫里也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一直就在宫门外等着,远远地看到郑容汐,立刻便跑到郑容汐跟前。
兰心看郑容汐脸色苍白,问道:“娘娘,您怎么样?没事吧,奴婢刚才听说这事的时候都吓死了,还好,您没事。”
兰心的视线从郑容汐的脸上往下移,就看见了郑容汐还在滴着血的右手。
她惊呼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刚才您也受伤了吗?”
郑容汐没说话,只是径直往院子里走。
兰心赶紧跟上去:“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
这句话倒像是叫醒了郑容汐,她拦住了兰心:“别叫太医,不要惊动其他人。”
“你给我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四章
兰心却觉得不妥:“娘娘您的伤口这么严重, 只上点药……怕是不行的吧,万一留下疤怎么办?”
郑容汐却是坚持:“我说了不要去找太医,你找点上药给我用上, 然后包扎了就行。”
郑容汐知道, 这时候太医院的所有人恐怕都在宋嘉茵身边,或者是听候吩咐以待随时差遣,怎么可能有空来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