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眼中大过天的亲情爱情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程莹想,也许是因为萧邺的生母早逝,她从未见过萧邺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但是今日有些不同。
当听到萧邺说出将太后带来了这句话时,她甚至无意识地微张了嘴,因为太过震惊而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接下来萧邺十分平静毫无波澜说出的那些话。
元临有些奇怪,不懂萧邺为何要将太后带来。
他不知道太后与萧邺之间的关系,理所应当地认为太后便是萧邺的生母,所以十分疑惑。
“为何带太后前来?”
“她不肯开口,所以只能用些手段了。”
“不过她的嘴倒也没有朕想象中的硬。”
听到萧邺用近乎陌生人一样的语气说起太后,元临十分不解。
听起来,太后与萧邺不是亲人,更像是仇人。
“萧旸在这里。”
“那么,她可以成为我们手里的筹码。”
要跟萧旸谈判,他手里必须要有些能够让萧旸妥协的东西。
太后就是这个存在。
元临听得更加糊涂了,为何太后能够成为他们手里的筹码。
按理来说,当今太后应是萧邺的生母才对,萧旸与萧邺,虽说有血缘关系,可到底是同父异母,那萧邺的生母如何,难道能够威胁到萧旸吗?
萧邺有些不耐烦。
如今他要确保郑容汐安然无恙,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多耽误一刻,郑容汐都可能会更多受一刻的折磨。
虽然知道李复和萧旸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前,是肯定不会伤害郑容汐,但是他们会如何折磨郑容汐,就说不一定了。
他不仅要保证郑容汐的生命安全,更不想见到郑容汐受一点伤害。
“去派人告诉萧旸,朕带了何氏前来,如果他想保证她的安全……他知道朕要的是什么。”
萧邺知道自己不必去,只要把这个消息放给萧旸,那么他们肯定会有动作,他只需在这里等着便是。
元临没想到萧邺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但是他还想再确认清楚,因为这样做的后果萧邺应该很清楚。
萧邺真的想明白了吗?真的要为郑容汐做到这种地步?
这与他印象中萧邺的行事作风完全不符。
这样赔本的生意,萧邺从来应该从来不会做。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元临还是立刻吩咐了自己手下的人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如今便只要等着对方主动现身就是。
因为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所以等待显得格外地漫长磨人。
这期间,萧邺多次独自走到院中,似乎在思索什么,看上去心事重重,从一开始到现在,萧邺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开过。
望着萧邺的背影,元临对着常进保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以为他不会来的。”
常进保叹了口气。
连他也曾经是这样以为的。
因为起初听到娘娘被劫走的消息时,皇上虽然表现出意外,但没有立刻行动,而且看上去十分平静,所以连他也想不到皇上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他记得,当时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片刻,而后便又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反常的表现,内卫退下之后,皇上便继续批阅奏折,处理政事,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明明知道不该说的,可是那样的情形,好像不说话又显得氛围有些异常的沉重。
要说些什么,连常进保自己也不知道。
思来想去,常进保只说了一句:“皇上,奴才给您添点茶。”
对于娘娘失踪这件事,他不敢多做意见,因为他知道皇上自然有决定,轮不到他做奴才的来插嘴。
可是当他走到皇上跟前,帮皇上添茶的时候,这才发现,从内卫将这个消息来通报之后到此刻,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皇上面前的奏折一动没动,皇上似乎一直都在盯着那一页,整个人仿佛静止了一样,如一座雕像。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在此。
见此情形,常进宝也不得不出声提醒。
“皇上,茶都凉了,奴才给您换上热的。”
这一句话似乎是点醒了萧邺,萧邺从方才静止一动不动的状态活了过来。
“你说什么?”
萧邺问的这一句话,似乎也没有想要常进保回答,因为问完之后他便立刻又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险些让常进保手里的茶盏滑落,摔到地上。
“把太后给朕带过来。”
听到这句话,常进保足足愣了许久,没有动作。
萧邺有些不耐,又重复了一遍。
“派人把太后给朕带过来。”
常进保实在是惊讶。
这种话说出来,该是大逆不道,即便是皇帝,对于双亲,也不该用这样无礼的语气。
更何况,虽然如今的太后并不是皇上的生母,但是无论如何,在名义上,她也是皇上的母亲,礼教伦理纲常,皇上都不要了吗?
皇上此前从未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
即便他能看出皇上与太后关系冷淡,但过去,至少在明面上,皇上与太后还是相互尊重,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震惊之余,常进保颤着声音问了一句:“皇上,是,皇上……是奴才去把太后娘娘请过来吗?”
“这个时间太后可能在休息,是不是不太……”
“朕说了,把她给朕带过来!”
“管她在做什么,朕要立刻见到她。”
“……是。”
常进保不懂到底是为何,萧邺的态度来了这么大的转变,几乎跟过去是判若两人,但是皇帝下令,他只能照做。
不过太后毕竟是太后,他带着人一同过去宣旨的时候,还是十分恭敬,不敢有怠慢。
奇怪的是,太后似乎也没有因为皇帝这样无礼的言行而发火,她好像早知有这么一回,十分平静,即便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也没说什么,跟着他们就来了昭阳宫。
太后来了之后,他本想继续在殿中伺候,但是却被皇上赶了出去。
于是他便一直在殿外候着。
他听不到殿中皇上与太后说了什么,两人似乎都十分冷静,并没有听到情绪激动的场面,也没有大吵大闹过于激烈的言语。
只是后来当大殿门被打开时,皇上的命令让他难以置信。
“来人,把太后带下去,好好照顾。”
这话是对着一直守在门外的内卫说的,听到这个话时,常进宝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都被抽了干净,浑身瘫软。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内卫是皇上为了巩固政权专门设立的一个组织,只为皇上一人服务,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唯皇上马首是瞻,十分忠诚。
他们的职责便是监视朝内所有的官员,若有异动,便由他们上报给皇上,皇上下令,进行决断。
这些人阴狠毒辣,手段极其残忍,当然这也是在皇上默许的范围之内。
这样才能极大地巩固皇上的权利,让朝中官员慑于皇上的威严,不敢有异心。
朝中大多数官员知晓内卫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被诬陷,进了地牢,受到非人的折磨。
所有人都知道经过内卫手再出来的人基本上半条命都没了,不成人样,往后人也性情大变,这期间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
如今皇上却下令要让内卫的人将太后带走,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时,常静宝才会这么震惊。
内卫对太后用刑的时候,皇上就在外面听着。
他听着那些惨绝人寰的凄惨叫声时,都觉得瘆人,可是再看皇上,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等着。
中途地牢里的人出来过,向皇上汇报进展,皇上只问了一句。
“说了吗?”
这人摇了摇头。
“继续。”
“是。”
地牢内的凄厉叫声仍在继续,常进保听着只觉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懂皇上要从太后那里得到什么信息,但太后的嘴比他想象的更严。
不过毕竟是女人,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样的大刑,连内卫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太后这样的人,最后太后还是屈服了。
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当他见到被折磨几乎不成人形的太后时,着实是后背发凉。
虽然如今朝内上下都不敢有什么反对的声音,皇上的位置比过去更加稳固,但是这样违反伦常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的,那皇上要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面对群臣的质疑呢?
但是皇上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应该说,当皇上有了这样的决定时,肯定已经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了。
第九十九章
常进保在萧邺身边待了很多年, 从萧邺一出生时,他便在萧邺身边伺候着,这么十几年以来, 他还从未见过萧邺这么失控的样子。
可是萧邺的失控不像旁人, 并未有太多的外放情绪,但这么多年,常进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萧邺身边, 太了解萧邺了。
从萧邺一些细微的神情, 习惯的变化, 他能看出,萧邺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跟过去完全不同。
萧邺做这些疯狂的决定时,十分冷静,甚至, 看上去,他们这些理智能够正确分析当前形势做出正确抉择的局外人才是失控的一方。
有时候连常进保都糊涂了。
难道皇上做这些事是另有用意, 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他都开始怀疑自己。
不然, 皇上又如何会做出这么不计后果毫无理智的决定。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跟元临细说,可是萧邺从未想过掩饰,元临只要一看到太后, 立刻便能明白。
元临虽然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事实摆在眼前,光是他看到的一切, 都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萧邺便又从院子里重新进到了屋内。
他没了往日的耐心, 声音很冷:“人来了吗?”
元临摇头。
其实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等多长时间, 总得要给萧旸他们一些反应的时间,况且消息要传到他们耳朵里也都需要一个过程。
这些事情不在萧邺的考虑之内。
他皱起眉,直接下令:“把人绑到城楼上去。”
“朕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
萧旸会拿捏他的软肋,那么在做这种事之前也应该确保自己没有把柄在他手上。
萧旸选对了人。
他确实乱了阵脚。
但是,萧旸忘了,何氏还在他手里。
“朕说的话没听到吗?”
“立刻去!”
如果萧旸能够做到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去死,那么,他就成全他。
把那个女人挂在城楼上,让所有人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加虚弱,慢慢地咽气,这样似乎也不错。
程莹也不知这其中的缘由,本以为萧邺与当今太后虽不是亲生母子,但太后对他至少也有养育之恩,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多亲近,但也是有情义在的。
直到今日,程莹才发现,自己错得太离谱。
对待太后时,萧邺甚至比对陌生的敌人更加决绝心狠。
这让她不禁开始猜测,萧邺与太后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萧邺这样对待她。
程莹记起当时自己在宫中短暂的那一段时日。
虽然她在宫中待的时间不长,但是短短半个多月,也从宫中的各种流言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她记得,那时候从宫中的宫女那里听来一些当时以为是谣言的事情,如今看来,似乎都是无风不起浪,确有其事。
太后与萧邺并不是亲生母子,这件事就是她那时听来的,但是还有更加离奇的事情,匪夷所思到她都没有敢去相信。
当时宫中一直有人在传,说如今的六王爷萧旸身世成谜,远不止表面上的身份这么简单。
在外人眼中,萧旸是先皇其中一妃嫔所生,并且生母早逝,在世时并不太受宠,没什么存在感,甚至连大多数曾经伺候过先皇的太监宫女都说不出萧旸生母的身份家世,连她从何而来,是哪里人,他们都已记不太清。
程莹也曾私下打听过,大多数奴才对萧旸生母的印象都十分模糊,只记得她生下了六王爷萧旸,由于是先皇为数不多的几个子女中的一个,因此才母凭子贵,有了点地位。
她生下萧旸不久后就因病去世,此后也几乎很少被人提起,连萧旸也自己也很少提及,所以说起她来,众人都可说是一问三不知。
或许也就是因此,关于萧旸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
程莹想,连她都能够有所耳闻,想必太后与萧邺也早就听到过此事。
但是萧邺似乎没有对此事做什么评价,他与太后都选择了同样的态度来面对传言,都当没有发生过,冷处理此事。
可是如今发生的这些事让程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谣言,因为以如今萧邺对太后与萧旸的态度,这件事为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当时的传言说萧旸其实并不是当年那个妃子所生,他真正的身份是如今的太后与人私通所生下的私生子。
至于为何改了身份,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是太后为了掩盖事实,将自己的儿子送给了那个妃子,让她帮自己藏下了此事。
当年太后极为受宠,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萧旸的‘生母’无人在意,在偌大的后宫中,是其他妃嫔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
程莹有些恶意地想,或许太后就是早有此打算,所以才会刻意去接近那个女人,为后来让那个女人替她做这些事埋下伏笔。
在复杂的后宫中,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突然有一个人来示好,很难控制地就对对方产生依赖感,全身心地信任对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好友提出些在外人眼里看上去是掉脑袋大罪的要求,似乎也能更容易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