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了账,扶起何繁回到酒店,将人安顿好放在沙发上,任凭何繁絮絮叨叨地说醉话,他去烧了矿泉水,然后抱住何繁喂她喝。“酒后嘴巴干,喝点水。”
何繁看着他,乖巧地小口小口抿水喝。连喝醉都这么乖,让他心疼又心碎。她一直关机,对眼下的网络暴力全然不知。
她究竟是喝多了,喝着喝着,就依偎在他怀里。他喉头一紧,下意识握住何繁的手腕。手腕又细又软,仿若无骨。
高慎捏了捏,没有征询何繁的意见,将她扶在沙发上,蹲在她跟前,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的肌肤白的白、粉的粉,衬得眼睛亮醉,鼻翼下小小的阴影团也文静可爱。高慎心中软得不可思议,他这些天大概是迅速消瘦的缘故,显得眼眸更加深刻了许多,加上卷发蓬松,气质十分忧郁。她越可爱,他越忧郁。
何繁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唇瓣粉粉的、润润的。
高慎情不自禁地靠近,在两人的唇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停下,“何繁,你醒醒。”
“嗯……”
“我是谁?”
“嗯……”她乖巧的像个宝宝。
“你就只会说‘嗯’吗?”
“嗯……”
“我可以亲你吗?”
“嗯。”
高慎丝毫没有犹豫,伏低身子向前,绵软冰凉的触感瞬间在唇齿间化开,淡淡的酒味夹杂着馨香的气息,几乎将他迷醉。
她的唇软软的,像是果冻,以前也接吻很多次,却仿佛第一次似的,无法克制地悸动,以至于辗转缠绵无休无止地吻了下去。
原谅我再自私这一回,因为今后不会再有机会,吻你。
第47章 你听好了,我叫何繁
高慎坐在地毯上,跟何繁面对面,他清醒着,她沉醉着。
“你知道吗?原来我一直在错过你,过去是,将来也是。”
大二时,他在校医室偶遇何繁输液,看她冷,用露露帮她缠敷输液管,校医看到说:“你女朋友来那么多次,我都没见你这么殷勤过,难怪人家对你不满意。”这本来是一句打趣,但高慎当时竟然心里发虚了一下。后来他跟何繁在一起后,有一次逛超市看到露露,说起这件事,他问何繁:“你说我为什么那样啊?”何繁不明所以,吧嗒着一双大眼,傻乎乎地说:“因为露露是热的吧。”
那时他还不红,谁也不认识他,超市里人声鼎沸,何繁在他身侧认真地比对着两种牛奶,他笑骂她装傻。
“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不是因为露露是热的,就是因为你天生吸引我,从灵魂深处吸引着我。”
何繁睡着了,他知道何繁听不到,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现在回头看这五个月,我买小猫、买礼服、亲自跑审批接近你……每天孔雀开屏一样,太浅薄了。十九岁的何繁尚且不会对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心动,更何况二十六岁的何繁呢?最近我终于明白了,我应该做的不是刻意地追求,守着初心做好自己,才是赢回你最正确的办法,过了今夜,我就二十七岁了,我们早已不是任性冲动在爱情面前横冲直撞的年纪,踏实、专一、真诚才应该是我们对待爱情的态度。”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徊……
何繁醒来是凌晨五点钟,感觉自己正跟人拥抱着,她小心低头,下巴抵着那人绒绒的头发,黑色衬衣微微发皱,他的脸靠在她心口,呼吸拂过她的肌肤,几乎埋在里面……
何繁轻轻拿开他的手,身子朝后退。高慎虽然睡得香,但还是感觉到了,随即睁开了眼睛。
何繁对他出现在自己身边不意外,但是……
不知是不是三年的相处让两人形成了某种默契。高慎虽然一言未发,何繁已经看出来他不对劲。
她问:“你怎么了?”
高慎起床,把网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何繁听到尤妮引爆新舆论,怒火中烧,但她很快克制住了。
“还有呢?”何繁知道高慎还有话没说。
高慎默然良久,终于说出尤霖和赵学勤的建议。
何繁审视着高慎:“你是怎么想的?”
高慎沉重:“我冒充尤霖新号进入你们家的群聊很久了,我终于看到你的原生家庭是怎样的。何繁,你能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你背负的东西超乎了我的想象,放在之前,我绝不放手,但这次,我不能让你陷在这种骂名里。如果你提出和尤霖赵学勤一样的要求,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还是不想那么做,还是不死心,这句话说白了还是在征求何繁的意见。
何繁沉吟不语,她也被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连环捶’打懵了,半晌后,她说:“咱们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吧,好好想一想。这里恐怕很快要被好事者发现,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八番山地处偏僻,上山的道路崎岖弯折,从小镇出发,沿着山路一直攀爬,大概得有一个多小时路程。高山老林,积雪比城镇化得慢些,一路上如同闯进雪白的宫殿,大雪封山,世界是澄澈干净的。
高慎经常跑外景,大多时候自己开车,前天匆忙,直接开了一辆越野上路,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何繁怕他疲劳驾驶,不断跟他说话。她小时候在这里待过好几年,直到上学才和张慧敏迁到其他城市。
这条路用走的她也有很多遍的经历。她的舅舅去年回到老家,开始养殖业试水,一年下来,买的加新生的,已经有了十五头牛,五十六只羊。平常舅舅舅妈跟外公在山里打理,表弟表妹在城里住着,腊月二十八舅妈回去了,眼下山上只剩下舅舅跟外公。
他俩到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舅舅刚赶着羊群回来。何繁顾不上招呼高慎,熟练地穿上水鞋,拿上鞭子站在一片黢黑的竹林边,配合着舅舅将牛羊赶进圈里,关上门,检查了四下的通风口,这才有空说话。
虽然来之前何繁给舅舅打了电话,但舅舅还是又惊讶又高兴,手在腿上擦了几下,跟高慎握手,招呼他屋里去坐。嘱咐外公摘一条腊肉下来,再去屋后拧一颗白菜。
舅舅要做饭,何繁跟着去厨房帮忙,被舅舅拦住,“有客人呢,你在外面陪着说话,我很快就弄好了,就炒两个菜,明天我去镇上买只鸡回来你再收拾。”
何繁说:“不用招呼他,他自己待着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舅舅显然有点误会,看高慎跟看外甥女婿似的,唯恐招待不周。
大年初一带着男性朋友回乡,难免叫人往旁处想。
何繁朝高慎看了一眼,高慎初到农村,毫无不自在,他对舅舅道:“做饭吗?我帮忙生火吧,以前我们在野外,也经常自己做饭吃。”
他说着便坐到灶台前,动作飞快地点燃了炉灶,火光映在他脸上,跳跳跃跃的,一片暖黄色。何繁洗好了青菜,切好腊肉,炒了一个蒜苔腊肉,清炒白菜,烧了一个蛋花汤。
山里难得来客人,舅舅找出农家自酿的黄酒,要陪高慎喝几杯。两人亲如父子似的,直到将一桶酒喝完。
村里人睡得早,九点多何繁就赶着舅舅去睡觉,自己则留下来收拾残局,高慎也有点喝多了,他靠在墙边,借着屋里暖黄的灯光看何繁,她的侧脸温柔柔软,做梦似的有些失真。
“何繁?”他确认似的喊了一声。
何繁抬头瞅了他一眼:“你喝醉了?”
“有点。”
“喝醉了就去睡吧。”
“不,我来洗锅。”
山里热水不方便,他怕何繁凉到手,执意把锅碗洗了,何繁拦他,他就重复那句话:我在野外工作时,这些活都干过……
锅碗洗净,把灶台打扫的井井有条,齐整的让人不由自主想到他是一个搞美术的,农家灶台让他整理出一种艺术气息。
之后何繁将他领到二楼的一间房,很简洁的屋子,只有一张床,窗边一方小桌子。但是床铺一看就很暖和,毛绒绒的床单,一薄一厚两床被子。
何繁掀开被子,道:“要不要开电热毯,山上夜里很凉。”
高慎在身后看着他,灯影下眼目深邃,他说不需要,然后下去烧水了。何繁有洁癖,晚上不洗澡一定不习惯,他弄好热水后,端到一楼何繁睡觉的屋子,让她洗手洗脚。
山里条件不好,但却有招待客人的被褥,躺下去有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高慎独自睡在二楼,稍显寂寞,但想到这是何繁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心脏的某一处便柔软下去。
凌晨时分,楼下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原来午夜时又下了场暴雪,把羊圈的围栏压倒了,羊儿跑的到处都是,何繁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跟舅舅又是撵羊又是加固羊圈,高慎也上来搭把手。
高慎去搬倒在地上的栏杆,突然一条蛇映入眼帘,把他吓了一跳。虽然有野外生活的经验,但跟蛇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但何繁却习以为常。把蛇拿起来,说,“你不是应该在冬眠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说着把蛇放生扔出院子外。
高慎全程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又瘆得慌又佩服。
总算修好了羊圈,高慎回去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高慎感觉到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才醒过来。
何繁的外公正在院子里锯木头,高慎穿好衣服下楼,发现院子里已经大变样。原来何繁并没有闲着,天不亮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沿着墙根一圈陈年的枯枝败叶被全部扫到一颗树下堆着,墙上原本毫无章法地挂着的篮子、锯子、镰刀,现在也被从小到大调整了顺序。木质的窗框、门框经过擦拭,显出一种亮亮的红色来,屋里原本已经使用到发亮的窗帘跟门帘都被摘下来,堆在石桌上,石桌旁的洗衣机轰隆隆地转动,仿佛已经工作了许久。
院子外也有了新变化,小坡上原本只有尺来宽一条仅供人通过的小路,路两旁原本生着过膝的杂草,晨间霜露重,从中走过就被吸到裤子上,湿乎乎很不舒服。昨晚高慎裤腿便打湿了,现在,那些杂草全部被齐根割下,露出黄黄的土地来。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又干净利落。
外公看高慎围着院子打量,说:“都是繁繁收拾的,这孩子一回来就闲不住。”
外公一边锯木头一边道:“繁繁从小就听话,勤快又乖巧,她大舅最喜欢她。”
高慎走过去帮外公按着木头,这样锯起来不会东滚西歪。
“两三岁光景,那个时候的年轻人时兴皮夹克牛仔裤,她大舅把她包在衣裳里,叫她趴着,只露出个脑袋顶,上山下坡,四处去逛。“
高慎听着老年人说话,眼睛却看着何繁忙里忙外的身影。
何繁将屋里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
老年人的声音总是有着岁月的味道:“家里这么多孩子,每个都有人心疼,只有繁繁是个多余的,她妈打她都是下死手,经常顶着一脸耳光去上学,那么听话的孩子……”
外公说着说着,或许觉得自己说太多了,跟个外人说这些做什么,慢慢住了声。
忙着忙着,时间就过午了。吃过午饭,何繁带着高慎去山里转转。每到一处,何繁就跟他介绍:“这片山地是我们放羊的地方。过去这里经常有狼出没,现在山区开发的多了,狼几乎见不着了。”
虽然何繁从到山村以来,看上去很轻松,但怎么可能真轻松呢?舆论可以积毁销骨,纵然关了网络屏蔽信息,也无法当作一切都不存在。
高慎惦记着网上的情况,时不时打开手机查看事态进展。何繁的事情发酵的厉害,尤妮更是意外地遭到了反噬。她爆料亲姐姐的极端行为,在世人看来又蠢又坏,网络上对她的群嘲几乎超过了她姐姐的舆论。这种情况下,她很快被扒成了一丝不挂的透明人,学校履历,年龄相貌,尤其她作为学生贪慕虚荣借高利贷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
当初张慧敏担心高利贷到学校里闹会影响她学业,如今学校抬大花轿请她去上课,也恐怕没脸去了。
真真是无知者在劫难逃,家人不舍得苛责一味娇惯,就免不得落一个被社会毒打的结局。
微信群里,张慧敏完全缄默,大概是事情发酵到这一步,她也没脸再向何繁求助了。
何繁带着高慎继续朝高山上爬,林间的小路被雪水浸泡的泥泞不堪,好在坡度不是很抖,走那么一段会经过人工开凿的石板路。越往上越是寒气逼人,冰柱挂在树梢上,仿佛一座晶莹的森林屋。
“我和外公过去经常上山挖药材,”何繁说,“那时候这还是座野山,根本没有石板路。我们就拽着藤蔓攀着山石上去。”
山林这一处的湖泊很大,仿佛一座高山被削去了顶,再挖下一个大坑,山雨雪水汇集在此。夏季的时候水流少些,但是常年不断,冬季则更美些。
四面环着高大的柏树松树林,冰雪一般的天地,中间偌大的一片湖泊,深蓝翠绿的颜色从最中心一路渐变,堪称地球之眼。温度太低,水面上结出十厘米厚的冰。
何繁从小就在上面玩,在冰上如履平地,她张开双手,在冰上滑行,鼻尖通红通红的,可怜又可爱。高慎站在岸边喊她,“我也要过去。”
“你自己过来啊。”何繁已经跑到湖中心去了。
高慎看看冰下翠绿的颜色,心里毛毛的,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我不会溜冰。”
他虽不好意思,却也理直气壮,“你过来接我一下。”
何繁跟飘似的到了高慎跟前,抓住他的手,朝冰上带,“放轻松,重心压低,灵活一点。”
高慎将何繁的手攥地紧紧的,由她带着,在冰上慢慢滑行。他们呼出的气,瞬间雾化,消散在空气中,嘴巴似乎被冻僵,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不害怕吗?冰底下那么深的颜色,什么也看不到。”高慎问。
“怕什么。”何繁说,“我以前还在这儿凿冰钓鱼呢。”
何繁又问高慎怕不怕。
“我怎么会怕,我也不怕啊,这算什么?”
何繁笑了笑,突然拉住高慎朝前跑,瞬间,两个人便滑出去老远,冰冷的风夹着雪花扑在脸上,撞进眼里的时候带着轻微刺痛。何繁下意识闭上眼睛,松开高慎的手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