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头晕脑胀,轻轻一动就难受的厉害,眼睛好半天迷蒙无光,且适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床边趴着一颗脑袋,高慎的脸朝着她,睡得正香,而她的手被他攥在手心,紧紧的,暖暖的。
虽然长着一副执拗要强的模样,睡着之后,卷发软软地趴着,也毫无攻击性了。
她悄悄凑近,听他轻微的呼吸,他眼下是疲惫的青黑,知道他最近为了投标没少熬夜。
此时他维持着一个并不舒服的睡姿,何繁伸出扎着针管的手,将他脸颊上一缕头发抚开,这个动作惊扰到他。
高慎坐起来,懵了片刻,然后眨眨布满血丝的眼睛,将何繁的手接住,小心放在床上,睡后沙哑的声音道:“你醒了?”
“嗯。”
“饿不饿?”
“想喝水。”
何繁不会再抱怨投标会一事了,她从来不爱事后做无意义的责怪,今天下午已经是破例了。
高慎站起来去倒水,他为了参加标会穿了一身正装,藏青色西服配白衬衫,皮鞋锃亮,二十七岁的男人,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成熟稳重,何繁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安。
单间病房条件很好,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没有噪音,她心疼费用,喝水时说:“今晚就这样吧,如果有必要继续住院,明天换普通病房。”
高慎看着她,温和地说:“繁盛工艺储备金十个亿,作为该公司的老板娘,住个单间怎么了?”
何繁笑嗔一眼,没说什么。
现在已是夜里九点钟,高慎自从下午来到医院就一直没离开,订好的生日蛋糕没顾上取,筹划了好几天的生日惊喜泡汤了,这时候索性不提。
医生建议饮食尽量清淡,俩人分别喝了一碗青菜粥吃了两只包子。
何繁问他是不是很失望,准备了惊喜无处施展。
他一笑:“看来尤霖出卖我了,不过失望倒没有。”
他说虽然鲜花白买了,蛋糕白订了,烛光晚餐也不作数了,但他知道何繁不失意,这个生日俩人厮守在一起,比起物质上的丰富,陪伴才是最好的礼物。
桌上放着他的两只公文包,一只装着投标文件,一只装着更重要的东西,他拿过来打开,拿出支票本、银行账户、白金卡、房产证、户口本、还有繁盛工艺的股权证,把这些在被子上一一排放好,也不说要干什么,脱掉外套,跟何繁挤在病床上,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何繁看他们曾经的合影,有二十岁时的、有二十七岁时的,数年的回忆,他剪辑成册,配了轻轻的音乐。
“何繁,你发现没有,这么多照片,几乎有一半是特殊时期照的,这张,是我被封号罚款元气大伤的那次,这张,是我采外景跌断肋骨那次,还有这张,是上次尤妮点燃网暴时,咱俩躲在外公山里我偷偷拍的……人生的常态并不只是岁月静好,而是风雨随时可能来到,但风雨最多的那一段,全都是我们相互搀扶一起渡过的。”
何繁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画面,内心感慨万千。
高慎说:“我永远记得那天在医院走廊,我发现你我的照片被曝光,心里忐忑如何安抚你时,你走过来对我说的话,你说:高慎,把网关了,把帽子戴好。其实类似的鼓舞曾经有过无数次,在每一次风雨面前,你都用你的方式给我勇气。你文静而少言,但给我的全是力量。”
第49章 脉脉
翌日检查结果全出来了,何繁的伤无碍,不过大夫还是建议跟单位请三五天假居家休息休息。
从医院出来,高慎跟何繁先去甜品点取了昨天预定的蛋糕,然后回家,何繁注意到高慎开车的方向不是她家,问:“上哪去?”
高慎说:“回家。”
何繁瞠视,叫他好好答话。
他笑了,说:“你今天先回我那里休息,我去你那儿收拾残局,之后你想继续住那里还是退租,我不会拦着你,但眼下不行,你毕竟还是个病号,难不成进门就修管道么?”
这句话何繁有很多种反驳方式,但她没有开口,跟他回家了。
中午吃过饭后,何繁静躺休息,高慎去出租屋善后,连维修带搬家半天功夫全部摆平。
夜里何繁问他在哪睡,他笑说:“放心,我不会欺负病人的。”
他不急,俩人曾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就算他克制着自己,身体却兀自有着记忆,相爱之人共居一室,他不信只有他一个人被欲望烘烤着。
不过到底何繁脑袋上捂着纱布,一夜相安无事分房睡。
何繁前半夜想心事,凌晨三点多才睡着,醒来时外面雨声雷声交加,她起床简单洗漱后打算做些早点,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走出客厅闻到有香味从厨房飘来。厨房里没人,白瓷盅里是菌汤,小火慢炖,浓香四溢。
离开这座房子十个月,原本堆积如山的货物和样品没有了,整洁宽敞,地板一尘不染,小猫呼呼大睡,外面狂风暴雨,屋里温馨惬意,家的气氛浓郁。隔着美式乡村风的纱帘向窗外望去,暴雨如注,有个穿着雨衣的高大身影在维修篱笆,高慎工作或者干活的时候是很有魅力的。
何繁望着他,觉得自己前晚在医院做的决定是正确的。那晚,高慎把房产证、股权证、银行账户等排列在她面前,给她看俩人曾经的合影,最后他说:“今天是你生日,我计划了一场浪漫的烛光晚宴,打算在那种意境下把这些东西全部交给你,眼下意境全无,但我仍旧希望你能做我的老板娘,何繁,我爱你,我想与你共度余生。”
当时她没有给出明确答复,高慎在病床前沉睡后,她久久不眠,久违的黑暗又来与她对话。
黑暗说:你又心软了。
她说:“没错。”
黑暗说:其实我更看好赵学勤,你看他处处妥帖,连退出都那么得体。
是的,赵学勤非常得体,舆论风波之后,他为之前鲁莽地让高慎否定恋情向何繁道歉,他说自己关心则乱,说希望这件事没有影响到何繁跟高慎。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他退出了。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明白她的心里不可能装得下第二个人。
离开时他说:“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这句话让何繁如释重负,张爱玲曾说:“真正爱过的人是做不了朋友的”。赵学勤能跟她做朋友,说明他对她并没有达到多么爱的程度。不爱就好,那样就不会受伤害,她的内疚也就不那么沉重了。
然而跟高慎,大概是应了张爱玲说过的另一段话,这段话在“真正爱过的人,是做不了朋友的”之后,是:“因为一见面就心软,一拥抱就沦陷,多看一眼就想重新拥有。”
黑暗感到无语,说:你忘了吗?你和高慎生活审美等等很多方面都有差距。
她说没错,但人和人大概总要隔着些距离、降低一点亲密度,才能发现在亲密关系下看不到的东西,隔着十个月的分手期回头望,很多东西和过去不一样了,她和高慎在各方面有差距,但差距并非大到无从跨越。之所以那些年一再地放大心中的芥蒂,跟她隐约的自卑感有关,一个从小看人眼色长大的孩子,很容易放大那些令自己挫败的东西。
其实早在 19 岁那年和高慎第一次上床后,俩人分别有一段长时间的思考期,当时和这次一样,是她感情的十字路口,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当时她就明白俩人的差距,但之所以选择了前进而不是后退,是因为她明白每一对恋人之间都有此种或彼种不对等与不完美,甚至很多人上升到阶级差异这种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上。
然而,面对这些情况,有人选择退出,有人选择前进,选择后者的是一个勇气问题,人活一世,很多时候,是不能按常规去做选择的,何繁当年选择前进,正是看透了人生总要遇到两难抉择的情况,你到底是要承受彼此生活差异所带来的磨合难题,还是要承受放弃所爱之人后带来的情感遗憾,无论退出还是前进,都要承受和适应,那么选择才是最关键的,勇敢不勇敢也是最关键的。
这一次,她像当年一样,决心继续勇敢下去,不去承受放弃爱情的遗憾,而是迎接俩人生活差异的磨合。
眼下隔着狂风暴雨望出去,篱笆前的男人是那么的踏实,六年创业路,让他身上染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风霜;而十个月的分手期,让他深刻反思到了自己在感情中失误,现在不止何繁做好了磨合的准备,他也准备好了……
何繁欣慰,回神后,她习惯性地开始收拾屋子,虽然屋子足够整洁。
不爱用扫地机,一向是跪到地上用抹布清理地板,刚打算动手,高慎挟风裹雨地进来了,一面脱下厚重的雨衣,一面老夫老妻似的说:“篱笆太旧了,回头换铁质的吧,刷上仿木纹的漆也是一样的。”
何繁接口道:“不换吧,木质篱笆虽然不够结实,但更具质感。”
高慎说:“也是。”
话毕看见何繁去擦地,连忙抢步上前拦住了。
“你有伤。”
何繁说:“不要紧,闲着也是闲着。”
高慎不让她擦,她要擦,最后高慎伸出手,两指交叠,问:“这是什么?”
何繁如临大敌,情急之下啊呜,冲他那高高的希腊鼻就是一口,登时破解了爆栗子。
高慎哈哈大笑,她才意识到他原本就是吓唬她的,脑袋上缠着纱布,他下得了手才怪!
W 市今年连阴雨,雨过天晴是五天后的事,何繁的病假快到期了,伤口好了,纱布也拆了,回去跟王亮退租后,正式住进了高慎家。
这天中午尤霖来坐了一会,刚告辞离开,他俩就你来我去心怀鬼胎,最后不知不觉就滚了床单。
之后更猖狂,刚吃罢晚饭,高慎就催何繁去洗澡。
何繁说:“才七点干嘛洗澡。”
“快去,快去,洗完咱们睡!”
何繁嗔他一眼,听不得他这个睡字,不跟他计较,径直入了浴室。
洗完出来,高慎正在擦头发,他神速,既在厨房洗完了锅,也在小浴间洗完了澡,神清气爽,朗眉俊目,穿着浴袍的他又 man 又伟岸。
一上床,就把何繁搂进怀里。
何繁个子并不低,但因为高慎很高,所以搂在一起就显得她很小。
高慎肤色干净,但没她白,所以灯光下的两个人就格外有反差感。
高慎把那件事做的极温柔极用心,轻轻进入何繁时,身下娇娘顿时呻吟出声。
黄莺出谷乳燕归巢,整个过程,高慎感觉到何繁的欢乐,花枝乱颤、激动呢喃,在最高峰处发出蚀骨销魂的呻吟声,二人同时达到了欢乐时刻。
事后何繁去洗漱,不料,高慎随她进来,结果浴室中又胡闹一回。
终于歇下,何繁粉面桃花地贴在高慎臂弯里小憩。
“今天怎么这么好啊!这么舒服啊!”高慎大发感慨,正要再感叹间,何繁冲他胸口来了一朵软拳。
“睡觉!”
高慎说:“还睡啊,歇一阵再来吧。”
何繁又给他一记,翻身去睡了,高慎把她扳过来,好话哄着填进自己怀里,俩人相拥而眠。
十个月没沾荤的何繁哪里睡得着,顶多一小时后,高慎发现自己的胸开始疼了。
是何繁的尖指头在抠,起初微微地抠着,见他没反应,就抠的重了。
高慎知道怎么回事,故意不做反应,就叫她急,倒要看她怎么说出口。
“哎你说第三次世界大战要是爆发,会不会全是原子弹对抗啊?”高慎闲扯。
何繁不吱声,细指头上的劲又加了一度。
整个身体也不知不觉的黏进了高慎的肉里,两个人在大床上渐渐移动。
高慎疼的要叫了,还是死死忍住。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哎你抠我干什么,哎,你抠……你看你把我挤床下了……”
果然,两个人早从大床的最中间滑到最左边,高慎半个身子已经撂空。
他从何繁身上爬过去,睡在了右边,继续谈论第三次世界大战,何繁的细指头随后而来,很快他们又从最左边滑到了大床的最右边。
胸口的疼也愈发厉害了,高慎忍得了疼但忍不了笑了。
“有什么你说话,抠我干嘛?”
低下人压根就不会说话,天生不会说话,只管抠。
最后抠到了高慎的要害部位,不声不响一个劲儿抠。
“啊别抠了……不能抠了……不能抠了不能抠了,要抠出血了……”
‘啪!’他冲那小白手虚拍一把掌。
“想把你老公剥皮生吃掉啊!”他扳住何繁的软肩膀,“说!想干嘛?”
何繁不说话,脸蛋潮红,继续抠。
“啊疼死了,指头这么尖?哎哎…不准抠了……好了好了我上来了我上来了……”
他俩的婚礼在三个月后举行,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张慧敏和尤山海迎来送往得体,来参加婚礼的还有尤妮,原本人们觉得她没脸出席,不过大家显然低估了她的心理素质。
网暴事件之后,人人觉得尤妮抬不起头,没法上学了,但她照样去上了,并且给自己立了人设——不被上苍的不公打倒,跌倒爬起,坚强面对!
张慧敏也逢人就说二女儿好样的,换做弱一点的人,摊上这种事怕是要得抑郁症!
何繁未置一评,有的人嘴上说坚强是真的坚强,有的人嘴上说坚强其实是在给自己贴金。尤妮属于后者,母亲纯属是被母爱蒙蔽了双眼。
犯错之人往往有两种,一种懂得反思,一种不懂反思,前者比如程英,当时陷入吃人血馒头博流量的指责中无法脱身,团队建议给尤妮的爆料添柴加火,以此压下程英的负面评论,但程英拒绝了。之前的一念之差让她失去了名声、友谊、业界前途,她早已悔不当初,于是默默承受了指责不再狡辩。
而尤妮属于不懂反思的那种,天天在朋友圈里怨天尤人恨老天不公,这样的人大言不惭说自己‘坚强’,毫无疑问是一种诡辩。
杜文娟事后曾受张慧敏所托打电话给何繁,劝何繁跟尤妮和解,说毕竟是你妹,打断骨头连着筋,高利贷不是闹着玩的,能帮衬就帮衬点儿吧。
何繁没言语,在她心里,一直给家人设着一个‘度’,不越过这个‘度’,大家相亲相爱一家人,越过了,那么对不起,我绝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