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福慧又长了不少,你这个做舅舅的,也该看看他!”
年羹尧被雍正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冷着个脸,只得勉为其难扯了个笑脸,等妹妹赶来,一道与皇上用膳。
年贵妃一年多未见自家哥哥,能得此殊荣,自然十分欢喜。
她叫乳母给福慧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又塞了个手炉在他怀中,这才从翊坤宫出来,往养心殿赶去。
这顿安抚性质的小团圆饭,在君臣的心思各异中拉开序幕。
雍正绝口不提正事,只围绕着吃食和年贵妃、福慧的身子状况说些家常,气氛也还算和谐。
谁知道年羹尧偏偏想不开,吃着吃着突然道:“福慧如此聪颖,早早读书才不耽搁。不知皇上打算何时叫张廷玉,朱轼和马齐专程为他启蒙开课?”
气氛一瞬凝滞。
年贵妃秋冬好不容易养的些许红润的脸色,骤然变得纸一般苍白,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哥哥”。
张廷玉三人可是雍正秋日钦点的太子三师。
宫中人人皆知,以年羹尧的消息灵通度,定然也早就清楚。他既然都知道,还要说出这番暗示意味的话,不是威胁,也胜似威胁了。
胤G落了筷,双手撑在膝头,仿佛有些不认识面前的重用之人,细细打量他半晌,平静问:“你想叫福慧快些开蒙?”
年羹尧此时还在尝面前那道御用佛跳墙。
他慢慢咀嚼完了,才迎上雍正目光:“臣也是靠着进士功名,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自然是希望福慧早早有些傍身之计,越多越好。”
雍正不再看他,扭头问年贵妃怀中的幺儿:“福慧,汗阿玛叫你去读书如何啊?”
小福慧这几日跟他幺叔混的多了,懂了许多许多厉害的道理。
其中一条是这样的――
读书之事,多拖一天赚一天,晚读两年赛神仙!
福慧捏捏小拳头给自个加油打气,奶声奶气训斥舅舅:“不,不!啾啾,坏!”
年羹尧还想劝呢,哪里知道这个宝贝疙瘩竟然满地打滚耍赖起来。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年大总督沉默了。
胤G的火气消了不少,疑惑地看着地上的儿子,竟觉得这身形和手段有些似曾相识。胤G下意识瞧了一眼贵妃,想不明白向来性子柔的她,怎么会养出福慧这样的阿哥。
年贵妃别开眼:“……”
可不能叫皇上知道,福慧最近跟二十四弟走得太近。
年贵妃甚至觉得,幸好有小幺带偏了儿子,今个才救了他们年家一命。
*
在燕京城铺天盖地的爆竹声中,紫禁城内也迎来了新年。
一个叫人有盼头的雍正二年。
宫中过年,不比寻常百姓家,那叫团圆年,小欢喜。宫廷过年不叫过年,倒像是打仗。
从除夕夜宴群臣开始,整个宫中都在忙着赶场子。
元旦日的开笔仪式,再到大朝拜,祭天,群臣分食猪肉……
问题出在大年初二。
依然是遵循祖制,由雍正带着藩王贝勒和近臣们祭天,等坤宁宫中的猪肉熬烂了,开始分食。
今年小团子不打算去,胤G也没强求,本就是图个新年吉祥好兆头的仪式,顺带也能对心腹大臣们劳苦一年表示亲近。
胤G今年分肉有些意思。
最好的肥瘦相间,自然还是赐给了往年那几个人;
可是在此之外,却将帝王每年分到的那块猪腿肉也切了,分出一部分给二爷允i,七爷允v,九爷允K,十三爷允祥,还有十四爷允_五人。
年羹尧眯着眼,抱着手中那块肥瘦肉不高兴了。
隆科多瞧着也不怎么欢喜。
这肉食用不能放任何佐料,以示对老祖宗的敬重,往年圣祖爷在世时,总有人偷偷带了盐巴进来,抹在肉上才能咽下。
去年是新帝头一年登基,谁也不敢犯在胤G手里,都强逼着自个咽了下去。
今年原本还是如此的。
却被年羹尧带头搅和了。
趁着雍正与众位兄弟其乐融融分食,年羹尧光明正大从袖中取了盐抹在肉上,丝毫不顾及左右官员的目光,举止粗狂地吞食起来。
雍正自然也瞧见了,他目光微沉,装作没有看到一般,催促众兄弟快快食用。
比起年羹尧摆在明面上的不满,雍正自然更担心,隆科多这个阴险小人。
时间不会因为人心变迁而停留。
年节一日日溜走,热闹劲儿慢慢退下去。等正月十五元宵家宴一过,胤G总算是轻松下来。
今年宫里在一群小阿哥公主的鼓捣下,由佟佳太后出面,正月十五和十六晚上开了灯市,彻夜庆祝。
这灯市从乾清宫顺着天街一直延伸到保和殿,叫宫女太监们都能跟着一饱眼福。因着内廷的宫门不落锁,只得这两日间,叫禁军加强在乾清门附近的轮班值守。
十六日,入了夜。
冬日的幽茫天空缀着寒星两三点,一轮圆月高挂,人立在外头,哈出的冷气儿都能结出冰来。
雍正陪着乌拉那拉皇后走在灯市上,哼笑一声:“这主意不用问,朕便知道是小幺想的。”
乌拉那拉笑了:“臣妾倒是很喜欢二十四弟的各种别出心裁,皇上难道不喜欢吗?”
胤G别开头,指着斜对面的凤凰长鸣花灯道:“这个不错,朕瞧着适合皇后。”
乌拉那拉氏也不拆穿,跟着胤G一起过去。
走得近了,胤G才看清守着花灯,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人赫然就是幺弟。胤G默了半晌,憋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胤小z将脑袋上的面具挪到额头侧边,歪着头道:“我费心思花力气请佟额娘办的花灯会,为什么不能来。四哥才是呢,你来做什么?”
随着小团子话音一落,从左右两旁的鲤鱼花灯后头钻出几个小脑袋,脆生生地一口一个“汗阿玛”一口一个“皇额娘”。
胤G:“……”
朕的儿子闺女不睡觉,怎么全被你拐出来了!
眼瞧着这兄弟俩人又要闹起来,乌拉那拉皇后连忙上前说和:“好了,都来岂不是一桩美事。二十四弟,出来玩也不戴着风帽,仔细着着凉。”
小团子对皇后的态度截然不同,眉开眼笑:“四嫂,我忙活了半晌,太热了才摘掉啦。”
胤G咬牙切齿:“哼,你能忙活什么?”
“当然是做猜灯谜的生意啊。”小家伙骄傲极了,伸出大拇指比着自个身后一大片各式各样的动物植物和人物花灯道。
雍正显然已经在忍耐极限,嘴角抽了抽问他:“……叫朕听听,怎么个做生意法?”
胤小z抱紧自个腰上的荷包,不情愿道:“这些花灯底下都有灯谜呢,猜中了不要钱,灯还能拿走。猜不中,四哥可得给我二两银子。”
他又连忙补充:“每猜一次都得二两!”
乌拉那拉氏忍不住轻笑起来,胤G没好气用食指反复点着小团子额头:“没出息的,你这能赚几个银子?”
胤z不服了,掏出自个的小荷包炫耀:“可多啦,昨个一天就六百两呢!”
胤G眯着眼:“你又坑谁了?”
胤小z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才没有呢,是十哥非要不停地猜,光他一个人就猜了四百两。”
雍正:“……”
乌拉那拉氏捂嘴笑着:“十弟还是这般,认死理儿呢。”
胤G忍不住问:“你十哥猜了这么多次,最后中了几个?”
“一个也没有。”小团子满脸迷惑,“我都提示的那么明显了,最后想送一盏灯给十哥,但是他气呼呼的跑掉啦。”
雍正终于憋不住笑起来:“来,叫朕瞧瞧,能有多难的灯谜,把老十都气跑了。”
小团子对自己的灯谜可自信了,摇摇头小声嘀咕:“四哥可别小瞧,三哥,八哥和十七哥过来也没少输呀,还有宜太妃,勤太妃,定太妃……”
胤G听不下去了,这破孩子太缺德了,太妃们的银子也骗。
他踱步到方才看中的凤凰灯前头,看到上头赫然是幺弟的狗爬字――
“什么蛋打不烂,煮不熟,吃不进嘴里,还能惹得老朱胡子抖三抖?”
作者有话说:
大伙儿猜猜,我觉得对你们来说肯定不难哈哈哈哈。
晚点二更,十二点前三更。
第72章 72
这种稀奇古怪的题目, 确实是难为老十了。
雍正想象一下允俄那副抓耳挠腮,甚至不知道老朱是谁的样子,就忍不住好笑。
小团子见他四哥笑了, 紧张兮兮地捏住小荷包:“怎,怎么啦, 四哥你笑什么?”
胤G突然开口:“朕笑你这般调皮捣蛋,气得朱大人都上了花灯灯谜了。”
一圈小阿哥小公主还没反应过来, 胤小z已然瞪圆了眼睛,用不敢相信又满含崇拜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四哥,逗得乌拉那拉皇后笑了起来。
胤G侧目,难得有些玩闹心蕴在眸中:“怎么,朕猜的不对吗?”
小团子方才回神, 连连摇头。
他学着二筒对着皇兄比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四哥你好厉害呀,十哥猜了那么多次都没猜中,最后都放弃换下一个灯谜啦。”
胤G敲他脑壳:“就知道欺负你十哥,他跟你不熟,如何猜得出来。”
胤小z也知道自个理亏, 连忙叫养心殿太监来抬这凤凰花灯。不等胤G吩咐,小团子抢先开口:“我知道我知道,这肯定是给四嫂的, 可适合啦~”
乌拉那拉氏被说的轻笑一声,与雍正对视后点点头。
胤G这么轻而易举的从幺弟手里赚个个花灯, 被凑在一旁的小家伙们盯上了,一个个顿时跑上去抱住汗阿玛的大腿, 扯着他的衣袖卖萌。
“汗阿玛, 我想要辣个小兔几~”
“汗阿玛, 端柔也想要一个星球花灯,可以嘛?”
“儿臣也想要那匹战马!”
“啊嘛,尿!尿!”
雍正被这帮小人儿缠的没办法,平日里面对大臣们尚能冷着个冰块脸,对着这几个糯米团子,反而只有无奈的份了。
胤G将这个最小的口齿不清的福慧抱起来,问幺弟:“你做皇叔,都不给侄子侄女们分个花灯?抠门成这样,以后出门别说是朕的幺弟。”
小团子大吃一惊:“四哥,我抠门才能像你呀。”
趁胤G还没来得及发火,他又道:“再说啦,我是叫和慧他们自个挑喜欢的花灯呢,可是他们都不愿意拿,我也不能硬塞呀。你现在来了,猜灯谜送给他们不就好啦!”
胤G在一水儿期待的目光中,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一个晚上过去,饶是他这般了解小幺的人,也因为谜语设置的角度太过刁钻而猜错了数次,被骗去整整五十两银子。
好在,最终总算是帮这群小家伙们一人赢了一盏花灯回来。
雍正猜谜猜的头昏脑涨,摇摇头叮嘱:“朕与皇后先行回宫,苏培盛和陈福留下,看着他们,再待一会儿也都送回去吧。”
雍正说完带着乌拉那拉氏转身走了,看方向是去了皇后的永寿宫。
等人走远了,弘历连忙将怀中的花灯放下:“幺叔,下一个我们骗谁呀?”
余下的小家伙纷纷将花灯放回去,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鸡啄米点头。
胤小z歪着头,看向福慧,笑道:“年贵妃快来接福慧回宫了吧?”
众团子顿悟,“噢噢”的兴奋叫起来。
福慧不明就里,也大喊:“不,不要额娘,幺鸡!”
苏培盛:“……”
陈福:“……”
算了,装听不到吧。
满心欢喜来接儿子的年贵妃,并不知道自个走在被坑的康庄大道上。
*
年节上的最后一番闹腾便这么过去了。
正月还没出去,雍正特命张廷玉明发了一道谕旨。
旨意上说,田文镜治理山西灾害有功,即刻调任河南布政使,叫他整顿河南上下痢疾,方能叫治河按照设想实施下去。
这道谕旨是发给京中和河南官场看的。实际上,胤G还同时给田文镜去了一道廷寄。
所谓廷寄,便是一道秘密的旨意,它的传递会更加迅速。
因而,田文镜这头早早就收到了自己要前往河南出任的消息,里头还有一个叫他坐立难安的消息――
雍正要微服去河南,叫他届时秘密接驾。
田文镜今年已经过了六十岁,头发花白,还得同时操心着圣上和河南的难题,一个头两个大,但也没辙,只得这么诚惶诚恐地前往河南赴任了。
另一头,胤G也将允K,允i几人连着张廷玉和鄂尔泰召进宫中,商议起一桩大事来。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旺,几位爷一进屋行过礼,便将端罩都给摘了去。胤G给张中堂和兄弟几人都赐了座,等苏培盛带人上好茶水,屋门一关,便瞬间安静下来。
胤G端起盖碗撇开浮茶:“朕打算过几日便微服去河南,田文镜一个汉军旗外来官,未必能将河南这帮上下勾结,吞没治河官银的贪官污吏连根□□。”
“治河一事刻不容缓,圣祖爷在时便是一块心病,这么多年下来,总是无底洞似的用国库填着,归根究底还在吏治。因此,此番微服,朕势在必行。”雍正一口气说完,环视众人,笑了笑,“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还得叫诸位在此守好家门才是。”
张廷玉率先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就要跪:“皇上,此事臣以为不可啊!”
雍正抬手拦了拦:“衡臣,坐着说,今日不必跪。”
张廷玉也不管这些虚礼了,堪堪坐了个太师椅的边缘:“在场的几位阿哥也不是外人,这大半年来为大清做的实事,臣也看在眼里,今个便不避讳直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