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茫然:“为什么?”
陈不恪:“我有镜头恐惧症。”
工作人员:“?”
“????”
大约是这理由太不像话,连陈不恪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于是没等工作人员反应,他屈腹,微微向前倾身,然后伸手一拨。
远在公里之外,导演组监视器里,只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近,放大,捏住了摄像头。
然后就“扭断了脖子”——
镜头转向车窗外,风景岁月静好。
导演组全体:“…………?”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同一个微微低哑的嗓音在镜头外响起:“你也转回去,好好开车。”
“可我、我不是司机?”
“好好看司机开车。”
“?”
导演组:“…………??”
仍旧是只有岁月静好的路边风景的画面,背景音里,一点轻微的窸窣。
“刷。”
“叭。”
“陈不——”
“嘘。”
本能的女声带着一点微恼蓦地收止。
然后万籁俱寂。
导演组:“…………”
导演组:“????”
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导演组都不能看的!!??
·
去拍摄地的路上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两位当事人,无人知晓。
导演组只看得到,到达目的地以后,下车的却夏脸微微红着,表情仍旧是没有的,唯独余光扫过陈不恪时会带点恼。
至于另一位,桃花眼快被笑意盛满了。
两泊琥珀色都像薄光潋滟的春湖。
这奇奇怪怪的组合一直维系到了拍摄地现场。
节目组要求两人还原的剧内名场面,同样也是却夏饰演的倪白晴在全剧的最后一次出场。
身患绝症,又彻底失去了明朔的感情,绝望将她推到了悬崖边上。
倪白晴将明朔约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教学楼楼顶,告诉他自己要跳下去,只有他拉得住她。
然后女人站上天台边缘,朝明朔伸出手。
只是明朔并不知道她身患绝症的事情,只当她还是骗自己的那个本性不改的坏女人,于是他冷漠地笑了,转开视线,一步都没有动。
没想到,女人就在他的余光里一跃而下。
原剧是绿幕拍摄,这次节目组还原倒是找了个三层小楼,然后在底下提前充好厚重的大气垫,确保嘉宾的人身健康和安全。
但陈不恪看见的第一眼,面上那点笑意就让冰封上了。
“这什么意思。”
节目组负责人都愣了下,他们想到嘉宾可能会提出质疑,但没想到质疑的不是当事嘉宾,而是另一位。
对方回神赶忙解释:“恪总,您放心,安全方面我们已经测试过很多遍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陈不恪冷漠:“换掉。”
压根一个字都没听。
负责人结舌:“可,可我们真换不了啊,来不及准备别的,这个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是——”
“行。”
陈不恪也没发火,他低头,抬手摘了麦克:“不录了。”
白毛顶流像变了个人。
眸子冷漠得仿佛比发色都冷,他麦克往负责身前一拍,转身就走。
“陈不恪。”
一旁,始终试图置身事外的女孩终于没忍住。
几米外。
白毛顶流长腿蓦地一止,他僵了两秒,回眸。
兴许是背着光,那双黑琉璃似的瞳孔又深又沉,凌冽迫人的情绪从那里面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直到它里面一点点勾勒出女孩的轮廓。
于是连黑色也都变得柔软。
“……”
随着走近的女孩身影,白毛凌厉的碎发都好像软趴下来,他线条绷紧的下颌微敛,也半低垂了眼,声音抑得低低哑哑的,只隐约从女孩的麦克里淌出一点。
……“他们”…“欺负你”……
负责人:“……”
负责人:“?????”
在负责人浑噩不知时间的漫长后,却夏回来了,身后跟着冷漠懒散地插兜,看他一眼都像能给人速冻的白毛顶流。
“抱歉,”女孩声音轻和平静,“耽误时间了,我们开始吧。”
再次被白毛拿薄刃封喉般的眼神刮了一层,负责人心里一抖,连忙捧着职业假笑,迅速点头,拿起对讲机指挥各组准备,满心都是“如何立刻送走祖宗和祖宗他祖宗”。
十分钟后。
小楼三楼,原剧情还原拍摄,正式开始。
“明朔。”
女人坐在天台的边缘护栏上,背后是整片空荡的长野。
她乌黑的发被风吹得凌乱,狼狈,将那张姣好的面容割裂,变得苍白而破碎。
她低着头,轻声:“我说我是爱你的,你信吗?”
“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个字了。”
那人的声音比寒风都冷漠,“是不是不重要,我不在乎了,即便是,”他漠然轻蔑地嗤了声,“你的爱又值多少钱。”
“是啊,”女人低声笑起来,“我的爱和我的人一样,卑贱,肮脏,所以不值一提,所以我从没说过。你该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的,和我这样的人从没有过任何关系的。”
“那你还叫我来做什么!”明朔冷声。
倪白晴仍是笑着,仰起脸,眼泪从她漂亮的眼睛里,像琉璃石那样晶莹剔透地落下来。
她身后长风凛冽,美也惊心动魄。
“因为我自私啊,我就要你选。要么选拉住我,”她抬起纤细苍白的手,“要么……”
红唇勾起,濒临悬崖前的笑蛊人至深。
她无声说了句话。
大约被风吹散了,或者她不愿他听到,于是明朔没能辨清,他只皱着眉,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但明朔回神,蓦地停住了。他将手插回裤袋,冷笑了声,转开脸:“你别想我再被你骗第二回 。”
倪白晴歪过头,像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眼神俏皮笑容纯净,苍白的指尖压着颤栗固执地朝着他:
“你真的不拉住我吗?明朔。”
“……”
插袋的指背绷紧,冷白筋骨和淡青血管微微绽起。
陈不恪眼皮轻抽动了下。
是倪白晴,不是却夏。是戏,不是现实。
陈不恪用力阖了阖眼。
然后他听见风荡过长空。
风里她轻声说,“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拉住我的人了。”
“哗——”
女人向后倒下。
雪白的衣裙划过割裂的刀痕,她跌落向无尽的空野。
像是单薄的被风吹走的蝴蝶,即将死在它最留恋的那个盛夏。
陈不恪额角狠狠地抽动了下。
再睁开眼的同时,他一个箭步跨到天台边缘,那道苍白的身影已经向后跌下。
够不到,来不及。
…不可以。
陈不恪想都没想,他按着栏杆,长腿一越,直接翻跳出了天台。
半空中。
他狠狠攥住女孩的手,用力一拉。
借跳出楼外时的推力,陈不恪终于将女孩抱进怀里。那最后的刹那间隙,他凶狠地抱紧了怀里惊愕睁眼的却夏,屈膝调整重心,翻身在下。
陈不恪声哑。
“接到你了。”
“——”
“…砰!”
压着现场惊掀的尖叫和呼声,两人重重砸进了楼下的充气气垫里。
第41章 狂想
……
一场有惊无险的综艺录制终于结束。
《聚餐》导演组是徜徉在全节目组的热泪里, 满怀感恩地把那两尊大佛送走的。
全体感想只有一个:
总算录完了。
高导大风大浪见多了,但白毛这儿的妖风祸害浪,他是真没见过。
别人来节目想剧宣, 这人来节目是想官宣。
那可是陈不恪, 白毛顶流,断层top, 圈内人尽皆知的恪总, 粉丝量乌压压地盖过大半个娱乐圈, 要是在《聚餐》官宣了……
那绝对是要搞死节目组的节奏。
高思哲还心有余悸地犯着嘀咕, 一位副导演目送着离开的嘉宾专车, 一脸八卦地过来了。
“高导,陈不恪和那个叫却夏的小姑娘, 应该是在拍拖吧?”
“管好嘴,”高思哲瞥他,“咱们可不能乱说话。”
“哪算乱说,我看人也没想掩饰。”
“那也不行——你有确切明文的证据吗?你是见着人家拉手还是见着人家亲嘴还是见着人家滚床单了?”
“可是这……”
“只要没有——”
高思哲做了个让对方不要说话的动作, “那这乱七八糟的话你就不能说。不然让人家工作室反告你一个名誉侵犯,你也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副导演撇撇嘴:“依我看, 按陈不恪这行事作派,让人拍到实锤就是早晚的事情。”
“拍呗,只要不是咱们的锅就行。”高思哲望了一眼远去的车, 转身走了。
此时。
陈不恪专车内。
却夏从上车就一直安静着。准确点说,是从拍完那场剧情还原后,她就在本性的沉默上加了一重枷似的, 连表情和眼神交流都很少了。
但也并不是冷淡, 更像是心不在焉地走神着。
陈不恪在节目组录制里还收敛克制居多, 到了车里, 前后排又有私密挡板隔着,于是从一上车,却夏的手就被他勾过去缠住了,她本能挣了下,没挣开,干脆随他握着。
临时为了让出这个通告的时间,陈不恪最近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上车以后,他很快就靠着临近却夏那边的靠枕间隙,昏沉地睡过去了。
却夏正浸在思绪里,肩上忽然一沉。
她怔了下,回眸。
白毛顶流毛茸茸的脑袋就歪歪斜斜地靠在她肩上。细碎的发从他额前垂下,被光镀着一层薄薄的毛边,又拓过凌冽的眉眼和清挺修长的鼻梁。
却夏眼神动了动,停了几秒,她抬起没被他攥着的那只手,替他挡住落去眼睛前的光。
这样安静无声睡过去的陈不恪,还真像只正小憩的,无害但硕大的白猫。
…不过无害是假象。
却夏从今天拍完那场坠楼戏后,就一直怎么忘也忘不掉——
在她向后跌下,头顶望着的漫漫无际的长空,没有一丝遮挡。
然后那张俊美却狰狞的面庞越过栏杆翻下。
他扑向她。
他像疯了吧。
他怎么会忘记是拍戏呢。
……他明明忘了。
又为什么要跳下来啊。
却夏忽然从那种空茫茫的失重感里回过神,她拧皱起纤细的眉,盯着近在咫尺这张被粉丝们称为神颜的侧脸,他切实的存在感让她一下子从那种茫然里挣脱。
她找到了辨不明的情绪后,最真实的反应:她生气又莫名地后怕。
“陈不恪。”却夏低声。
“……”
“陈不恪。”
“……”
却夏没喊第三遍。
她蹙着紧巴褶着的眉心,抬手,用力揉了把毛茸茸的白毛——
给他从凌乱不羁的微卷,揉成了鸟窝。
“。”
陈不恪密垂着的长睫轻晃了下,但仍没睁开。
薄唇倒是微微张合:“不起来。”
却夏梗了下:“不是让你起。”
“哦?”
白毛慢悠悠睁开了一只眼睛,拿漂亮的琥珀色虹膜缠着漆黑瞳孔的眼睛单睨着她,似乎不是很相信。
“那你还会主动喊我?”
却夏踟蹰两秒,还是绷着脸开口了:“你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
“下午那场戏。”
“…没怎么。”
陈不恪忽然自己坐起来了,他随手揉了把白毛,将它勾抚回凌乱微卷的状态,至少不是鸟窝了。
然后他停顿了下,“拍完太久,忘记剧情了。”
却夏慢吞吞磨了磨牙:“忘记剧情?”
“嗯,我以为明朔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男主跟着女配跳楼,那就直接大结局了。”却夏面无表情戳穿他。
陈不恪:“。”
角色番位这个他倒是真忘了。
却夏:“你知道你当时的表情有多吓人吗?”
陈不恪微挑眉:“吓着你了?”
“嗯。”
“?”
对上白毛转过来的清隽面孔,却夏皱着眉凑上去,记仇地再次把他的头发揉乱。
然后女孩板着脸坐回去,重复他的话:“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