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站在阶下的谢宏毅一身月白书生袍,翩翩如玉,拱手行礼。
莫氏“诶”了声:“宏毅怎么过来了?”
邹氏随口道:“说是想留只羊腿,晚些他要请几位同窗喝酒。”
莫氏:“哎哟,这等小事让下边的跑个腿就成了。”
谢宏毅:“恰好要出门,顺路便过来了。”顿了顿,他转向顾馨之,低声行礼,“五婶。”
顾馨之淡淡“嗯”了声,继续跟莫氏道:“改天我再邀请你们过来西府吃饭,今儿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莫氏忙道:“好。”
顾馨之便领着水菱走下台阶,目不斜视地擦过院里站着的谢宏毅,径自往外走。
院子里候着的一堆人呼啦啦跟上。
莫氏看得咋舌。
顾馨之自然不知,她还没走远,就听到后头的邹氏对着谢宏毅嘘寒问暖:“这么冷,怎么不穿件大衣服?冻着了怎么办?”转头开始训斥他身后小厮,“少爷不在意这些琐事,你们也不知道吗――”
“没事。娘,我不冷……”
顾馨之暗自翻了个白眼。
……
顾馨之带着人浩浩荡荡回到西府,还没走近正院,就迎来苍梧。
小跑着迎过来的苍梧弯腰行礼:“夫人大安。”
顾馨之诧异:“在等我?前头可是有事?”
苍梧笑眯眯:“夫人安心,前边安稳着呢。倒是老爷见夫人带这么多人去东院,担心有事,让奴才过来问一问。”
顾馨之摆手:“没事,我就是觉得人多气势比较足,比较能唬人。”
苍梧:“……”
顾馨之:“对了,待会要是没事的话,提醒先生回来吃饭。”
苍梧笑了:“夫人说笑了,老爷哪天不回来吃饭的?”
顾馨之回忆了下,跟着笑:“还真是……”她暗自嘀咕,“果然是太闲了。”
苍梧自然听不到,只笑道:“既然夫人这边没什么事,那小的回去回话了。老爷正等着呢。”
顾馨之:“去吧去吧,哦,劳你把人也带回去。”方才借了不少壮丁呢。
“诶。”
辞别苍梧,她穿院入屋,留守屋子的白露迅速过来,先往她手里塞了个精致的暖手炉,再给她脱下大氅,水菱也飞快送上温热的茶水。
顾馨之不着急喝茶,吩咐方才一起出门的水菱:“你带她们下去喝口茶歇歇,别冻着了。”方才带过去许多人过去,大都站在外面吹冷风等着,前院的奴仆便罢了,那几个小丫鬟年纪还小,可别冻出好歹。
夏至忙道:“已经让她们下去歇着暖暖身再来了。”
顾馨之挑眉。
水菱跟着道:“这屋里暖和,奴婢在这里伺候就是暖身了。”
“那行,你们看着安排。”
水菱看了眼夏至俩人,似有话说。
顾馨之端起茶抿了口,头也不抬:“有什么话直接说。”
水菱迟疑了下,咬牙,低声道:“奴婢方才,仿佛在大公子身上看到熟悉的东西。”
顾馨之不解抬头。
水菱小声提醒:“大公子腰上那个荷包,奴婢瞧着很是眼熟。”
顾馨之:“……哈?”
夏至当先反应过来,当即白了脸。白露紧跟在后,也吓得不轻。
顾馨之犹自不解:“眼熟就眼熟啊,关我们什么事。”
水菱跺脚:“那是您绣的荷包。”
顾馨之:“……”
她正待说话,就听外边一连串行礼声。
紧接着一高大身影掀开帘子踏进屋里。
“老爷大安。”屋里丫鬟们连忙行礼。
顾馨之愣了下,忙放下茶盏起身迎上去,边帮他解大氅边问:“怎么这么早回来?”
“听说你在东院遇到麻烦了?”谢慎礼轻推开她,自己动手脱大氅。
顾馨之眨眨眼:“苍梧这么说的?”
谢慎礼:“那倒没有,但你没事怎么会去东院?”
顾馨之:“……我不能去?”
谢慎礼正色:“我担心你过去受欺负。”脱下的大氅沉重,他避开顾馨之的手,转递给夏至,收回手时顺势扫了眼,蓦然发现,这丫鬟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顿了顿,拉住顾馨之,牵着她回到座位上,同时飞快扫了眼屋里丫鬟。
一个赛一个的紧张。
他眸色转冷,面上不动声色:“真没受欺负?”
顾馨之推他:“我什么性子啊,我不欺负人就算好了,还怕别人欺负我?”
“那你怎么带上这么多人?”谢慎礼语气戏谑,扶着她坐下,“为夫还以为你要去打架了。”
顾馨之:“去撑场面,摆个下马威的。”
在对面落座的谢慎礼莞尔。
顾馨之:“说来,我也要问你的不是了。”
谢慎礼:“?”
顾馨之:“咱们现在夫妻一体,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对吧?”
谢慎礼:“……然也?”
顾馨之:“那你动我的钱,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谢慎礼:“……”
(
第92章 会友吃饭
谢慎礼很是不解:“为夫花什么钱了?”
顾馨之哼了声, 让白露取单子过来。
谢慎礼接过单子,一目十行地扫过去,顿时哑然。
顾馨之斜眼看他:“说, 我听听你的理由。”
谢慎礼放下单子,轻叹了口气:“我毕竟担着族长之位。”
顾馨之:“哦, 没有薪俸, 还得倒贴?”
谢慎礼看着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顾馨之:“死了吗?我怎么看死的都是别人?”她点了点单子, “这些礼物, 我觉得应该送给受害者。”
谢慎礼:“……也送了。这些人家,大都给银子比较合适。”
顾馨之:“……”那便是普通人家, 需要银钱不需要装x。那些银钱约莫数额不算高, 她才没注意。她冷笑, “合着就你在中间做大善人,搁这玩左右逢源呢?”
谢慎礼:“……”
顾馨之:“我今天过去东院就是为了这事的。”她点了点单子, “这种事情,我不太赞同。”
谢慎礼垂眸, 似有些为难:“毕竟都是族里子弟。”
这丰神俊逸的脸一摆出为难模样, 顾馨之就有点心软了:“我不是说不能管族里的子弟。”
谢慎礼抬眸看她。
顾馨之语气一转:“但你看看, 这一个个的,不是聚众斗殴、就是赌博抢劫, 有一个好东西吗?”
谢慎礼:“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这些钱砸下去,别说他们感恩与否, 别人就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你是个包庇罪犯、贪污纳垢的人。你现在虽无官职,往后难道不起复吗?
谢慎礼默了片刻, 慢慢道:“倘若无意外, 年后应当会起复。”
顾馨之一拍桌子:“你看, 我就说吧?”
谢慎礼莞尔, 道:“既然能起复,这等小事就不会影响我的。”
顾馨之:“……你傻啊?现在皇帝喜欢你,自然用你,等哪天你人老珠黄,皇帝又有新欢,你看人家会不会来个秋后算账?”
谢慎礼:“……”他头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外面可不许这般胡说八道。”
顾馨之一挥手:“我又不是傻子,这不是在家里嘛。再说,我这就是个比喻。你这些事情,全都证据确凿,桩桩件件,放在刑部那里,全都足够下狱――嘶,你这是打算以后给我机会三婚?”
谢慎礼:“……胡说八道!”这句训斥明显带了怒意了。
顾馨之半点不怕他,撇嘴:“我瞧你这作死的样子就很像了。”
谢慎礼捏了捏眉心:“我有分寸,不会出问题的。”
顾馨之忍不住套用了句油腻老话:“哥们,你这是在玩火。”
谢慎礼:“……”这比喻没问题,为何听起来怪怪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馨之直接拍板:“你要是不想当恶人,这些事,以后转给我,我不怕当恶人。反正这钱,以后不许再出。”
谢慎礼微微皱眉:“毕竟是谢家孩子……”
“我管他谁家的!”顾馨之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旁边的夏至、白露惊吓不已,连忙看向谢慎礼。
后者亦是一脸不赞同地看向顾馨之……的手。
“轻点,别拍疼了。”他温声道。
夏至、白露:“……”
顾馨之拍桌:“专心点!说正事呢!”
谢慎礼:“行走坐卧,皆有――”
“行了行了,你平日行事有度、规规矩矩的,怎么不去教导族里那些纨绔?还尽当老好人――你这样心慈手软的,皇帝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吗?”顾馨之很是怀疑。
谢慎礼正色:“国事与家事焉能混为一谈?”
顾馨之嗤道:“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家都管不好,何以服人做事?”
谢慎礼:“……”
顾馨之发现自己好像太凶了,缓下语气:“你若是实在想帮衬族里,就去扶持那些品性不错的,给他们请先生啊,改善他们的生活,要是遇到有才华的,就好好培养,不比给这些纨绔子弟擦p股好?”
谢慎礼叹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好的,既然我们意见一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顾馨之起身,“讨论到此结束!”
谢慎礼:“……”
顾馨之扭头看向夏至:“到点了,去跟厨房说一声,开饭吧!”
夏至看看她,再看看无言的谢慎礼,不知怎的,竟忍不住想笑。她忍下笑意,领命而去。
顾馨之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问谢慎礼:“今天吃汤面可以吗?要开始准备过年了,咱这几天吃简单点。”
谢慎礼:“……好,不过――”
顾馨之抚掌:“对了,昨儿庄子不是送来几罐酸菜吗?去让人切几碟子,这玩意就适合冬日吃,解腻。”他们家可没有盖暖房种菜,冬日里除了萝卜就是白菜,连根菜叶子都见不着,有点酸菜解解馋也成。
谢慎礼:“……”他无奈,顺着话题往下说,“是岳母着人送来的?”
“对啊。”顾馨之见他不扯着话题纠结,弯起眉眼,“前两日我给娘写信抱怨冬日菜色油腻,转天就收到她让人送来的酸菜。还是娘最疼我~”
谢慎礼想了想,道:“她一个人……不如请她过府过年?”
顾馨之眨眨眼:“可以?”
谢慎礼:“家中并无其他长辈,想必岳母也不会不自在。”
顾馨之:“……我是说东院那边啊,不好交代吧?”
谢慎礼顿了顿,看着她:“我们家与东院已然分产,虽然并没有分家,但这些年,我都是独自过年。除了祭祖时回去一趟,别的时候,都是待家里的。如今与你成家,更不会再过去掺和……我以为你知道。”
顾馨之:“……啊?”猛然想起自己二婚的身份,她有些尴尬,“我前两年几乎不出院门,也不会打听这些,不知道啊。”
谢慎礼:“……嗯,往后便知道了。”
察觉他情绪仿佛不太愉悦,顾馨之轻咳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搬出什么经史文章,要给我讲一通大道理,要劝我过年去东院见客呢。”
谢慎礼语气淡然:“不需要。你辈分高,要见,也是旁人来见你。”
顾馨之:“……”好有道理。“那我要多备点东西,别到时候晚辈们过来拜年,连红包都不够。”
谢慎礼:“嗯。明儿便让苍梧去接岳母吧,他说话利索,能劝得动。”
“诶。”顾馨之眉开眼笑,“我等会写封信,就说我第一次准备过年,啥都不会,要她过来指点,她肯定来。”
谢慎礼莞尔:“好。”
俩人就着许氏的住所安排又闲聊了几句,及至午膳送来,才停下说话。
送礼单子的事情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谢慎礼也没当回事,转头该忙啥忙啥。
第二天,许氏果真过来了。
顾馨之原本打算把她安排在离正院最近的清渠阁,许氏怕打扰他们小两口,想了想,还是选了远一些的折竹居。
院名叫折竹,并非院中栽有竹子,而是取“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之意,代指冬日。这院子沿墙栽了许多梅花,是这西院里为数不多栽了花木的院子,冬日景致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