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以为已经习惯了的孤独,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刚要走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破了天台的寂静。
时衾接起电话。
“在干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缓沉沉,携着磁性,听得出带了笑意。
时衾说:“发呆。”
闻言,傅晏辞皱皱眉,问道:“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觉察出来的。
时衾抿了抿唇,吃到了铁锈的味道。
“有一点。”
“在哪?”
“学校图书馆,天台。”
傅晏辞发现她是真的很能挨冻,大冬天跑天台,也不嫌冷的。
短暂沉默。
“衿衿。”傅晏辞轻声唤她。
时衾眨了眨眼,傅晏辞每次喊她“衿衿”时,两字的发音温柔缱丽嘉绻,酥麻进了耳朵眼。
她轻轻“嗯”了一声。
傅晏辞停顿了两秒,缓缓地开腔:“我第一次给人当男朋友,可能当的不好,你说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他的吐字干净清晰,纯粹好听,末了,郑重其事道了一句:“你多多包涵。”
时衾的手机贴着耳朵极近,烤得耳朵烫烫的。
男人一字一句,每个低沉音符,一路传至内里。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时衾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今天孤独格外难以忍受。
长久的孤独曾经麻木了她的神经,而现在她的感知正在一点点恢复。
“你已经当得很好了。”她轻轻地说。
时衾往天台下走,天台的门关着,拉不开门。
她皱皱眉,拿下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早过了闭馆时间。
应该是图书馆工作人员从里面锁了门,时衾先前待的地方在很角落,估计工作人员上来检查时没有注意到她。
“男朋友。”时衾开口叫他。
女孩的声音温温柔柔,傅晏辞愣了一瞬。
“我被锁在天台了,你能帮帮我吗?”
“……”
时衾原本以为自己被救出去的时候,肯定会被骂一顿,但没想到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是客客气气,倒是她因为给人添麻烦,一个劲地道歉。
她背着书包走出图书馆,冷风呼在脸上,才感觉到冷。
图书馆外的路灯下,倚靠着一个男人,身形挺拔修长,就连阴影的轮廓都好看极了。
时衾眨了眨眼,朝他小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
傅晏辞听见她的声音,抬起眼眸,站直起来,风掀起他黑色大衣的衣摆。
“来接你回家。”
他抬腕,看一眼手表,“这个点寝室也关门了吧。”
时衾不知道怎么了,傅晏辞说出“回家”这两个字时,一下就戳到了她的神经。
眼眶热热的,她赶紧仰起头,睁大眼睛,把要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好险,差点没绷住。
傅晏辞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真不叫人省心。”
忽然,他的目光一顿,在她嘴唇的伤口上停留,眸色深了深。
“怎么弄的?”
男人的指腹在她唇角摩挲。
时衾讷讷地说:“自己咬的。”
“多大仇啊,咬成这样。”傅晏辞漫不经意地调侃。
他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
女孩的身体冷得像是一块冰,傅晏辞将她抱得很深,用大衣裹住,下巴抵住她的脑袋,手掌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拍,温柔地安抚。
时衾脸颊贴着男人胸膛,温暖而踏实。
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沉敛的檀香气息。
很大很大的仇。
但她现在暂时不要去想了。
时衾闭上眼睛,在傅晏辞的怀里又蹭了蹭。
第17章 、月光
时衾正式入职那天,HR张文带她走完了入职流程,又带她去资产库房领了电脑。
领取电脑的时候,工作人员仔细地进行了资产登记,时衾拿到的电脑机箱被锁在一个铁箱里,只露出接线口。
淮宇科技一直走在技术开发的前列,每次推陈出新,都可能领跑行业。
其中作为技术根本和核心的代码有多重要可想而知,所以公司对于信息安全格外重视。
人工智能部今年只招了时衾一个实习生。
因为部门人多,工位都坐满了,她的位置暂时被安排在了靠近总裁办的一排闲置工位上。
原本是总裁办用来堆放送给傅晏辞的礼品之类,礼大多来自其他有业务往来的公司管理。
时衾看着周围堆成山的瓷器、茗茶之类的礼盒,觉得她不像是来上班的,更像是给人守仓库的。
不过坐在这里也有好处,偏僻清净,少有人往来。
时衾按照张文发来的入职教学文档,把电脑装好,联系了IT开网,然后登陆上了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
张文把她拉进人工智能部的工作群,群里四五十号人。
她一进到群里,就弹出许多消息,消息是一连串的队形,都是“欢迎欢迎”,时衾看都来不及,好多人就那么直接被刷屏刷了过去。
人工智能部基本都是理工科出身,相对没那么外放,队形跟完,就没人再说话了,甚至重新在群里讨论起工作。
时衾反倒松了口气,打了一句“谢谢”了事。
陈泽越是在群里工作聊完,沉寂下来之后,突然蹦出了一句“欢迎衾衾”。
“……”时衾皱皱眉。
欢迎就欢迎,为什么要叫她衾衾,好像他们关系比其他人更近一些似的。
虽然张文也是从一开始就喊她衾衾,时衾大概理解,职场人善于故作亲昵,但对于陈泽越的这一声衾衾,觉得极度不适。
她收起聊天框,也不回复,直接当做没看见。
好在没过几分钟,又有人在群里聊工作,把陈泽越那条欢迎给顶走了。
时衾开始配置电脑环境,安装各种各种的办公软件,项目管理工具,开发引擎。
她在安装引擎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报了一条错。
时衾看了半天,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纠结片刻,截图发到了工作群里,询问解决的方法。
很快就有人回复,并且发来了教程,教她怎么解决,耐心友善。
时衾正打算照着教程弄,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男声――
“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时衾抬起头,看见了陈泽越那一张明朗帅气的脸。
没等她回话,陈泽越倾身过来:“鼠标给我。”
时衾下意识地甩开鼠标,她刚想起身,给他腾空间操作。
陈泽越直接左手搭在键盘上,右手覆着鼠标,两条手臂一左一右,将时衾圈在里面。
时衾整个人瞬间僵住,一动不敢动,好像她稍稍抬头,就能抵到男人的下巴。
她胃里一阵作呕,强忍着不适。
陈泽越感觉到了女孩的僵硬,透露出她的生涩腼腆。
他轻轻勾起唇角,刚要说些什么。
“越哥――”远处有人喊,声音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陈泽越的动作顿了顿,迟疑两秒,松开了撑在桌面上的胳膊,站起来。
时衾如释重负。
隔着几排的工位,不用问是什么事,陈泽越一下就看见了人群里最醒目的男人。
傅晏辞一身西装干净整洁,气宇轩昂,冷淡的眼皮掀起,视线朝他看过来,携着上位者的威压。
不管见了多少次,陈泽越对他始终有些犯怵。
总觉得傅晏辞的眼睛,深不见底,轻而易举能将他的心思看穿。
他张了张口:“傅总,您找我?”
时衾坐在工位里,听见他的话,愣了愣,像是要避嫌似的,即刻垂下眼眸。
傅晏辞大步走来。
徐启跟在他身后,微微低头。
经过每一排工位时,没人心里不咯噔一下,一个个都盯着电脑屏幕,正襟危坐,用自己最佳的工作状态在大老板面前表现。
傅晏辞走到陈泽越这边,才看见被各种杂物挡住,坐在角落里的女孩。
他在时衾身上停留了两秒,不动声色收回地收回目光。
“机器视觉系统搭建得怎么样了?”他与陈泽越说正事。
陈泽越面色一滞:“还在研究中,遇到了一些技术问题。”他悉数汇报遇到的难题。
傅晏辞皱眉,右手食指在左腕表盘上轻敲两下,不耐烦听下去,打断了他的汇报。
“我不管问题是什么,你是负责解决问题的人。”
“给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到现在还没做出来,要不我换个人来?”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却字字携带了威压。
“……”
时衾低头,缩着脖子,连呼吸都不敢发出来。
傅晏辞余光瞥她一眼,心中无奈。
本来不想当时衾的面给人施压,但陈泽越实在是太磨叽,项目管理告状都告到徐启那里去了,说推不动开发。
其他人不了解一个系统搭建要多久,他可太清楚了。
一个半月的开发时间,他自己一个人做,都能给做出来了。
只不过傅晏辞身上多的是其他工作,不可能真上手去做业务。
傅晏辞食指点了点手表:“两周。”
他给了最后期限。
陈泽越后背流了一身汗,唯唯诺诺站在那里,弯腰点头:“是是,我尽力。”
“我要的不是尽力,是完成。”傅晏辞淡淡道,“做不出来就走人。”
漫不经心的语调,分量和威慑力却没有人敢忽略。
谁都知道他是认真的,整个二十五层皆噤若寒蝉。
傅晏辞走后,留下来一室尴尬的气氛。
时衾抿了抿唇,努力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的幸灾乐祸表现出来。
她用余光偷偷打量陈泽越。
许是觉得被傅晏辞当着自己下级的面一番训斥,没了脸,陈泽越拍了拍她的椅子,故作淡定说:“你继续工作。”
然后他转头看向另一边,命令道:“其他人跟我去会议室开会。”
一副雷厉风行,立刻行动的样子,通过向下行使他管理者的权力,挽回自己丢掉面子。
直到正常下班的点,时衾也没见他们从会议室里出来,整个人工智能部空空荡荡,就她一个实习生无所事事。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傅晏辞:下班来停车场。
时衾撇撇嘴,命令人的语气还命令上瘾了。
原本她还想着要不要象征性加会儿班,等同事们开完会出来,现在却是一点不想加了。
她才不替傅晏辞打白工。
电梯下到一楼,时衾走楼梯去的负二层。
上次她按电梯到负二,时不时有人打量她,好像在想她是哪个公司高管,怎么以前没见过,但看着又太年轻太漂亮,想着想着,瞧她的眼神就变了。
时衾觉出了其中眼神里暗含的意思,知道以后要避开点人。
等她出了楼梯口,傅晏辞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时衾小跑着跳上车,熟练地系好安全带。
傅晏辞见她坐好,开车缓缓驶出车库。
外头已经是华灯初上,晚高峰有些堵,走走停停。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傅晏辞同她闲聊。
不知道是不是受白天看他盛气凌人的模样影响,时衾觉得他的问话像极了领导问候下属。
“还可以,”时衾调侃称呼他,“傅总。”
傅晏辞斜斜睨她一眼,“苦头没吃够?”非要来刺他的耳。
想起之前吃的苦头,时衾立刻闭了嘴,不敢说了。
傅晏辞想了想,问她:“会不会觉得我太凶了?”
时衾知道他说的是白天训斥陈泽越的事情。
她摇摇头:“不会。”巴不得更凶一点才好呢。
“我平时一般不怎么训人。”傅晏辞难得与人解释他的行为。
时衾不信:“真的?我感觉他们都怕你。”
傅晏辞的食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淡淡轻嗤:“就你不怕。”
时衾脸颊红了一下,低头轻哼:“我又不叫你傅总。”
听见她的喃喃,傅晏辞的唇角轻勾。
“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应对方法。”
“比如陈泽越,表面看起来能干听话,但其实心思多,不够安分,就要时不时敲打警告一下。”
时衾听他分析,觉得他看人真的很准。
陈泽越就是这样的,擅长装腔作势,其实背后烂到了骨子里。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她偏头问。
“教你怎么用人。”傅晏辞看向她,“以后到了管理层用得上。”
“……”
时衾讷讷道:“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傅晏辞轻笑,腾出一只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
“衿衿努努力。”
他的语气温柔,像是在鼓励小孩,听不出是认真还是调侃:“试试顶掉陈泽越。”
时衾抬起眼:“真的可以?”
她一时激动,忘记了隐藏自己的企图。
傅晏辞略感惊讶,没想到她还挺有野心。
“那你得多练习些真本事。”
时衾:“比如什么本事?”
虽然陈泽越的为人不行,但能力大概也是有的,不然也不能做到现在他那个位置,她自觉没个十年八年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