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拿了一碗鸡蛋羹,放进餐盘里。
赵璐轻嗤:“是,陈泽越的老把戏了,专挑没什么经验的大学生下手。”
他们这些同事,虽然看在眼里,但也不会多事去管。
毕竟陈泽越是他们的上级,以后还要维持面上相处。至于实习生,来了走了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
陈珊“啊”了一声:“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之前是不是也有个实习生,好像是叫苏锦?”
时衾拿菜的手一顿。
陈珊啧啧,像是在回忆,因为跟她是一届实习生进来的,所以很有印象。
“长得倒挺漂亮的,但那也没用,还不是被人随便玩玩――”
突然,背后有什么东西朝她砸了过来,餐盘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珊发出一声尖叫,恼怒地回头:“谁啊!”她的身上挂满了汤汤水水。
时衾不躲不闪,面无表情看她:“嘴巴放干净点。”
陈珊脸色一滞,知道自己是说人闲话被听见了。
周围视线纷纷投射过来,明显她占理。
陈珊提高了音调,骂道:“你有病吧?莫名其妙拿餐盘丢我干什么?”
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气场上压了时衾一截。
赵璐在旁边帮腔:“有事不能好好说?你看把人弄成什么样。”
“快点给我道歉!”陈珊嫌恶地擦身上油乎乎的菜饭,一边瞪着时衾。
时衾就只是那么冷冷的看着她。
陈珊对上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威慑住了,脊背发凉,一时忘了言语。
时衾一声不吭,转身离开,没管背后人们的指指点点。
傅晏辞觉得最近自己有些消极怠工,到了中午才到公司。
路过总裁办时,看见徐启和几个同事围着陈珊安慰。
陈珊是上一任CEO留下来的人,在总裁办做一些打杂的活。
女人哭得声音娇娇滴滴,但很有穿透力,像是为了让人听见。
傅晏辞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出另一张脸,哭起来眼泪落得像珍珠,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透着一股宁静的烈度。
他烦躁起来,走过去:“吵吵闹闹在干什么。”
徐启看了眼傅晏辞的脸色,知道老板最近的心情不佳,他做事做得小心谨慎,扯了扯陈珊,“好了,赶紧工作吧。”
陈珊甩开他,扭着身子,告起状来。
虽然徐启察觉出傅晏辞和时衾之间有什么矛盾,好像在冷战。
但他毕竟见过老板对人上心的样子,不敢随意揣测,更不敢落井下石。
奈何陈珊不懂事,张口就来,告状告到傅晏辞那里。
陈珊说完了她在食堂的经历,又哭起来:“傅总,你看我这一身,让她道歉也不肯道。”
傅晏辞沉默片刻,问:“你说谁打你?”
陈珊忿忿道:“时衾,就是人工智能部新来的实习生。”
徐启别过脸,不管了。
傅晏辞的表情阴沉如水。
许久。
他看向徐启,命令道:“让她来我办公室。”
时衾跟在徐启后面,去傅晏辞的办公室。
路上经过HR张文的工位,小姑娘消息灵通,一下知道什么事情了,蹿到时衾面前。
“衾衾,你太厉害了。”
时衾一时没听出她是什么意思。
张文又想笑又担心,表情复杂:“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因为打架被叫去总裁办公室的。”
像是小时候在学校里惹祸,被叫到校长室。
时衾:“……”
这可能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
徐启在一旁心想,换了其他人,傅晏辞也不会管。
到总裁办的时候,陈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趾高气扬,像一只狐假虎威的孔雀。
对着她鼻子出气,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
时衾理也没理她。
徐启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然后用自己的工卡刷开了门禁。
“您自己进去吧。”他小声地说。
时衾抬眸看向徐启,不晓得为什么都现在了,他还对自己用敬称。
办公室的门半阖着,从里面透出来一股凉气。
时衾抿了抿唇,推门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傅晏辞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宽敞明亮,真皮会客沙发置于中央,一整面偌大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置于脚下。
傅晏辞靠在黑色座椅里,西装干净整洁,银灰色领带垂下,食指在面前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轻点,露出精致的袖扣。
见她进来,男人冷淡的眼皮掀起,就那么不动声色地看她,浑身上下透着盛气凌人的气质。
时衾没来由地紧张,垂下眼帘,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缠绕在一起,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明明说不管了,傅晏辞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时衾和人打架,第一时间是让徐启把人叫来。
等他反应过来,想反悔时,已经晚了。
快一个月没见,时衾比之前更瘦了,下巴精致尖削,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薄薄的嘴唇也少了些血色。
傅晏辞淡淡开腔:“打架了?”
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时衾耳膜随之颤动了一下,痒痒麻麻。
她恨自己没出息。
时衾撇撇嘴,“嗯”了一声。
他不是已经听完陈珊告状了嘛,何必还要来问她。
傅晏辞:“为什么打架?”
“她们说我是关系户。”时衾挑了个最不难听的说。
“你不是吗?”傅晏辞没看她,伏案翻着文件,漫不经心。
“……”时衾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刺她能进来淮宇,一开始就走了他的关系。
她一字一顿:“她们说,我是上了陈泽越的床的关系户。”
钢笔在白纸上划出一道横线,划破纸张。
傅晏辞抬起头,眯了眯眸子,瞳色沉沉。
“那你上了吗?”
时衾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觉得心脏像是被刀扎了一下。
她是谁的关系户,上了谁的床,他不是最清楚。
“没有。”
傅晏辞盯着她,小姑娘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好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吃亏了吗?”他问。
时衾搞不懂,明明说不管她了,为什么还要来问她吃没吃亏。
她板着脸,生硬地说:“傅总,您应该也看见了,她比我狼狈。”
闻言,傅晏辞皱皱眉。
“时衾。”他出声,连名带姓叫她名字。
这是时衾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全名,她忽然觉得难受死了,鼻子里有些酸。
“别这么跟我说话。”傅晏辞道。
时衾又伤心又难过,就那么瞪着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湿漉漉的,就是不落下,带着她最后的执拗。
傅晏辞盯住她眼角那颗将坠不坠的泪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拧了拧眉。
“你出去吧。”
“什么时候想好好解释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眼泪到底没绷住,落了下来,时衾眨了眨眼,抬手抹掉脸上的泪。
傅晏辞没有看她,也没看见她掉下来的眼泪。
走出傅晏辞办公室时,总裁办的人一个个朝时衾看过来。
陈珊瞧她眼眶红红的,笑了:“哟,被傅总骂哭了?”
仿佛一个得意的胜利者。
时衾别过脸,不想理她。
傅晏辞根本不用骂她,叫她一声“时衾”,就足够让她心碎了。
时衾要走时,被陈珊拦住了去路。
她双手抱臂,坐在了椅子里,高高在上的样子。
“行了,你跟我道个歉,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时衾在里面委屈还没受够呢,到了外面还要受傅晏辞漂亮秘书的气。
她就那么瞪着陈珊,瞪得陈珊心里直发毛。
徐启在旁边看不下去:“好了,差不多得了。”
“怎么就差不多得了?”陈珊反驳。
她嫌恶地看向时衾:“年纪轻轻,少动一些歪心思,你看现在陈泽越能帮你吗?你要真有能耐,怎么不上傅总的床。”
“陈珊!”徐启恨不得她闭上嘴巴,什么话都敢说。
时衾受够了这段时间和傅晏辞的冷战,也受够了每天对着陈泽越装傻卖乖。
她转头:“徐助理,您能帮我开一下门吗,我还有话没说完。”
徐启看向时衾,明明很委屈了,却还是温温柔柔,清淡的模样,对他礼貌客气。
陈珊阴阳怪气道:“哟,你还当真了?想什么呢,傅总是你想见就见的?别见着个好的就往上扑。”
徐启沉了音调:“陈珊,你再敢拿傅总说事,明天就不用来了。”
陈珊吓了一跳,没想到徐启会突然那么严厉,想来是自己说过了,讪讪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余光偷瞄,看见徐启竟然真的给时衾开了门,让人进去。
平时就算是总监级别的管理层想来见傅晏辞,都得提前预约和排队。
陈珊打量徐启的眼神里多了几番深意,想起前面他屡屡替人说话,她轻呵一声,这小姑娘可真行。
傅晏辞靠在椅子里,手背搭在眼睛上,钢笔被他夹在两指之间。
他闭着目,听见门口的动静,以为是徐启。
“徐启,下午的会帮我推了。”
时衾抿了抿唇,轻声说:“我不是徐启。”
“……”傅晏辞缓缓睁开双眼,却没动,目光凝着头顶的灯,“回来干什么?”
时衾:“我要解释。”
傅晏辞终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你说。”
既然决定了要说,时衾一点不想遮掩,开门见山。
“我一开始进淮宇,就是为了陈泽越。”
傅晏辞面沉如水,抵在钢笔上的指尖泛白。
时衾低下头,眼眶红红。
“我恨死他了,想报复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先接近他。”她的语气满是恨意,却幼稚的像个孩子。
“为什么恨他。”傅晏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时衾咬着唇,半晌,才艰难开口,“他以前玩弄过我――”
钢笔“啪”得断了。
“――姐姐。”随着时衾没说完的话一起。
墨水氤氲了傅晏辞一手,他垂下眼,连抽了两张纸擦拭。
时衾说话大喘气,把他心脏都快说停跳了。
“所以你接近我,也是这个原因?”他的眸色深沉。
时衾眼睫颤动,忍不住心想,他可真够聪明的,一下就推测出来了。
“一开始是。”
“但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她顿了顿。
“而且你也没吃亏吧。”
傅晏辞皱皱眉。
“你再说一遍?”
大概这话换谁听了也会生气,时衾不敢看他,只重复道:“而且你也没吃亏吧,难道你没得到你想要的吗?”
她在他这里,身心可都赔进去了。
傅晏辞目光灼灼,盯住她。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
“……”时衾想了想她上句说了什么,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她别过脸,小声地说:“我挺喜欢你的。”
明明傅晏辞之前气得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时衾轻轻的一句话,一下让他高兴起来。
半晌的沉默。
“过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携着蛊惑人的磁性。
时衾站在原地迟疑了两秒,朝他走过去,在离他一米的位置外停住。
傅晏辞发现小姑娘是不能晾着,一个月不到,就跟他生分了。
“你故意让他喜欢你,是想要玩弄他来报复?”他问。
“……”
在没有发现陈泽越有卖代码的企图之前,时衾可能还真是这么想的。
被他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幼稚极了。
她垂着头,不吭声。
傅晏辞叹气:“我以为衿衿是个聪明孩子。”
时衾小声说:“我要是聪明,就不会找上你了。”
傅晏辞听见她的嘟囔,还好意思跟他反驳。
“坐过来。”
时衾看见他大手搭在腿上,轻轻拍了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她垂下眼睫,磨磨蹭蹭走过去,坐到了他腿上。
两人之间一米的距离缩小到没有。
傅晏辞胳膊揽上女孩的腰,盈盈不堪一握,这段时间不知道瘦了多少。
“衿衿。”
男人的声音清凉温柔,光是这么唤她,耳朵眼里就一阵麻。
“我不去计较你跟我开始的原因。”傅晏辞抚摸她的头发,“但以后不能再去做这种让自己吃亏的事情了。”
很久没人教她对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没有人关心她会不会吃亏。
时衾感觉鼻子酸酸的,突然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听到了没有。”傅晏辞问。
时衾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动了动腿,跨坐在他身上,整个人趴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