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我——景戈【完结】
时间:2023-01-30 10:51:41

  他反反复复尝试,不眠不休,进展缓慢。
  晚上十点的时候,时衾敲了敲门。
  隔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低缓,听得出来注意不在这里。
  “进。”
  时衾端着一碗小馄饨,拧开门把手进去。
  书房里的布局已经和她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
  原本书房宽敞明亮,现在厚厚的窗帘被拉起,地上到处是黑色的插线,偌大的书桌上横竖摆了五六台显示屏,主机也有三台,散热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
  傅晏辞靠在真皮座椅里,十指修长,在键盘上来回敲击,速度快得离谱。
  显示屏幽蓝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鸦羽似的眼睫盖下,挡住了瞳孔里的情绪,薄唇轻轻地抿着,极为认真的模样。
  时衾愣了愣,没想到里面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绕过地上的线,走到桌边。
  傅晏辞说完那一声“进”之后,注意力瞬间就被手头写着的代码牵走,甚至忘了自己刚才开了口,也没注意到从旁过来的人。
  时衾见他全然的专注,一眼也不多分给自己。
  她识趣地没有打扰,把夜宵放在桌边,默默地离开。
  凌晨两点。
  傅晏辞敲完最后一行代码,浑身僵硬酸痛。
  他整个人靠近椅背,抬手拧了拧眉心,额角一阵一阵抽疼,眼睛里布满血丝。
  傅晏辞起身时,余光瞥见桌面,才看见那碗已经凉透了的小馄饨。
  不知道时衾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心脏像是被钝刀子磨。
  她越是体贴,他的愧疚感就越深一分。
  时衾晚上睡得不踏实,另一半床始终空着,翻身的时候,感觉到被单冰凉,一下把她激灵醒了。
  她睁开眼,凝着眼前的漆黑。
  睡前为傅晏辞留的那一盏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了。
  时衾躺了一会儿,起身下床,赤着脚走了出去。佚?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傅晏辞躺在沙发上,两条腿伸得老长,一条胳膊搭在眼睛上,挡住了脸,只能看清他的下颚线条明晰。
  时衾静悄悄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
  衣服布料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傅晏辞睡不着,听见了动静,缓缓动了动胳膊,放下手。
  他侧过脸,对上了时衾的眸子。
  四目相对。
  有好几秒的停顿。
  “怎么不回去睡。”时衾轻声问。
  “怕吵醒你。”傅晏辞轻抚她的侧脸,“怎么醒了?”
  “你不在,我睡不安稳。”时衾坦诚极了。
  闻言,傅晏辞凝着她,藏在昏暗光线里的眸色复杂。
  半晌。
  他从沙发上起身,拉着时衾的手回了主卧。
  时衾躺在他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她却觉得离傅晏辞很远。
  “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她想不通,索性直接问。
  傅晏辞下巴抵在女孩的脑袋,五指插进她瀑布般的乌发里,一下一下地轻顺。
  宛如丝绸的头发,顺滑冰凉,划过他的指尖,就那么溜走了,抓不住。
  “没怎么,就是比较忙。”
  时衾不信,但又不知道怎么再去问,傅晏辞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她能够解决的。
  看他成天在书房里,自己亲自上手处理业务,难不成是遇到了职场危机?时衾揣测,也许他因为面子的缘故,不好意思和她说。
  她仰起头,黑暗里,男人的面部轮廓依旧清晰。
  时衾翻了个身,将他压在床上,在他薄薄的嘴唇上亲吻。
  “你不要难过了。”她小声安慰。
  女孩的声音温温软软,在漆黑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晏辞搂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明明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在懵懵懂懂地安慰他。
  “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和我说啊。”时衾的手指在他胸口来回画圈。
  傅晏辞听不得她温声细语的安慰,让他更难受。
  他手肘撑在床上,让两个人的位置颠倒过来。
  时衾眨了眨眼,唇瓣被人堵住。
  她自觉地张开嘴,由他进入。
  最后傅晏辞也没有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衾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有在温存时,才觉得他们两人的距离是近的。
  不知不觉,时衾去傅晏辞公寓的次数越来越少,加上傅晏辞为她请了美院的老师上课,每周要花去她很多精力。
  有时候他们两周才见上一面。
  时衾心细。
  偶尔找机会问了徐启两句,知道傅晏辞工作上没遇到什么问题,甚至顺风顺水,因为去年公司财报数字可观,身价又往上涨了涨。
  如果只是一两个月还好,但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
  时衾再疑惑,也知道是他们之间关系出了问题。
  但她却找不到问题出在了哪里,也不敢去戳破。
  明明傅晏辞对她一如既往,温柔亲昵。
  只是陪她的时间变少了,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他的书房里。
  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傅晏辞要她的时候,却一次比一次激烈。
  次次让她害怕,次次让她难耐。
  好像只有在被填满的时候,时衾才感觉到被爱。
  “时衾很有天分。”
  周瑞对她的评价极高,甚至感谢起傅晏辞,送了他那么一个学生。
  在艺术领域,努力也许有用,但天赋往往才起决定性的作用。
  不到一年的时间,时衾在设计上的能力已经比不少科班出身的学生要强许多。
  酒局上,傅晏辞听见周瑞夸她,垂眸抿了口酒,薄薄的唇轻扯。
  高兴之余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是周院长教得好。”他游刃有余的客套。
  商寂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脸上,审视了几秒。
  最近他忙,没怎么和傅晏辞见面,今天难得一聚,觉察出了他的变化。
  酒局喝到最后,剩他们两个。
  商寂挑了挑眉:“有变故了?”
  傅晏辞闷掉了盏中的酒,烈酒入喉,烧得胃里火辣。
  他轻呵一声,淡淡自嘲:“被你说中了。”
  “你的问题还是她的?”
  傅晏辞又倒一杯:“我的。”
  他们这个圈子里,爱的时候可以假装很爱,连自己都骗过了,玩腻了也是真的腻。
  商寂早就见得多了。
  但对于傅晏辞,多少以为他会不一样,毕竟以前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那么上心。
  “分了?还是打算分了?”他问。
  “……”傅晏辞垂眸,没接话。
  商寂这段时间,感情上过得也没多顺,看到有个人和他一样,跟条丧家之犬似的,心里平衡了些。
  反倒难得开口劝他:“看开些,世间因果早就算好了。”
  傅晏辞敛下眸子,盯着空空的酒杯把玩。
  许久,才缓缓开腔:“你说得轻巧。”
  商寂拨了拨手里的佛珠:“下个月我要去普山寺请明年的头香,你要一起吗。”
  傅晏辞以前是完全不信这些的,现在却觉得因果报应可能是真的有。
  他应承下来。
  十二月的时候,傅晏辞出差,去美国,计划走一整个月,做自动驾驶系统的碰撞实验。
  时衾是他要走那天才知道。
  傅晏辞走得匆忙,来学校找她的时候,已经带了行李。
  徐启在车里等他,赶晚上的飞机。
  时衾和他在学校的日落湖走了一圈。
  对于他工作上的安排,时衾一向大度,从来不会因为他忙,陪的时间少了而闹。
  但多少觉得委屈。
  这段时间,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默默消化了许多。
  日落湖一圈走尽的时候,时衾拉住傅晏辞的手,张了张口,难得提了需求。
  “三十一号那天你能赶回来吗?”
  傅晏辞垂眸,对上女孩的目光,清澈如水,盛满了柔情。
  他知道三十一号那天是时衾父母的忌日。
  傅晏辞觉得自己实在卑鄙。
  贪恋她的美好和温存,却不敢告诉她事实,更不敢站在她父母墓前。
  “我尽量。”他说。
  “……”时衾很少听他对自己说含糊的承诺,要么可以要么不可以。
  他对任何事情的把握都是非常精确的。
  尽量是什么意思,时衾不懂,也不敢去深想,只有说不出的失望。
  原本以为这一天,他会像之前那样陪着自己。
  最后却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晚间下起了雪。
  时衾送他到了校门口。
  傅晏辞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而清冷。
  时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大雪纷纷扬扬。
  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雪幕,亦不止一道雪幕。
 
 
第30章 、月光
  美国之行,梅森和傅晏辞一起。
  梅森在飞机上看了傅晏辞自动驾驶系统的模拟测试数据,大为震惊。
  尤其是看到他设置的芯片和各种硬件依然都是以前很旧的型号,更是意想不到。
  软硬件在这十年发展飞速,要是换上新材料,这大概要赶超行业内所有的自动驾驶系统了。
  傅晏辞从上了飞机就开始睡。
  十二个小时的航程睡了全程,降落时才醒,大概是他这半年来睡得最长的一次觉。
  等他一醒,梅森就忍不住问:“这里换成光导纤维的传感器不是反应更快?”
  傅晏辞眼神里还携着倦意,情绪并不高。
  睡着时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当时在医院里见到时衾的情形――
  八岁的小女孩。
  当着家人的面时,坚强得一滴眼泪不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悄悄哭得像个泪人。
  那时候他为什么能那么冷漠呢?
  就那么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长椅上,看着她哭。
  梅森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傅晏辞兴致缺缺地回答:“光导纤维的成本太高。”
  梅森一愣:“不高啊,价格早降下来了。”
  他以为是傅晏辞太久不接触业务,所以不了解的关系。
  傅晏辞:“放在十二年前太高。”
  那时候出于成本控制,他不会选择光导纤维的材料。
  梅森不解地望着他:“这和十二年前有什么关系。”
  哐当一声,飞机在地面降落,引起剧烈震动,美国驾驶员飞机开得豪放。
  许久沉默,傅晏辞垂下眼:“我就想看看,那个时候,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人为失误,和系统无关。
  这一句他曾经能够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在知道事故死者是时衾的父母时,变得不那么肯定。
  出了机场,梅森回去看望家人。
  傅晏辞直接去了NGT公司。
  NGT是一家传统汽车企业,但十几年前,瞄准了还未兴起的电动汽车市场,成功转型,现在已经是美国市值头部的车企。
  自动驾驶系统的实车道路测试需要很多天。
  一开始测试人员还有些不情愿,不想浪费时间去测一个早就迭代多次的早期系统。
  直到测试过程里,所有的数据和NGT经过多年更新迭代后的自动驾驶系统数据持平,或比之更高。
  测试人员像是梅森一样,不可置信。
  对傅晏辞这个名字,有了新的认识。
  在NGT,他们就算没见过傅晏辞,但谁都听过这么一个中国名字。
  傅晏辞在NGT任职期间,凭借一人之力,主导了几次技术革新,才让公司奠定了现在的科技实力。
  测试期间,NGT公司的CEO马克来了许多次,想要他的系统源代码。
  “马克,我们现在是竞争关系。”傅晏辞拒绝得直接,他为国内科技公司工作,不可能再帮NGT。
  “这次道路测试,算是你还我的人情,忘了吗?”
  上次NGT因为自动驾驶系统失控,召回了大批车辆,烂摊子没人有能力收拾,把傅晏辞请了回来。
  知道不可能再有商量的余地,马克哈哈笑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批了你的离职。”
  道路测试持续了半个多月。
  最后一天是傅晏辞要求的环境模拟测试。
  模拟的是那一场事故。
  当拿到模拟场景需求时,负责测试的主管愣了一瞬。
  他是公司数年老员工,一看到需求资料里要复现的那场事故,就知道是什么了。
  那是NGT自动驾驶系统上市以后的第一起事故,当年他为了调查事故原因,做了多次事故复现,记忆犹新。
  因为是第一例事故,有特殊的意义。
  后续公司只要更新了自动驾驶系统,都会模拟这次场景进行测试。
  他做了那么多次事故重现,自动驾驶系统迭代了多次,没有一次是能够在撞到人之前停下的。
  自动驾驶系统设计的初衷是用于辅助人类驾驶员,从而降低事故发生率。目前的技术发展,还没有到能够完全取代人类驾驶员的程度。
  测试时,傅晏辞坐进了副驾驶,测试主管作为安全员,坐在驾驶座。
  实验基地内,光线被调至最暗,模拟暴雨的水如注,砸在车顶,发出噼啪的声响。
  仿佛就是那场事故――
  醉酒的司机开了自动驾驶,昏昏沉沉,连路都看不清。
  前面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傅晏辞垂眸,在幽暗车灯光线下,盯住手表表盘。
  秒针咔哒咔哒在走。
  走的是生死时速。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