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张佳音【完结】
时间:2023-02-02 15:46:14

  做些实差,有些实绩,哪怕慢慢熬,陆仲也甘愿。
  然陆侍郎却依旧质疑他,“以你的能力性情,不如老实待在太学,也免得惹出祸患。”
  永远是这样。
  陆仲攥紧拳,倏地抬头,质问:“父亲,我刻苦,谨慎,无论是求学还是为官,未曾得罪过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差吗?”
  陆侍郎塞住稍许,冷声道:“你若是真有能力,自然会有出路,何须求我疏通?”
  陆仲心被刺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低声下气道:“父亲,就这一次,哪怕是府里出些钱,我自己去疏通。”
  “您总不希望,我挪用妻子的嫁妆,传出去影响府里的名声吧?”
  “混账东西!”
  书打在陆仲额头上,他却没有动弹分毫。
  陆侍郎重名声,尤其还是有可能更上一层楼的重要时期,当然不希望陆家传出任何有碍他名声之事。
  两刻钟后,陆侍郎回到后院,与老妻“商议”此事。
  老戚氏不满庶子占她亲生子女分毫的资源,坚决反对。
  ·
  施晚意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现怀里多了个胖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儿,松开她,趿拉着鞋下地。
  而陆姝身上没了压迫,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施晚意随便披了件外衫,走到外间,倒了一杯温水喝。
  宋婆子听说她醒了,过来轻声禀报:“娘子,今早二郎君和老爷在外院书房说了很久的话,晚些时候,老爷去正房待了一盏茶的时间,走后老夫人便发了一通火。”
  施晚意如今在府里,消息比刚回来时灵通。
  是以外院发生的事儿,内院发生的事儿,都有人向她示好,悄悄告诉她。
  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不过若是与施晚意相关,她早晚会知道。
  施晚意便也不着急,“先端早膳来。”
  说是早膳,几乎和午膳一个时辰了。
  施晚意正吃着,内室有了动静,不多时,陆姝睡眼朦胧地掀开帘笼,踩着鞋走出来。
  她不好好穿鞋,人迷迷瞪瞪地,迈了几步,“扑通”趴在地上,一只鞋飞到了旁边。
  施晚意笑不可抑,“这年节都过了,你还行这么大的礼请安,母亲好生感动。”
  陆姝趴着抬头,瞪她一眼,爬起来才发现鞋没了,单腿蹦过去找鞋。
  她不发脾气,施晚意还欠欠儿地撩闲:“看在你这么孝顺,跟我说说,你有什么事儿。”
  陆姝哪是真的有事儿,但她坐到桌边,还真想起一事,问:“不是要给丁姨娘相看吗?你不喜欢她,早早送她出府多好。”
  “你不会是忘了吧?”陆姝小眼睛满是怀疑。
  “又不是多重要的人,我为何记挂着她的事儿。”
  施晚意将“忘了”说得理直气壮。
  陆姝再不愿意不承认,她也贪恋着生母的怀抱,忍气道:“那现下想起来了吧?何时去看?”
  施晚意不紧不慢,“谁着急了?等我空闲再说。”
  “你整日吃吃睡睡,能有什么忙的?”
  施晚意骄傲地抬头,“我有织坊要管。”
  陆姝:“……”
  织坊竟然还没倒呢?
  “我还有个医馆。”
  “还有庄子,很快就两个。”
  “我还管着陆家中馈。”
  这么一细数,施晚意觉得她好忙啊,她怎么这么多事儿。
  “……我有眼睛,你明明都甩给了别人。”
  陆姝一脸“你骗不了我”的神情。
  施晚意回以“你不懂我”的眼神。
  论厚脸皮,再来两个陆姝也敌不过施晚意。
  陆姝捏着勺子在粥碗里搅,郁闷不已。
  施晚意瞥她一眼,道:“你看中的那个金吾卫参将,得下个月春暖了去看。”
  陆姝不解:“为何一定要春暖。”
  施晚意笑而不与。
  陆姝露出嫌弃之色,“你笑得好奇怪。”
  “你还小,不懂。”
  施晚意确实更喜欢斯文的男人,可又没人规定,只能喜欢斯文的。
  野性的……
  也很好嘛。
  午后,正院的婢女挨个院子通知——
  “老夫人有正事,傍晚请安时,阖府一起商议。”
  施晚意有一个多月未见到老太太了,竟然还有几分想念,应得痛快,去正院也早。
  但她竟然不是第一个,戚春竹和陆芮皆在。
  施晚意坐在左侧第一把椅子上,问两人:“三弟妹,妹妹,可知道母亲今日招咱们过来,有何事商议?”
  戚春竹和陆芮对视一眼,随后戚春竹道:“大嫂,今日的事儿可关系到咱们几房的共同利益,你可要清醒些。”
  施晚意挑眉,“什么事儿啊?”
  “二房想要一万两疏通关系。”戚春竹说起来还震惊不已,忍不住讥诮道,“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施晚意捂嘴惊讶,“真的吗?一万两?”
  戚春竹气愤,“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凭什么公账出。”
  施晚意附和:“就是,二房花了,咱们不就花得少了吗?”
  戚春竹点头,点到一半觉得不对,粉饰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一个府,总归是要公平些,不然难以服众。”
  施晚意摆摆手,大喇喇道:“三弟妹你跟我还作假什么,咱们谁不知道谁?”
  戚春竹噎住,记着正事儿,忍了,“大嫂,一会儿你态度得坚定些。”
  施晚意肯定点头,“自然。”
  戚春竹得到她的表态,目的便是达到了,懒得跟她多说话,直接扭过头去。
  稍晚些,二郎陆仲、三郎陆代和四郎陆值也都过来。
  三人皆客客气气地向施晚意拱手问好。
  施晚意对三郎和四郎态度尚可,对陆仲却是一改先前的客气,甚至有些冷淡。
  陆仲面上似是难堪,垂头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施晚意斜对第二把椅子上坐下,空出本该属于陆仁的首座。
  三郎和四郎相互看了一眼,神色不明,随之坐到他下首。
  倒是戚春竹,嘴角上扬,又平下。
  陆家二代所有人都齐了,陆侍郎和老戚氏方才从后头走进正堂来。
  陆侍郎只正襟危坐,老戚氏冷漠地扫过陆仲,道:“我还在病中,都没能好好休养,全都是为了二房的事。”
  她一开口,便先指责二房,给陆仲施压,随后才道:“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二房要一万两疏通,平级调动的事儿。陆家这辈儿就你们几个,将来也得你们顶立门户,理应共同商议。”
  平常都是长辈的一言堂,这时候又要公允。
  施晚意垂眸,好笑。
  而老戚氏冠冕堂皇道:“都说说吧。”
  陆家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先出头。
  施晚意没有顾忌,当即道:“我不赞同。”
  陆仲无法相信似的抬头,“大嫂?!”
  戚春竹一个劲儿给三郎陆代使眼色,想让他也表态,然三郎盯着前方地砖,并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陆仲勉强恢复平静,不受她的影响,转向父亲,“长兄去世,我便居长,理应兄弟扶持。如今三郎和四郎皆在读书,只有我一个儿子出仕,若只待在太学,如何帮扶父亲和弟妹。”
  他的说辞,和在外院书房时不同,却也更容易触动陆侍郎。
  陆侍郎神色有了些许变化,若有所思。
  然老戚氏可不信任庶子,出声打断道:“你不当家不知当家难,一万两,咱们府里便是有些家底,也拿得艰难,难不成你自己能力欠缺,便要阖府为了你勒紧腰带吗?”
  陆仲绷紧下颌,良久才面带痛苦地看向陆侍郎,“父亲,这些年儿子如何努力,您就半分没看在眼里吗?天启五年,我选官,京中好几个实缺,您视而不见,还不准我外放,我好不容易才托岳家的关系进了太学。”
  那一年,三郎陆代进了国子监三品以上官员子弟才能进的学堂,陆侍郎和老戚氏费了不少功夫。
  陆侍郎沉下脸,“你在责怪我?”
  老戚氏也不满地看向他。
  至于那年得了好处的三郎和戚春竹,却是不好说话。
  “儿子不敢,若是有办法,我定然想谋更高的官职,一万两怕是都不够疏通。”
  陆仲低垂着头,浑身透着无力。
  陆侍郎不言语,老戚氏则是看向戚春竹。
  戚春竹悄悄碰了碰施晚意,与施晚意使眼色。
  施晚意意会,坐直,拿出长媳的气势,斩钉截铁道:“父亲,母亲,二弟还年轻,以后总有机会,我不赞同拿这么多钱为二弟疏通关系。”
  戚春竹顺着她的话点头,然而施晚意下一句话便让她的表情僵住。
  施晚意道:“府里多处陈旧,我本来还想禀过父亲母亲,修整一番,钱都给了二弟,拿什么修整?”
  陆侍郎、老戚氏等人皆一言难尽地看她。
  戚春竹小声道:“大嫂,此时不是说修整宅子的时候吧?”
  施晚意看她,随即恍然大悟,转头更没眼色道:“花园还跟几年前一样,我也看腻了,最好一并拔了重新种。”
  陆家众人:“……”
  而陆仲失望地看向父亲,苦笑,“父亲,儿子的前途甚至都没有修整宅子重要吗?”
  陆侍郎脸色难看,眼神警告施晚意后,道:“不可铺张浪费,府里暂时不用修整。”
  施晚意明晃晃地失望,但马上又道:“就算不修整宅子,四郎和妹妹年岁都不小了,总要成亲吧?还有人情往来,府里诸人花销,万一再有个灾年……”
  她说着,像是瞬间预见到未来种种麻烦,忧患意识一下子升到顶点,急忙甩脱,“账上没钱,我管家岂不是为难?正好今日都在,我跟父亲母亲辞去管家的差事。”
  陆侍郎严厉道:“莫要儿戏。”
  施晚意委屈不已,“都要没钱了,日子怎么过……”
  陆家众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根搅屎棍。
  施晚意一派纯良:谁让老太太放她进来呢?
 
 
第32章 (捉虫)
  施晚意张口钱闭口钱,陆家人看来,简直俗不可耐。
  偏偏自从她回京,就没做一件清新脱俗的事儿。
  老戚氏还记得她先前说要吃软饭当废物的话,即便心中嗤之以鼻,也怀疑她没了管家的约束真能干出来,自是不愿意让她得意、潇洒。
  是以她训斥道:“胡吣什么?陆家再不济,亦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你是陆家长媳,理应为府里分忧。”
  这番说辞,完全忘了,她一开始没打算让施晚意长久管家。
  而施晚意作出一副不情愿也没有办法的样子,闷闷不乐道:“既然父亲母亲让我管家,那我便提一句,三弟妹有一句话说得好,都是一个府的,合该公平些,否则难以服众。不如直接表决,听从多数人的意见。”
  她实在不讲道理,哪有背后说的话当众拎出来的。
  “三弟妹”戚春竹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干笑两声,低下头。
  “我代表大房,先表态,一万两拿给二房,我反对。”然后施晚意直接点名,“三郎、四郎、二娘,你们也表表态。”
  在众人都没来之前,陆芮和戚春竹便见过老太太,就是打算利用施晚意和府里的压力,打消二房的念头。
  所以陆芮听施晚意这般说,便试探地抬起手,想要支持施晚意。
  可她一动,便有两道视线射过来,分别是老太太和同胞兄长陆值。
  陆芮想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但手就僵在腹前,又缓缓落回去。
  三郎陆代和四郎陆值是既得利益者,本来只要安静地接受好处便可,不需要去想旁的。
  现下若是依从母亲之意,掀开到明面上表态,就是撕开兄弟之间的遮羞布。
  而且,他们也还年轻,并非满脑子利益得失,兄弟之间也不是全无感情,自然谁都张不开口,也不能张口。
  施晚意却催促他们:“你们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们支持?!”
  陆代和陆值四目相对,又别开,保持缄默。
  戚春竹着急,可他们兄弟不吭声,她也不像施晚意能够代表大房,自然无法说话。
  施晚意善解人意,直接点她:“三弟妹,你说呢?”
  “我……”
  这时陆仲像是忍无可忍,抬起头,痛苦道:“大嫂!非得如此吗?”
  施晚意毫不理屈,反驳他:“一万两,二弟也张得开口。”
  陆仲握拳,久久之后,面向陆侍郎,让步苦求:“父亲,便是少些也好,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求您了。”
  施晚意的咄咄逼人和陆仲的卑微,三郎陆代和四郎陆值看在眼里,有些不忍,“父亲,二哥好,对咱们府里也好。”
  “是啊。”
  老戚氏对两个儿子的话皱眉。
  陆侍郎则是有所松动,“既然你们兄弟友爱,疏通之事,我便同意了。”
  “父亲。”陆仲惊喜。
  “父亲?!”
  施晚意质疑道:“婚嫁也就罢了,每个子女都有这一笔开销,可额外支出给二房,实在不公平,既然一定要给二房,其他房理应也有。”
  刚缓和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戚春竹眼神闪烁,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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