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姨娘到陆家的时候,陆代陆芮都还小,当年陆仁和丁姨娘的事情闹出来时,他们所知也都是“醉酒”。
戚春竹吃惊地睁大眼睛,陆芮更是直接驳斥:“你胡说!”
陆代却是因为早就推翻了对兄长人品的认知,下意识便相信,她所说可能是真的。
当事人之一的施晚意反应很平淡,她早就知道。
老戚氏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喝斥她“住嘴”。
戚春竹大着肚子,扶不住老太太,便扯了陆芮一把,扶老太太先坐下。
丁姨娘看着老戚氏痛苦的模样,快意道:“你们陆家忘恩负义在先,还拿钊哥儿威胁我,逼我演一出自杀的戏,栽赃给夫人!”
陆代三人皆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太太。
老戚氏不可能承认,森冷地眼神落在丁姨娘身上,颈上的青筋爆起,“贱人,你再敢信口雌黄!我发卖了你!”
她原来是正经言情书网,沦落至此……丁姨娘尤不解恨,忽然转向施晚意,“夫人不奇怪吗?东院里全都是你的人,老夫人究竟怎么威胁我的?”
施晚意暂时收了看戏的心,皱眉。
丁姨娘抬手,直直地指向老戚氏,“是亲祖母不慈,利用亲孙女行腌臜事。”
老戚氏抄起榻上的一只软枕,扔向丁姨娘,“你闭嘴!”
可惜她气急攻心,没有力气,软枕半路便坠在地上。
施晚意不理会她,问:“说清楚。”
丁姨娘道:“姝姐儿是被她养坏了,就为膈应夫人,可姝姐儿也没随了祖母亲爹那自私恶毒的性子,她亲近谁,惯常大方,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我和钊哥儿。”
“那天我之所以烧炭,是因为我们这位老夫人,让庞嬷嬷给姝姐儿端了一盘点心,指着其中一份交代姝姐儿专门端给我,字条就塞在点心里。”
“还借口心疼姝姐儿吃得少,多做两份给她。”
丁姨娘厌恶至极地望着老戚氏,“你若是有半分怜爱姝姐儿,也该想想,我若是真的死了,姝姐儿有朝一日知道她跟我的死有关系,如何自处。”
施晚意冷眼看向老戚氏,语气森然,“老夫人,这是真的吗?”
陆代三人也都紧盯着老太太。
老戚氏当然否认,“她胡说八道。”
陆芮得了母亲的话,像有了底气似的,立即反驳:“大嫂,母亲向来疼爱姝姐儿,怎会做这种事?”
她甚至还怀疑地看着两人,“你们该不是合起伙来污蔑母亲吧?”
施晚意冷淡地讽道:“这种蠢话,你说出来自个儿信吗?”
“那谁知道……”陆芮小声嘀咕,再一次指向丁姨娘,“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别想诋毁我娘。”
丁姨娘冷笑,“字条上让我看过便销毁,可我还留着,就在我床顶塞着,笔迹是谁的,比对便可知。”
老戚氏瞬间脸色铁青。
施晚意便问:“还用我派人去取来吗?”
老戚氏不言语。
陆代和陆芮满眼震惊,还夹杂一丝无措、失望……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
他们认知之中,家里的矛盾很简单,就是喜欢不喜欢,生些口角,顶多再有喝斥惩罚,万万没想到还会涉及到这样的阴司。
陆代震动还更甚一些,先是兄长不是他以为的好兄长,然后是一贯疼爱的母亲背后也这样……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崩塌了一样……
“啊,疼。”
戚春竹忽然叫了一声,手伸向搁在手上那只手,又不敢推,可怜兮兮地望一眼老夫人。
老戚氏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阴狠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有朝一日会一唱一和,你们想如何?”
她问“你们”,看得却是施晚意一人。
施晚意眼中满是冷意,回视她,寒冽道:“从今日起,彻底关门‘养病’,再不踏出此院一步。”
其他人瞬间便听出来,名为“养病”,实为禁足。
陆代三人,“什么?!”
老戚氏:“放肆!”
施晚意轻嗤一声,视线缓缓扫过陆代和陆芮,道:“明年三郎要回乡乡试,二娘也要定亲了,我自不会像老夫人这般毫无底线,可我只要动动手,他们前程就没了。”
“施晚意!”
施晚意恍然想起,“我忘了,还有四郎,老夫人教我的,我用在他们身上如何?”
老戚氏脸红筋暴,狞视施晚意。
“哦,瞧我,多此一举。”施晚意一抚掌,看一眼丁姨娘,道,“我只要将陆仁有可能死于花柳和你撺掇丁姨娘陷害于我这两件事传开来,整个陆家的前程都没了。”
“到时候阖府都怨恨你,我和丁姨娘岂不是更得意?”
丁姨娘闻言,神情中皆是对此的期待。
戚春竹和陆芮恍惚震惊于“陆仁死于花柳”,瞠目结舌。
陆代焦急,“大嫂……母亲……”
老戚氏气得手抖。
施晚意逼迫,“你给阖府放话,再不管府里的事,然后自此关上门,今日发生的事,我也可以退一步,瞒着老爷,否则……你猜你和我,谁会完蛋?”
陆代慌作一团,“母亲……”
事关前程,他想劝,可又张不开口关住母亲。
此时戚春竹和陆芮也反应过来,紧张地望着老太太,讷讷不言。
老戚氏看着他们,心油煎火燎的。
她无论如何,对几个亲生儿女从没有一丝私心。
良久,老戚氏整个人灰败下来,“好……你得意了?”
“呵~”
施晚意转身就走。
丁姨娘咬咬唇,即便不甘心,也只得离开。
而陆代交代戚春竹和妹妹照顾母亲,匆匆追出去,“大嫂。”
施晚意驻足,“何事?”
陆代犹豫道:“大嫂,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施晚意好笑地看他。
陆代羞惭地低下头。
“我今日承诺,日后就绝对不会从我这儿传出去,倒是你们,可莫要露了风声。”
施晚意轻飘飘睨他一眼,再不停留。
丁姨娘跟在她身后,迟疑许久,才低声问:“夫人,真的就这么放过陆老太太吗?”
“你今日没有拖我后腿,你那婚事,定好人选便趁早嫁出去。”施晚意神情淡然地警告,“但你不要妄想借我的手解什么恨,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坏我的事。”
丁姨娘被戳穿心事,脸上一白,低下头再不敢多嘴。
施晚意快步走回东院,吩咐丁姨娘找出那字条,随后便不再搭理她。
宋婆子见她似是有几分火气,关心道:“娘子,正院发生何事,莫为不值当的人气到自个儿。”
施晚意扯了扯嘴角,“放心,我不会憋气的。”
片刻后,婢女带着字条回来,施晚意一瞧,果然跟庞嬷嬷账本上留下的字迹一模一样。
“叫庞嬷嬷过来。”
婢女便去叫人。
庞嬷嬷对今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毫无防备地来到三院堂屋。
施晚意二话不说,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
庞嬷嬷扑在地上,疼地一懵,捂着脸,“大、大夫人……?!”
施晚意将字条扔在她面前的地上,“我给你脸了?在我的地盘上也敢利用姝姐儿?”
庞嬷嬷看清字条,一下子慑住,连忙爬起来磕头,“大夫人,老奴知错,老奴知错……老奴也是听从老夫人的安排。”
施晚意手在背后甩了甩,面上依旧冷酷,“滚回正院儿和你的老夫人作伴去。”
艹,手疼。
作者有话说:
继续写下一更,可能会比较晚,可以明天看
第41章
施晚意可怜的柔荑靠汤锅子才抚慰一二。
她忘性大,万事不过饭,吃上之后立马什么不高兴都没有了。
庞嬷嬷被她打了一巴掌赶回正院之后,老戚氏沉寂半日,待陆侍郎一回府,便在阖府公告——
从今往后,她要在正院养病,彻底不管府里的大小事,日后府里的一切都交由施晚意掌管。
陆侍郎乍然得知此事,去正院问询了几句。
老戚氏脸色极差,极虚弱,推说她是身体不好。
陆侍郎看她确实一副病容,也没多想,只敷衍地叮嘱几句,便回了前院。
老戚氏再是落寞不甘,也只能暂时蛰伏。
三房夫妻和陆芮见识过施晚意凶悍的样子,也都夹起了尾巴。
倒是二房夫妻和四郎一无所知,突然听到这件事,又惊讶又奇怪。
尤其是二房。
二夫人祝婉君还未出月子,但总感觉这些时日,她错过了府里很多事情。
二郎陆仲如今干劲十足,对此没有任何不乐,反倒乐见至极,“大嫂彻底掌家,对我们更有好处。”
“这倒是。”
祝婉君低头看向小女儿,心疼道:“咱们二房的几个孩子,无论是洗三还是满月、百日,全都没有大办过,暖姐儿的满月也就这样了,你说我去求大嫂,百日能不能稍隆重些……”
“健健康康长大才是紧要的,你也养好身体。”陆仲关心道,“不若坐满双月子,你这次生产,实在辛苦。”
祝婉君得他心疼,再是辛苦也甘愿,摇头道:“不出去瞧瞧府里的情况,我心里没底。”
陆仲还是希望她多养一养,劝道:“暖姐儿满月,大嫂应是会来,你探探口风便是。难得嫡母不管事儿了,以身体为重。”
祝婉君满目柔情地依在他怀里,“好。”
陆仲摸摸她的头发,道:“我会努力。”
·
姜家父子下值后一道回府。
姜夫人早就在等着他们父子二人,一见到人,便对准姜屿:“三郎媳妇有孕了,你这兄长婚事还未成。”
姜家有三子,长子姜岑如若还在世,正是而立之年,估计孩子都能够参加童试了。
次子姜屿,今年已是二十有五,一直未成婚,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自小便眼高于顶,看入眼的千好万好,看不入眼的人连个眼神都不给,姜岑去世后,他表面上变得温润,骨子里依旧。
姜屿成年后有意与姜家结亲的人家数不胜数,满京许多高门娘子心仪他,可他一个都不中意,不中意就不将就。
偏偏他不是个听长辈话的,姜夫人只能劝一劝,半点儿没别的办法。
三子姜崎刚加冠。
本来确实有习俗,次不好越长而婚,可他因为姜屿已经拖晚了婚事,不好再拖下去,去年初秋成了婚。
如今三儿媳有了喜信儿,姜夫人越发对二子姜屿没耐心,“你给我个准话,到底何时能成家?”
姜屿从前不想成婚,自觉也不是那种在乎一纸婚书的古板之人,可如今对施晚意,却是极想的。
婚书便意味着名分,没有婚书,实在不够名正言顺。
而他这一停顿,霎时便显出差别,最是娴雅的姜夫人都不禁略显急切地追问:“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姜屿和施晚意的事还未敲定,此时不适宜表露给父母,是以他平静地岔开,“母亲,我有公务在身,需要离京些时日。”
“又有公务?”
姜屿将明面上的说辞告知母亲,至于时间,“归期未定,还要看太子殿下如何打算。”
姜夫人无可奈何,给姜太傅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给姜屿些压力。
可姜屿虽受姜家教养,也得了不少姜家的资源,却走了和姜家不同的武官路子。
当今陛下重勋贵甚于世家,对姜太傅虽重用,可真论起简在帝心,姜太傅绝对不如姜屿。
他管不了。
若父子之间,用孝道压制,也不妥当。
而且此番姜屿出行的目的,他也知道些许内情。
姜太傅便不接夫人的暗示,只叮嘱姜屿:“正事为重,注意安全。”
姜屿应承。
姜夫人对父子俩无奈,又让姜屿留在家中用膳。
姜屿已经派人回长寿坊,假借与友人相约,说明今日不回去,且他让屈六送给施晚意的信,约得是明日,便留在了家中。
第二日,姜屿先去金吾卫安排好诸事,午时回的长寿坊。
施晚意才见过书生,还因为醉酒夜不归宿惹了一摊事儿,本不想这么快就再见他,且她也想拖一拖,免得施家不走寻常路,悄悄派人跟着她。
但书生信中强调有“要紧事”,施晚意就按照约定时间,午后来到了长寿坊。
“你说,你要回乡祭祖?”
瞌睡来了送枕头,施晚意太过惊喜,即便极力压下嘴角,也控住不住眼神里的光亮。
她一双眸子极好看,此时更像是揉碎了星光一样粲然。
然姜屿看着,却语带凉意,“二娘很高兴?”
半点儿不舍没有,她竟然还喜上了。
施晚意脖颈后瞬间寒意森森,察觉到一丝危险,立时收敛,讨俏道:“朝时,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趁着你回乡给你换个大宅子住。”
这一次她不用自己的名字买宅子藏人。
施晚意干脆大方道:“我买来送给你,可好?”
“……”
她敢送,姜屿就敢收,只是欲迎还拒道:“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