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大喜,“年前就有个宜婚嫁的大吉之日,我家二郎急着娶二娘,说是早就命人寻摸上好的木头,请了许多工匠加紧给二娘打嫁妆,绝对让二娘风光大嫁。”
满是对儿媳进门的殷切、重视。
施家没想到姜屿如此有心,只是嫁妆他们坚持由娘家出。
两家都不差这些银钱,在这种事上没什么好争的,姜夫人喜气洋洋地应了一声,便与施老夫人商量其他。
婚事本来就是双方父母操办,除了施老夫人担心姜家会以为施晚意不重视婚事,姜夫人担心施晚意躲姜屿,没有人在意施晚意在婚事中存在感极低。
而婚期定了,便进入倒计时。
陆姝不可避免地露出几分焦躁来,陆一钊第一时间发现。
“阿姐,你舍不得夫人改嫁吗?”
陆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纠结道:“丁姨亲手绣嫁衣,待嫁应该不是我娘这样吧?她这样,嫁过去过不好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陆一钊心里,嫡母是极是非分明的人,也极厉害。
陆姝仍然眉头紧锁。
施晚意这个待嫁的人没有丝毫忧虑,她一个小孩子,种种情绪堆积,为亲娘焦虑不已。
陆姝背手,来回踱步。
陆一钊跟着她左右摆头,眼晕,劝阻:“阿姐,别转了,实在不安心,你去问问宋嬷嬷,问问你外祖母?”
陆姝驻足,思考,脸上越来越亮堂,“也是,当初丁姨的婚事,不也是咱们两个带人办的吗?你都能给亲娘准备婚事,我怎么不能?”
应该用不上她,但陆一钊还是认可地点头,瞎忙也是忙,忙起来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
陆姝顺着陆一钊的台阶,飞奔而下,转头就跑出去找宋婆子。
大家族的婚事,不是丁姨娘的婚事那样简单,但陆姝乐意操心,宋婆子自然不会扫她的兴,真就一五一十地说起婚事的筹备。
陆姝便开始了每日上课习武之余各处问嫁妆筹备进度的日常,还特地去了一趟织坊,亲自视察绣嫁衣的进展。
施春浓近来都不常出门,陆姝去方家上课,还会顺便跟她念叨念叨,是以施春浓对婚事进度的了解不算低。
这日,施春浓坐在校场边指点陆姝使棍,方老夫人坐在她旁边。
方既清领姜屿进来。
施春浓瞥见,微微眯了眯眼,陆姝则是依旧耍得虎虎生风,没有注意到来人。
方既清和姜屿站定在施春浓身边,方既清先与母亲说话,随即躬身询问施春浓:“今日身体可有不适?”
施春浓在外人面前很给他面子,摇头道:“没什么不适。”
方既清温和地看一眼施春浓的脸和她平坦的腹部,直起身。
姜屿君子如玉,上前拱手见礼,到施春浓却称了一句“阿姐”。
他从前都是随方既清称“嫂夫人”,如今这称呼,分明是随施晚意。
施春浓嘴角抽动,无语。
真是厚脸皮。
方既清亦是无语地望姜屿片刻,见他坦然至极,未免妻子情绪起伏影响身体,便将话题转向陆姝:“姝姐儿的武艺越发好了,我时常瞧她,总想着春娘幼时应也是这般模样。”
他爱屋及乌,语含希冀,“我女儿将来像母亲和表姐,再好不过。”
施春浓听他说“女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面不改色。
方老夫人倒是侧了侧头,但她也没说什么。
她自然希望有个小子继承方家的香火,可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孙子当然极好,孙女……她也知足。
有担当的男人,本就该架起婆媳之间的桥梁,处理好一切矛盾。
方既清如此,姜屿亦是如此。
他们处理婆媳矛盾手段频出,然而师兄弟之间的矛盾,日渐加深。
对于师兄的“炫耀”,姜屿表现的极其冷淡,已经有名分的男人内心毫无波澜。
校场上,陆姝收势手腕翻转,棍子转了个花,贴着手臂垂直在她身后,抬眼便瞧见了意外之人,怔住。
姜屿平静地与她对视。
这是婚事定下之后,这对未来的继父继女第一次正式见面。
陆姝紧张地抿抿唇,挺胸昂头,气势不能输。
方老夫人打量着一大一小的神色,生怕他们不对付。
施春浓唯恐不乱,忽然兴趣盎然地提议:“姜大人是金吾卫将军,武艺不俗,不若姜大人指点指点姝姐儿。”
方既清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唇角微扬,“春娘的提议甚好。”
陆姝眸子里全都是不逊,握着棍子抱拳,“请姜大人赐教。”
姜屿挑眉,施施然地走进校场,两手背在身后,道:“让你两只手,若是能打中我,我送你一匹好马。”
陆姝不傻,知道她打不过对方,自然不会逞勇拒绝他让两只手,也没客气,棍子一挥,便攻向姜屿。
姜屿后撤一步,待到棍子又刺过来,他微一侧身,再一次轻松地躲过。
数个回合之后,陆姝的攻势,莫说打中,连他衣衫都碰不到。
“可要认输?知难而退不丢人。”
姜屿游刃有余,呼吸都没乱。
陆姝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并不认输,仍然拼尽全力攻向姜屿。
校场外,施春浓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
场上,陆姝手中的棍子横扫之后,再次落空。
方既清淡定地拎起茶壶,为母亲和妻子斟满茶。
陆姝的动作越来越乏力,更没有可能击中姜屿,姜屿抬脚踢向棍子。
陆姝没松手,小身板不受控制地随着棍子歪斜,还没稳住身体,姜屿的脚已经踩在棍子上。
她使力抽,分毫不动。
输赢见分晓。
陆姝汗流浃背,蹲在地上仰头,喘着粗气问:“你不对我好点儿,讨好我娘吗?”
她知道姜屿爱慕她娘多年的传言,认为初见时姜屿送她见面礼,就是有意而为。
姜屿收脚,坦荡地说:“婚已经定了。”
陆姝一噎,所以没必要讨好了吗?
场外,方既清见他们说话,便低声对施春浓和方老夫人道:“累了吧?先进屋躺会儿吧。”
施春浓瞧一眼场中,没拒绝,顺手扶了把方老夫人,三人安静地离开。
陆姝注意力都在姜屿身上,没发现他们离开,揪着小眉头,不满这位姜大人的话。
姜屿并不当陆姝是小孩子那般哄,认真地问:“等我和你娘成亲,你想去姜家吗?”
他微顿,补充道:“不会要你改姓。”
施晚意,还有他,跟陆姝对话时,语气都像是对可以平等交流的人。
陆姝心里很受用,绷着小脸认真拒绝:“我不去,我就在我家待着,我阿弟也在家。”
姜屿颔首,不勉强。
陆姝问:“我阿弟偶尔会去见他娘,我能常去见我娘吗?”
姜屿察觉到她话语里细微的忐忑,低头看她,很是随意地问:“你娘不在,你在家中管事吗?”
陆姝肯定地点头,“当然。”
姜屿便道:“我需要一间书房,一个会客厅,寝室里也得添些我的日常用具。”
陆姝懵然,“什么意思?”
姜屿唇角上扬,睨了小孩儿一眼,语气中满是如愿以偿的惬意,道:“住在哪儿无妨,重要的是夫妻同榻,同进同出。”
说“夫妻”时,语气重了几分。
姜屿也跟她明白说了,施晚意加进去,是姜家宗妇,他们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外头,时不时还是要回姜家住些日子。
这比陆姝之前所想已经好很多,她脸上不由露出傻笑。
而后,陆姝忍着好心情,询问:“我娘知道吗?”
姜屿淡淡地说:“我与她通信时知会过。”
“那……”陆姝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地问,“我娘在外玩儿,您不会计较吧?”
陆姝暗自琢磨,如果他介意,她能屈能伸,就表现的很乐意接纳他。
而她自我调整时,姜屿面容柔和了些,温柔地说:“她玩儿的高兴便好。”
陆姝那些打算都憋在了腹中,“……”
姜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笑容越发不收敛,“二娘极好,我娶她自然不希望她因我有一丝愁苦,日后我与她结成夫妻,有事你只管找我,莫要太过劳累她。”
陆姝还小,但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暴击。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撇嘴腹诽:
合着这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无语。
第89章
昏暗的屋内,门窗紧锁,长榻上侧卧着一个女子,绳索捆束着双手背在身后,发丝凌乱地盖住小半张脸,嘴里塞满布,双眼紧闭。
时间过去许久,昏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榻上的女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施晚意眼前一片模糊,懵懵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到她现下的境况。
她被劫持了!
施晚意缓了好一会儿,适应了这屋子的昏暗,简单瞧出些格局和摆设的轮廓,猜测应该是个寝室。
她原计划就是太后寿诞前回去,庄子上收拾好东西,打算寿诞前一日一早回京,不耽误隔日为太后娘娘贺寿。
当晚一切如常,她打发婢女们退下,便一个人回房准备就寝,拆头发的时候,困意忽然袭来,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施晚意半边肩臂压得麻,试着抬起头,头还有些晕,便又放弃,没有丝毫挣扎地欲望,换了个舒服的趴卧姿势。
头上身上都没有明显的疼痛,她怀疑,她是被迷晕了带走,如果守夜的婢女也晕了,估计一晚上都不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而这屋里明明有床,偏偏把她随便扔在榻上,又没有直接扔在地上……
她肯定是有用。
至于有什么用,无外乎就是绑架、勒索、威胁……特意捆她,难不成劫色吗?
尤其这个时间点儿,太后寿诞,各国使臣汇聚,京中混乱又戒备,姜屿的“以防万一”……
这么想着,施晚意瘫得更平。
嘴巴张开久了有些酸,布塞得实,舌头动不了,没法儿顶开。
施晚意想活动活动僵硬的脸,背后的绑在一起的手便使劲儿摸向腰右侧,手指抠抠搜搜片刻,抽出一个小刀片。
拇指和食指捏着刀片儿,另一只手摸清楚绳结的位置,刀片才小心翼翼地割上去。
刀片极锋利,只一触绳子,下一瞬手腕便一松。
双手得到解放,施晚意转了转手腕,空着的手拿下口中的布。
她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也不敢大喘气,起身坐在榻上,缓缓揉了揉脸颊,缓解腮帮的酸胀。
另一只手还捏着刀片,手上没注意,便轻轻划在榻上。
等到腮帮舒服了些,施晚意才感觉手腕和手连接的地方,有刺痛感。
眼睛看不见,她便想用另一只手摸一下,这一抬手,有一瞬的滞涩。
施晚意顿了顿,手指摸回榻上,稍摸索了几下,摸到一道指腹长的痕迹。
是一条线,前端浅一些,后端的触感,应该深一些。
只几息,施晚意便想到刀片。
施晚意又摸向手腕,也是划出的一道口子,之前没有,可能是划绳子时没注意,划到了。
姜屿给她的时候,提醒她腰带上放置刀片的部位缝制一小块儿铁片以防伤到自己。
施晚意知道刀片锋利,没想到这么锋利。
昏暗中,施晚意一双眼不怀好意地转,手摸摸头上,又摸摸耳朵、脖子和手腕,她的簪子没了,耳坠、佛串、银镯和哨子都在。
她是不确定谁绑了她,可初次见面,礼数不能缺,见面礼一定要有。
施晚意将目光转向斜前方的一对儿椅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此间屋外,门口有两个人把守,其中一个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身后有动静,便看向身旁的人,“你听到了吗?”
另一个人回问:“听到什么?”
那人回头看门,“屋内好像有动静,是不是醒了?”
另一个人仔细听了一下,没听到屋内有什么动静,只有邻居宅子时不时响起的女子说话声和不远处时高时低地叫卖声入耳,摇摇头,“没有吧。”
那人又听了听,确实没有声音,仿佛先前是他的错觉,不过他还是打算确认一下,便推开门,掀开挡门的帘子,走进屋查看。
屋内安安静静,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女人双手捆束在身后,口中塞着满满的布,侧倒在榻上,一点儿清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这不是没醒吗?应该是你听错了。”没听见动静的看守人道,“院里守着那么多人呢,就算醒了,她一个弱女子,也跑不了。”
“而且殿下不是交代了吗?她醒了,便去禀报。”
另一个人点头,边退出屋内,边看向院外。
不大的院子里,站着十来个人,警醒地把守着此地,一只瓦雀进来,都不能囫囵个出去。
帘子落下,门合上,隔绝了光的同时,也隔绝了外头的声音。
屋内,施晚意睁开眼。
尚在白日,此地隐于市,守卫森严,殿下……
果然。
施晚意捏了捏手中掰开的镯子,头一次因为做过的事儿生出一丝丝的后悔。
她这个见面礼对那位明显轻了。
但是做都做了,也不好改主意,她就没有再起身,只重新扣好镯子,戴回手腕,便安分地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同一时间,庄子上慌乱寻找施晚意而不得,姜屿安排在施晚意周围暗中守护的护卫进了京。
“一个好好的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带走?”
护卫认罪,“属下等知罪,请大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