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之顿了顿,掏出一只荷包递给她:“你的辛苦费。”
江杳杳摇了摇头:“此先是我不知道情况,不用了。”
“拿着吧。”裴敬之塞到她手里,“往后说不定还要常惠顾你的生意呢。”
“那,下次给您打个折?”
“那便再好不过了。”
裴敬之看着江杳杳走远的背影,嘴角向上扬了扬,吩咐随从道:“悄悄跟着她,别被她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外面码字笔记本宕机了,暴风哭泣
第8章 鸡蛋饼、疙瘩汤
自打入夏以来,白昼渐长,天也亮得愈发早了。
江杳杳听着晨鼓敲响的声音,将炭炉里的火拨得更旺一些。
炉子上覆着一块圆形的大铁铛,江杳杳刷了层油,舀了一勺面糊上去,用小刮板从中间划了个圈,一个面饼便铺开来。又磕了一个鸡蛋在上面,轻轻捣开,撒上葱花,鸡蛋和葱花的香气霎时便弥漫开来。
边上的一个行人吸了吸鼻子,被吸引了过来,看着江杳杳又熟练地将饼翻个面,刷上厚厚一层酱料,撒上榨菜碎、油条酥,再将面饼折叠包裹起来,用小铲子铲起装进油纸袋里。
“这个多少钱啊?”
“十文钱一个。”江杳杳笑盈盈地说道,“若是要加个鸡蛋,便再加两文钱。”
行人犯了难,虽然感觉两个鸡蛋听着更香更诱人,但要重新做一个,时间便赶不及了,一跺脚赶紧掏钱买了眼前这个现成的。
刚接过他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纸袋,鸡蛋饼外表金黄,碧绿的葱花缀于其间,一口咬下,面饼柔软蛋香十足,油条酥脆榨菜咸鲜,里面涂抹的酱料带着微微的甜,味道甚是好。
鸡蛋饼装在油纸袋里,既防止脏手,又隔了热不至于太烫,便是走在路上,也可以方便地拿着吃。
他把最后一口鸡蛋饼满足地咽下,决定明天一定要买加了两个鸡蛋的!
路过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挤了过来。
鸡蛋饼要现做,尽管江杳杳动作很快,但食客众多,个个伸长了手,这个喊“我要两个鸡蛋的”,那个道“葱花多撒一点啊”,江杳杳无奈只得先放下铲子,维持好排队秩序。
等到江杳杳将一个加了四个蛋用了两勺面糊的plus版鸡蛋饼装好递给客人时,发现他已是队伍最末的一人了。太阳也已爬了很高,在热腾腾的炉子前忙活这么久,她的后背已经汗津津的了。
租铺子的事她拜托了刘婶帮她留意打听,也寻思着或许可以去附近其他几个坊看看。
一时租不到铺子,但钱还是要挣的。
恰好江杳杳给大黄倒腾个窝时,从偏院杂物堆里翻出来个小车架子,长方形的木板下面安了轮子,前面有根绳可以拉着走,虽然不大,但放个炭炉绰绰有余。
鸡蛋饼要比之前的酸梅汤冰粉等卖得更好,客流也更为集中,卖完一波后便能收拾收拾歇摊。
只是夏天摊饼,实在是热了些。
江杳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走进了对面的凉茶铺子,要了碗罗汉果五花茶。
罗汉果五花茶是用罗汉果同金银花、葛花、鸡蛋花、木棉花和槐花,加入红糖煮制而成,再用井水镇凉,有着清润去燥,生津解渴的效果。
凉茶入喉,江杳杳身上的燥热总算平息了些,付了钱出门,她看到街上有卖面人的,便打算给阿锦买一个。
那日江杳杳留在裴府用暮食,劳烦裴府下人帮忙去贺府递了个话,让阿锦自去吃饭,不必等她了。不知是传话的哪个环节出了错,等江杳杳回去时,阿锦瘪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娘子怎么才回来,不是说让我等你回来吃饭的吗?”
江杳杳赶忙下厨,给她做了碗疙瘩汤。
疙瘩汤是她以前跟姥姥学的,后来独自一人漂在别的城市,加班晚归时,便做上一碗当作夜宵,只是总觉得怎么都做不出姥姥做的那个味。
疙瘩汤的精髓在于疙瘩,要做到劲道爽滑又不粘牙才好吃。江杳杳将鸡蛋清与面粉快速混合搅拌,又加入一点点凉水,用筷子左右划拨。锅内放切块的番茄炒出汁,加水煮开,放入面疙瘩及青菜叶子,出锅时再加盐调味。
看着阿锦吃得心满意足,江杳杳想到姥姥,鼻头有点发酸。
“小娘子,看看面人?啥样的都有哈。”江杳杳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蹲下来细看这些面人。
有老虎、猴子、兔子、猫狗等动物,也有福娃娃,牛郎织女之类捏成人型的,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江杳杳正在思考是买只小白兔还是福娃娃,忽闻得一阵馥郁的香气飘了过来,仿佛是某种熏香的味道。
一辆马车在路边停下,一双纤纤玉手拨开帷帘,香气正是从马车内传出来的。
车内是一位身着银纹绣蝶度花裙的小娘子,正朝马车外张望,只是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小娘子身边有一男子转过身来与她耳语了几句,伸手帮她抚平被帷帽挂住的长发,正在这时江杳杳看到了他的脸,顿时全身血液涌上了头。
这张脸,她曾经在画像上看到过——贺婉给她看的,是她的未婚夫婿,左仆射的次子,秦漳。
而这车上的小娘子,显然不是贺婉。
江杳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那辆马车。
车上下来个婢女,买了一对牛郎织女的面人,丢下赏钱又立马回到车上,车夫“驾”了一声,驱着马车向前驶去。
江杳杳悄悄跟在后面,看着马车走走停停,一路买了些吃食,眼看着马车越驶越快,心里一急,正要追上去,忽然被人一把拉进了旁边的小巷。
惊吓中的江杳杳还未来得及喊出声,就看到面前裴敬之对着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见是他,江杳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急如焚地想追出去,却被裴敬之牢牢抓住了手腕。
“你再追,就要被他的暗卫发现了,”裴敬之把她拽过来,“莫急,此事需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好想吃中学门口的鸡蛋饼啊!
第9章 槐叶冷淘
看着裴敬之沉稳的面色,不知怎的,江杳杳的心也跟着稍定了下来。
不过,“裴侍郎,您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换个地方说。”
裴敬之带着江杳杳拐了好几个弯,穿过好几条巷子,来到一间屋舍前。屋舍的门有些低矮,看上去颇有些年岁,门口的石阶斑斑驳驳,爬了些青苔。
裴敬之上前扣了扣门,等了许久,方听到有人过来开门。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一位老伯抱着门栓,见到来人,惊讶道:“裴侍郎,您来了。”
“您都好久没过来了。哎,这位是?”老伯看见裴敬之身后还跟着个小娘子,有些好奇。
“一位朋友。”裴敬之答道。
进了门内,只见不大的院落中栽满了各色蔬果,边上一个角落圈了起来养了几只鸡,正一啄一啄地吃着小米。
两人进入屋内,在桌前坐下。桌椅均是竹制的,摸上去冰冰凉凉,在夏日里很是舒适。
老伯为他们上了两盏茶,几碟点心。江杳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荷叶茶,入口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只有荷香淡淡。
只听得裴敬之对着老伯说了句“老样子就好”,老伯便点点头退了出去,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这位是程伯,做得一手好冷淘。”裴敬之饮了一口茶,解释道,“早年他开着一家食肆,后来年纪大了,又无人帮衬,便干脆关了食肆,只在此处做着少数几个老食客的生意。”
江杳杳点点头,开始询问裴敬之今日之事。
“你还记得那天那匹发狂的马吗?”
“记得。”
“那匹马,是因为误食了一种名为罂粟的植物,才突然发狂无法控制。”
怕江杳杳不知道这种植物,复又解释道:“这种植物的花朵形似虞美人,最初是由拂霖国传入的,作为药物用于镇痛解痢。但副作用也很大,一经服用便会上瘾,难以戒断,并且产生幻觉。”
“但因其致幻性能使人产生短暂的极致欢愉,便有人为了所谓的飘飘欲仙之感而服用,可一旦停用,生不如死。若服用过量,轻则发狂,重则暴毙。”
江杳杳陷入沉默。罂粟的危害,作为现代人的她,再清楚不过。
“因罂粟危害极大,先帝之时便已下令严禁。当时此物在中原水土上无法种植,价格高昂,寻常人轻易不可得,传播范围并不广,禁令下后便销声匿迹了。”裴敬之眉头紧锁,沉声道,“可这次出现的罂粟似乎被人为改良过,竟能在中原生长。”
“人为改良,定有幕后之人推动。”
“此人指使未登记在册的胡人和部分流民散播罂粟种,引诱农人种植,自己则藏在幕后,我怀疑这些人早已被灭口。罂粟已在长安有所传播,”裴敬之看向江杳杳,“而秦漳就是一大线索。”
根据裴敬之所说,江杳杳见到的那名女子,是平成侯之女傅嫣。
她与秦漳在平成侯的寿宴上相遇,具体情形不得而知,只知两人短短几日便极为亲密,只是秦漳到底顾忌着自己有婚约在身,还是有所遮掩。
傅嫣之母原是江南巨贾的独女,嫁给平成侯时的嫁妆里,有长安城里最大的几间香料铺子,如今都交给傅嫣在打理。
江杳杳心道,怪不得她身上的香味那么浓烈。
“秦漳便是罂粟的买家之一。”裴敬之喝完杯中的荷叶茶,指节轻轻扣了扣杯沿,“而秦漳这段时日最常去的,便是傅嫣的那几间香料铺子。”
“您是怀疑……”江杳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傅嫣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令人不得不生疑。况且,香料铺中多的是各种干花籽料,若是混于其中,也难以察觉。”
正在这时,屋门被敲响,程伯端着两只碗走进来。两人刚好说完一段,便噤了声。
程伯将碗分别放于两人面前,又转身出去取了两碟小菜。
碗内的面条颜色碧绿,带着一股槐叶的清香。对面的裴敬之已提起筷子吃了起来,江杳杳也夹了一筷放入口中,面条劲道爽滑,冰凉顺口,新鲜的槐叶香直钻入肺腑。
江杳杳听过槐叶冷淘的做法,采青槐嫩叶捣汁,用青汁和面做成面条,煮熟后便是鲜翠的绿色。煮好的面条过凉水,浇上熟油,放入井中冷透后,加入酱汁佐料。
本来因着秦漳和罂粟之事,她没什么胃口,没想到眼前这碗冷淘令她食欲大开,接连吃了好几筷。
配冷淘的小菜,一碟是酱牛肉切成薄片,拌上青瓜块和花生米,另一碟则是清炒西瓜片,白中带绿的西瓜皮被切成细长条,清脆爽口,很是适合夏天。
两人皆吃了个干净,付过钱谢过程伯,走出院门。
正是晌午时分,树上的蝉鸣得格外起劲。
“此事我已秉明圣上,在事情查明前,先不要告诉贺二娘,以免打草惊蛇。”
“我明白。”
“其实在她成亲之前能看清秦漳的为人,未尝不是件好事。”裴敬之看着江杳杳的眼睛,“不必为此事伤怀。”
江杳杳点点头表示赞同。
“若此事有了眉目,还要劳烦裴侍郎告知于我。到时候,我也做冷掏给您吃。”
裴敬之觑了觑她:“还是先把冰粉做了吧。”
说起冰粉,江杳杳又想起那晚之事,想起她夭折的推车……等等……
“啊!”江杳杳忽然拍了一下脑门,“我的板车和炉子!给落在路边了!”
裴敬之:……
作者有话说: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第10章 芋圆、炙鸭、鱼脍
幸而等江杳杳气喘吁吁地跑回去时,她的车炉还安然无恙地停在路边。她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拉了她的家伙式回去。
阿锦已经习惯了江杳杳飘忽不定的归来时间,自去吃了昼食,在窗台边趴着打盹。
江杳杳从柜子取出装了薜荔果籽的袋子,钻进了厨房。
说来收了裴敬之的薜荔果也好几天了,正巧他方才也提起了,择日不如撞日,她打算做个芋圆冰粉。
冰粉还是同样的做法,芋圆用红薯和芋头分别蒸熟捣成泥,加入木薯粉中和成面团,搓成长条再切成圆柱形的小粒子,下入开水中待浮起后捞出,在凉水里过上几遍,再倒入糖水中煮开,这样做出的芋圆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味,软糯Q弹。
将镇凉了的冰粉与芋圆装入碗中,又切了些西瓜块,淋上掺了糖浆的牛乳,放进食盒中。
正准备给裴敬之送去,却忽见贺夫人身边的婢女香云过来,说夫人请她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江杳杳只得放下食盒,怕放坏了,让阿锦跑一趟裴府送过去,自己则按下心中的疑虑,跟着香云一路穿过连廊,来到主屋。
屋内除了贺夫人,贺贤也在。贺夫人拉了她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又将一叠干果推到她面前。
“阿杳啊,这段时日住在府上,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舅母。”
往日里,这位表舅母除了之前拐弯抹角打探她情况的那几次之外,都对她不冷不热的,今天忽然反常地这般热情。
“多谢舅父舅母收留,府上诸位都对我很照顾,杳杳感激不尽。”江杳杳堆出一个看起来非常情真意切的笑容。
坐在上首的贺贤咳了两声,开了口:“阿杳,你爹娘不在了,我们自是会照顾你的,但小娘子家家,终归还是要嫁人的,成了亲嫁了人,才算真正有了归宿。”
贺夫人接话道:“如今二娘已定了亲,我们操心的便只有你了。定是要替你寻一门好亲事,才能放心,也算对得起你阿爹阿娘。”
“恰好前几日有人来说亲,正是秦仆射夫人娘家二房的侄儿,虽说未科举入仕,但好在家境殷实,人也忠厚,你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贺夫人坐到江杳杳边上,拍了拍她的手,“我跟你舅父商量了下,便准备应下这门亲事,也算是亲上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