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等你出嫁时,嫁妆定按二娘一样的规格给你准备,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对于贺贤夫妻俩的这番举动,江杳杳并不意外,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过。不过在听到定亲对象是秦家外亲之后,她悬着的心放下了。
秦漳与贺婉的亲事已成不了,到时候她这门亲事,自然也会跟着告吹。
她收敛了情绪不显露在脸上,作小娘子害羞状:“阿杳全凭两位长辈做主。”
贺夫人硬留了江杳杳和他们一同用暮食,江杳杳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坐在偌大的膳厅里,看着周围低头服侍的婢女,同时又要应付贺夫人时不时表现关切的询问,江杳杳感到颇为不自在。
不过贺府的菜品还是相当不错的。
炙鸭色泽红润油亮,外皮酥脆而肉质软嫩,轻轻一咬温热的汁水充盈舌尖,带着酱料的浓香,混着一丝果木的气息,应是用果木炭慢烤而成。
狮子头炖汤被文雅地称作汤浴绣丸,猪肉和鸡蛋搅打捏成绣球的形状,配以高汤煨制,其肉软而不烂,嫩滑无比。
最醒目的是中间那道鱼脍,片鱼之人刀工精湛,鲤鱼片片轻薄如纸银白如玉,在镶了金边的盘中摆出牡丹的造型。而点睛之笔在于配鱼脍的齑料,鱼片在金黄的齑料里蘸上一蘸,酸咸爽辣的齑汁包裹着鲜甜细嫩的鱼肉,直吃得酣畅淋漓。
江杳杳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埋头扒饭。
饭毕,又上了一碗酥酪,白如凝脂,上面撒了些核桃仁和葡萄干,醇香丝滑,有着淡淡的米酒香,甚是解腻。
江杳杳吃完酥酪,看向一旁的贺婉,她平日里最爱吃乳品,此时碗里却未动几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感觉到江杳杳的目光,贺婉转过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待到贺贤夫妻二人一离开,贺婉马上拉着江杳杳进了她的院子,屏退了仆从关上房门。
“我听阿娘说,你要跟秦夫人娘家侄儿定亲?”贺婉面带焦色。
江杳杳点点头。
“这可万万不行!你有所不知,她那侄儿,”贺婉斟酌着用词,“虽然相貌尚可,家里也殷实,但……早些年被砸伤了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痴痴呆呆形同稚儿,严重时连人都认不得。”
“这长安城里的闺女,哪个愿意嫁给他的啊!”
江杳杳心里“呵呵”,怪不得急着给她定亲呢,这是拿她给秦家送人情来着。
“阿杳你放心,我去跟阿娘阿爹说,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贺婉说着便蹬蹬蹬跑了出去,江杳杳拦她不住,只得留下来等她。
待半个时辰后贺婉情绪低落地回来时,江杳杳已经做好了一碗酒酿圆子羹,热气腾腾的。
“给你做了点宵夜,尝尝吧。”江杳杳端到她面前。
贺婉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圆子,苦着脸道:“阿杳,阿爹他们就是不听,我怎么说都没用。”
“我对不起你,阿杳。”贺婉也不是不谙世事,现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不是贺贤为了她的婚事一心想讨好秦家,江杳杳也不必被卷进来。
“快吃吧,一会该凉了,这可是我特意做的。”江杳杳揪心地看着贺婉,可是现下还不能告诉她秦漳之事,“你不吃,我可生气了啊。”
贺婉终于小口小口吃了起来,江杳杳做的吃食总是很符合她的胃口。
“别担心,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的,我保证。”
江杳杳看向悬在天边的月亮,裴侍郎,您可要查得快一点哪。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能搬出贺府啦!
第11章 绿豆糕、冷面
三日后,长安城中便出了几桩大事。
煊赫一时的平成侯府忽然被圣上抄了家,全家被流放流放岭南。
左仆射秦进,以自身年迈多病缠身为由辞了官,连夜带着一家老小回了乡。
而秦家走之前,自言秦二郎顽劣德行有亏,不堪为贺二娘良配,与贺家退了亲。
听到平成侯府被抄家的时候,江杳杳正在看刘婶给她推荐的店铺。
对于此事,江杳杳并不意外,裴敬之昨日便已传话给她,说案件已查清,不日便会有结果。
这位刑部侍郎果然雷厉风行,怪不得年级轻轻便简在帝心。
这间铺子位置并不显眼,在夹在两间大铺子中间,约有十几平,原先是房东自家开的干果铺子,因在西市新开了间大铺子,便打算把这间租出去。
房东自己未露面,来的是一位管家,见是个小娘子要租,虽讶异但也没多嘴问,只问了她之后是要做什么生意,言自家主人在租金上好商量,便只有一点,便是铺子必不能弄得脏污了。
听闻江杳杳是要开食肆,管家眉头一紧,这小食肆不比大酒楼,通常烟熏火燎,油腻腻的。
江杳杳见状,立刻明白管家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虽开食肆,但必收拾得干干净净,您若不信,我可以多押一些银钱在您处,将此条写进契书里。”
一旁的刘婶也帮腔道:“江娘子做事向来可靠,租给小娘子,不比租给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来得省心?”
管家听罢思索了片刻,又重新打量了江杳杳一番,松了口,又道需得先回去问过主家。
江杳杳谢过管家,又递上两份自己做的薄荷奶香绿豆糕,一份送给管家,另一份请他帮忙送给主家尝一尝。
绿豆昨夜便已泡上,今早便能轻松搓去豆皮。焯水去掉豆腥味,上蒸屉蒸熟碾碎过筛,用小火炒制,加入牛乳、糖和薄荷水,炒到成团后用之前做花糕的模子压出花样,放凉装盒即可。
一行人出了店铺,管家自行离去,江杳杳又跟刘婶道了谢,刘婶赶紧摆摆手,这段时日收了江杳杳不少吃食,帮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路过裴府时,江杳杳不禁看了一眼,也不知裴敬之忙了这几日,今天是否能够得闲了。
虽说事情已落定,但具体内情不得而知,事关贺婉,若是能见到裴敬之问问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便上前问了守门的仆从,裴侍郎今日可休沐,是否在府上。
照理说,下人不该随意透露主家的行踪,但裴府的仆从认识江杳杳,见过他家侍郎把江杳杳带回裴府,便告诉她裴敬之今日休沐,但此刻出门不在府中。
既休沐,待会总归会回府,江杳杳便决定做点好吃的来贿赂贿赂裴侍郎,再探点消息。
那日既说过做冷淘,那便就冷淘吧。
传统的冷淘,江杳杳自认肯定是比不过程伯的,她要做的,是以前吃过很多次的冷面。
江杳杳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些荞麦面,又忍痛花了不少钱在熟食店买了些卤牛肉。
贺府近日都笼罩在阴沉的氛围中,本来还满心期盼着依靠贺婉这门婚事与左仆射结成姻亲往上爬一爬的贺贤,被当头一棒,被圣上招进宫后回来时,整张脸都是青的。
贺府下人皆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了贺贤不快。不过这些影响不到住在偏院的江杳杳,等到租好店铺,她就马上搬出贺府。
只是她着实担心贺婉。
虽然是以秦漳德行有亏的名义退了亲,于贺婉名声无损,但江杳杳知道贺婉此前对秦漳是一腔真情。
她与秦漳的婚事虽有贺贤的推波助澜,但她与秦漳初见之时,便被他展现的玉树临风之姿所吸引,加之秦漳虽然人品拙劣不堪,但毕竟饱读诗书,文采的确出众,写诗作画信手拈来,又很会讨小娘子欢心,贺婉自然情动。
她有心想去陪陪贺婉,但却见她的院子院门紧闭,门上落了锁,院内悄寂无声。她试着敲了敲门,却听得贺婉的贴身婢女阿钰的声音:“二娘说了谁都不想见,您还是回去吧。”
“你帮我向她传个话吧,就说是我来了,看看她愿不愿见。”
片刻后,江杳杳听到贺婉轻轻的声音传来:“阿杳,我没事,让我自己静一静好不好。”
江杳杳便不再打扰她,只做些她爱吃的吃食送过去。
冷面酸酸甜甜又消暑开胃,最适合夏天,待会儿也给贺婉送一份。
先将荞麦面用凉水浸泡一刻钟,趁这个时间煮了几只鸡蛋,将黄瓜、苹果和梨去皮切成丝,卤牛肉片成薄片,待鸡蛋熟后剥壳对半切开。水滚起下入荞麦面,边煮边用筷子将面条搅散,煮好后捞起沥干过几遍凉水。
冷面的汤汁已调好,以前江杳杳喜欢放雪碧调味,可惜现在无处寻觅,只得用苹果和梨煮了汤替代,加入盐、糖、清酱、白醋,又丢入几颗话梅调味。
将过凉后的面条倒入汤汁内,码上青瓜丝、苹果丝、梨丝、牛肉片和鸡蛋,江杳杳又取来一个坛子,挖出一勺泡菜来。
泡菜是前两日腌制的,白菜撕成小片,萝卜切成条,用盐渍出水分晾干,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等香料与糖一起加水大火煮开后晾凉,取个干燥的坛子放入蔬菜,倒入晾好的调料水,再淋上一些白酒,在坛口凹槽里注入水,扣上一只碗。
这样做出来的泡菜清脆爽口,酸香开胃,腌制至三日味道最佳,最为爽口,与冷面相得益彰。
让阿锦把贺婉的那份送去,又留了一份在厨房给阿锦,江杳杳拎着食盒出门去找裴敬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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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樱桃酥酪
江杳杳刚走到裴府门口还未开口,门房便上前来对她行了一礼。
“郎君交代了,若是您来了,便请您进府一叙。”门房边说着边引着她进府。
“裴侍郎知道我会来?”江杳杳惊讶道。
门房挠了挠头:“之前您不是来问过郎君是否在府中的嘛,郎君回来时,奴便顺道向他提了一嘴。”
进入裴府,另有仆从上前领着江杳杳,一路行至书房前。
书房中,管家正将一册礼单呈给裴敬之过目:“安阳长公主的生辰,老奴替您拟了份贺礼清单,您瞧瞧是否妥当。”
裴敬之只略扫了眼笑道:“您安排这些一向妥帖,我再放心不过。”
正欲让其退下,脑海中闪过方才礼单上见到的“羊脂白玉镯”,忽然问道:“库房中,还有羊脂白玉吗?”
管家心中有些讶异,郎君向来不过问这些玉石珠宝之事,今儿个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禀郎君,库房中存着一块,是年节时圣上赐的。”
“嗯,知道了,晚些时候替我找出来吧。”
正在此时,有仆从叩门,道江娘子过来了。
管家便告了退,出门时江杳杳打了个照面,圆脸娇俏的小娘子对着他笑了笑,进了书房。
他认得这位上次做了蒜蓉粉丝扇贝的小娘子,后来府上还照给她教的方法做成了烤的扇贝,更是滋味无穷。
眼见着她拎着个食盒,不知这回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他家这位郎君啊,贪吃得很。这位江娘子,可真真是对了他的胃口了。
管家捋了捋胡子,去库房给裴敬之找羊脂白玉去了。
书房内,江杳杳打开食盒盖,酸甜的味道便飘了出来。
“说好的给您做冷淘,我可没有食言。”
荞麦面浸在凉爽的汤汁里,配着切得细细的瓜果丝,卤香的牛肉和鸡蛋,还撒了一把白芝麻,看起来很是清爽。
“这种冷淘您肯定没吃过,这回做得仓促了些,面条和牛肉都是买的现成的,下次我自己做面炖肉,味道还要更好。对了,您可以让人再取点冰块来镇在汤汁里,口感会更清凉。”
“这样便已经很好了。”裴敬之夹了一筷,荞麦面入口微糙,嚼起来略带了些韧劲,而汤汁酸甜清润,牛肉和蔬果又令面条的口感不那么单薄。
裴敬之吃着面,江杳杳打量着他的书房。
紫檀木的书桌上堆满了书卷,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屋内未燃熏香,只放着些香椽,散发出清甜的果香。
靠墙摆了好几个檀木书架,上面的书堆得满满当当的。
江杳杳看着高高的书架:“裴侍郎,我可以看看这里的书吗?”
“自便就好。”
裴敬之涉猎颇广,架上的书籍从刑法典律到山川游记,几乎所有类型都有囊括。咦……?
江杳杳从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裴侍郎,您还看话本来着?”
裴敬之已吃完面,拿帕子拭了嘴,闻言挑了挑眉:“不行吗?”
江杳杳没忘了正经事,见裴敬之吃完,便放下话本道:“裴侍郎,平成侯府和秦府之事……”
裴敬之一听便知道她想问什么:“过来坐下说吧。”
“平成侯与吐蕃相勾结,将罂粟种藏于香料中混进长安,诱骗农人种植,之后暗中散播罂粟。”
“他指使傅嫣接近勾引秦漳,待秦漳上钩后哄骗其服用罂粟,将其控制,以胁迫他听命于吐蕃,从秦进处窃取情报。”
“如今罂粟已被铲除,为避免扰乱民心,并未对民众透露罂粟之事,只以贪赃枉法的罪名流放了平成侯府,待平成侯到流放之地后便会处决。”
“秦进为保全秦漳,自请辞官,圣上终究感念其忠心耿耿劳苦多年,开恩放了秦漳一马。”
“而你表舅贺贤,在刚听到秦漳和傅嫣之事时,甚至还不愿退婚,”说到此处,裴敬之嗤笑了下,“直到陛下召他告知事关罂粟后,他又马上变了脸色,恳请陛下做主,不能让贺婉的名声受损。”
江杳杳心知贺贤将贺婉的婚姻当做筹码在官场中博弈,他顾忌贺婉的名声,更多的还是为了能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而不是出自关心。
当初他收留自己,也是为着利用她的婚事,但终归给当时无处可去的江杳杳提供了衣食和庇护之所,江杳杳一时有些沉默。
这时有人叩门,裴敬之应了声,便见一个仆从端着一个食盒进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樱桃酥酪。
“吃些点心吧。”
“给我的?”江杳杳有些惊讶。
“投桃报李而已。”裴敬之指指她带来的食盒。
大颗的鲜樱桃上覆着浓白的酥酪,又用冰镇过,冒着凉气,江杳杳立刻忍不住吃了一颗。樱桃极为新鲜,汁水充盈,有些微酸,配着甘甜的酥酪,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