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跟着她一起走，是吗？”
“虽然我更想留在这里，但是我，我实在不放心我阿娘，她年纪也大了，总得有个孩子在身边。小娘子，对不住，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种事你该早些同我说的，就不用纠结这么久了。”江杳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这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怪你呢。他们等过完年节才会走吧？走之前你就安心留在这儿，多吃点好吃的，过年的红包也不会少了你的。”
“小娘子，谢谢你，呜呜呜……”
眼瞅着阿锦真的要哭出来，江杳杳赶紧转移起话题：“这碗红枣姜茶是刚煮的，赶紧喝了祛祛寒，然后早点回去睡吧，今天都累了一天了，该好好休息休息。”
红枣姜茶里用的是鲜嫩的小黄姜，姜味温和不刺激，红枣香甜，还略放了些红糖，茶汤是浅浅的棕红色，一碗下去，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喝完这一碗姜茶，阿锦抬起头来，偷偷觑了江杳杳一眼，正被江杳杳抓个正着：“好啦，赶紧回去乖乖歇息，明天还有得忙呢！”
*
江杳杳也睡得早，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忙碌了。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的食材又多准备了一些，并且调整了不同种类的比例，多了些肉串，蔬菜和豆制品相对少了些，虽然素串也很好吃，但是在寒冷的冬日里，还是油滋滋的肉的诱惑力来得更大啊。
不过茄子和烤面筋是例外，前者虽然常见，但加了蒜蓉烤出来的茄子完全换个种口感，而后者则是凭借螺旋宝塔的造型和面筋独特弹韧的口感，俘获了众多食客的心。
于是茄子就多准备了一筐，摆放到了显眼的位置。而另一边，阿樱则在努力地洗着面筋，江杳杳教了她面筋的洗法，阿樱劲大，一盆又一盆的面筋洗得飞起。
今天食肆刚开门时，在门口等待的食客们纷纷涌了上来，一时间排起的队伍比昨天还要来得长。这些食客大多都是昨天没能吃上，或者听了他人推荐慕名而来的，一大早就等到外头了。
好在江杳杳早有准备，长条桌上垒起来的签串比昨天要高得多，元宝在食肆里迎来送往，把排队的众人和正在用餐的食客们都招待得十分得当。
食肆内虽然拥挤，但依旧井然有序。
等到这批客人都离去后，之后的客人们没有同这般扎堆，而是各个时间段陆陆续续地进来，食肆也渐渐恢复了些正常的节奏。
昨天送的豆浆，今天没有磨，一来是忙着准备食材，二来豆浆若是卖的话，价格卖不上去，时间成本过高。而橙汁汽水，大部分人也是尝个鲜，毕竟冰冰凉凉又带着劲爽气泡的汽水，还是更适合夏天。
今天食肆里提供的除了普通的茶水，其余的都是混合的果汁，苹果加橙子，番茄加雪梨，黄瓜加香蕉，还有胡萝卜加甘蔗，好喝又养生。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即将过去，临近打烊的时候，江杳杳才彻底空闲下来。虽然是冬季，但一整天在炙热的铁板前，江杳杳的额上出了一些细汗，拿巾帕擦了擦，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
忙时不觉得，待休息下来时，才想起裴敬之这一去，已经是第九天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过不了几日，就会回来吧？
她望着门外已经暗下来的天，伸手拿了打烊的木牌，正要往店外一挂，关起门来吃暮食，却听得边上有声音传来：“请问这里就是有间小食肆吗？”
江杳杳转过身去，才看到是一位中年郎君，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的样子，鬓边微微有几缕白发，却并未显得苍老，反而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意味。
他精神十足，声音洪亮，眼神也十分得好，在江杳杳侧身转过来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刻着“本店已打烊”字样的木牌，微微一笑道：“好像我来得不太巧，贵店可是要打烊了？”
不等江杳杳回答，他又自己感叹道：“哎，可惜可惜，听闻长安城里有家有间小食肆，所卖的吃食被形容得‘天上有，人间无’的，故而老夫一到长安就立马找了过来，可惜可惜。”
“您是从别处来的？”江杳杳闲着也是闲着，况且听到这位中年郎君说他一进长安就找来这里，想必是满怀了期待，让人家空手而归也不太好，于是把他请了进去，“如果不介意的话，您不妨进来坐坐？虽然白日里卖的吃食已经售罄了，但可以给您另做些别的，您不嫌弃就成。”
“那就多谢小娘子了。”中年郎君勾着唇对她笑笑，抬腿迈过门槛就进去了。
江杳杳在心中怪道，明明这位客人此前从未见过，怎么却觉得他有些面熟？
客人进了门，四周环顾了一圈，在中间靠墙的一张桌前坐定。江杳杳先给他上了一壶茶水，询问道：“不知这位客人您平日里喜欢吃点什么，口味偏好如何？”
“我啊，就没有啥忌口的，要说更喜欢吃些什么，我想想啊，应当是虾了。当然，肉类也都很不错，羊肉喜欢细嫩的，猪肉喜欢丰腴的，哎，牛肉你们这儿有没有啊？若是有的话，也可以来上一点。蔬菜喜欢脆一些的，米喜欢糯米。至于口味的话，嗯，不爱太甜的，喜欢鲜咸口的，带点酸也可以，茱萸也食，不过吃不了太辛辣，略微放一点就好。”
此前江杳杳也接待过一些打烊时分才来的食客，当问起同样的问题时，大多会收到“随便”、“你看着做就好”之类的回答，看似给了充足的自由发挥空间，但江杳杳其实十分头疼，生怕食客的“随便”并不随便，做完以后并不对胃口。
而眼前这位客人则直接滔滔不绝说了一长串，江杳杳反而轻松得多，听了他的喜好，心中瞬间便拟好了菜单：“您先坐，喝些茶吃些糕点，吃食一会就给您上来。”
主食做鲜肉汤圆，再配上一道羊肉炒蒜苗，和酸辣凉拌贡菜。
猪肉选用肥一些的五花肉，剁成肉馅，加入盐、清酱和适量的清水，放点葱姜末和料酒去腥，再搁上一勺猪油，用筷子沿一个方向搅打上劲。
糯米粉用稍热一点的水来和面，分多次一点点加入面团中，将絮状的面团逐渐揉至光滑不沾手。
然后就可以包汤圆了，将揉好的糯米面团揪成一个个小块的剂子，然后将揉搓成圆球，用大拇指从圆球上往下一压，按出个小坑来，再捏成小碗状，填入调好的肉馅，将汤圆口包好收紧，尽量揉圆。
一只只汤圆雪白滚圆，烧一锅清水等待沸起后，就可以下入锅中，用勺子将它们轻轻推散开以免粘连，加盖煮至水重新沸腾后，再加入少量冷水，接着煮开，如此反复两三次，待汤圆在水面浮起，就可以捞出在碗里，淋上汤，撒上葱花。
趁着煮汤圆，时间管理大师江杳杳左右开弓，另一边的灶台上搁上锅热油，倒入用孜然、清酱和料酒略微腌制过的羊肉片，翻炒至变色后，倒入切段的青翠蒜苗，继续翻炒至蒜苗的外皮微微发皱，撒上盐调味出锅即可。
至于凉拌贡菜，之前江杳杳就做过，贡菜泡完焯水沥干过凉切断，茱萸粉蒜末盐糖泼上热油浇到贡菜上，再调入清酱和醋拌匀，就是酸辣可口的脆爽蔬菜。
贡菜难得，平时江杳杳是留着自个儿吃的，舍不得拿出来卖，不过像今天这样偶尔一位的客人，还是可以拿出来几根的。
作者有话说：
咸汤圆出没，滴滴~
第83章 糟酥鱼、青菜肉丝豆芽炒面
一道主食和一盘肉菜并着一碟凉菜， 江杳杳托着食盘，将盘中的碗碟一一摆放在客人面前。
翠绿的贡菜被切成小段，热油泼过的茱萸和蒜末比起直接食用， 香味被更好地释放， 辛辣的口感更醇正， 混合着微微的醋酸味，鲜脆爽口。
普通百姓很少能有机会尝到贡菜， 而眼前这位显然不是普通人， 对于这罕见的食材， 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异， 从容地夹了一筷子，满意地夸赞道：“这贡菜很是脆爽。”
尝完贡菜， 他又转向还冒着热烟的蒜苗炒羊肉上，还未入口，就已能闻到浓烈的香气，羊肉被孜然腌制过后， 散发出浓烈的芳香， 肉质细嫩滑润，蒜苗则十分清香脆嫩，汁水鲜甜， 吃得这位客人连连点头。
而作为主食的汤圆， 中年郎君放到了最后才动勺。汤圆平时十分常见，但奇怪的是这碗汤圆上撒的却是碧绿的葱花， 而不是糖渍桂花或者黑芝麻。
这奇怪的配料搭配，他还是头一回见， 雪白滚圆的汤圆一只只乖巧地躺在碗里， 一圈嫩绿的葱花浮在表面上， 颜色还怪好看的。
用汤勺拨开这一层葱花，舀上一只滚圆的汤圆，轻轻一咬，就立马明白为何会放葱花了。
软糯洁白的汤圆皮一咬开，就冒出鲜浓的汁水来，里头裹着的竟然不是猪油黑芝麻馅，而是鲜肉！
鲜肉做成的汤圆内陷如一颗肉丸子般陷在柔软薄滑的外皮里，做法看似与饺子类似，但是被糯而不粘牙的糯米外皮包裹着的肉馅要来得更为紧致弹牙，入口也更烫乎。
“您说喜欢糯米，却又不喜甜更喜肉食，便特意为您做了这碗鲜肉汤圆，不知可还合您的胃口？”
“妙极，妙极！”中年郎君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又舀起一只汤圆吞到肚子里。
“您慢点吃，这鲜肉汤圆刚出锅不久，里头包裹着的汤汁还烫着呢，若是把您给烫着了，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小娘子，放心，我一把年纪了皮糙肉厚的，烫不到，哪怕真被烫着了，也不会怪你。”
江杳杳又取了个小碟子，放上几颗糖雪球：“这是山楂裹了糖霜做成的糖雪球，吃完汤圆后来上几颗，有助于健胃消食，味道是酸甜清爽的，便是不爱吃甜食的也不会觉得齁，您尽可放心尝尝。”
介绍完这糖雪球，江杳杳余光无意中瞥到中年郎君面前盛放着汤圆的碗，好家伙，她就走开去取个糖雪球的工夫，这碗里的汤圆已经被吃了好几个了，蒜苗炒羊肉也已空了大半，只有凉拌贡菜味道重些，只有表面动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这位客人脾胃好不好，汤圆有没有囫囵吞的，要是积了食可就不好了。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做的这是肉汤圆，里头的肉馅不像芝麻馅似的入口即融的，要好好咀嚼一番才能尝到鲜肉丰腴肥美的滋味，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而且还有着酸酸甜甜的糖雪球在，待客人临走前，再给他捎上些生津的话梅，万一晚上觉得肚胀了，还可以含上几枚。
至于糖雪球，就不再多拿出来给客人捎带了，毕竟她自己爱吃，已经吃了不少，剩下的得留给裴敬之。
中年郎君吃得极为开心，还问江杳杳要了些酒。食肆里当然是有备着酒的，不过都是些度数不太高的果酒和米酒，江杳杳烫了一小壶米酒，又拿了些花生和糟鱼给他下酒。
许是刚才一通狂吃过了瘾，中年郎君开始放慢了吃饭的节奏，小口抿着米酒，细细嚼着花生和糟鱼。
这糟鱼又和此前做给裴敬之他老师吃的那种有所不同，用的是一指长的小杂鱼，价格也便宜得很，几十文钱就能买上一大盆的。
这种小杂鱼，处理起来可颇费些工夫，鱼越小越是难以清理干净，鱼的数量还多，江杳杳刮鱼鳞，去鱼鳃，剖鱼肚，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把这盆鱼全都处理干净，清洗完毕。
清洗完的鱼用干布擦去水分，架起一口大锅，倒入宽油，用大火将油温加热至七成，用筷子把小鱼一条条下入油锅，炸至两面金黄微微焦酥后，用笊篱捞起沥油。
糟鱼用的料汁是提前煮好放凉的。锅内热油下葱姜蒜爆炒，再用八角香叶花椒煸香，挖一勺茱萸酱，一勺黄豆酱，再倒入一碗吊好的糟汁，翻炒均匀后加入些清水大火煮开，最后加入一点点糖和醋调味。
将炸好的鱼趁热倒入料汁之中，浸泡上半个时辰，等油酥的小鱼都吸饱汤汁，就可以捞出来装进罐子里在室外冷藏，便是绝好的下酒菜。
江杳杳布完菜，正想问问客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就被清脆的一声“咕——”给打断。
她尴尬地捂了捂肚子。本来是打算打烊吃暮食的，结果临时招待了这位客人，又是一番忙碌，江杳杳把自己的暮食给抛到了脑后，直到此刻肚子响起，才感觉到自己的确也饿了。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喝点酒便好，赶紧去吃饭吧。”中年郎君挥挥手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缺了。
江杳杳于是便又回到了灶炉前，准备给自己简单做点暮食来吃。
想快手解决一顿饭的时候，江杳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炒面了。
街上粮铺里买来的面条不够筋道，远没有江杳杳自己揉面扯出来的面条爽滑弹韧，不过眼下江杳杳懒得费这个麻烦，况且店里还有客人在，只欲速战速决。
江杳杳随手挑了几颗小青菜洗净，拿一小块猪肉切了肉丝，又抓了一把豆芽。
面条提前在开水中汆烫熟，捞起过上一遍凉水，再拌上少许油以免面条坨在一起。
锅内放一块猪肉，油化后先将肉丝拨下去，翻炒至猪肉变色，淋上清酱上个色，再将小青菜和豆芽全部倒进去，锅里的油碰到蔬菜的水分，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铲子快速翻炒，放入盐和一点点胡椒粉调味，再抓起烫熟的面条下入锅中，换用一双长木筷，把面条迅速拨散，来回翻拌。
炒面带着浓郁的烟火气，油香的气味在食肆里弥漫，惹得正在喝酒的中年郎君往这边望过来。
江杳杳又换上锅铲，颠了颠锅，将底下的面条翻上来，使整锅面条能够受热均匀。她喜欢焦干一些的炒面，于是又炒了一会，等到锅内的水分都被炒干，面条焦香浓郁，淋上一些醋翻均匀，再撒上一把葱花。
嗯，是熟悉的街头炒面的味道。
江杳杳正要盛盘出锅，却听得那位客人问道：“小娘子，这炒面真是香，如果有多的话，可否稍微匀我一点点尝尝？”
江杳杳的胃口不大，这一锅炒面的量分出去一些也足够她吃的了，故而她爽快答应了，将这炒面分了两盘装了端过来，将其中一盘递给客人，而她自己则选了张离客人不远不近的桌子，拿起筷子开吃。
炒面就是要猛火宽油，炒得烟熏火燎，面条油汪汪的才最好吃，也是江杳杳以前最喜欢吃的街头炒面，一份浓香的炒面用泡沫塑料盒子一装，再给一双一次性筷子，就可以坐在摊边的小塑料椅上，热乎乎地吃上一大口。
炒面油润，青菜清爽，肉丝鲜嫩，一筷子面条进去，嘴唇上就覆了一层面条上裹着的油，软滑的面条中混着爽脆的豆芽，是这一盘炒面中不可或缺的点睛之笔。
光吃面有些干吧，江杳杳正打算去拿壶水来喝，却见原本背对着她这桌的客人忽然转过身来，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小娘子要不要也来点？我请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