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清楚的想起来为何她要在唯一具名的那封信里写,“我会念how old are you了。”
因为,他们最早遇见的那一次,十三岁的她,念的是“好大雨哦”。
他曾耐心的教当时还是个小鬼的她念,how old are you。
妆匣里除了那个运动护腕,还有各种属于古皓白的东西。
有他只写了名字,然后就不愿意写答案的空白卷子。
有他逃课在校门口小卖部里抽烟时候忘记的打火机。
有他摘了就不知道丢哪里的校牌。上面还写着「东塘高中,高三七班,古皓白。」
有被他抽空后随手扔掉的烟盒。
那时候他抽苏烟沉香,觉得这烟有底蕴。烟草里加了沉香,就符合他这样少年老成的人。
昂贵的价钱也配他这样的阔少爷。
同班男生抽万宝路,煊赫门,兰州这种便宜货,他就一直抽苏烟沉香。
还有他被人偷拍了发到网上的各种照片。
阮愫全都存下来找照相馆打印了,好好存着。
当时的手机拍照效果很差。那些像素模糊得根本看不清他眼睛跟鼻子的照片,对她来说,也弥足珍贵。
记忆里电光石火的片段一刹那全都片片闪过,古皓白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阮愫借着别人女朋友的头衔,来到他身边,对他明撩暗恋,是一场麻痹他的帽子戏法。
她给过他太多的暗示了。
这次她这次来陪他过年,给他带的烟,就是苏烟沉香。
然而,古皓白却从来都没想起来阮愫是谁。他只把侧重点放在了她是苏禹初的其中一个女朋友上。
面对她,很多的时刻,古皓白只是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违背朋友之妻不可欺这个教条。
在古皓白第一次拼命绞尽脑汁去想阮愫是谁,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就走进他的世界时,俄丽娅又给他带来一个卷轴。
“这也是阮小姐带来的东西,是个字画。你看看。”
古皓白接过来,展开那白纸黑字。
硕大的字映入眼帘。
皓白,阮愫。
那是他外公纪长河的字。
她不远千里,不辞辛苦的坐长途火车,带着这幅画,再带着这个藏满她少女心事的装匣,来到这个荒凉的冰天雪地,为的是鼓起勇气对他做一场暗恋告白。
然而,要走的那天,她碰见了翁云霞,翁云霞让她想起了过去的事,她一下变得退缩,她觉得古皓白太好了,她太差了。
她想过阵子再说,等他真的实践诺言,跟她结婚了,她再说,那样,古皓白再嫌弃她也没得回头了。
她出身不好,小时候连书都没好好念过,连一句简单的英文都说不会。
被他从散乱的机车铺垃圾堆里捡出来,如果他没来,她的人生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幸福。
是他,让她变好了。
阮愫喜欢古皓白,不是那种简单的男女之情,她简直是把他当神明崇拜。
古皓白终于明白她为何会对叶静楠那么介怀,因为她在自卑。
古皓白也终于明白为何在临城的雪砚寺,为何他置身人山人海,帮她抢到新年的头香,给她摇一根上上签,拨开人群,温柔的将她引领到神明的脚下,她会满眼满脸的感动。
因为她用自己受苦的童年,才换得了她喜欢的人来到他面前。
如同是跟神明签字画押,历尽磨难,才求得古皓白对她心动一刹。
拿着她留下的东西,古皓白很迷惑,为何他参加联合军演的这些日子,阮愫怎么一条微信,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为了理顺过往,本来准备马上联系阮愫的古皓白先打给了纪长河。
许久不联系,他生疏的喊了一声“外公”。
纪长河问:“怎么把我这个老家伙想起来了?”
“阮愫给我带来了一幅字画,上面有我跟她的名字。”
古皓白声音发沙,眼眶有些湿,眼角亦染上了薄红,他哽咽着喉头,万分不肯相信一开始的阮愫就是那个被不负责任的父亲整天关在家里虐待的小孩。
当时年少叛逆的他救她,最大的企图是为了疯狂花钱,用以报复他父亲古志昀,他可以随手给两个陌生人两百万现钞。
其次才是觉得那个每天要干很多重活,甚至连学都没上的瘦弱小孩可怜。
可是她却把他当成是她的神明供奉,从此以后,她做一切的事,都是为他。
“她就是那年我给你带回来,要你帮她找妈跟哥的小孩,对吗……”古皓白的声音渐渐哑到了最极致。
他快说不出话来了。
他忽然很想哭,心像是被数不清的针在扎,疼得难以形容。
那明明是他此生想要好好宠溺到老死的乖宝,却受了数不清的苦才来到他身边。
甚至,就算真的来到了他身边,他一开始还总是把他的乖宝推远。
古皓白宁愿阮愫如她伪装的外表,就是一个明艳得没心没肺的小撩精。
只是,当关于回忆的妆匣打开,他才发现她温柔又坚定,稚拙又顽固。
这些年,她到底是走了多漫长的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来到他身边,让懒颓厌世的他正眼看她,得他喜欢,让他宠溺。
“啊,那个小孩就是她,怎么了?”
纪长河笑语,“你们在一起了?她来找你了吗?年前她告诉我她要坐火车来找你。那年你去苏城找你爸,她在我这儿住了小两月,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可你一直不回来。
后来她被她家里人接走了,走的那天,还给你留了个礼物,我到现在还帮你收着的,当时我告诉你了,你说你不要。”
“什么礼物?”古皓白根本不记得有这些微末小事了。
“纸月亮。”纪长河回答,“她亲手用纸折的。”
“……”
古皓白脑子里轰一声炸开来,身体的所有感知是雪茫茫的一片空白。
他被无以为继的震撼到了。
原来,就算是纸月亮,也是一条暗示。
她不是喜欢临城落月酒馆里挂着的月亮,她是想告诉他,十三岁的时候,她就为他折过月亮。
他救了她,她被家人接走的那天,她想跟他说谢谢,她身上没有钱,买不了什么礼物,纪长河的房子隔壁是折纸店,她跟着人家学了整整一个月,给他折了一个月亮,虔诚的送给他言谢。
可是年少颓废的他根本不在乎,连去看这个礼物一眼的机会都不给她。
“外公,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她是谁……”二十四岁的古皓白曾经濒死的心在这一瞬,真的活过来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以为这人间全是荒芜,他懒颓厌世,不管是什么人跟什么事,他都毫不在乎,他远离人群,憎恶浮华,在落后的蛮荒之地自我放逐。
却不曾想到,因为他,有个人的人间变得不再荒芜。
皓白,阮愫。
那副字画上的名字,栩栩如生的戳痛他噙满热泪的双眼。
那是两个人多年的人生,早就并联在了一起。他却全然不知。
“也不晚啊,去找她吧,早长成漂亮姑娘了,后来他们一家人过得很幸福,你别心疼了。一切都好,一切都不晚……”
纪长河安慰的话还没说完,赵恺的电话十万火急的来了。
古皓白先听了赵恺的。
“皓哥,出事了。”赵恺气喘吁吁,口吻愧疚,“我刚从家里跑出来,陆姨这些日子一直关着我。”
“什么事?”古皓白没见过赵恺这么慌乱。
“阮小姐不见了,我联系不上她,有人帮她办了出国手续。我猜,是初哥。”
“混账!苏禹初是不是他妈就想死?!”古皓白从板凳上腾的站起,大发雷霆,“他把她带去哪里了,给我找,马上找。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在他刚发现阮愫暗恋他多年的真相以后,苏禹初把阮愫带走了,这一次,古皓白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苏禹初。
古皓白不等边防派出所的同事来接他,也没功夫听赵恺解释为何这些日子他被陆惊艳软禁了。
拎起那些被阮愫遗忘在这里的东西,他去附近的停车场开了一辆他的AMG G63。
俄丽娅见他都没拿行李就要走,急急忙忙追出来,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马上回北城。”古皓白刻不容缓的点燃引擎。
“到底怎么了?”俄丽娅变得担心。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古皓白,惊慌失措,敏感暴躁,完全变了个人。
“阮愫不见了。苏禹初带走她了。”古皓白回答完,踩下油门,直奔回北城的路。
俄丽娅转眼就见着那辆白色越野车的尾灯在夜色中消失。
为了阮愫,古皓白在漆黑的夜晚一路狂奔。
连俄丽娅看完那个妆匣里的东西,都一时接受不了原来阮愫喜欢古皓白已经这么多年了。
更不要说是被她一直瞒在鼓里的古皓白。
原来她一直那么喜欢他,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在他发现以后,他似乎就要失去她了。
古皓白曾以为,喜欢人就是苍白的,徒劳无功的受罪。
直到他得到了一份天下无双的喜欢。
那便是,阮愫喜欢古皓白。
这份喜欢,跨越岁月长河,斗转星移,只为让古皓白枯寂的心为她痴狂。
作者有话说:
1、辛未来X袁剪西,《未来可妻》,先婚后爱,青梅竹马,娃娃亲,女大学生X投行霸总。戳专栏,赏赏赏赏个预收吧,父皇们。(星星眼)
2、抱歉,这章有点长,修来修去,就来晚了。orz。
第67章 京城烟雨
北城, 静谧深夜,财富公馆。
苏禹初的私人助理林晋正在埋首,聚精会神的处理这个季度苏氏的财务报表, 别墅里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狂肆的男人不等佣人通传,便径直奔到二楼亮着灯的书房里找人。
男人以为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是苏禹初, 二话不说, 拽起来就将他狠揍。
林晋是个知书达理的公司秘书,以前是苏禹初的生活助理, 现在跟苏禹初进了苏家的财阀做事。
在商场上,外形文雅的他游刃有余, 以理服人, 从未对峙过如此浑身都充满攻击力的野性男人。
他不问青红皂白, 就将林晋钳制住,揍得口吐鲜血。
“你他妈把我女人弄哪里去了?”他的声音蕴含着满满的愤怒。
“皓哥,冷静下来,别揍我, 看清楚我是谁。”
这是苏禹初的书房。古皓白自然而然的以为林晋是他,挥起硬拳,朝他胸口抡了好一阵, 才发现手里拽住的人只是正主的小跟班。
古皓白散了兴致,将林晋贴脸使劲按在书桌前,嗓音愈发低沉的发问:“阮愫人呢?给你一分钟。我耐性并不多。”
他在部队里审问人的时候从来不采用暴力,此刻, 他觉得就算是把这个小跟班杀了,也要得到阮愫的下落。
他刚回到北城, 整整两天两夜, 不眠不休的从西北边境开车, 一路狂奔,在路上,他给阮愫发消息,打电话,通通都得不到回应。
那种一次次失望的落空感,让古皓白丧失了自我。
在他终于发现她偷偷喜欢他多年的真相以后,他却把她弄丢了。
赵恺告诉他,阮愫真的消失了,可是去了哪里并查不到。
外经贸大学里保留了她的学籍,她没有从学校毕业,有人把她带走了。
在古皓白参加封闭军事演习的这些日子,有人在专门抓住机会欺负阮愫,不仅为难她,还为难她的家人,至于幕后黑手是谁,赵恺目前持保留意见。
“皓哥,冷,冷静点。”林晋被古皓白掐得颈部筋脉都快要断了,脸色苍白的他试图从古皓白的手掌里挣脱,却发现根本办不到。
林晋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次,这些年这个富家公子在部队里自我放逐,不是玩情怀,是真历练。
他是一个危险至极的退伍军人,单手用劲,便可以掐断林晋的脖子。
“皓哥,求你,放开,我真不知道。初哥去京都赏樱了。现在人不在国内,你想找他,我帮你找就行了,至于你说的那人的下落,我,我真不知道,咳咳咳……”林晋咳嗽了好几下,就要喘不上来气了。
单手用劲捏住他脖子的古皓白才放开他。
林晋站起身来,张大染血的口喘气,拉松颈项上系着的领带,忙不迭的劝慰道:“我马上帮你联系初哥。初哥真的没有坏心思,皓哥你不要误会了。”
古皓白眸色冰冷,居高临下的睨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林晋。
他站在那儿,不发一言,沉默得骇人。
明明是一张冷白皮的面孔,却透露出染墨的乌黑。
林晋假意打了个电话,没打通。
林晋赔笑:“初哥这人爱玩,你知道,要是他不想接电话,那真的打不通。”
古皓白冷冷牵动了一下嘴角,沉声说:“三天。三天之内,我见不到阮愫,你们后果自负。”
说罢,他转身走了。
林晋被吓得急火攻心,心率失常,他捂住胸口缓和了好一阵,赶紧给苏禹初发了个微信。
【老板,你情敌来要人了,怎么处理?】
苏禹初根本不回复,反正现在人在他手上。
古皓白急,就等他急死好了,就跟之前阮愫跟他在一起那段日子一样,如果他需要道歉,苏禹初也会言不由衷的为他奉上:“抱歉,我错了。”
之后,收到道歉的那个人只会更焦急。
*
深夜,山野别墅里,古皓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他父亲古志昀来了。
忤逆的不孝子跟家族对着干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回来了,古志昀知道他今天刚到北城,专门来找他。
他一回来就到处找苏禹初,闹事情,古志昀再坐视不管,迟早会出事。
佣人给古志昀端来一壶青柑普洱,古志昀在客厅坐下,品茶。
等了很久很久,古皓白才从三楼卧室走下来。
赵恺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候着,深怕两父子又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