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过来看工匠进度的王玄瑰,一眼就瞧见混在工匠堆中的陈辰,无他,他今日穿了身天水碧的圆领长袍,在一众麻衣里,鹤立鸡群。
有人发现了王玄瑰,赶忙起身提醒:“王爷!”
“嗯,做的如何?”王玄瑰亲自拿起包好的一根木头询问道。
工匠回复:“今日下衙前,就能给王爷做好。”
王玄瑰点头,又对陈辰道:“陈博士,借一步说话。”
两人绕过正在修缮负责囤放图纸的房间,回到王玄瑰在工部的办公屋子内,他手里的皮鞭敲着案几。
在他对面的陈辰,虽坐着,但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瞧着有几分漫不经心。
王玄瑰先开了口:“陈博士,你想要什么奖励?你上报图纸丢失有功,让本王得以将李钦瀚抓了正着,又为本王撕开一条可以整顿工部腐朽沉疴制度的机会。”
“虽在外看来,是工部内部出了问题,但你功不可没,本王赏罚分明,该赏你的,绝不会少你。”
陈辰闻言当即坐直了,他连跟王玄瑰客套一二都没有,直接说:“回王爷的话,我想去西北。”
今年陶梁朝会上讨论的最激烈一个事,就是建设西北,将陶梁与燕息交汇的西北打造起来,圣上将派六部的人共同前往,工部因李钦瀚一事,拖延至今,还没定下要去的人。
王玄瑰道:“可。”
而后他丹凤眼眯起,任谁想的到,抓出燕息埋藏在长安的细作,打断他们传递图纸的源头,竟只是眼前这位陈博士,要给李钦瀚一个教训。
官场这课,想必李钦瀚深有体会了。
通敌叛国洗无可洗,他唯死路一条。
然而这位陈博士,则挥挥衣袖要去西北了,躲开即将发生动荡的工部,是个聪明人。
他道:“工部尚书跟本王举荐过你,你本就在名单上,不算奖励,你可另外提些要求。”
陈辰都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也不扭捏,当即道:“我在工部有自己用惯的人,希望王爷能给我些名额,带上他们。”
“可。”
“多谢王爷!”
宣王既然如此大方,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当即道:“王爷,听闻你家猫儿生猫崽了,我家猫刚生产完,我给王爷说些平日养护要注意的事项。”
本打算将人赶出去的王玄瑰,顿时收起了皮鞭,“你说。”
两人交谈许久,久到工匠都将王爷要的栅栏给做好了。
栅栏高至小腿,下面一条底栏,缝隙极小,还包着兔皮,怕的就是猫崽挤出去,在屋中一摆,沈文戈觉得至少占了屋里一半。
她宽袖在腿上一摆,将四个猫崽放了上去,看它们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又去看王玄瑰怀中的雪团,正翻着肚皮,让他给它擦肚子。
热腾腾的汗巾敷在肚子上,可将它美坏了。
伸手挠着雪团的下巴,沈文戈有些心疼,“雪团好像瘦了。”
可不是,自从开始喂小猫崽们,它就以极快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而且毛色也不亮了,之前蓬松的黑毛,现在瞧着灰突突的。
王玄瑰道:“今日问过陈博士了,他说好好喂养,完全可以再养回来。”
“那就好,”沈文戈任一只要从她腿上掉到被褥上的猫崽爬下,接着道,“太子妃给我们下了花筏,邀请我们去赏菊。”
“嗯,”他应了一声,“太子有个别院,里面确实菊花繁多,可以去赏一赏。”
而后他自然而然就说:“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太子妃又如何,她也得管我唤一声皇叔。”
沈文戈瞧着他,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在他眼下小痣上亲了一下,眼里波光流转的。
他有些意动,可雪团拿爪子扒拉了他一下,让他继续揉,沈文戈腿上的猫崽,也在喵喵叫,便只能叹口气,任劳任怨为雪团揉起来。
她在他身边吃吃笑,说道:“可太子妃不光邀请了我们,还请了母亲、大兄,甚至还有岭远,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王玄瑰也是眉头一紧,想到帖子上的岭远,说道:“苏清月被苏相以旁支家的娘子身份带了回去,想必是因为她与李钦瀚一事,所以特意下帖子来赔罪。”
说起苏清月,沈文戈脸一沉,拦着险些要掉下去的猫崽,冷声道:“我没同你说,苏清月打着岭远要去西北的名义,往侯府上送了许多东西,
大兄和母亲不能拦着一个母亲关心孩子,只能收下,结果里面有许多都是给大兄的贴身衣物,都叫大兄烧了。”
她喉咙发紧,“现在后悔了?知道李钦瀚是细作所以翻过头来找大兄,她当大兄是什么?当我们是什么?她忘了她挑唆几个嫂嫂和离的事了?”
李清月忘了,她沈文戈前后两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再让她踏进府中一步的!
他倾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不生气,不喜她,直接推了便是。”
沈文戈摸着怀中的猫崽,眸里下起漫天雪花,“不,当然要去,我得将我大兄看好了。”
许久未见她冷凝着一张脸了,这样的她,实在叫人想打破冰面,让它裂出缝隙,只赏给自己一个人看。
王玄瑰拍拍怀里雪团,雪团“喵呜”一声,翡翠绿瞳似是还在疑惑,他怎么又停了。
他索性将雪团抱起,放回自己的猫垫上,又折回去,一只只将沈文戈身上的猫崽捉住,放进栅栏中。
还差一只。
沈文戈看着他忙忙碌碌在床榻上四处找,都习惯了,每天晚上睡前必会发生的事情,就是在床榻上找到四只小猫还给雪团。
等他将最后一只小白猫捞起来放好后,一回身,就见她弯着腰整理着床榻上的被褥,将细软的猫毛一根根摘下。
从他这个角度看,她身姿曼妙,纤腰不堪一握,侧脸还带着些许刚刚提起苏清月的不悦冷淡。
他喉结滚动,已经许久没同她亲密了。
沈文戈听见他的脚步声,刚要回头,便被夺去了双唇,按在柔软的被褥中亲吻。
被翻红浪,些许破碎的声音从里传出,偶有白皙如柔荑的手探出,又被他捉了回去。
雪团站在猫垫上,一双翡翠绿瞳注视着两人放下的床帐,蠢蠢欲动想跳上床榻,可注意到自家猫崽在栅栏上攀爬,还是迈着猫步,将其叼了回来。
无猫打扰,这一夜两人叫了三回水。
同一时间,借宿在父亲好友家的姜姝也收到了太子妃的请柬花筏,她和小婢女撑着脸瞅那张花筏,齐齐叹了口气,“哎。”
她们在长安不认识什么人,所以也没个人可以商量太子妃这个请柬的意义,但为何要请她呢?
姜姝撇嘴,她是真的不想当太子侧妃的,给她下花筏,倒像是要提前看看她是个什么人一般。
“按理不应当呀,证度寺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有后续了呢?”
她还想着,自己名声受损,定不会看中,可哪知,她被父亲特意嘱托的友人夫人,带着出入了好些宴会,都没听到证度寺半点风声。
此计不通呀!
小婢女忧愁的问:“那娘子,去不去呀?不如我们再将寺庙道观拜一遍?”
姜姝双手撑脸,“再拜一遍也没用呀,而且太子妃呦,你敢不去的呀。”
两人再次齐齐,“哎。”
赏花宴如期举行,太子妃要给镇远侯府做脸,自然亲自出门邀请他们,看得一众人羡慕不已。
进了园子,任众人自由闲逛,郎君们便和夫人、娘子们分开而行。
一群女眷欢声笑语不停,最引人注目的无非是二嫁之身,成了王妃的沈文戈,和凭借芸芸众人赞的美貌,入了大家眼的姜姝。
姜姝微低着头,坠在最后跟着大家缓缓前行,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她头便更低了。
她不敢多言,自然没有瞧见太子妃拉着一身清贵气的小娘子介绍起来,“此乃我堂妹,大家唤她五娘便好。”
苏清月向大家扶身,动作标准,诚意满满,可陆慕凝和沈文戈却侧过身子没接受,其他见过苏清月的人家也只敢陪着笑,并未多言。
太子妃瞧见这一幕,拍了拍苏清月的胳膊已做安抚,而后将她面前众人挨个介绍了一遍,在介绍到姜姝时,苏清月面色微微一变。
这张好看的脸蛋,可不就是证度寺的那个小娘子的?!
她倏地紧张起来,证度寺那天,她听了多少?会不会说出去?
“五娘、清月!”
太子妃蹙着眉唤她,众人已经散在园中各处,如今这里只有她们姊妹两人,太子妃叮嘱道:“万不可操之过急,知道吗?”
苏清月嗯了一声,又问:“阿姊你之前说,那个姜姝圣上有意指给太子是不是?”
任谁府上即将多出一个侧妃,当家夫人都会不高兴的,可太子妃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就微微点了头。
“我知道了阿姊。”
苏清月又最后看了一眼姜姝,方才借口自己要更衣去茅房,截住一位要为众人上茶的婢女,“我去吧。”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她倒掉茶壶里的大部分茶水,而后加入了一半只有下三滥的平康里才会用的媚药。
作者有话说:
加更!
【我早上去做核酸了,晚上来开个大礼包,看我还能不能是个小阴人,趁我现在还有精神头,多更点多更点】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差阳错
【二更】姜娘子?
赏花宴上定是少不了花, 不光有菊花,还有绚烂的牡丹、兰花。
太子便是捧着一盆自己心爱的帝王妃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
既是太子妃有心宴请赔罪,原本不会出席这种场合的太子, 也特意而来, 西北墨城一事,终是因他而起,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同镇远侯道歉, 顺便拉近些关系。
沈舒航被沈岭远推着,看着他那一双废腿,太子羞愧不已,便关怀备至,从平日饮食, 说到医者诊案,一时将众人视线全拉了过去。
王玄瑰无聊而坐, 一双眸子牢牢注视着在园子里的沈文戈, 随她走动而动。
便有那根本不想攀附太子之人注意到了,许是今日的王玄瑰身上并无往日戾气,成婚后,脾气也温和了不少,打趣道:“王爷与王妃还真是恩爱。”
任谁能想到, 宣王也有娶妻的一天,娶的还是个和离后的二嫁女。
初时长安城听闻两人订婚,可不少人说三道四,有说沈文戈不守妇道, 甘愿勾引王玄瑰也要当王妃的。
也有羡慕她和离二嫁还能高嫁的。
更有人同情沈文戈, 嫁人竟然嫁给王玄瑰。
有人好奇, 递给沈文戈帖子,结果悉数被王玄瑰拦了下来,想窥探一二都看不见人影,倒是没想到,会在太子妃的赏花宴上,瞧见两人。
仅观宣王这双快要黏在王妃身上的眸子,就知夫妻两人关系和睦。
王玄瑰眼尾一挑,明显被这句话取悦到了,还赏脸给了说话之人一个眼神,很矜持地扬了扬下巴,“自然。”
见两人聊上了,宣王并未生气,也有人感慨:“王爷还真是宠爱王妃。”
不仅让她自由出入鸿胪寺,还每日都陪她回娘家用晚膳,这种举措,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不敢想象的。
王玄瑰唇角翘起,毫不避讳的说:“本王乐意宠她。”
万没想到他能说出此种肉麻的话,来参加宴席的各大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话之人更是连连打嘴,“让你多嘴。”
众人哈哈大笑,共同举杯畅饮。
另一边,沈舒航终于敷衍过了太子,便有宦官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看了眼太子,得到他点头的动作,让沈岭远推着他去了石亭。
石亭偏僻,三面环水,只一面沿路种植了许多花卉,苏清月正等在亭中。
见了父子两人,她赶忙站了起来,没有以往那股清高冷傲的劲儿了,反而整张脸都写满了踟蹰,一副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样。
沈舒航让沈岭远先过去,她便拉着沈岭远问他西北之行准备的如何了?
本打算要孤身去西北的沈岭远,因李钦瀚与苏清月的事情给耽搁了。
他姑父也就是王玄瑰做主,让他与工部的官员同行,也能互相照料一二,人多大家自然都是愿意,还能再多留沈岭远些时日。
沈岭远还没忘记撞破苏清月与李钦瀚的事情,但他又忍不住亲近母亲,所以只能板着脸,客客气气同她说了许多。
苏清月初时还在认真听着,而后就频频看向沈舒航。
沈舒航不愿儿子难做,便让他推自己过去,可石亭上有台阶,沈舒航的轮椅根本没有办法上去。
家中要是有这种台阶,都是要早早铺上木板的,沈岭远看了眼苏清月,有些失望。
苏清月也注意到了,赶紧端起石桌上的两个酒杯下来,懊恼道:“怪我没提前想到。”
“无妨,这里毕竟是太子别院。”
听到夫君这样说,她便更后悔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先将自己手里酒杯的酒饮尽,而后道:“之前种种都是我的错,还请夫、还请镇远侯赏脸喝下这杯酒。”
沈舒航叹息一声,接过酒杯,苏清月紧紧盯着那杯子,紧张的模样像极了怕沈舒航不原谅自己。
本已跟她说清楚了,从没怨罪过她,何必如此。
酒杯沾唇,即将饮下时,只听一声,“大兄、五娘!”
沈文戈提着裙摆匆匆赶来,苏清月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舒航拿开了那杯酒,眸中隐匿着一丝愤恨,“是七娘啊,有什么事吗?”
“五娘,太子妃寻你呢,你刚刚弄脏了姜娘子的裙摆,她瞧着有些不高兴。”
苏清月一听此,下意识扫了眼沈舒航,担忧他将这话听在耳中,语气便有些不善,“是吗?那怎么太子妃不自己遣奴婢过来?”
几句话的功夫,沈文戈已经走到了沈舒航身边,“可能是五娘你所在的位置,太难找了,还是快去吧,省得太子妃着急了。”
沈舒航便也跟着道:“若是有事,便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