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过在一旁沉默的尚滕尘,低声呵斥:“快叫人!”
尚滕尘看了母亲一眼,只能拱手道:“见过殿下。”
“我不是让你叫这个!”王氏看似低声,实际用公堂上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话,边说边推搡,“快叫小舅舅。”
尚滕尘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去,叫不出口,脸上更是惭愧的一片通红,母亲何意,如何还能看不出来,和宣王攀关系,好让主判官野府尹有所忌惮。
只可惜,他们在堂上算计,全然没看见王玄瑰在听见新阳王氏这四个字时的阴森表情。
那股子暴戾情绪,让在他旁边的野府尹连头都不敢侧,重重拍下惊堂木,他喝道:“安静,被告王氏,本官未让你说话,需得闭口不言。”
话都说完了,王氏自然点头应是。
野府尹重新叫了陈大夫作证,又得知之前沈文戈的另一证人贴身婢女没被准许出来作证,说道:“来人,传证人。”
婢女倍柠被带了上来,一出现就扶住了沈文戈,公堂之上,只有沈文戈形单影只,游离在所有人之外,从外面看着好不可怜。
她扬声道:“奴婢作证,王氏一直在欺辱我家娘子,有言语上的、有身体上的,奴婢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为假,天打雷劈!”
在陶梁国,誓言是轻易不会许出口的,人们多听信,是以,她一说,人们就信了个八成。
眼见王氏还想将之前的说辞拿出来再说一遍,沈文戈道:“民女还有一证人,请府尹准许让她来。”
“准。”
“此人乃尚家奴婢,民女嫁至尚府三年,她便跟在奴婢身边,对王氏所作所为十分清楚。”
野府尹点头:“可,带证人。”
沈文戈看向王氏和尚滕尘,“这回不是我的贴身奴婢,反而是你们的家了,自己做的事情,得认啊。”
王氏咬牙切齿,“沈文戈!”
她微笑:“嗯,我在。”
作者有话说:
亲亲,在呢
【老王,你终于干了件实事】
第二十四章 被判和离
判沈氏和离归家!
被带上来的婢女在尚府毫不起眼,就算服侍沈文戈也只是个二等丫鬟,一到公堂上就腿软地跪下了。
哆哆嗦嗦说:“奴婢、奴婢作证,夫人在家经常磋磨少夫人,故意让少夫人亲自做饭,还不让其余人帮忙,等少夫人忙乎完,又让少夫人站在一旁布菜,少夫人只能吃残羹剩饭。
夫人生病,让少夫人倒恭桶什么的都是小事情了,奴婢记得有一次,少夫人被罚跪,罚了整整一夜,次日腿都没有知觉站不起来了,这样夫人也没让少夫人休息,还让少夫人处理商铺的事情,那次之后少夫人大病一场。
更不用说让少夫人学刺绣,刺到手指全流血了,还经常说……”
“说什么?”王玄瑰声音冷的像冰碴子。
小奴婢吓得头都要缩紧肩膀中了,“说少夫人做事能力不行,空有一副美貌,嫁到尚府是她三生有幸,配不上我们家郎君。”
说完,她又小声补了一句,“夫人说的次数太多了,奴婢都会背了。”
“胡言乱语!”
王氏终是忍不住了,顶着野府尹不让说话的惊堂木声,呵斥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去就发卖了你!”
小奴婢咬着唇,躲在沈文戈身后,噼里啪啦掉着眼泪,她家里穷,母亲生了重病,少夫人知道后不仅找了大夫给看,还给了银钱救济,如今更是承诺会将她买回去。
“肃静!”
公堂上乱成一团,外面围观百姓沸腾了。
“好一个恶毒婆母!”
不少前来听审的妇人更是跟着一起掉眼泪,似是也想到了自己嫁了人被婆母冷待磋磨的日子,一个个不禁悲从心来,仿佛瞧见了她们自己。
孝字压在身,她们在夫家也是难的很。
“判和离!”
“对!这就是虐待、磋磨!”
外面的音浪一波比一波强,王玄瑰手指点到铺在桌上的状纸,敲了敲,仿佛只是个不经意想要敲桌子的动作,可他点到的位置,上面赫然是沈文戈上告王氏污蔑诽谤的一条。
“都肃静!”
野府尹问道:“沈氏在家期间,可有相好?”
小奴婢连连摇头:“少夫人从未见过外男,夫人不让少夫人出府,少夫人想出府,需夫人同意,到账房领了牌子才能出去,这个,看账房记录就知道,我们出府也要记牌子。”
倍柠也赶紧道,“请府尹明鉴,我家娘子恪守己身,又一心爱慕郎君……”她看了一眼尚滕尘,接着道,“绝没有做出任何不守妇道之事!”
她也甚是替沈文戈委屈,“都这么传,可要是真的有,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薄产多少?我家娘子好歹也是镇远侯府的七娘,可不是香的臭的就能看得上眼的,将人叫来,我们公堂对峙!”
野府尹点头:“那你们可能证明,此谣言是王氏所传?”
王氏道:“对,你们可有证据?”
沈文戈摇头:“民女没有,但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这些谣言……”
她顿了顿,才说:“简直是在侮辱我,从前的那颗真心。”
在她身旁拦着王氏的尚滕尘身子顿时一僵,他嗓子哽住,只侧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文戈,低声喝道:“好了母亲!”
“啪!”
惊堂木拍响,野府尹再问,问的却是尚滕尘了,“沈氏说你们出尔反尔,给了放妻书又不认,本官问你,那放妻书是你写的不是?”
王氏狠狠拽住尚滕尘的衣袖,“儿啊!”
尚滕尘死死咬着牙,将王氏的手从他衣袖上撤了下来,王氏一惊,立即冲堂上的王玄瑰道:“请王爷给我们做主啊!”
她捧着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说道:“怎么就是我虐待她沈文戈了呢?我身为婆母,她孝敬我不是应该的吗?
还有那谣言,可有证据是我散播的?没有!她沈文戈才是污蔑之人,我没反告她就不错了!
放妻书不放妻书的,她沈文戈既没有犯七出之罪,两个孩子还有感情基础,怎么就非要闹到和离一步,我们怎么可能写放妻书,王爷,明鉴啊!”
既求到王玄瑰跟前,一时间无人敢多言,外面百姓担忧的看着里面,里面王氏见王玄瑰不说话,心中一喜,可紧接着对上王玄瑰的眼,吓得打了个激灵,那是怎样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让她不禁退到尚腾尘身后。
白玉扳指被王玄瑰转掉,落在地上“叮叮当当”滚了许久,最后停在沈文戈脚边,藏进了她的兔毛轻裘内。
她蹲下身,在一群人敬佩的目光中,准确摸出地上的白玉扳指,走上前去放在他面前桌上,而后没有任何事的退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盖住脚面的兔毛。
王玄瑰碰都没碰那沾了灰尘的白玉扳指,反而问向野府尹:“为何还不继续审问?”
野府尹小心看了一眼王玄瑰,而后说道:“尚郎,回答本官的话,那放妻书究竟是否出自你手?”
尚滕尘望着自己前方披着白裘的沈文戈,她除了刚才睨了他一眼,再没有赏过半分眼风给他,甚至不如他母亲得到的注视多。
那种自己终究要失去她的痛,来得猝不及防,已经闹得这般难堪了,他不想在违心欺骗了,他说:“是。”
沈文戈至此,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了他通红不舍的眼眶,缓缓转过了头,只留给了他在空中漂烫的流苏簪子。
一滴泪从沈文戈眼中坠下,唯有直面她的王玄瑰看见了。
她擦了泪,便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沈文戈。
野府尹一直关注着尚滕尘,在他说完是之后,再不给王氏说话机会,直接宣布判决。
“经本官审理,王氏确实在沈氏嫁至家中期间,以婆母身份欺压,但沈氏所告谣言出处并不能证明为王氏所为,沈氏,你可要索要赔偿?”
沈文戈笑了笑,随即摇头,他继续道:“经尚郎亲口承认放妻书为他所写,可证夫妻两人已无感情、恩断义绝,加之沈氏遭受多年虐待,再此,本官判决如下:
判沈氏和离归家!”
作者有话说:
祝贺文戈脱离苦海,重获新生,终于和离啦!本章发红包雨庆祝!撒花!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
好一个恩断义绝,好一个恩断义绝,她沈文戈,可不是和他尚滕尘恩断义绝!
无法自已的泪水夺眶而出,昔日有多爱,如今便有多痛。
瞧她低着头无声哭泣的模样,尚滕尘也不禁撇过脸,眼眶含泪,他喘着气,唤了句:“文戈。”
沈文戈接过倍柠递给她的汗巾,擦净脸上泪水,方才用一双春水洗过的明眸望过去。
他深深俯首作揖,“文戈,我尚滕尘今日有负于你,愿来日……”
“不必!”沈文戈被他一句“有负于你”弄得又滴下泪珠来,她苦笑了一声,“不必,不必有来日。”
“祝你和齐娘子,幸福恩爱两不疑。”
听到齐娘子这三个字,尚滕尘哑然,只能将腰弯地更低些。
沈文戈侧过脸不愿再看,“你我夫妻情分已断,尚郎君日后便称我为七娘罢。”
“倍柠,娘子我累了,拿上公牍回府吧。”
“是,娘子。”
倍柠心疼地搀扶着沈文戈,沈文戈擦着泪,就听王氏这时冷嘲热讽:“都已判和离了,哭什么?那二十大板,还有人没挨吧?”
沈文戈往外走的步子一顿,眼泪顿时被逼退了回去,转过身欲要回去挨板子,没关系她可以挨,只要能推动立法。
野府尹看向王玄瑰,王玄瑰松开拄着的下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狭长的丹凤眼与下面那含着一包泪水的秋眸对上,皱眉道:“案子已判,既无事了,本王回去了。”
沈文戈扶身恭送王玄瑰,白色的兔毛裘在地上开出一朵花来,如她浊浊而独立,绯衣从她身旁而过,只留孤零零的白玉扳指被他嫌弃地丢在桌上。
王爷都走了,还打什么打,野府尹当即决定因沈氏并非诬告,是以,二十大板不打了。
外面围观百姓欢呼,王氏一张脸挫败,心知大势已去,出言讽刺:“沈文戈,你好生歹毒!”
沈文戈颔首:“不及你对我十分之一。”
好言好语与你们商量和离,甚至过往种种不再追究,你们却偏以为我好欺负,那便也只能用此方法,让全长安人都瞧瞧,你们尚府的本来面目。
她最后看了一眼尚滕尘,提着裙摆往外走去,她的两位嫂嫂,正推过衙役,奔向她而来,一个个满脸带泪。
“文戈,不七娘,”身后尚滕尘叫她,沈文戈未回头,只听他道,“我也替母亲向你说声对不住。”
“滕尘!你在说什么,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
尚滕尘低喝:“够了母亲,官府都判你欺辱为真了,还嫌闹得不够吗?”
头一次被儿子训斥,王氏不敢置信,她一个对儿子不愿放手,时时刻刻保持好母亲形象,甚至认为儿媳是抢了她儿子的人,自食恶果。
他追上去,不敢看她的眼,只敢与她保持一步之遥,在她背后道:“文、七娘,其实你应写信给我的,我会阻止母亲。”
沈文戈不想去追究尚滕尘说出这句话的心理,只是哂笑一下,“你远在千里,说了何用?届时唯有我承受你母亲的怒火罢了,
不过那时也是愿意为了你忍着,现在不愿了,祝君安好。”
他望着越走越远的人,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再碰一碰她,挽留一下,会失去她的那种锥心之痛,也是他没想到的。
四夫人陈琪雪是最先赶过来的,一瞧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警惕起来了,狠狠瞪了这个负心汉一眼,一把搂过沈文戈,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她边说边警惕回头,“七娘,你受苦了。若是早知道你在尚府过得那样日子,早就将你接回来了,王氏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看以后谁还敢嫁进尚府。”
“你这是一战成名,还洗刷了冤屈,我看她王氏的名声要臭不可闻了!”
她的嘴跟连珠炮似的,一张就停不下来,在后面听着她骂自家母亲的尚滕尘,反驳?他不配,便只能落寞地停在原地,看着她被簇拥而走。
五夫人崔曼芸紧赶慢赶终于迎了上来,她对文戈道:“我已派人去通知母亲,说这里案子审完,让母亲不必再拦人。”
陆慕凝拦得自然是尚滕尘之父,尚虎啸。
沈文戈上告王氏,而不是尚滕尘,皆因他有官身,而王氏无官无职,更加方便,拦住尚虎啸,也是为了让府尹没有顾虑,大胆审判。
只是没料到,之前那位府尹胆小如此,两面都不想得罪,险些就败诉了。
想到这,沈文戈扭头朝四周看去,要不是宣王殿下今日出现,带着新上任的长安府尹,她只怕没有这般痛快就和离了,少不得得磨上几回。
在一片围着她说“恭喜七娘和离”的人群中,她掂起脚,看见了府衙不远处的白铜马车,宣王殿下早就出来了,可马车一直停在那。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是到此刻,发现她出来了,没有任何问题,才缓缓动了起来。
四夫人陈琪雪护着沈文戈穿过人群,这面说,“哎,多谢大家来捧场,我们七娘可不是受罪了”,那面道,“你家女儿也受婆家欺负想和离离不了?告告告,我看这新上任的府尹是个好人。”
她还能一心三用,问沈文戈:“七娘看什么呢?”
沈文戈回过神,微微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家,三嫂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