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噤声, 大家心底都对二人的关系有所猜测,此刻见他眼中一片阴霾,知他这是怒了,当下不敢说话,只偷偷给沈文戈递了几个关切眼神。
沈文戈一一收了,向他们扶身,跟在王玄瑰身后,他特意等她一步,便变成并肩而行,两只宽袖紧紧挨在一起。
在他二人出去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事太荒诞了,在长安城谁不知宣王止小儿啼哭的名声,哪有不惜命的女子愿意嫁他的。
可在吐蕃,这却成了宣王有能力的又一个表现,让人家娜萌公主还非他不嫁了。
也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不然就娶了得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我们也不用操心了。”
作为一路上和沈文戈年纪相仿,又十分聊得来的柳梨川与张彦,当场反驳。
一个道:“让你背井离乡做赘婿,你做不做,娶公主呢,多好啊!”
一个说:“让你和相爱妻子异地分隔,妻贬妾,哦,忘了,你可能真会同意,多好啊,享齐人之福,就是不知道每日为你操劳的妻子,她开不开心了。”
柳梨川接话:“我反正是不会开心的,我家夫人出行前跟我说了,我但凡敢在外面乱来,回去她就送我一根绳子。”
张彦知趣问:“嫂夫人送绳子何意?”
“我上吊,她服毒。”
“嘶。”这回连岑将军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太狠了。
那被阴阳怪气的鸿胪寺官员,被说得闭了嘴,又不敢表现出来刚才是他说的,只能陪着干笑。
这时,蒋少卿伸手,隔空点了点柳梨川与张彦,二人齐齐闭嘴,他这才对着一同出使的鸿胪寺官员们说:“我有一个想法,可解此问题,诸位自行选择。”
屋内,蒋少卿的话语声缓慢却有力。
屋外小路,沈文戈轻轻抽手,没能抽动。
两只宽袖下,王玄瑰紧紧攥着她的手,有一点点疼,可从这疼中,她却能感受到他的焦躁与不安。
果然,进了四人小院,蔡奴已一关门,他就拉着她贴向自己,“沈文戈你什么意思?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你也想让本王娶那个公主是不是?”
“你沈文戈多高尚啊,为了大局着想,想退出,想与本王一刀两断,让战事能顺利进行,我告诉你,你做梦!”
沈文戈只说了一个字,就叫他气焰高涨的怒火为之一停。
她说:“疼。”
他噎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疼她了,赶紧松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关切看着,果然都红了。
沈文戈仰头,就能瞧见他心疼地为她揉手,脸上还有些懊恼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怎么舍得和他一刀两断,她克制了自己的心动多久,才等来他的想通了。
“我不想王爷娶她。”
他睨了她一眼,不信。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说是贺光赞要同王爷比试,谁赢了谁娶娜萌公主。
王玄瑰喝道:“让他滚!”
蔡奴与安沛儿相隔小院对视,借口赶走贺光赞,双双退了出去。
院里只剩他两人,她久久注视着他,倏而蓝色的宽袖扬起,垂在玄衣上,沈文戈扑进他怀中,抱住了他。
王玄瑰便将人拥住了,将头垂在她颈边。
她道:“刚才殿上,听王爷拒绝娜萌公主,还说自己心有所属,我真得真得真得很开心。”
用了三个真得,最朴实的语言,来表示她的满意,她蹭了蹭他的肩膀,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我没有王爷想的那般好,我善妒、自私,不愿与他人分享王爷,王爷应当信我才是,我可是为了齐娘子与尚滕尘和离的人。”
王玄瑰被她安抚,缓和的神情僵住,他啧了一声,说道:“这个时候不要提那两个人。”
“我只是告诉王爷,我不会。”
“所以本王若是真的有了别人……”
沈文戈不假思索,甚至想想有这种可能,都觉得呼吸不畅,“那便真的只能与王爷分别了。”
他抚着她的背,“那你为何这般沉默?”
她睫毛轻扇,说:“我只是想到,如今王爷被赞普要求娶娜萌公主,回长安后,会不会被圣上降旨赐婚,我……”
我终究和过离……
第一次,她对自己嫁给过尚滕尘,生出不满厌恶的心思,要是没有,她未婚,他未娶多好。
“圣上不会,”他分开,凝视着她的眸子说,“本王永远不会娶别人,他敢乱下旨,本王就敢掀了他的寝殿。”
沈文戈唇角便慢慢扬了起来,给了他一个带着满腹心事的笑容,他不喜欢看这种笑,她应笑得灿烂才对。
两唇相接,气息微乱,她承受着他带着些许怒火,所以激烈的吻。
突然她睁开眸子,却是舌尖被勾,麻意直冲脑顶,四肢有些酸软,只能无力地攀住他。
他沙哑又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闭眸。”
她便听话地将眼睛闭上,仰着头同他亲吻在一起。
时间好似过去了许久,又好似只是眨眼一瞬。
在唇瓣被亲红亲肿前,她推开了他,惹得他不满追逐。
“王爷?别,还要回去,商量,对策呢,王爷。”
她声音与以往有异,带着娇喘,让他更难耐了,两唇分离,他狠狠将她按在自己胸膛上,大口喘着粗气。
待各自平复好,她帮他打理着被自己蹭开微乱的衣襟,他便垂眸看着她,最后在她已经没有唇脂的唇上亲了一口。
“去补一补。”
她从善如流进了屋,将碎发别好,抹上唇脂,看自己脸颊绯红,眼中带笑,又叹了口气,收拾妥当与他一起回去。
一进屋,所有人齐齐看向两人,隐晦打量着。
王玄瑰视线一扫,他们看天看地看身边人,就是不再看他们两人了。
“王爷,我有话说。”
蒋少卿一副郑重姿态,随即他看着同僚们拱手,同僚们纷纷拱手回礼,一个个道:“我们已做好决定,蒋少卿请言。”
王玄瑰便也正襟危坐,“请讲。”
蒋少卿对大家点头致意,开口道:“下官想出一对策,可解此难题,赞普想要王爷成婚,无非是担忧四万兵马,那我们只要打消他的疑虑,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如何打消疑惑?”
他看着王玄瑰道:“我们作为人质留下。”
沈文戈倏而扭头看向蒋少卿,却见他对着王玄瑰又一拱手,“我们是使团成员,便要承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们留下,用眼看、用心听,我们会记录下最真实的吐蕃,也会向吐蕃的人们,展示陶梁之美。
所以王爷你尽管出兵婆娑,我们在逻耶等王爷凯旋归来。”
众使团成员齐声:“王爷出兵婆娑,我们留在逻耶,等王爷归来。”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们铿锵有力的话,只让人觉得心头发堵。
王玄瑰深深看着面前一张张坚定的脸,问道:“你们做好决定了?”
没有一人退出,“做好了!”
要是没有半道接应两位将军的事情,王爷不会负责出使,那就该使团独自前往婆娑,可能再也没有命回长安了。
眼下,不过是在吐蕃等王爷回来,他们等得起。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王玄瑰拱手:“多谢诸位。”
“王爷客气。”
沈文戈深呼吸了一口气,短短时间内做出决定,“王爷……”
王玄瑰冷喝:“沈文戈,你闭嘴!”
作者有话说:
什么都没做,还在担心他们的圣上???晚上11点还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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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起等你
【二更】嬷嬷,今晚让我和王爷一起睡吧
沈文戈她闭不了嘴!
“我与使团一同留在吐蕃等王爷。”
王玄瑰狠狠盯着沈文戈, 她半点不退让,他咬牙切齿,“本王缺译者!”
沈文戈回:“王爷听得懂吐蕃语, 甚至还能说两句, 王爷不用人翻译!”
他快被气笑了,人不放在他身边, 他如何能安心,再者留在吐蕃难道就不危险了?天高皇帝远的, 出点事,谁都救不了他们。
可,他还没有办法说,鸿胪寺的官员们刚作出决定留在此,他们留得, 她沈文戈为何留不得?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鸿胪寺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柳梨川接收到无数眼神后, 开口问:“七娘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点头。
“我也是使团一份子, 既然你们留下,我自然要跟着留下的,上好的学习机会,你们可不能扔下我。”
然后她看向王玄瑰,知道他是不放心, 说出自己刚才思考的结果,“虽不想承认,但我是女子,确实体力有限, 王爷是去婆娑打仗, 我跟着, 除了会拖累王爷,别无他用。”
“沈文戈,你当本王是傻子还是瞎子,你是镇远侯府的七娘,你会不懂打仗?”
沈文戈实话实说:“我懂,也有限,我不如兄姊有将才,从小又体弱,父亲从不教我这些,恐怕帮不了王爷什么忙。”
他闭了闭眸,又抓住她话中一个漏洞,说道:“正是因为你是女子,留在这里才更危险,你懂吗?”
她懂,身边全是男子,又在异族,万一她落单,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王玄瑰一句女子更危险,让原本还对王玄瑰变相维护沈文戈的鸿胪寺官员们,纷纷羞愧明白,确实,七娘留在吐蕃,比他们危险多了。
他们看向沈文戈,只见她说:“非必要我不出使馆,如果一定出,我便请人同行,绝不自己单独出门。”
王玄瑰气得丹凤眼都挑起来了,眼下小痣随着眼眸睁起而动,煞气顿时扑面而来,沈文戈半点不惧,与他对视。
可他们身旁的鸿胪寺官员们,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感觉自己是急流中的小舟,要翻了!
蒋少卿这时开口,看向沈文戈的目光中满是凝重,“七娘,本官最后问你一句,你可当真要留下?”
沈文戈起身对着蒋少卿行礼,“七娘想好了,七娘是使团译者,要留下。”
他的眼中突然多了认可,“善。”
王玄瑰扭头看向他,他不急不缓道:“王爷,七娘有一句说的对,她是使团译者,使团在哪她在哪,本官做主,留她。”
沈文戈舒了一口气,再次行礼,“多谢蒋少卿。”
事已至此,王玄瑰伸手扶额,太阳穴一跳一跳,头要炸了。
“砰”所有人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岑将军,本想够一下水杯,奈何人躺在床榻上,胳膊不够长,反而一指头将水杯给砸了。
他憨笑两声,见气氛不对,自己如同落进狼群般,被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说道:“本将会在走前,为使团留下最精锐的金吾卫,以护他们安全。”
“再说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咱们陶梁使馆里的外国人,哪个不活得有滋有味的,生怕他们出点事陶梁担责任,我感觉那吐蕃同样啊,他们还得等王爷带回四万人呢。”
就如同从外界打破了凝固的一层水膜,水流哗哗而下。
柳梨川郑重抱拳:“王爷未归期间,但凡七娘出门,我必跟随左右。”
张彦同样:“某也是。”
所有人齐齐拱手:“某亦然。”
王玄瑰放下手,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说道:“不光她,尔等亦是,但凡出门,必双人同行,哪怕行宫单召、公主相见也是如此!”
“是,王爷!”
他看向垂首的沈文戈,最后只留下一句:“既如此,本王去与赞普协商此事。”
说完,他便走了,沈文戈紧紧抿住唇,咬紧了唇内软肉。
蒋少卿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知道这些儿女情长有多让人挠心挠肝,他道:“七娘莫忧,王爷不是一个不识大局之人,会理解你的。”
“嗯!”她点头。
柳梨川突然道:“刚才热血上涌便决定留这,刚才七娘一提拖累,一下就想到从婆娑逃跑那天,我那马停半道不走,后来还是被七娘救走的事情。”
“就我这样的,要真跟王爷上了战场,只怕跑都跑不掉吧。”
有人附和:“你别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们去了,还得让王爷派人保护我们,反倒累赘。”
“还真不如留在吐蕃好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像留在逻耶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如此幸福,为何大家脸上看不出笑容,只有凝重。
没有王爷,他们真的好没有安全感,王爷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但大局为重,他们是使者,也不能总在王爷保护之下。
天色渐晚,有牧人唱起豪放的歌声,逻耶是没有宵禁的,是以外面十分热闹,房内火光跳跃,王玄瑰的身影至今没有出现。
安沛儿有心劝两句,终还是只翻出一个斗篷披在沈文戈身上,自己静静躺下。
院里终于有了响动,沈文戈赶忙起身出去查看,朦胧月色下,王玄瑰眼尾殷红一片,就那么抱着胸望着她。
半晌,他才道:“赞普已经同意,让你们留在逻耶,我会同星月公主打招呼,让她照顾你们一二。”
沈文戈张张唇,听他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四万人马还需要同我培养默契,且赞普不会资助我们大规模武器。”